作者:劉虛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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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買骨灰的人
一聽到皮子雄的虛假的聲音,我的心臟當場「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了起來。
腦海裡,不禁憶起那一晚在「翻點咖啡店」裡,皮子雄對鄒政東所定下的合
謀——
「就這麼說定了啊,你去搞定高鐵妹,我去擺平馮惲霆。」
來了。
我還沒有動作,皮子雄就要先對我出招了。
這下子來的可夠直接!
雖然讓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皮子雄約我過去的地點,竟然是直接在警局,而不是私
底下約在外面見面,但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已經設好了局,才會打電話給我。
對方已經蓄勢待發了,準備請君入甕,要是現在過去,百之分百是場鴻門宴。
可是不行,我暗忖,我還沒和許薏芊聯絡上!必須得先與那位俏女警聯絡上,讓她從
這件事裡脫身,安全下莊才行。
所以我現在還不能過去!
於是我敷衍地說:「隊長,怎麼了?有新聞?」
「沒啦,就想找你泡個茶,聊個天啊。」
「現在嗎?」
「對啊,現在。」
「可是現在沒辦法耶。」
「齁,你剛才不是說你沒在忙?」
「是沒在忙公司的事啦,可是我在忙自己的私事。」
「什麼私事啊?」
「欸,我有些帳單過期了,但還沒繳,得去臨櫃繳,正在抽號碼牌在等啦。」
「靠夭喔,害我還以為是什麼天大的事咧!」
「哈哈哈。」
「所以你今天都沒空喔?」
「可能要等下午了喔。」
「那就下午啊。」
「好啦。」我說:「那我忙完,下午要過去就會直接過去。」
不用給他一個確切的時間,我一邊說著,一邊心想,這樣子皮子雄就無法抓準我要過
去的時間,他有什麼企圖或佈局,也會變得很難去安排。
「那就下午吧,我都會在。」沒想到皮子雄的聲音聽起來,卻一副他根本無所謂的樣
子,「差不多就先這樣子吧,等你喔。」
我「嗯」了一聲。只要皮子雄他一說「差不多就這樣子」的時候,就是他想結束對話
了,於是我曉得差不多可以掛電話了。
但這一次,在掛斷電話前,皮子雄卻又忽然假惺惺地補了一句話:「二馬啊,有空要
常來我們士林偵查隊坐坐露個臉啊,大家又不是沒交情。」
我連忙亦假假地哈哈一笑,應付道:「好啦,好啦。」
掛掉電話後,程文二女異口同聲地齊問道:「誰打來的?」
我點開手機通話紀錄的名字給她們看。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呢。」文一菊低聲道。
我冷「嘿」了一聲。
程毓梅則是呆望著我,雖然剛才她是下定了決心,對風茂陵表態說要支持我,但此際
,女孩的鵝蛋臉上,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擔憂的神色。
然而不知怎地,望著程毓梅擔憂的面容,我的內心裡卻不自覺地湧現出一絲微甜的感
覺。
我看得出來,這跟是不是什麼「守護者」的事根本無關,她就只是很純粹的,很真誠
的擔心我的安危。
正想開口,對程毓梅說一些要她寬心的話,但是突然之間,我的腦海裡,猛然爆響起
一個女人淒厲的慘叫聲。
「嗚哇啊啊啊啊——好燙——好燙啊啊啊啊啊————」
我當場嚇了一跳,是顧米晴,她在慘叫。
程毓梅亦大吃一驚,顯然她也聽見了,只見她一個箭步就越過了我,衝進了套房,我
也立刻轉身跟上;而無法聽見顧米晴聲音的文一菊見狀,雖不明就理,但也快步跟著我們
進屋察看。
可是一進到套房裡,我們三人就全都呆住了。
只見顧米晴的靈魂,正在我套房裡的角落,瘋狂地痛苦亂扭著,那張突眼吐舌的死相
臉孔,明顯因極度的劇痛而更加地扭曲,變得加倍猙獰恐怖,整個靈魂一上一下地激烈快
速飄動,彷彿如果可以,她就要撲倒在地上亂翻亂滾,同時,那慘叫聲也越來越淒厲,越
來越刺耳,讓我忍不住抱起了頭。
「好燙——好燙啊——嗚哇啊啊啊啊————」
而風茂陵正手持著「碧落黃泉杖」,全神警戒地緊盯著她。
我驚慌地問:「風爺,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風茂陵卻沒有回話。
但那張淨白的國字臉上,已是一片鐵青。
短短一段時間後,顧米晴的靈魂總算才漸漸停止了劇烈的痛苦扭動,她不再尖叫,但
仍一抖一抖地抽搐著,看起來極度地虛弱。
「今天第幾天?」風茂陵突然問。
「咦?」
「今天是顧米晴自殺後第幾天?」風茂陵沉聲又問了一次。
我們三人都聽得出他語氣裡濃濃的怒意。
於是我掐指一算,道:「第四天。」
「哼,七天都還沒到呢!」風茂陵惱火地啐道。
我再度問道:「風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然而風茂陵沒有理會我,反倒舉起了「碧落黃泉杖」,對著顧米晴大聲問道:「顧米
晴,你是不是突然覺得全身像被猛火燒到了一樣?」
顧米晴哆嗦著回答道:「……是……」
風茂陵將「碧落黃泉杖」往地上重重一頓,長聲嘆了一口氣。
「火化了啊。」
「風伯伯,你說什麼?」程毓梅問。
風茂陵道:「一定是顧米晴的父母,不等七天到,在剛才就火化了顧米晴的遺體。」
我和程文二女皆是大驚,連正不停哆嗦的顧米晴,也震驚地看著風茂陵。
「這……這……」
「錯不了的。」風茂陵斷然道:「顧米晴,你剛才忽然感到全身都非常燙,像是遭到
烈火焚身那樣,從這個情形來看,我敢保證,十之八九是你的遺體,正在進行火化了。」
「……啊……啊啊……」
不只顧米晴說不出話,我和程文二女亦是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過了老半天,我才愣愣地吐了一句話:「他……他們夫妻也太快……」
但話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畢竟再怎麼說,顧雄財夫妻還是顧米晴的雙親,是家屬
,他們當然可以做決定要將女兒的遺體提前火化。
大概是為了省錢吧,我暗忖,因為據我所知,台北市殯葬管理處為了鼓勵民眾「節葬
」與「簡葬」,打從二零一三年起,就有提供設籍台北的市民,死亡隔天起的七日內便完
成火化者,給予火化費免費;而外縣的市民則是五折優惠,台北市府的用意是想推廣環保
葬法的新概念,以及減低家屬負擔,與提升殯葬管理處設施的使用率。
所以我想,身為彰化人,屬於外縣市民眾的顧雄財夫妻,可能是為了想省錢,以及返
鄉的方便度,還有考慮到他們在台北所能停留的時間,才會選擇七天未到,就提前火化女
兒的遺體吧。
雖然他們夫妻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就事論事,這點還真的是沒辦法講什麼對錯的問題
,只能尊重家屬。
可是眼前,聽見風茂陵如此判斷的顧米晴,亡魂的神情顯得相當錯愕,明顯難以接受
自己的遺體,竟然就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焚燒成灰,就此從這個世界上被消失抹
去。
兩行淚水,悄悄地從顧米晴亡魂暴突的雙眼裡,流了下來,滑過那猙獰扭曲的變形臉
孔。
「……」
見顧米晴如此,一時之間,我等皆是無語可對。一種難受的感覺,在眾人的心底不住
地攪動著。
「怎麼會這樣……?」我聽到程毓梅輕聲呢喃道。
「唉!」半晌後,風茂陵再度長嘆了一口氣,打破了這難堪的尷尬場面。只見他舉起
了「碧落黃泉杖」,對著顧米晴一指,接著,就將正在默默哭泣的顧米晴收進了手杖之中
。
他轉頭對我道:「馮記者,事以至此,也無法挽回了,我看我們還是盡快去處理剛才
所決議要做的事吧。」
我黯然地點點頭,「那我們就準備過去顧米晴的租屋處那邊吧。」
風茂陵拿出了手機,說:「好,那我現在先打給那位鄭先生,也請他一起過去一下。
」
「那我就先打給姜房東吧,總得告知她一聲。」我說,風茂陵點點頭,大家分頭進行
,比較不會浪費時間。
於是在風茂陵撥打電話時,我稍微也走了開,到房間的另一頭也開始撥打電話。
「嘟嚕嚕嚕嚕嚕嚕————」
姜房東家的電話,很快地就接通了。
「喂?」接起電話的人,是秦台生。
「秦哥,是我,二馬啊,姜房東在嗎?」
「怎麼了,有事嗎?」秦台生道:「直接跟我講也沒關係,我媽去打麻將了,不在家
。」
「那個,我現在正和風爺待在一起。」我說:「他來幫我處理卡到陰的事。」
「咦?怎麼換人啦?」秦台生奇道:「你之前不是找那位黎壇主幫忙嗎?怎麼忽然改
去找風茂陵那個臭道士咧?」
我不理會他的疑問,逕自繼續道:「那個,秦哥,我打給你們,是因為我們等一下,
想要過去那位顧小姐之前住的那間屋子,要去拆掉她上吊用的那個吊扇。所以想跟你們說
一下。」
「什麼?」秦台生一聽,立時慍道:「喂,你們搞什麼啊?那吊扇好端端的,沒事拆
它幹麼?」
聽到秦台生的話裡竟有反對之意,我不由得感到錯愕,便道:「秦哥,有人上吊,那
麼那個吊扇本來就應該要拆掉了呀。」
「齁,迷信什麼啦。」秦台生卻在電話那一頭啐道:「欸欸欸,等等,二馬,是不是
風茂陵說要拆的啊?」
「是。」
「靠!二馬,你把電話拿給他,我來跟他講,不要再借這種要做宗教儀式名目,又來
向我媽騙錢了啦!有房客上吊,我們已經夠衰了,不要再來搞一些有的沒的了啦。」
風茂陵向姜房東騙錢?我眉頭一皺,但旋即醒悟,看來是肇因於我出租套房這邊的事
——當初姜房東是要風茂陵來處理掉程毓梅的靈魂,但風茂陵最後並沒有這麼做,只設了
「鎖魂陰陽陣」限制住程毓梅。秦台生大概是因此認為風茂陵拿錢辦事,卻又沒有辦好,
所以他對風茂陵頗有意見。
於是我耐著性子,又道:「秦哥,風爺不是要騙錢啦,這是按照民俗來講——」
但秦台生卻一把打斷了我的話。
「我才不信那一套呢!」他斷然道:「那吊扇又沒壞,平白無故的拆什麼呢?這樣子
我不是還要花錢叫人來拆,然後又要花錢再去裝一組新的嗎?不行,我才不想要花這筆錢
呢。」
「秦哥——」
「二馬,我知道我媽把鑰匙交給了風茂陵,要他處理,所以你和他要過去那間屋子幹
麼我不管。但總而言之,你們不准亂拆掉我家的吊扇!要是之後被我發現你們叫人來亂拆
,還要我付費,並且又要再花錢去裝新的,我就要告你們!聽到沒?」
他此話一出,我瞬間覺得理智線抽動了幾下。
原來這才是秦台生反對的真正原因!他不想要花錢去請人來施工拆吊扇,以及再花錢
去裝一組新的。
心頭不禁火起,雖然照理來說,房客在租屋處內上吊,房東當然也算是受害者,但秦
台生現在這樣的態度,讓我聽得實在不太爽。他擺明只想降低自身財物的損失,以後那間
屋子若是又租了出去,那下一個房客因為吊扇沒有拆,而住得不舒服,或運氣因此不好,
諸事不順,也是那一個房客倒楣,秦台生根本就不在乎。
於是我聲音一沉,道:「所以秦哥,你不想我們拆?」
「對,叫風茂陵過去做個法,貼個符就好了,不要給我亂拆!」
「好吧,那我在新聞報導上,會加註你剛才說的那一段話的。」
秦台生頓時一愣,「你說什麼?」
「秦哥,別忘了,我好歹也是個記者。我今天還沒有稿可以發呢,所以我正打算要繼
續寫顧米晴命案的這則新聞,畢竟我自己就是當事者嘛。」我冷冷地說:「我會這樣寫的
:『士林夜市附近的顧姓女子身穿紅衣上吊身亡後,該屋屋主姜姓房東和她的兒子秦姓男
子卻認為,一般民間按慣例得要拆除死者上吊自殺用的吊扇,只不過是迷信罷了,且他們
又自認也是受害者,故也不想再增加財物的損失,因此母子倆都堅決不願拆去顧姓女房客
上吊用的吊扇。』」
「二馬,你……!」
「這段話夠嗎?覺得不夠的話,沒關係,一段不夠,還可以有更多。」我繼續用威脅
的口吻道:「『而據瞭解,姜姓房東的兒子秦姓男子,是第一位發現顧姓女房客上吊自殺
之人,他向警方表示,是顧女約他來拿房租,但因顧女電話不通,他才拿備用鑰匙開門而
入。可是根據另一位馮姓房客私下表示,姜姓房東從來都不會要求兒子上門收租,房客們
都是直接拿房租到姜房東家,親手交給姜房東本人,因此秦男那天為何會出現在顧女的租
屋處,著實令人感到費解。』」
「喂,二馬,你夠了喔!」秦台生的聲音開始變大,顯然業已轉惱,但我根本不在乎
,接著又連珠砲似的說了下去:
「『此外,鄰居表示,顧女生前就常在早上焚燒紙錢,像在做法,疑是有特定的宗教
信仰,他們也為此而多次向姜姓房東母子抗議。而顧女上吊時,主臥室的牆上也寫滿了詛
咒的血書,令整個命案現場更顯詭異。』
「『而根據調查人員透露,放在屋內某處的小金爐,尚有餘溫和一點點殘留的灰燼,
因此警方初步懷疑,小金爐的餘溫與灰燼,是否是顧女自殺前曾在屋內進行某種宗教儀式
?』
「『且警方也在客廳和浴室內的馬桶周遭,都發現了少許的相似灰燼,研判該小金爐
原本可能是放在客廳被使用,是有人將它先從客廳拿進浴室,把灰燼倒到馬桶內沖掉,再
拿出來放到屋內其它地方。可是對此,第一個發現顧女遺體的秦男,卻對警方全推說都不
清楚,也沒有說出顧女生前有早上燒紙錢習慣的事,似是有所隱瞞。而全案將有待警方再
更進一步地深入調查。不過據瞭解,該房子一段時間過後,將會繼續對外進行招租。』」
「馮惲霆!」秦台生再也忍不住,終於在電話的那一頭厲聲大喝:「我警告你,別太
過分了!」這次,他不再叫我的綽號,而是直接喊我的名字,顯然已動了真怒。
「過分?」我酸酸地說:「秦哥,我可還沒正筆直寫『秦姓男子在報警前,故意先把
小金爐拿去馬桶倒入沖掉,因為他擔心被警方看到小金爐放在客廳,會讓顧女的死亡變得
更加詭異,日後傳出靈異事件,影響到房子的出租』呢!你破壞命案現場,搞不好有刑責
呢!」
秦台生怒道:「胡說八道,你哪隻眼睛看到了我做這些事?」
「顧米晴就看到了啊。」我亦口氣兇狠地說:「秦哥,我就是被顧米晴的鬼魂纏身的
啊,剛才我和風爺已經將她生前的每一件事都問得明白了,你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
」
電話的那一頭,秦台生竟沉默了,沒有馬上回話,我眼睛一瞇,心底暗忖,他這樣的
反應,可見當時的實際情形,果然就是如此。
過了幾秒,秦台生「哼」了一聲,道:「欸,二馬,所以是那位顧小姐的鬼魂拜託你
們去拆吊扇的?」
他的態度竟然丕變,開始放軟,我連忙打蛇隨棍上地說:「是啊,秦哥,我們也不是
要故意找你和姜房東的麻煩,拆吊扇這事,就是我們想幫顧米晴的亡魂做一個解脫,這也
算是善事嘛。」
秦台生啐道:「嘿!你們要做善事,倒要我們出錢。」
看來這人的執著點,就是不想出錢,我心裡暗罵了一聲,便道:「原來你這麼在意這
個啊?好吧,那現在不如就這樣吧,你讓我和風爺去拆了那個吊扇,工錢和吊扇的錢我自
己出,如何?先說啊,如果就你不讓我拆,我就把剛才的那些話,全寫成新聞;我還會順
便把這些事,都告訴之前去你店裡的那位《水果日報》的記者——我記得他們《水果日報
》好像有個什麼『兇屋打卡』的專欄,要是新聞發佈了出去,你們接下來在士林的租屋圈
子——」
「好了好了,隨你們的便啦!」秦台生暴躁地說:「二馬,這可是你說的啊,工錢和
吊扇的錢你要自己出啊!到時候别來跟我要一毛錢!而且記得啊,除了吊扇,其他東西都
不准給我破壞啊,否則我一定要你和風茂陵賠!」
「你放心吧,我們就只拆吊扇而已。」
「還有啊!」
「嗯?」
「你幫我轉告那位顧小姐,拆了吊扇,就請她好好離開,不要再留在那邊了!媽的,
想死不會去外面死啊?竟然在我家的房子裡自殺,真他媽的衰!」
說完,秦台生就掛斷了電話。
「風爺,秦哥答應讓我們去拆了。」
我一邊說,一邊轉過頭,卻見文風程三人的視線,都定定地看著我。
「幹麼?」我一愣,「你們幹麼都這樣看我?」
程毓梅低聲道:「你剛才講話怎麼這樣啊?」
「怎樣啊?」
「很衝呢。」
「不這樣,秦哥會聽嗎?」我揚眉道:「你看他,非要我軟硬兼施,並且說出『工錢
和吊扇的錢我自己出』,才同意讓我們去拆,根本就是要人家來硬的嘛。」
「可是我還是覺得你這樣不太好。」程毓梅面有憂色地說。
我聳了聳肩,並不在乎,只要目的有達到就好了。
文一菊則不語,我看了她一眼,卻馬上從她臉上的表情,推讀出她正在想什麼。
我方才和秦台生對話的態度,明顯讓她想起了昨晚,我用言語威逼壓迫她的場景。
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我只好別過頭去,逕自對風茂陵問道:「風爺,那你聯絡鄭英書
聯絡的怎樣?」
「他沒接。」風茂陵道:「手機甚至是關機的。」
我疑道:「奇怪了?難道他還在睡嗎?」
風茂陵道:「不管了,我們就先過去吧。」
說完,他再度舉起九節金杖,對準了程毓梅。
「『碧落黃泉杖』,吾以『大賢良師』之名,感謝汝於此空間內,借吾等『離婁之目
』,以視此亡魂!事已畢,可歇矣!可歇矣!」
一道金色的亮光,在「碧落黃泉杖」的杖身上一閃而過。
只聽文一菊忽然吃驚地「噫」了一聲。
我轉頭一看,她正錯愕地望著程毓梅所站的方向。
我連忙出聲叫道:「文小姐?」
文一菊愕異地說:「我……我看不到程小姐了。」
程毓梅見狀,亦開口輕喚了一聲:「文小姐?」
但看著文一菊茫然的表情,我指著程毓梅所站的位置,對文一菊道:「程毓梅剛才有
叫你,但你現在也聽不到程毓梅的聲音了,對不對?」
果然,文一菊美麗的螓首輕輕點了一下。
「那是當然的。」風茂陵開口道:「人鬼本就殊途。文小姐,先前是因為『碧落黃泉
杖』的幫助,你才能看到程毓梅,現在我請它收回法力,你自然就又看不到她,也聽不到
她的聲音了。」
「我明白。」文一菊黯然地說。
風茂陵又道:「文小姐,人太常看到鬼,其實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言下之意,大有
「因為今天的狀況是特例,我才會用此方法讓你見到她」的意味。
「是嗎……」文一菊苦笑了一聲,忽然自顧自地望著程毓梅所站的位置,道:「程小
姐,看來我沒有機會再和你有所互動了,有些話,我就在這裡對你講了吧。」
程毓梅愣愣地看著她。
只聽文一菊嘆了一口氣,道:「老實說,說也奇怪,今天見到你,並真的與你有所接
觸之後,我竟然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華仲的事,也許我能和你成為不錯的朋友呢。」
說完,她美麗的菱形臉孔上,神情竟顯得有些寞落。
程毓梅仍是愣愣地看著文一菊,數秒後,她緩緩走到我的身邊,對我說了幾句話。
「惲霆,你幫我跟文小姐說吧。」她說。
於是我轉向文一菊。
文一菊見狀,業已會意,便問道:「程小姐說了什麼?」
「毓梅要我跟你說,不管過去如何,如果可以,從現在開始,她也想和你成為不錯的
朋友。」我柔聲道。
文一菊一聽,弱水雙瞳微微圓睜,那白嫩的喉頭,明顯地哽了一下。
但她只黯然地說:「可是我已經沒法再跟程小姐有所互動了。」
一旁的風茂陵則淡淡地說:「也不是沒有辦法啦。」
文一菊「喔?」了一聲。
「如果你『想見到程毓梅』的『執念』夠強的話,自然就可以又見到她了。」
「這樣啊……」文一菊再度自顧自地細聲苦笑起來,「哈哈哈……」
程毓梅凝望著文一菊,蒼白的臉龐上,神色頗為憂傷。
此時此刻,眾人都能感覺到,眼前這位潔白無瑕的女子,內心世界其實是無比地矛盾
與寂寞。
風茂陵忽然對我揚了揚九節金杖,道:「馮記者,顧米晴在手杖裡,也有聽到你和秦
台生的對話,她請我要跟你說,謝謝,還讓你破費了。」
「啊,這沒什麼,能幫到她就好了。」我說。我曉得,風茂陵能聽到魂魄在「碧落黃
泉杖」裡與他的對話,之前程毓梅也是這樣。
風茂陵又問道:「那現在,你要坐我的車過去?還是要自己過去?」
「唔,我自己騎好了。」我說:「對了,我還得上網查一下,找拆吊扇的師父呢。」
「不用了,我有認識的燈具行老闆會換,他也住士林,我等一下直接找他過去就行了
。」風茂陵道:「我以前也有處理過用吊扇自縊的,所以跟那個老闆有合作過,他的工錢
和拿新吊扇也都比較公道,不會亂開價。」
「那好。」我說:「風爺,就請你聯絡那位老闆吧。」
「好。」
「風爺,那你先過去吧。」我說:「我收拾整理一下我房間,隨後就到。」
「好的,那我先去找那個燈具行的老闆,我們等會在顧米晴那間公寓樓下見。」
就在我倆商議行程之際,文一菊忽然又開口道:「我……我也要去。」
「咦?」我和風茂陵異樣地看著她。
文一菊道:「風先生,馮先生,我也想跟著你們過去。」
風茂陵神色立時變得有些為難,「呃,文小姐,不太方便吧。」
「是啊。」我也搖頭道:「文小姐,那個場合,你不適合跟吧。」
文一菊道:「我會在旁邊看就好,不會打擾你們做儀式的。」
但風茂陵想了兩秒後,仍是道:「還是不太好吧,文小姐,那是喪的場合,你也不是
家屬,還是迴避一下吧,別跟了。」
文一菊聽他這麼說,臉色開始微微下沉。
「算了吧,文小姐。」我亦委婉地勸道:「我去過那間屋子,現場牆上又都是血書,
其實很……呃,我怕你去了,之後會很不舒服。你還是別過去了吧。」
見我倆都抱持著反對的態度,文一菊的神色明顯變得有些不悅,她驀地頭一低,快步
走出了我的出租套房。
「砰。」
我們聽到了她出租套房關門的聲音。
程毓梅說:「文小姐生氣了呢。」
「這也沒辦法啊。」我壓低了聲音道:「其實我不太懂她為什麼想跟去,就事論事,
她跟去,然後就只在旁邊看,也沒什麼意義吧。而且吊扇拆完之後,我還要過去士林分局
,以及其它地方,這樣文小姐就會變得有些累贅……」
「喂,不要用『累贅』那個詞彙啦。」程毓梅對我糾正道。
這時,風茂陵打斷了我和程毓梅的交談。
「兩位,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要聊的話,晚一點再聊吧。」他說:「現在我先出發
,馮記者,你收拾好後,趕快過來。」
風茂陵離開之後,我看了看時間,已是上午十一點多了,於是開始準備關電腦。
但在關掉電腦前,我另外又再拿出兩支隨身碟,再存了兩份錄音檔、錄影檔、與監視
器畫面——風茂陵他們來之前,我已經先存了一支,那是要留底備份自存——而這兩支,
我則是要帶在身上,將要有所用處。
而在檔案還在傳輸的過程裡,我收拾了一下房間,並迅速地梳洗換裝了一下,完畢後
,撥打了電話給許薏芊。
「嘟嚕嚕嚕嚕嚕嚕————」
電話是響的。
程毓梅好奇地問:「你打給誰啊?」
我說:「許薏芊啊,那個女警。」
但許薏芊並沒有接。
我不死心,又連打了好幾通,可是許薏芊始終都沒有接。我只好放棄。
程毓梅猜測地說:「她是不是還在生氣你昨晚跟蹤她的事啊?」
「大概吧。」我說:「不過她說不定有上班,等一下過去顧米晴租屋處那邊之前,我
先過去文林派出所一趟看一下好了。」
一邊說著,我又一邊滑了一下手機螢幕,找到另一支電話撥出。
「嘟嚕嚕嚕嚕嚕嚕————」
程毓梅問:「你又打給誰?」
「顧米晴他爸。」
「你打給他做什麼?」
「求證。」
說完後,我豎起食指,對程毓梅比了個要她安靜的手勢,然後按下擴音鍵。
這次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喂?」
「你好。」
「你誰啊?」
「顧先生,我是《東海岸日報》的記者馮惲霆。」
一聽到是我,顧雄財的聲音馬上轉慍,「幹,是你喔,衝三小?又想要討皮痛嗎?」
「顧先生,請問你們夫妻在哪裡?」
「干你屁事。」
他的答話著實讓我頗為惱火,連程毓梅也皺起了眉頭,但我仍耐住性子,平靜地說:
「顧先生,我不是要想找你吵架的,我只是想去向顧小姐上一炷香,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告
訴我,她是停靈在台北市哪一個殯儀館?」
「不用了不用了,林爸夫妻不歡迎你。」
我冷笑一聲,聲音陡然轉冷,嗆道:「你不說也沒差啦,我等一下自己過去一殯和二
殯慢慢找就好了,我只是基於禮貌,才先打給你,跟你說一下的。不歡迎我?哼!我需要
你們這對垃圾夫妻歡迎嗎?不希罕啦!最好我去的時候,你們兩個都滾遠一點啦!」
顧雄財一聽,登時大怒回嗆道:「你來也找不到啦!林爸夫妻和阿晴現在都已經不在
殯儀館了啦,你就算找到天黑,也找不到的啦!」
這人果然沒什麼腦袋,隨便一激,就開始在話裡露出馬腳。
於是我連忙裝作一愣,疑聲道:「顧米晴已經不在殯儀館?欸,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
「干你屁事!」
聽到他拒絕回答,我知道時機已到,可以正式投出深入追問的直球了,於是猝然聲音
一拔,道:「喂,顧雄財,該不會你們夫妻七天還沒到,就把顧米晴的遺體給提前火化了
吧?」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幹!你們這對夫妻是在衝三小?顧米晴的魂不是都還沒招到嗎?」
「這是我家的事,跟你又沒關係!」顧雄財亦惡聲道:「有需要跟你報備喔?」
這時,電話的那一頭,忽然傳來顧媽媽模糊的打岔聲音。
「欸,阿財,不要再跟那個人講那麼多了,我看到鄒先生的車了。」
「說的也是。」只聽顧雄財啐道:「還是趕快把這個累贅賣給他,賺十萬元比較重要
。」
而這句話的聲音,手機聽起來,是變模糊的,彷彿在逐漸飄遠,感覺像是顧雄財正把
電話從耳朵邊拿了下來。
然後他切斷了電話。
我和程毓梅愕然地互望著。
「他們夫妻……真的已經把顧米晴的遺體給提前火化了……」程毓梅難過地說:「連
魂都還沒招到,就這麼做,他們夫妻……根本就不在意這個親生女兒的死活啊……」
我陰著臉,道:「恐怕還不只這樣呢。」
——我看到鄒先生的車了?
——快把這個累贅賣給他?
——十萬元?
聽起來,顧雄財夫妻像是準備要賣什麼東西,給那位「鄒先生」。所以他們提前火化
掉顧米晴的遺體後,正在某一個地方,和那位鄒先生約了要碰面。
這個「鄒先生」,百分之百是在說鄒政東啊!
篤定地尋思之際,我心頭不禁一凜——如果連顧媽媽都認識鄒政東,現在還和丈夫要
一起與他碰面,那就代表著,顧雄財北上威逼女兒顧米晴一事,並不單是顧雄財一人要幹
的,而是他們夫妻打從一開始,根本就是同謀啊!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爸媽啊!幹!」
我惱怒地暗罵一聲,腦汁繼續翻攪著,因為顧雄財剛才口中的「累贅」一詞,讓也剛
吐出過這個詞彙的我,心念一動。
「累贅」?什麼「累贅」這麼值錢?
因為女兒的死亡而倉促地趕來台北,他們這對夫妻現在身邊有什麼東西是可以賣的?
而且還是賣給鄒政東?並且還值十萬元?
「提前火化……累贅……」
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異樣念頭,剎那間爬進了我的思緒,讓我整個人矍然大驚。
「是骨灰!」我一拍大腿,對著程毓梅大聲叫道:「我懂了,毓梅,是顧米晴的骨灰
啊!顧雄財夫妻之所以提前火化了顧米晴的遺體,才不是基於什麼省錢考量,而是他們準
備要把顧米晴的骨灰,以十萬元的代價,賣給鄒政東啊!」
「你說什麼?」程毓梅聞言,亦是當場大吃一驚,「這……這……」
「錯不了的!」我趕緊把我剛才所想的一切,都告訴了她,並嚷道:「他們夫妻現在
,一定是約了鄒政東正要碰面,準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媽的,真他媽的!毓梅,你知
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神情正愕然的程毓梅搖了搖頭。
「正常來說,要把遺體火化,都是要先登記的,要排時間的,就算喪家想要提前火化
,也得在更早的時間去登記,絕不可能是喪家突然想要提前火化,就能馬上提前火化的!
他媽的,這代表在顧米晴一送去殯儀館,鄒政東就立刻對顧雄財夫妻開出了十萬元,要買
顧米晴的骨灰,所以顧雄財夫妻為了貪圖這一筆錢,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要提前火化掉女
兒的遺體了。他們壓根就不是因為其它的考量,就只是為了賺錢而已!他媽的,這對垃圾
夫妻,竟然連女兒的骨灰都賣了,真的是他媽的混帳!」
我一邊講,一邊氣得破口大罵,但程毓梅想不通地又問:「可是,鄒政東為什麼要買
顧米晴的骨灰?」
對啊!鄒政東買顧米晴的骨灰要幹麼?
我的心頭又是一凜。
該不會是鄒政東良心發現,所以想好好找個地方安頓顧米晴的骨灰?
怎麼可能!我「呿」了一聲,這個王八蛋一定是另有他用!
但他到底要幹麼?
我咬起了牙,開始在房間裡踱步,走來走去,翻攪著腦海,苦思著。
但一分鐘後,我嘆了一口氣,還是想不通鄒政東在打什麼算盤。
這時,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機。
不自覺地回憶起了剛才所釐清的狀況——我的這支手機,竟然原本是楊天星的,後來
又變成廣華仲在使用,而程毓梅命案發生之後,這支手機落到了廣太太文一菊的手上,但
她請人幫忙搬家來台北這裡時,這支手機卻被搬家工人給偷走了;最後不曉得是不是就是
那一位搬家工人,把這支手機拿到網拍上轉賣,結果被我給買下了。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我暗忖。
「對了,那個賣家長什麼樣子啊?」想到這裡,我的思緒不禁一飄,開始繼續挖掘記
憶的深處,回想著那個在士林捷運站外與我面交的賣家,長什麼模樣。看來有必要再聯絡
他一次,追問一下他轉賣的這支手機,是怎麼來的?
等等,轉賣?
這個詞彙瞬間像是一把鑰匙,插入了我腦袋中原本鎖死的櫃子。
「啊!」
就是轉賣啊!
懂了!我猛地揮了一記空拳,思路一下子全通了!我懂了!
「毓梅,我明白了!」我立刻轉身,對著程毓梅叫道:「鄒政東是打算把顧米晴的骨
灰,再高價轉賣給鄭英書啊!」
程毓梅驚訝地張大了嘴。
我又道:「不,我應該說得再精準一點,鄒政東肯定是在『買空賣空』。」
「惲霆,你說清楚一點。」
「嗯,我原本還有四個想不通的狀況,現在全都想通了。」我說:「首先,第一個狀
況,就是根據我們之前的推論,顧米晴明明就已經告知了鄭英書夫妻,她已經用肉身償債
,還清了所有欠款。那為什麼在昨晚,鄒政東還要去砸『鄭老師文理補習班』,而且還又
嗆鄭英書『你還欠這麼多錢』呢?而鄭英書又為什麼先是對他大叫『我明明先前才剛給了
你兩百萬啊!』後來又低聲下氣地說『再給我一點期限』呢?感覺好像鄭英書又欠了鄒政
東另外一筆錢的樣子。
「我現在想想,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鄭英書夫妻接受媒體訪問,對著鏡頭向皮鄒兩人
釋出『我們已經知道顧米晴遭遇』的信息之後,鄒政東其實又另外私下有去找他們夫妻,
以顧米晴的遺體作為要脅,想要再逼鄭英書另外吐一筆錢出來。」
「要脅?」
「鄒政東肯定是去對鄭英書夫妻說,他有能力,可以要求顧雄財夫妻在火化完顧米晴
之後,完全照他的意思,去處理女兒的骨灰——因為顧雄財夫妻打從一開始就是鄒政東找
上來的啊!——所以從鄭英書的角度來看,他們和鄒政東是站同一邊的,是合夥人,都是
一起逼死顧米晴的共犯集團。在已有預設立場的心態下,鄒政東說這種話,鄭英書肯定是
不會半信半疑,而是會去相信的。
「我猜,鄒政東多半是這樣威脅鄭英書的:『你最好就拿一筆錢來買吧!如果不拿錢
來買,我接下來就要讓顧雄財夫妻隨便去處理掉她女兒的骨灰,例如倒進公共廁所的馬桶
裡沖掉。』——大概是這個方向的恫嚇,逼得鄭英書低頭了,同意付錢,想從鄒政東的手
上,買回顧米晴的骨灰,情況才會變成後來我所看到的,彷彿他又欠了鄒政東另外一筆錢
的樣子那樣子。」
程毓梅嘖舌道:「照你這麼說,鄒政東又是在玩兩面手法啊!他這樣是一面向不知情
的顧雄財夫妻,開價買顧米晴的骨灰,讓貪財的他們決定提前火化掉女兒的遺體;一面又
是趁機藉此,再去向鄭英書夫妻勒索敲詐啊!」
「對,所以我說,他是在『買空賣空』。因為這個世界上,現在只有鄭英書,會願意
為了顧米晴的骨灰,去當甘願又吐出一筆錢的傻瓜。」我說:「而且我想,這筆買骨灰的
錢肯定數目也不小,鄭英書一定是因此,又向李維茵索討了那一筆顧米晴寄來的兩百萬元
,當作先付給鄒政東的贖金。而後面的尾款顯然是還沒付,所以鄒政東昨晚才有藉口去砸
補習班。
「而李維茵多半也是因此,情緒更加激憤,她沒想到丈夫為了顧米晴的骨灰,竟然還
願意低頭去付這筆鉅款,所以之後李維茵整個人才會完全大暴走,失控成我們看到的那個
樣子。」
程毓梅不敢相信地說道:「鄒政東只花了十萬元,竟然就能轉賣到遠遠超過兩百萬元
以上的金額,連這種死人財他都敢設局,這個人,這個人也太……」
我點點頭,道:「而接著,我搞懂的第二個狀況,就是在此之前,我曾經威脅過鄭英
書,要把我偷拍他和李維茵在顧米晴租屋處樓下怪異互動的情形,交給警方,當時他顯得
非常害怕,甚至質問我的目的,是不要勒索討錢?
「可是我現在想想,他應該沒理由怕啊!——因為當時我是以他和顧米晴外遇的事沒
曝光,藉此當作威脅的出發點——但現在我們知道整件事的所有情況後,要是當時我錄的
那段影片,被皮子雄看到,又會怎麼樣?呿,根本就不會怎樣啊!皮子雄老早就知道顧米
晴是鄭英書的小三了,哪會因為我錄的那段影片,而又去懷疑鄭英書什麼?因此照道理來
講,我當時的舉動,根本就沒有任何威脅性可言吧?那鄭英書那時候是在怕什麼?」
「所以是?」
「我現在也想通了,原因就是,鄭英書不想讓皮子雄看到,他們夫妻因為顧米晴的事
,實際上已經是失和成這個模樣了,因為他們面對著皮鄒兩人的姿態,還是一個夫妻站在
同一陣線的表象。」我說:「鄭英書看來是擔心,要是我把影片交給警方,讓皮子雄看到
了李維茵瘋瘋巔巔的模樣,他和鄒政東說不定又會藉此再使出什麼毒招,趁機又來對付他
們夫妻倆,所以他那個時候面對我的影片威脅,才會怕成這個樣子。
「至於我想通的第三個狀況,就是我和鄭英書到『食食客客』吃飯時,他懷疑我是顧
雄財夫妻請來去跟監他的,在那裡對我嗆道:『怎麼?她老子找你盯我,就是為了這兩百
萬嗎?』
「我現在細想這件事,重新核對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按照我現在推論的事
件發生順序來看,那在我被李維茵綁架之前,鄭英書應該就已經先交付了那一筆兩百萬元
給鄒政東,才會有後面夫妻失和,太太行為失控的情形——那到了隔天,也就是我和他在
『食食客客』吃飯時,鄭英書為什麼是對我說那些話?而不是反過來對我提出質疑道:『
我不是已經先付你們那筆兩百萬元了嗎?』這兩種狀況明顯是有很大的差異的。
「而這就代表著,鄭英書把我研判為是顧雄財夫妻背著鄒政東,另外去找來的人,他
認為顧雄財是也要準備開始來私下勒索他——我的意思是,已經先付過兩百萬元的鄭英書
,見到我突然又拿顧米晴的事跟監他,要脅他,但我對他說的,卻是『我昨晚才和顧米晴
的雙親碰面』,而不是『是鄒政東要我來找你的』的說詞,這便導致鄭英書認為,是顧雄
財夫妻從鄒政東那邊分到了錢之後,食髓知味,所以便還想背著鄒政東,暗地裡繼續過來
要剝他一層皮。
「因此最後,鄭英書才會對我嗆了那一段話:『馮記者,我不知道Patsy的老子是怎
麼跟你說的,不過你還年輕,我勸你,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經過深思熟慮,別被人利用
了。』——他說這些話,是話中有話,大概是看我還年輕,他用這些話諷刺地要我好好去
想想,利用工作採訪,昧著良心跟著人家一起合作,要來向他勒索賺這種死人財,人格上
到底值不值得?——這是剛才那通電話所獲得的資訊,讓我所想通的第三個狀況。」
說著說著,我不自覺地張開手掌,先比出了一個「三」,接著又比出了一個「四」。
「至於我所想通的第四個狀況,則是回到以顧雄財夫妻的角度出發,來看這件事情。
」我說:「其實鄭英書這樣的研判,某方面來說是有猜對的——鄒政東肯定是獨自『買空
賣空』,沒有跟顧雄財夫妻合作,所以顧雄財夫妻在這件『骨灰買賣』的事件上,當然沒
有分到錢,也當然完全不知道鄒政東私下有藉此又去要脅鄭英書,並拿了那兩百萬元——
可是,這並不表示,顧雄財不想追查她女兒在台北的男人是誰。
「我在黎開山的『白波壇』裡遇到他們夫妻時,他們夫妻確實都擺出了一副『想急著
收回女兒靈魂』,以及『想替女兒討公道』的嘴臉,彷彿他倆都愛女心切,不只顧媽媽裝
出一臉哀傷難過的模樣,顧雄財也叫嚷著『就不要讓林爸知道他是誰,否則林爸一定給他
好看』呢!
「可是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他們夫妻根本就不在乎顧米晴的死活,那證明那個時候在
『白波壇』裡,他們夫妻只不過是在演戲罷了!那問題就來了,他們到底為什麼要演戲呢
?
「我現在已經想通了,因為先前,我們就已經知道,鄒政東也擔心如果讓鄭英書和顧
雄財直接接觸,以顧雄財的個性,一定會去補習班那邊大鬧,那補習班的招生就會往下掉
了,這樣鄒政東自己也會有損失,因此鄒政東一直是刻意的沒有讓顧雄財知道,顧米晴在
台北的男人到底是誰。
「但對顧雄財夫妻而言,女兒上吊了,那依照他們貪鄙的個性,不可能不會也想要趁
機去向那個男人勒索一筆錢,但鄒政東看來是守口如瓶,並沒有告訴他們對方是誰,所以
他們只能靠自己私底下去查。是以當黎開山打電話找了他們,說知道顧米晴的亡魂在哪裡
時,他們夫妻當然會欣然而往,前去『白波壇』。
「也就是說,顧雄財夫妻是動念,想透過黎開山,去找到顧米晴的亡魂,進而追查出
女兒在台北的男人是誰,女兒的靈魂有沒有被招回來,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找
到那個包養顧米晴的男人,所以顧雄財當時才會一直有想咬定我『就是與顧米晴有關』的
態度,因為他很心急,這可是一筆唾手可得的錢財呢!——換句話說,鄭英書的研判其實
一部份也是對的,顧雄財私底下,還是有背著鄒政東,想要去找出女兒的男人究竟是誰,
只不過是我恰巧就頂上了那一個被雙方都懷疑的角色位置——也難怪那個時候在『白波壇
』裡,顧雄財他們夫妻的許多反應,真的就活像是一對遭逢到喪女之痛的正常爸媽一樣。
哼!演得可真好!
「而從剛才我打的那通電話,我還可以再進一步的去大膽推論出,顧雄財夫妻此刻大
概是還沒法確定顧米晴的男人究竟是誰,因此無法找到對象去勒索;可是之前姜房東又因
為顧米晴的自殺,對他們夫妻要求賠償五百萬元——他們夫妻當然不會乖乖就賠,最後一
定會走上法院,可是這件事畢竟對他們來說也是個一個壓力,總是有官司打輸的可能性啊
!——所以眼下他們夫妻一定是先把這件事放到了一旁,決定先回過頭,把鄒政東開出來
的這筆十萬元,給賺到手再說。這是剛才那一通電話,讓我能夠順利抽絲剝繭出原因的第
四個原本不理解的狀況。」
說到這裡,我忍不住雙手用力一拍。
真的是太幸運了!原本我打這通電話,其實只是單純想要向顧雄財夫妻求證,看看顧
米晴的遺體是不是真的如風茂陵所說的,已經被火化掉了而已。可是沒想到竟然意外地獲
得「顧米晴骨灰被買賣」的這個資訊;而且那些原本尚未解開的謎團,竟然靠著這通電話
,全部都連結起來了。
這通求證電話,我真他媽的沒有白打!
看來老天,是站在我這裡的呀!
而望著興奮竊喜的我,程毓梅漂亮的鵝蛋臉上,卻是掛著一個既是欽佩,又是難以置
信的眼神。
「惲霆,只不過是一通電話的零星資訊,而且時間也才短短這麼一下子,你到底是怎
麼能夠想到這麼多,又這麼細的啊?」
我的嘴角不禁得意地往上揚,女孩的眼神,讓我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成就感。
於是我挺起胸膛,充滿自信地對程毓梅朗聲道:「看來我們的運氣還真不錯呢,毓梅
,不只得到了新的資訊,並且還意外的解開了這些謎團。走吧,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
「好。」
關上房門,我轉過身,看著通往樓梯間的那扇大門。
風茂陵離去時,並未將大門關上,而是讓它開著,所以從我所站的角度看去,正好看
夠看到大門上,那被我撕掉,但卻沒撕乾淨的鍾馗畫像殘餘痕跡。
一時之間,我的心裡竟有些感觸。
還記得剛遇到程毓梅的隔天早上,我曾經有邀她,要不要一起出門去買早餐,但當時
她便用行動向我展示了,她無法跨出這個門的門檻。而程毓梅是對我表示,是因為「門神
」不讓她進出。
然而,現在事實已證明,程毓梅當時是說謊,不是「門神」不讓她進出,而是風茂陵
設了「鎖魂陰陽陣」的緣故。
這表示,那個時候,程毓梅雖然有渴望與我互動的「執念」,但其實心底,並沒有完
全地信任我。
可是現在已經不同了,我在她的內心裡,已經是一個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已經是她的「守護者」了。
這種被人信任,被人需要的感覺,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這種感覺真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想去去牽程毓梅的手,但是,後面的套房突然傳來了「砰」
的一聲。
也是套房關門的聲音。
而程毓梅立刻出聲對我叫了一聲:「惲霆!」
是文一菊。
相較於方才在我房間裡時,那一副像剛被吵醒的模樣。此刻的文一菊,明顯已梳洗換
裝完畢,臉上微施淡妝,雖然依舊是紮著高馬尾,但她的身上,已換上了一件貼身的黑色
ADIDAS短袖運動T恤,以及一件緊身低腰的淺藍色牛仔長褲。香肩上則是揹著一個黑色的
牛津布小側背袋。
她一句話都沒說,迅速地就穿上了慢跑鞋,快步而出,走到紅磚地上,擋住了我的去
路。
「馮先生,我.要.跟.你.去!」
女人美麗的菱形臉孔上,已寫滿了鐵了心的堅決態度。
〈後記〉
不少版友私信或傳訊來問我「怎麼還沒更新」
看來大家都對這個故事真的念念不忘,實在好感動
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原因
只是因為我跑去租了一台夾娃娃機
所以這一陣子像失心瘋一樣,整天在那邊研究機台要放什麼貨,怎麼擺盤
才會讓人想夾
然後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了一段沒有更新的日子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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