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陰曹　卷二　小蟬　五十

　　小蟬搭上便車，前往母親所說的河橋。 　　還沒到現場，小蟬就看見橋上冒出的黑煙還有濃烈不祥的氣味。 　　橋上一台爆胎的大卡車，擦撞滿載的公車，翻倒的公車又撞上小轎車， 救護車從四面湧入，不停運送受傷的乘客救醫。卡車油箱破裂，橋面都是溢 出的汽油味，警消在路橋兩面拉出封鎖線，就怕隨時會起火爆炸。 　　橋下還有一組人馬，小轎車車上的夫妻已經被抬上岸，雙雙因為溺水而 罹難。搜救隊原本要撤出現場，但負責打撈起轎車的人員，向指揮官緊急報 告。 　　轎車後座有兒童座椅，還有一個小孩子。 　　可能在墜河的時候，孩子從破開的車窗拋飛出去。所有人神情像焦掉的 鍋巴，四個小時過去了，大概已經回天乏術。 　　小蟬走下河濱，被那對濕淋淋的夫妻拉住。 　　「小姐、小姐，拜託妳去跟他們說，救救孩子，只要我們女兒得救就好 ，求求妳、求求妳！」 　　小蟬反握住夫妻倆的手，直視他們雙眼。 　　「我是鬼差陳知涼判佐，請你們待在原地等候陰曹派員協助，你們的孩 子我們會盡其所能找回來。」 　　小蟬看著妖魔肆伏的河道，表示小孩還在水裡，它們才會虎視眈眈準備 吃一頓飽。 　　她抽出菜刀，打算殺出一路血路。突然，感到一股不尋常的動靜，勁風 襲來，把河岸的草葉吹低，露出妖魔藏身處，緊接著，兩旁捲起來自地下的 猛烈獄火，黑紅色的暗火迫使各路魔怪退出河道。 　　四周的人們渾然不知發生什麼事，只有敏感一點的人不時往水面看去。 在小蟬眼中，河水正在沸騰。 　　隨著沸起的河水，水中竄出一條頭部是魚下身是蛇的怪物，向水下呲牙 咧嘴，好像在威嚇對方：交出我的東西！ 　　河道兩旁探照的燈火突然熄滅，讓天頂一餘星輝落下，照在魚蛇身上。 先是它的頭部染上金輝，再從頭頂蔓延到全身，好像變成一整條金塊，再碰 地一聲，整條魚蛇碎裂開來。 　　小蟬感覺到什麼，往水道快跑過去。當她立定岸邊，正要跳下，水花四 濺，一名男子從水下現身，那雙格外明亮的眼睛正對小蟬的目光。 　　「前輩？」 　　河岸重新亮起的燈光聚焦到男子身上，從這片悲慘的災難中爆出歡呼聲 。 　　「找到了！」 　　「還活著！」 　　男子抱著孩子走上岸，把沉睡著、毫髮無傷的幼兒交給救護人員，還能 口齒清晰告訴人家，他剛好經過，有事要離開，但小蟬看得出來，他已經耗 盡最後一絲氣力。 　　當男子轉身要走，一個踉蹌，小蟬上前補位，把他抱個滿懷，讓他在人 們眼中還好好地站在原地，不至於當完英雄就在大家面前脫力倒下。 　　小蟬可以從這個失溫的身軀感受到不同於陰魂的心跳和呼息，氣味和面 容都好陌生，但靈魂的感覺又熟悉不過。 　　「前輩，小朋友得救，真是太好了。」 　　小蟬被反手抱緊，雖然一下子就放開，但這是第一次，陸判在她面前撤 下所有防備。 　　「我已經不想在審判殿上……聽見孩子的哭聲……」 　　陸判披著大毛巾和小蟬坐在河堤草坡，另一頭人間的公部門人員默默清 理這場事故造成的一片狼籍，他們陰間這邊也在開簡易庭。 　　兩名趕到的陰差，一左一右站在小轎車的夫妻身後，等待陸判做下命令 。 　　丈夫不停乞求：「能不能再讓我們看孩子一眼？」 　　「生死不同界，你們回去她身邊，只是召告附近的鬼怪表明她是沒有父 母守護的孤子。你們已經離世，再也不能為你們女兒做任何事，明白嗎？」 　　夫妻倆哭得不能自已，陰差上前，就要把他們帶下陰曹。 　　年輕的妻子掙開鬼差，一把衝到陸判面前，兩手抓著他不放。 　　「我們沒有親人，不能讓孩子也當孤兒，不能讓她送去育幼院，不可以 ……我們有一個朋友，他在國外，請轉告他……拜託你、拜託你了！」 　　陸判問：「對方人品可以信任嗎？」 　　夫妻倆用力點頭。 　　「好。」 　　有了陸判的保證，小夫妻才抹乾淚水， 　　上路前，兩名陰差大哥特地過來向陸判耳語。 　　「判官大人，你一定要去聯絡人家，別自己心軟收養下來吶！」 　　「吶屁，快滾。」 　　陰差押著人走後，小蟬看陸判小心收起亡者好友的聯絡方式，有感而發 ：「前輩，你人真的很好。」 　　陸判投給小蟬一記冷眼。 　　附近的民眾聽說救起小孩的英雄血糖不足，給陸判帶了晚飯、點心還有 飲料，在他身邊圍起一座食物小山。 　　如果在陰間，陸判一粒米都不會收，因為他是秉公無私的判官大人；但 在人間，他就是個小老百姓，可以為所欲為。 　　小蟬跟著沾光，開心地吃吃喝喝。 　　「吃慢一點。」 　　「前輩，你也來吃。」 　　陸判單手撐著額際，還很不舒服的樣子，只是看小蟬享用他的供品。為 了避免四百塊的急診費，陸判婉拒「去醫院躺一下」的建議。 　　小蟬吃完炒麵，開了另一個漢堡，趁機會好好端詳陸判陽世的模樣。陸 判人身皮膚很白，一樣戴著眼鏡、手長腳長，身材比例好，但單論臉，雖然 五官稱得上端正，但還是陰間版的好看。鬼身的他眼神總透著幽魅，看一眼 電一眼。 　　「陳知涼。」 　　「嗯嗯。」 　　「對不起，讓妳特地跑上來。本來約在麵店，但臨時出了意外。」 　　「前輩不用抱歉，我上天下地都會飛奔到你身邊。不過出了什麼事？」 　　陸判沉默一會，似乎難以啟齒，但還是向小蟬坦誠。 　　「許久沒見到我三弟，看他精神不錯，說話都有笑容，一個分神就返魂 回肉身。」 　　「也就是說，前輩感到安心就會『跳』回陽間？」 　　「這對鬼來說，不是好事。」 　　鬼沒有實體，存在憑依執念，委屈、遺憾、悲痛，若是平靜下來，等同 被法師超渡，一不小心就會散魂消失。 　　「所以，前輩見到思念的風仙弟弟還有我睡在你身邊，都有同樣的效果 ？」 　　陸判沒有講出最近頻繁的「事故」是因為誰，小蟬自個推論出來。 　　「這次不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我怎麼試都『回不去』陰曹。」 　　「那就不要回去了。」小蟬順著說道，陸判定睛望向她，「像前輩這樣 的男子，不管在陽世陰間、不管你是不是陰曹判官，總會閃閃發亮。」 　　「別說傻話。」 　　「我很認真呀。」 　　陸判沒接受小蟬的提議，只是伸手揉了揉小蟬的腦袋，在他溫暖掌心的 撫摸下，小蟬覺得她快融化了。 　　「走吧。」 　　陸判把小蟬「吃過」的完好食物收進袋子裡，等下要分給他認識的貧苦 人家。 　　「妳跟我去個地方，我再向妳說明回去的方法。」 　　「好。」 　　小蟬走時，被河邊的貓狗吸引住目光，陰曹沒有毛茸茸的小動物，只有 會吃人的魔物。 　　「知涼。」 　　「來了。」 　　陸判伸出手，怕笨蛋走丟，小蟬立刻牽上去。 　　小蟬坐在小五十機車上，從後座環抱陸判。陸判平時都不給她碰，但小 蟬來到人間，陸判只擔心她被風吹飛，叫她抱緊一點。 　　「前輩，我剛才有跑到你家去。」 　　「我知道。」 　　陸判往後遞出一張紙條，從小蟬髮束上抽起來的，用歪曲的字寫著：祈 安比她可愛多了，二哥是大笨蛋！ 　　「無理取鬧。」陸判嘆了口氣。小蟬覺得這指責的口氣有點溫柔。 　　「前輩的弟弟們都很想你，前輩不回去看他們嗎？」 　　「我有托鄰人照看他們的生活，也知道他們過得不如意，但我必須壓制 住老四，不讓他亂來。」 　　小蟬覺得，既然分開來之後，兩邊都過得不太好，那還不如趕快和好在 一起。 　　陸判難得剖開一點真心，告訴小蟬他難解的家務事。 　　「陸氏精通卜算，我義父因為預見三弟神靈的身分會給原生家庭來帶災 難，把他帶回陸家養育，約定成年之後再聚。可是我四弟能『看得』更細， 知道老三回去必死無疑，去說服老三家裡的父母、親姊，為了讓一個從小被 帶走的孩子逃過劫難，早一步自我了結。」 　　「我不太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從小養育他長大，教他仁愛禮義，卻不知道他什麼時 候瘋掉的。」 　　捨棄一切道德常理，毀了所有人，只為保住一個人，不是瘋了，還能是 什麼？ 　　「我想要看好他，不讓他再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現在卻輪到我身上。 」 　　小蟬想起最近她從風仙子口中聽見關於陸判的預言：幽冥將來不存在陸 判。 　　「他想毀滅陰曹，讓我能存留下來。」 　　「原來如此。」小蟬終於明白祈安弟弟想幹什麼。雖然他們手法不同， 不過目的一致。 　　「不要發出贊同的口氣。」 　　「可是沒有什麼比哥哥更重要了。」 　　陸判哽咽說道：「可是要我看著那孩子鑄下大錯，死後下地獄被問刑， 我也會跟著瘋掉。」 　　小蟬把臉貼上陸判背脊，希望讓他少難過一點。 　　陸判驅車來到一個臨水的小鎮，小蟬立刻看出這個地方很不一般，街道 巷弄，沒有半隻鬼在，非常「乾淨」。 　　陸判把機車停在被大樹環繞著的兩層樓老舊建物旁，小蟬打量一會，房 子不太像是住家，陸判帶著小蟬繞到後院去。 　　「前輩，這是學校嗎？」 　　「教堂，我借住在這裡。」陸判簡單說明，「等一下我肉身昏過去，比 較好搬進去。」 　　「不能進去用嗎？」 　　「跟廟宇一樣，妳進不去。」 　　「有人會幫忙把前輩抬進去嗎？」小蟬擔心陸判的人身被蚊子咬還是受 涼感冒。 　　「教堂的『神父』等一下會回來。不然路倒會被送醫院，還要付急診費 。」 　　「我剛才就想問了，前輩你是不是很窮？」 　　陸判冷冷看著小蟬：「對。」 　　小蟬不敢再多問。 　　「我數到三，妳往我撲過來，把我的靈魂拉出肉魄。」 　　小蟬用力點頭，撲倒陸判這種事，她已經在腦中演練無數次。 　　「一……」 　　「汪！」 　　「不要耍蠢，二、三！」 　　小蟬衝上去，用力抱住陸判，陸判聞風不動，還是用人身的雙眼無奈看 著她，失敗了。 　　小蟬再衝一次，這次也依然掛在陸判身上，沒有用。 　　小蟬衝第三次，依然穩穩落在陸判的懷抱，理智上應該感到失望，她卻 覺得很幸福。嗚嗚，前輩的味道，趕快多聞幾下。 　　這時候，小教堂的後門打開來，響起柔軟的女聲。 　　「阿官～」 　　陸判單手把小蟬強壓在胸前，小蟬看不見他身後人的長相，只瞥見對方 黑長袍底下，一雙不染塵的靴子走下階梯，帶著清鈴的笑聲。 　　「發生什麼事～」 　　「沒有，什麼事也沒有！」 　　陸判應該是想帶著小蟬逃跑，但小蟬不知道他在閃躲什麼，沒有跟著動 ，情急下失去平衡，兩人就這樣慘摔在地。 　　下一刻，小蟬和陸判灰頭土臉回到閻羅殿辦公廳。 　　「前輩……」 　　「工作。」陸判阻止小蟬深問下去，拿手巾把她的臉蛋擦乾淨後，一副 什麼事也沒有樣子，要坐下來讀案子。 　　「閻王大人來了。」小蟬怔怔看著陸判身後，黑裳玉冠的閻王。 　　陸判眼皮顫了下，來不及動作，就被閻王從手肘抓在手上。 　　「你還要逃去哪裡？」 　　「閻王大人，前輩不是逃，我們好不容易才回來……」 　　「住口！沒妳說話的餘地！」閻王厲聲喝斥小蟬，又換上溫柔深情的聲 線，「陸判，來，看著本王回答。」 　　陸判低著頭：「屬下無話可說。」 　　「很好。」閻王笑得很好看，小蟬卻不由得發毛，「本王依陛下四十年 前的口諭擬了法案，你來代本王執行。」 　　陸判沒有接過閻王手中的金線束起的卷宗，直接抗命：「我做不到。」 　　小蟬後來撿起被扔到垃圾桶的法案來看，大意是對陰曹不具生產力的幼 子，一律送至黃泉掩埋。要把陸判十來年費心建立的幼保政策以及育幼院牙 牙學語的孩子們，一同摧毀殆盡。 　　「這樣吧，保險起見，本王去請示一下人間的陛下，看祂意思如何？」 　　「閻羅大人！」 　　「你終於願意看我了。」閻王開心笑了，不管陸判是不是帶著恨意看他 ，「三天內，給本王一個交代。」 　　閻王嗜虐心得到相當滿足，特意回大殿繼續拷問罪人，留下一紙殘酷的 法令。 　　陸判扶著桌子，攤開閻王親筆寫下的法案細看。 　　小蟬驚呼：「前輩，你眼睛在流血！」 　　「陳知涼，帶我口令，傳令給罪仙，叫他把孩子全埋了。」 　　「什麼？」 　　「沒事，這都在我預料之中，他不對小孩動手，我才覺得有鬼。」 　　小蟬雖然為孩子們心急，但眼下陸判的狀況更令她擔心。 　　「前輩，你整個人都在發抖，你還好嗎？」 　　陸判按著閻王碰觸過的地方：「不要緊，只是會痛……」 　　小蟬看陸判身體化作一道青煙消失，再看見已經橫倒在地。 　　「前輩！」 　　陸判四肢抽搐，根本爬不起身，仍是盡力安撫小蟬，不想嚇著她。 　　「我沒事……妳不要怕……」 　　小蟬很後悔，為什麼要把他帶回陰間？明知這裡等著他的，盡是苦難。 －－ 先前有讀者反應，想看另一邊鬼王陛下的家庭生活。 「今夕哥，大姊偷喝我的洗澡水！」 大概是這樣^^ --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603036195.A.E33.html 熱情太過就會成為變態 來不及了，變態的罪孽已鑄下，反正哄一哄，小寶貝還是會跟她睡 沒錯 命不好，但卻成了萬鬼之上的判官大人 陰差眾鬼都想這麼做 會幸福的 本作boss擔當 她算是正常發揮 是的，大家都很懂 以上，謝謝親親們的回應喔！ undefined※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603036195.A.E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