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眷區的我們,一些剛睡醒,身上滿是酒意的士兵聽到警鐘,
踩著蹣跚的步伐前來馳援,如意在睡夢中被喚醒,還有點起床氣,
我看到了曹氏、呂后,一干面容憔悴的女眷都起身,
神情疑惑,不明白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有好幾輛馬車衝將過來,為首的盧綰,
之後是曹參、周昌、樊噲等人,他們持著韁繩,
看起來狼狽不堪,倉皇的神情,似乎奮力抗敵並不在他們的計畫之中。
這些高官來到這裡,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要接自己的家眷逃跑。
「現在…怎辦?」
「退。」
「劉…漢王何在?」
「漢王與軍師、丞相、陳平等人,隨後即至,我們先往西南,
過睢水後,脫離敵軍之後,再行研議。」
在這個危急存亡之際,他們提到陳平,還是直呼他的名諱,
看起來群臣對他還是充滿不滿。
「豈有此理!吾等六十萬大軍,為何要為項賊一人膽寒?」
樊噲憤怒地說著,用韁繩抽了一下馬,發出驚人的聲響,
馬兒吃痛哀號,激動地抬起前腳。
樊噲披頭散髮,神情渙散,可見是在非常慌亂的時候起床的。
這時,後方又來了幾輛馬車,剛剛說的劉邦張良等人都到了。
「宿醉笙歌的六十萬大軍,的確無法應敵啊。」
陳平這傻逼,居然在這時候,膽敢還說這風涼話,果然引來全場人的怒目瞪視。
「喔?陳參乘似乎意有所指?」
「別吵!」
劉邦大吼,將眾人的怒氣強壓下去。
劉邦坐在滕公的車上,而張良跳下車來,面色灰敗,
我想他一定是覺得,本來有機會可以避免這個狀況的。
「據報項羽回師的兵力不到五萬,他…」
「不到五萬?那跟他拚了!以十擋一,還有不勝之理?」
「敵軍以全員騎兵衝鋒,迅捷無比,如此戰法曠古未有,
我軍未有應變之道,氣勢已然總崩,速速離去,乃為上策。」
「軍師!」
那些劉邦的老同鄉,發現連張良都失去信心,十分駭然,急著想要反駁。
「吾…吾輩可能並不如軍師博學,然…若眾人合圍,區區數萬敵軍,不難取勝…」
樊噲還想再說,卻被張良不客氣地制止。
「不,切勿心存僥倖,項羽此番攻勢,凌厲異常,
且...項軍並非以殲敵為目標。」
不打殲滅敵人當目標?那打來要幹嘛?
樊噲等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張良所說。
「項羽的戰法,有如尖錐,不求全殲,只求直取中樞。」
直取中樞…這句話連我都懂了。
擒賊先擒王,項羽的目標,就是要抓到劉邦。
「那還不快走!等啥!」
劉邦在車上,不住地發抖地呼喊,他現在儼然像是一個精神病患,
過去幾天的大勝沖昏了他的頭,
忘記了對於敵人應該保有的基本尊重,而且,這個敵人還是項羽。
幫劉邦駕車的是滕公,滕公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夏侯嬰,
我每次都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是綽號,哪一個是本名,
但總之,他駕駛馬車的技術,
普天之下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不是第二,就是第三,不是第三...loop
「王后快上車,太子、公主會在另台車中!」
在這個倉促之際,張良還是想到了禮法,他安排了呂后先行上車。
那…那我呢?我和如意呢?該怎麼辦?
「漢王…!」
我哀求的聲音傳到了劉邦的耳邊,劉邦一震,顫抖地看著我,
眼睛睜的老大,他看看遠方的呂后,看看張良,又看看我,似乎拿不定主意。
遠方的殺聲震天,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樣,
那殺伐聲感覺越靠越近,但是周遭卻悄然無聲,
我感到一股充滿敵意的視線射向我,我猜是呂后,還是陳平?
或許都有,那是一種非常不友善的感覺,彷彿我剛剛的失言,
讓一些本來暗藏在暗處的恨意,突然浮現。
「你…你們也上來。」劉邦看著我,牙一咬這樣說著,
我雖然對他沒有感情,但他終究還是會念及舊情,
「漢王、一車如此多人已是超載,此番…恐難以脫身…!」
滕公在前方看著我,面有難色的說。
「滕公駕馬,天下聞名,這幾人皆是…要人,得帶著走。」
「漢王!!」
「走!聽到沒有!!!」
劉邦怒斥,這時我上抱著如意上了車,我看到張良的表情,
他顯然不是很認同在這個時候我的任性
(我後來才想到,我這樣重要的人物,張良他們一定有所安排),
但是剛剛是我的本能反應,現在…眼角餘光我瞥見呂后胸口不斷地起伏,
盛怒異常,我知道自己的失態,不敢多說,如意被我抱在懷中,
完全不知道發生何事,不斷地嬉戲用手與我打鬧,
完全不知他們的媽媽現在幾乎是在決裂邊緣。
「好了,出發!」
這時彭城已是塵土漫天,大量馬匹踱步而揚起煙塵都已經滿布天空,
還沒有看到敵人,就已經有「這次跟以前不一樣,有可能會死」的那種危機感。
「慢…!」
但在這時,蕭何的出聲又使馬車再次停頓,
劉邦這時已經幾乎失控,他大吼著說:
「慢,就得死,走!」
他敦促著滕公,蓬頭垢面的劉邦身上酒氣薰天、臉上油光滿布,
他現在毫無漢王架式,有的只是凡人遇到凶險時的本能反應。
「漢王!彭城的糧草輜重,該如何…」
「人命關天,還在考慮後勤補給?!走!」
「但…!」
「危急存亡之秋,丞相豈能迂腐至此?!走!」
就在這時,陳平說話了。
「大家且走,我來殿後。」
「陳…陳參乘?!」
「保護漢王為第一優先,關於糧草輜重,吾有一計。」
看陳平說的胸有成竹,蕭何雖然不明所以,
但是他自認已經盡力,跟著直接上了曹參的車。
我的心臟不住跳動,這些高層集體棄城,完全放棄統率大軍,
看來此仗不只是戰敗,而且是慘敗,犧牲戰死的士兵,一定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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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門離開後,城外殺聲震天,許多正在抵抗的士兵看到我們,
似乎不明白眼睛所見,幾百公尺外,我看到了非常非常多,
騎著馬的楚軍正在砍殺士兵,我似乎看到了龍且,看到了鐘離昧…
他們穿著顯眼的盔甲,正在像是切豆腐一樣,宰殺我軍。
劉邦還在項梁陣中時,項羽和他的部下,就曾和劉邦部下私下比武過,
我很清楚龍且等人的厲害,當時我也差一點被項羽擲出的武器給砸中,
還好,那時有個在伙房裡的大漢,救了我的小命。
我突然想到,張良和陳平不是都會武藝,而且看起來很強,
為什麼...戰時都不伸出援手呢?
「項羽這豎子…」
劉邦額頭和太陽穴都冒出涔涔冷汗,他不斷咒罵著項羽,表情又驚又怕。
因為我們車上擠滿了人,馬車的車軸發出抗議的聲音,
縱使滕公的駕術非凡,這超載的重量,
還是讓他在顛簸的道路上逐漸落後眾人。
「滕公,快點啊!怎麼離他們越來越遠?」
「卑職已全速施力,奈何承載多人…」
「啊啊,好擠喔。」
如意抗議著,我溫柔地安撫著他,而呂后持續盯視著前方,
他一定很關心劉盈和祈之的安危,我知道剛剛在眾人之中率先發難,
已然嚴重違背禮法,因此只能默默不語,不敢跟他說話。
這時,前方載著呂后兒女的馬車,突然左斜,本來以為是撞到坑洞,
但是往右一看,卻發現不是這樣。
我看到一隊敵軍發現了我們,為首的大將率領十數騎,
兩腿夾著馬腹,熟練地射箭,向我們的方向這疾馳而來。
「糟,漢王請低頭,」
而前方的馬車的轤轆被許多箭射中,轉瞬間馬車整個垮下來,
我看到劉盈和祈之被拋出車外,與他們同車的張良瞬間飛出,
他在空中做出像是體操選手的轉體動作,身體不住迴旋,
一手接一個,將呂后的兩個孩兒抱在懷中,安然落地。
幹,我在看古裝武俠片嗎?欸,還真的是古裝啊…
那十幾個騎兵認識張良,紛紛向他圍攏,這兩個孩兒被安置在馬車上,
又被張良保護著,顯然是重要人物,他們想做甚麼也就不言而喻。
「駕!駕!」
滕公見狀,趕忙驅車向劉盈和祈之的方向前去。
「快帶他們走,我應付得起!」
張良背對著我們,吆喝聲極為宏亮,潛心對敵,開始跟對敵軍交戰,
而敵軍發現了我們的蹤影,想要過來,卻被張良一人困住。
他速度奇快,遊走於逐漸縮小的敵軍圓陣當中,
在刀光劍影之中,竟然還是游刃有餘。
「往南行啊!滕公!怎麼還走回頭路?」
劉邦看到這個情景,卻還明知故問。
「卑職要去救王子、公主,軍師助我掩護,一定脫的了身!」
「往南!這是命令!聽到沒有??」
「脫的了身,漢王無須擔心…!」
滕公雙手持鞭,結結巴巴地說著,情況危急,劉邦卻陷入歇斯底里。
「兒女再生就有,命僅只一條,給我往前!!!」
霎時,身旁的呂后的呼吸暫時停止,他望向一旁的劉邦,
而我看到他手中的拳頭緊握,好像很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發言。
呂后心中一定心寒至極吧…我抱著如意,只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但是滕公並不理會劉邦的命令,馬車終於到了,
劉盈和祈之站在劉邦所坐的一側,但是劉邦似乎並不想將他們抬上來。
「漢王!!」
這時,呂后終於不顧身分,他扳開了貪生怕死的劉邦,越過了劉邦,
將車門打開,呼喚著一對兒女,為母則強,
呂后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口氣想將兩個孩兒一起抱了上來。
但這時項羽另一支兵隊在東北方發現我們,他們快速衝鋒而來,
而且人數更多,看起來有幾十騎。
現在車上一共有六人,加上駕馬的滕公,無論怎樣的鞭打,
馬匹多麼的精實,行進速度都勢必會大幅減慢。
然後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漢…漢王!」
劉邦竟然阻止呂后的行為,他胡亂揮手,阻擋著呂后拯救孩兒的行動,
呂后畢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劉邦這一鬧,呂后全身脫力,
又讓劉盈和祈之跌落在地。
「不要啊!!!」
呂后哭喊著,聲音至悲至痛,他雙手無力地在空中揮舞,
而劉邦則是繼續催促著滕公。
「快走,別耽擱!!」
馬車突然拐彎,劉邦發現滕公竟然再次抗命,滕公再行回頭,
行進間身子一矮,將滾落在地上哭泣的兩個娃兒接在手中,
然後將他們安置在自己身前的馬背上。
「夏侯嬰…你膽敢如此!!」
劉邦氣的吹鬍子瞪眼睛,他手按在腰際的配劍,竟然是想斬殺滕公。
「漢王恕罪,卑職僅想為漢王保留龍嗣!」
「哼哼…快走!!!」
後方,張良已然脫身,陳平這時也已趕上,他和陳平所率領的殿後軍隊,
將那數十軍騎反包抄,看來最危險的時間已然過去。
我回頭側望,暗自祈求張良平安無事,(陳平最好有事。)
而呂后則將馬背上的兩個小孩接進車內,他將身子深埋進兩個小孩中間,
背部不住顫抖,不斷地哭噎啜泣。
「慘…慘敗啊…果然應該聽許神相一言…」
劉邦絲毫不理會呂后的抽噎,他往後頹然一倒,委靡地說著。
「回得來的,不知道有沒有五萬啊。」
許負在櫟陽宴席上的酒後醉語歷歷在目,
原來,這小婊子的微醺胡言,竟是千真萬確?
「嘶!!!!!」
倏然間,馬車急停。
「怎地?雎水到了?那麼快?」
劉邦抬起頭來,喜出望外。
但是他錯了。
在我們眼前的,不是遼闊的雎水江邊,
而是龍且,還有鐘離昧。
《史記·樊酈滕灌列傳》:
「前略...至彭城,項羽大破漢軍。漢王敗,不利,馳去。見孝惠、魯元,載之。
漢王急,馬罷,虜在後,常蹶兩兒欲棄之,嬰常收,竟載之,徐行面雍樹乃馳。
漢王怒,行欲斬嬰者十餘...」
孝惠=劉盈,魯元=祈之
【待續】
下一篇是西藏血,俗事耽擱,真誠希望西藏血在過年前完稿,
而漢朝穩定續行,漢朝即將邁入下波劇情重點,敬請期待,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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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我都不要再富奸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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