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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
寵物跟在警備車後跑,上銬的阿福俯瞰鐵窗外的老客戶,汪汪吠個不停,帶頭的是小黑,
一副永遠吃不飽的樣子,希望基哥有好好通知主人,這陣子沒法送罐頭跟磨牙棒了,「再
見了小黑、阿寶、Lucky、號號、皮哥、毛怪。」,早點投胎別等我了啊!
閃藍紅燈的警巴緩緩駛近看守所,阿福再瞥一眼門外往山上的那條路,這裡沒什麼變,多
了幾排大樓新社區,還是藏不住這一塊有看守所、少年觀護所、女子監獄附加女子看守所
的優秀人文氣息,這讓阿福想起年少的事情,他過去很少回憶,因為都是鳥事。
最鳥的那種。
「古忠福,乙舍553478。」
脫了衣服、驗明身份、拿公發物、安排收容,一套下來不仔細回想,可熟悉氣味飄盪,監
所特有的味,一股老鼠死掉屍體沒人管,最後塵歸塵、土歸土降解的氣味,塵封的記憶一
點一滴喚醒,掛幸運草的二線一的教導員坐鎮,新收容的嫌疑犯們挨個移動,換了個編號
取代原來外面的身份,一夕間好像又回到年輕時。
「朋友你們給我面子,我也會給你,互相尊重。」不同於過去,現在的監獄幹部「主欸」
沒以前那副頤指氣使的屌樣,沒有隨時抽警棍說你欠教訓、欠送反省房的雞掰臉,人權推
廣很有感,匡噹匡噹,舍房的鐵門理所當然從外上鎖,阿福沒有發作,搖搖頭縮在角落,
苦笑,「繞了一大圈結果還是回到最熟悉的地方。」
第一次進去才十三歲,阿福當然是被冤枉的。誰不是呢?
不過這一切狗屁到底從哪開始的?
牽扯邪教受羈押的古忠福闔上疲憊的眼,他有好多時間能想想。
一開始,只是想找回母親吧?
沒想過犯罪,沒想要過染黑,沒想過揍人,一開始只是想要母親回家,到處尋找媽媽的香
水味。印象很深,那是媽媽不告而別的第十九天,收到郵差掛號的三千塊,信封紙頭上有
媽很愛擦的那一個牌子香水,廉價而濃郁,比被褥殘留的濃。
媽,你到底去哪了?
八月,一個人縮在冬冷夏熱的小套房,套房比現在這間舍房還小,是他跟母親的窩,是老
媽做生意的地方,是全部,那天警察破門銬走他,「同學你犯法囉。」,被控傷害,莫對
象是樓下的租客,阿福主張自己正當防衛,他少有的法律知識。
警局裡阿福辯解,「是那大叔先攻擊我,他拿長刀要要砍我!」
少年隊的大哥很不耐煩,「唬爛喔哪來的長刀?就看你一個人開扁。」
不可能,阿福記得很清楚,前天晚上在樓梯間,穿白襯衫的中年男人滿臉淫笑,攔住他問
,「你媽哩,這幾天沒看到人。」,他沒理,沒料到對方突然抓住自己肩頭,「你媽回來
通知我一聲喔,這樣才乖。」,阿福不乖,兩人一推一拉,在樓梯間幹起架,要進入青春
期的少年正血氣方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跟所有那年紀不愛念書的少年仔一樣,「有
種你再說一次我媽壞話試試看!」
男人面目猙獰,「打啊,用你黑漆漆的手打,這樣就對了,被選上的人用力,再用點力你
在搔癢?」,忽然對方揮出刀子,果然不是善類,一看就就有備而來,那一柄刀很長,刀
鋒光芒璀璨,還有一根鐵鑄的柄,阿福的怒火一下被點燃,手上也沒有客氣,越打越狠,
本來只是想警告對方,結果最後搞到救護車也來了。
「他也有動手啊,還拿刀,你們不抓他!」
「死囝仔你最好配合點!」
永遠記得少年隊隊長要他認罪時,是怎麼好好「教育」他的,民國80幾年不意外,當時阿
福又氣又怕,要說他脾氣什麼時候開始火爆,就是那時。
最後他看到自己「行兇」的攝影畫面,錄影裡,兩人在樓梯爆發口角還正常,跟他「眼中
」看到的一樣,但對方中途明明就揮出長刀,要剁掉自己腦袋的狠樣,可沒有,襯衫男只
是一臉窘迫,古忠福化為最狠兇手,朝對方胸腹揍,對方逃下樓,自己還不放過猛踹後背
,襯衫男除了抱頭鼠竄外,沒有像樣的反擊,他小五被國中生勒索時都比他會打,看完單
方面施暴的一分半鐘,他完全不知所措。
另一個警察笑,「什麼長刀,青龍偃月刀喔?」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古忠福不知道。
聯絡不到母親,也沒有其他指定監護人,只能懵懵懂懂跟警察還有少事庭的流程跑,最後
假日服了兩個月的勞動服務,就此打住。那是阿福第一次明確發病──
「黑金」開始溢出,遮蔽他的雙眼、雙耳還有拳頭。
有了汙點也沒有打住,反而逐漸失控,他慢慢發現,自己看、聽到的這個世界與別人有點
不同,像「大家來找碴」的遊戲,看起來好像一模一樣的圖片,可仔細看就會發現有幾處
不一樣,例如,學校的衛生組長要環保小尖兵巡視校園整潔,阿福眼中的組長卻是忽然露
出青面獠牙,咬住血淋淋半顆人頭,衝自己大吼:
「古忠福,你爸是誰?他幹嘛不把你射在保險套裡?」
旁邊八個小尖兵活脫脫是地獄來的鬼,放肆大笑,「雞生的雜種!」,他們身上散發出腐
敗的臭氣,像樓下阿伯放在樓梯間的廚餘,他無法忍,真的無法,曾經脾氣沒有這麼壞,
直到十三歲世界變成大家來找碴,真的他娘的大家都來找他碴。
衛生組長送醫縫了六針,他的辯解永遠無力。「是他們先笑我的!」
訓導主任的怒氣沖天,「笑你什麼?才國一就想耍流氓啊是不是?」
「幹他們說我媽壞話,組長還拿狼牙棒,同學都拿菜刀要捅我啊!」
當然,實際並沒有,圍觀的同學只看到:「組長請他幫忙,古忠福就拿掃把揮去打人,其
他同學去拉他就亂打……」,同學證詞加上師長目擊,「他瘋了!」,理所當然一大過兩
小過,他終於發現,自己觀察到的世界的確跟其他人不一樣。
惡鬼不存在;訕笑不存在;自己眼睛跟拳頭溢出的時有時無的黑色金屬,更從來不從在,
沒有理由,通通是藉口,他就是個太保學生,小學還成績中上,三年級拿過一次全班第二
,也想過好好念書考好高中、好大學、有體面工作,也許有一天媽媽回家,自己可以養她
,讓她享受人生,誰知這麼就通通成為浮生妄想。
「那種混混直接保送龍發堂比較快!」
國一就成為全校最討厭的人物,那些煩他、笑他、刺激他的「無形」不放過他,他不確定
那是鬼?幽靈?幻影?自己究竟是陰陽眼還是精神異常?不知道……
阿福開始翹課,成績墊底、中輟,成天躲在廉價的小套房裡,避免任何與他人接觸的機會
,就跟現在縮在看守所最角落的中年男子一樣,因為他是怪物。
被詛咒的怪物。
這世界不需要我,第一次有這念頭。
老媽消失後的第一百三十七天,再沒有放三千塊鈔票掛號信來,到第兩百天也沒有,每個
地方的香水味都淡了,租金繳不起,枕頭下錢用完了。阿福找到巷口商店幫忙,不叫7-11
也不叫全家,叫全家7號,真懷念那種有收銀機跟冰櫃就模仿連鎖超商的店。領到第一份
薪水的晚上他偷買了罐台灣啤酒,飄飄然真好。
隔天,古忠福買了張南下車票,去找母親掛號信上寫的地址,準備好一個紅包,可惜有那
條街,但沒有對應的門牌,沒有熟悉的香水味,大概隨便寫的吧……
童工中輟的阿福曾經以為能脫離見鬼,直到某天結帳時,一個穿道袍的女人瘋瘋癲癲,忽
然齜牙裂嘴,「婊子不見你,因為你是從人人可插的香爐中蹦出的!」
「你說什麼?」
壓抑住怒氣,額角青筋暴露,阿福必須忍,再動手一次絕對難逃進少年監獄,他轉過身看
向菸櫃,玻璃窗映照出他雙眼全被黑色液體填滿,宛若惡鬼,可女道士繼續,「清楚自己
的任務嗎?香爐裡是裝什麼呢?做什麼再清楚不過了吧,古忠福同學,香爐裡滿滿的香灰
,快一點再快一點,把香灰拿去給該送去的地方!」
「我幹你老爸!」蘋果麵包甩在女人有兩張嘴的臉上,緊接著是拳頭。
夜幕降臨,妖女給他打跑,滿目瘡痍的商店,他主動向老闆坦承一切。
「你不用再來了。」一直對他不錯的老闆把最後薪水結算給他,恰好三千。
聽著警笛聲,阿福拿上少少家當跑路,火氣很大,他微薄的日常再次因為大家來找碴而崩
解,出生以來最失控的時刻,他化身成一桶火藥,只要一根火柴就能把這座城市炸翻,而
他也這麼做了,再次搭火車南下的阿福迎來燃燒自己的時刻。
「幹嘛不爽喔,你爸霸著大廟很囂張嘛!」
後火車站後巷,一群傢伙拿著各種「傢伙」,至少二十個人,有制服、有運動褲,有看起
來像剛從大牢放出來,凌晨十二點半,這些人看起來不只是想吃消夜。
本來找個旅社避風頭的阿福,摸進濕冷冷後巷,恰好目睹這一幕,小巷內被前後包抄的只
有三個人,站最中間的大男孩染一頭金髮,看起來年紀與自己相仿,就算大也大不了幾歲
,被七、八倍的流氓包圍仍是一臉桀傲不馴的樣子,很帥。
那一晚阿福遇到了姜守義,義哥。
那時離他痛扁兩張嘴的女妖不到四個小時,內心的一股火還沒有消,本來事不關己的阿福
不屑的啐了一口,「以多打少,孬種。」,人多的那邊聽到了,喝斥他別多管閒事附帶一
串道地三字經,這對一桶移動中的火藥來說有一點太超過了。
「幹你娘婊子養的。」
就在那七個字噴出下一秒,阿福像兩年前新聞畫面裡的美軍響尾蛇導彈,直衝猛揍手拿鐵
棍的流氓,鼻血噴濺,頓時球棒、砍刀、扁鑽一一招呼,「給他死!」、「打、用力打!
」,叫囂、怒吼還有亂飛的髒話充斥,阿福徹底解放,在他眼裡看不到白刀銀鋁棒,而是
一張張殘忍的臉孔,這大半年毀掉自己人生的惡鬼齊聚一堂,憤怒突破了臨界點,揮拳砸
爛一張又一張譏笑他母親的臉,他清楚看到:自己拳頭上有一層厚厚的黑,錚錚發亮的汁
液從破皮的指頭汩汩流出、包覆,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用黑色拳頭扁人很爽,這霎那
幻覺、現實苦痛快意交疊。
「瘋子,這少年仔絕對是瘋了。」
後來警察做筆錄時,阿福才曉得他真的以一敵二十,並把其中十七個人成功送進急診室,
有九個到他給押進少年觀護所時,都還在住院,帶頭老大有槍砲、強姦前科的甚至進了加
護病房,當天,幾乎被全殲這夥人是這帶的幫派份子,近來跟「恩主公殿」的姜董事長有
一點利益摩擦,後巷染金髮的是姜家一脈單傳的兒子姜守義,恰好吃宵夜被盯上,本來要
給姓姜的一點教訓,誰知道被路人打爆。
姜董事長親自來觀護所探望他,「少年仔,我們姜家欠你一次,你很快會出來,放心。」
,姜家找了厲害的辯護律師,真弄成正當防衛,二十打一,他未成年。
不過毆打女道士的傷害罪依然成立,給判進少監,一年兩個月,阿福在裡頭表現還行,七
個月又十天就放出來,記得那是母親失蹤第四百三十七天,他出獄了。
好像已經記不起來香水的味道。
姜董事長,本名姜昌連,地方角頭,送過外島管訓,現任縣議員、恩主公殿常任理事,還
有一堆股份有限公司頭銜跟農會、青果合作社的幹部職,對才要滿十五歲的古忠福來說,
那些名利權勢很飄渺,不過他很清楚這些人需要自己幹嘛。
「姜爺,非常謝謝,謝謝,我很難報答但……」阿福向來不會說好話。
本來打算敷衍了事,然而對方盛情難卻,當姜昌連粗厚的大手掌伸來,遞給他三炷香時,
肅穆地說,「來,阿福,跟二爺請安,介紹一下你自己,哪一年出生、是哪裡人,好好跟
二爺說,承諾以後會當個講義氣、重情義的人,然後,你就是這我恩主公大殿的自己人,
也是我姜仔的人,以後誰欺負你,就是欺負我們!」
阿福接過香,面對神壇上曾經金碧輝煌、如今燻得黝黑無比的恩主公神像時,他傻住了,
好像看到了什麼、又聽了什麼,緊接著忽然打了個大冷顫,又來了……
舉香時他看到自己滿手黑,黑色液體包覆了整條手臂,香扔掉,古忠福轉身就往外跑,很
清楚接下來會幹出什麼糟糕的事,「阿福你去哪,喂,回來啊!」,不管胸膛新刺上關帝
的義哥怎麼喊,他都不回頭,一股腦衝,這時不可接觸任何人。
不然又會出事,逃不了,自己終究還是逃不了。
「停。」
廟門口,一道快捷的身影攔住他,阿福大喊「讓開!」,對方沒讓,只是伸出一根指頭頂
住他額頭,這瞬間時間彷彿靜止,阿福看到定住自己的是一位老先生,滿臉邋遢,亂糟糟
白髮打結,鬍渣上還有餅乾碎屑,泛黃焦黑的牙嘴一看就是老菸鬼,但卻穿一身青藍色的
整齊唐裝,有種流浪漢混進古裝劇組偷衣服感覺。
「別動,很快會結束。」
老人聲音嘶啞又難聽,鋒利的目光慢慢掃過他手掌、手臂上的黑水,阿福驚覺他看得到,
這老頭看得到詛咒物質,倏然間黑水不見了,阿福兩條手臂乾乾淨淨,就是皮膚原來的古
銅色,不敢置信,這唐裝老人顯得高深莫測,他有好多問題想問這遲來的救星,不過姜董
事長很快攔上來,「唐先生,小姜來向您請安了。」
老頭沒理會姜董,自顧自拉來藤椅,阿福驚疑未定,「你誰,怎麼做到的?」
不料給姜董一巴掌拍在後腦勺,「猴死囝仔,別亂說話!這一位是唐老爺。」
後來慢慢跟著大家混,阿福才搞懂姜昌連的江湖地位,黑白通吃的大佬,政界、商界跟地
下世界,都要給他面子的議座,那時卻恭恭敬敬向這老流浪漢行禮,而怪老人混濁目光只
是直勾勾盯住少年,姜董馬上要大家安靜、退後、別打擾,氣氛奇異,本來拜到一半的神
明也不管了,在姜董眼裡這老人才是陸地神仙。
「喂!」
終於唐老先生開口,拄黃銅老旱菸桿,朝姜董勾勾手指,他手指如雞爪般畸形,姜議座小
心翼翼上前,單膝下跪給老人點煙,半天打不著,那一對掌控地方權力的手掌顫抖得很厲
害。阿福暼到義哥臉上寫滿不屑,顯然這公子哥不懂也不服。
菸終於點著,姜董也才找到機會,「唐先生,這就是上次跟您說的那孩子,我打算收他當
契囝,你看他的命……」,阿福大驚失色,當乾兒子這事他可沒聽說。
自己何德何能?
老人汙濁的眼珠咕嚕咕嚕轉,瞟向阿福嗤了一聲,「年輕人啊,還要多鍛鍊。」,片刻緩
緩吐出一口濁氣,「不過恩主公很是歡喜,好。」,聽到恩主公之名諱,姜董忍不住喜上
眉梢,湊上去又聽老人細細碎語,時而點頭,時而臉色難看,偷偷朝阿福猛覷,眼中是少
年當年不懂的慌張、驚疑,他又看向義哥,父親表情很是複雜。
最後老人擺擺手,支開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姜董,再朝阿福勾勾雞爪。
「你注定是個送信的人。」
十五歲的阿福本天不怕、地不怕,可那個下午夕陽西斜的大殿曖昧不明,他能清楚感受到
老人未知帶來的壓迫,後來證明他的直覺很正確,連姜董事長都不敢亂吭一聲,甚至後來
總統候選人來廟裡祈福拜拜,姜昌連也都沒如此卑躬屈膝。
老人瞇眼,嘴巴張開剩沒幾顆牙,「你會好些日子看不到,可惜,那堪比『金』還珍貴,
不過自己命運終究自己要面對。」,阿福不知怎麼就撲通一聲跪下,顫巍巍說了好幾聲謝
,旋即老人指向恩主公神案,有只護身符,那符後來一直掛在他胸口,十五歲的少年知道
得很少,只知道老人所言不虛,黑水再也沒遮眼。
不遮眼,日子太平多了。
老人還指示義哥帶他去刺青,他的後背先是刺上一頭紅色戰馬,聽其他人說這是一種封印
,效果顯著,大家來找碴的遊戲暫時結束。不過到頭來沒人跟阿福好好解釋體內湧出的「
黑金」為何,唐老先生一定知道,只是老人家再也沒出現過。
「唐老頭本來就鬼鬼祟祟,連我爸平時要找都找不到,只有他要找你的時候才會出現,那
個叫什麼,神龍見首不見尾,就像將《笑傲江湖》的洪七公一樣。」
義哥私下談起唐老先生總語帶嘲諷,他要說的應該是《射鵰英雄傳》,還是指得是風清揚
?阿福不清楚,反正跟義哥混,很多事他不多問,幹就對了,不管是看賭場場子、出巡護
駕、還是他最擅長的一打多火拼,義哥要他幹嘛他就幹嘛,他們是自己的家人,乾爹、兄
弟,只有廟裡能收他,也只有這個家容得下古忠福。
「笑死跟人家混幫派叫出息?」生教組長教訓得沒錯,但他沒地方可去。
「阿福同學,打架是不好的。」蛋餅阿嬤也沒錯,但他不知道如何回頭。
阿福不喜歡幫派,雖然他不太懂幫派,當時港片《古惑仔》當紅,人人都想當銅鑼灣扛壩
子,吹噓我哥、我哥的朋友大哥是啥聯、啥盟的,沒跟上這風潮,阿福不太上電影院,錄
放影機也沒興趣買,姜爺(後來大家這樣叫,他也跟著叫)給的錢他大多存在枕頭下,等媽
回來的那天能讓她安心、開心,不用再擔心錢的事,你兒子出息了會賺錢了。他後來偷偷
雇了徵信社調查,只是花了錢一直沒結果。
對啊,一開始,只是想找回媽媽,僅此而已,可年復一年混日子,阿福再笨也知道,在這
鳥蛋世界打滾,連國中都沒有畢業證書的咖,能幹嘛?那年,少年監獄才暴動完打死一個
,聽說國家要修法,前科不知道洗不洗得掉,你可以不在乎,但其他人在乎,懵懂的少年
選擇不多,或者說他早做出選擇,他選擇跟恩主公。
「小福啊你還少年,唐老先生有很多都是天機,不能洩漏,你好好在公司幹。」
姜爺再次連任,還選上了縣議長,阿福也盡了不少力,姜爺以後打算進軍國會,而阿福已
成為議長最信任的保鑣,十七歲的阿福還是很傻,不過已混出名堂了,大家稱呼他
黑狗
鋼犬
「就這樣吧。」
好了十幾萬雇用徵信社跟私家偵探查,還是找不到失蹤的女人,他曾以為自己這生就這樣
,混到給人砍死,或砍死別人給抓去槍斃,反正古忠福爛命一條,幾年自由本來就是撿來
的,沒了也就沒了,能報答義哥還有姜爺,他就心滿意足了。
直到他再次聞到濃郁又熟悉香味,邂逅跟媽咪擦同牌子香水的女孩。
為了那個女孩,古忠福竟然第一次想:「我是不是該離開恩主公殿?」
那天是母親離開後的一千七百五十七天。
好久好久了……
「553478會客。」矯正人員經過一大串鑰匙撞擊鏗鏗鏘鏘。
往事如煙,阿福再睜眼,知道來的是誰,那熟悉的香水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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