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者劉采涵，19歲，女性，大學生，疑遭兇嫌破門而入，在此租屋處慘
遭殺害。」
十幾名刑案鑑識人員擠在八坪大的房間內，對滿屋子的混亂進行採証工作
，閃光燈閃個不停。
「咳、咳。」呂組長用力咳嗽，一邊低著頭，小心地注意自己腳步，從門
邊走到房間中央。
地板全是汙血肉塊，一不注意就會一腳踏上去，幾乎連可以站的地方都沒
有。
「咳，繼續說。」呂組長說。
「死因是……呃……死因不明，以往這種情形必須交由法醫解剖驗屍，不
過由於死者慘遭碎屍，恐怕沒得解剖。」
「報案的人是？」呂組長問。
「報告呂組長，死者遇害時發出激烈慘叫，整棟樓的住戶都聽見了，報案
的是其中三個住戶。」
「其他住戶有沒有看見兇嫌？」
「沒有。」
「還有什麼可以報告的？咳！」呂組長咳得更厲害。
「在現場發現一項不尋常物品，就是這個盒子。」
呂組長接過一看，證物袋內裝著一個鞋盒大小的禮物盒，藍色的外皮，纏
繞著紅色綁帶，其中綁帶明顯有拆開又綁回去的跡象。
「這是？」呂組長問。
「報告呂組長，這是禮物盒，附帶一提，上面的包裝是鑑識人員拆開的，
死者本人並沒有拆封過，綁帶上也沒有死者的指紋。」
「裡面裝的是？」
呂組長接過另一個證物袋，只見裡頭裝著一隻小小的人類手掌，手掌已經
腐爛一半，呈現紫黑色，斷口處模糊不堪。
「這是？」呂組長問。
「報告呂組長，這是初生嬰兒的手，也有可能是胎兒的手。根據過去經驗
，這隻斷手極有可能是兇嫌的犯罪預告，只是死者尚未開過禮物盒，就已
經遇害。」
這時對講機傳出一連串對話。
「報告呂組長！剛才有民眾報案，說收到嬰兒手，看來是同一名兇嫌又做
出犯罪預告！」
「好！咳、咳，」呂組長大聲地說：「立刻把這嬰兒手，和另一隻嬰兒手
拿去分析比對！順便調查那位報案的民眾！」
「是的，呂組長。」
「咳、咳、咳、咳……」
呂組長一陣劇烈咳嗽，感覺喉嚨非常不舒服，於是拿出止咳藥吃下。
呂組長環顧四周，再次打量這個凶殺現場。
死者劉采涵的身體支離破碎，被拆成一小塊一小塊，散落在房間各處。
只見幾大撮長髮混著碎骨和不知名液體，黏在門板上，並且向上蔓延，延
伸到大半面天花板，好幾條潮濕的髮束從頭頂垂下。
書桌上有一灘壓碎的、濃稠狀的、叫不出名字的內臟。床面殷紅一片，散
落許多細碎的骨頭，參雜著肉塊和汙血，被切斷的肌肉扭曲地黏在床單，
其中隱約可見部份皮膚。
四面牆壁都粘著爛呼呼的肉塊，碎骨、肌肉、內臟、脂肪等等組織，一股
腦攪和成一團，四處散落，鋪了整片地板，牆角、床腳、桌底無一倖免，
到處都是紅紅白白黑黑的屍塊。
劉采涵的屍體遭兇嫌徹底弄碎，隨意棄置在房間各處，完全無法分辨眼前
的屍塊是哪個部位。就算拿給法醫看，恐怕也看不出來。
不管她生前多麼美貌，此時也無法拼湊回去了。
呂組長打量半晌，忽然眉頭一皺，發覺剛才吃藥忘記配溫開水。
*****
莞婷感到非常害怕。
她已經報警處理，也將嬰兒手交給警方，但還是遏止不住心底不斷冒出的
恐懼。
她感到很不對勁，雖然房間裡只有自己一個人，卻覺得有某股東西一直衝
著自己而來。
她把房間的燈全部打開，將窗簾拉上，坐在電腦前，整個人在椅子上縮成
一團，雙手抱住大腿。
原本以為收到男生的禮物，沒想到打開卻是那麼可怕的東西，雀躍的心情
一下子被打入地獄。那真的是嬰兒的手嗎？如果是的話，就代表某人殺了
小嬰兒，將手掌跺下，然後裝在盒子裡送給她。
什麼人會做如此殘忍的事？莞婷不安地思索著，讓她感到害怕的並不是小
嬰兒被殺死，也不是那隻腐爛的嬰兒手，而是另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
她感覺體內深處正輕微發顫，她又想了片刻，忽然她隱約抓到那股情緒了
，某人將嬰兒殺死這件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某人竟然把嬰兒手送到她門
口。
這讓莞婷聯想到惡意兩個字，是的，惡意，那個送上嬰兒手的人，擺明了
就是針對自己而來，同時懷著強烈的惡意。
莞婷是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在她一生中，從未遇過真正的壞人，那種帶有
毫無理由的邪惡、徹底喪失人性、和善良完全對立的壞蛋，她從來沒有碰
上某人對她投以惡意的情況。
這種感受讓她陷入強烈的恐懼當中。
同時，嬰兒的手掌，讓她聯想到另一件事。
她兩個月前去婦產科診所墮胎，當時胎兒已經四個月大。她躺在病床上，
親眼看著醫師將鐵鉗伸入她體內，將胎兒搗碎，然後一塊塊夾出來。
這不堪的經歷仍歷歷在目，彷彿昨天發生的事一樣。她清楚記得，醫師從
她身體裡面，夾出的每一塊嬰兒碎片，那曾經是她身體所孕育的生命，被
她的決定活活扼殺在體內。
事隔兩個月，她仍深陷在罪惡感當中，她常常夢見胎兒化為嬰靈，在夢中
跑來找自己哭訴。
禮物盒內的嬰兒手掌，會不會跟自己墮胎的事有關？
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卻絲毫沒一點頭緒。她去墮胎這件事是瞞著父母
去的，也沒有告訴讓她懷孕那個男生，除非婦產科診所洩密，不然沒有人
會知道這件事。
當時墮胎的胎兒手掌都被夾碎了，所以禮物盒內的手掌，是從其他嬰兒身
上切下來的。
她感覺到自己即將遭遇可怕的事情，她不知道是什麼事，但一定非常恐怖
，光想著就讓她心底一陣惡寒。
她愈想愈害怕，無數驚悚念頭不斷侵擾著她，一個人待在房間反而沒有安
全感。
她盤算著，此時真希望有人陪在她身邊，而且最好是個男人，當危急的時
候男人可以保護她。
大學讀了三年，從未有男生對她表示好感，但她還是有幾個男生好友。她
決定打電話給阿偉，阿偉是她最好的男生朋友之一。
「喂？莞婷？什麼事？」電話另一端的阿偉說。
「阿偉……」莞婷遲疑了一下，說：「你可不可以過來陪陪我？」
「現在？去妳家？陪妳？」阿偉問：「妳怎麼了？還好嗎？」
「唔……晚上看了鬼片，自己一個人很害怕。」莞婷找了個藉口。
「哈哈！想不到妳這麼膽小！」阿偉爽朗地笑著。
「我現在好害怕，你快點過來。」
「好！反正我現在沒事做。」
「阿偉，你不會對我怎樣吧？」
「怎麼可能？」阿偉用豪邁的語氣說：「我們是好朋友耶！」
「謝謝你。」
「對了，妳知道采涵過世了嗎？」阿偉說。
「采涵學妹死了？」莞婷驚呼道：「怎麼突然……」
「聽說是住處被歹徒強行闖入。」阿偉說：「妳也要小心一點唷。」
掛斷電話之後，莞婷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劉采涵是她同系的學妹，只算是點頭之交，但一個認識的學妹就這樣突然
死了，還是讓莞婷相當震驚。
莞婷想到剛才阿偉所說，學妹的住處遭歹徒闖入，因此慘遇殺身之禍。一
想到這點，莞婷立刻衝到門邊，再三確認門有緊緊上鎖，並且加上門鏈。
她心中莫名的驚慌，念頭起伏不定。會不會那個送嬰兒手給自己的人，也
會破門而入呢？
在阿偉到來之前，不管是誰，絕對都不能開門！
如果阿偉現在出門，從他的住處到這邊，大概要五分鐘的車程。莞婷一生
之中，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感覺五分鐘的時間無比漫長。
媽媽……媽媽……
一道細細的聲音傳進她耳中，頓時讓她心跳漏了半拍。
仔細一聽，那是小孩子的聲音，不過年紀更小，大概是小嬰兒，剛學會說
話的年紀。
媽媽……媽媽……
莞婷好奇心起，突然忘了害怕的感覺，她側耳聆聽，在房間四處打量，尋
找聲音來源。
很快地，她找到了，就在她床上，有團紅通通的肉球，紅色液體沾滿她的
床單。再仔細一看，那肉球形狀像是個蜷縮的小嬰兒，腦袋特別大，在那
頭上有嘴巴眼睛，雙眼直勾勾瞧著她。另外在腹部的位置，有一條長長的
帶子，一直垂到床下。
莞婷很快便意識到這是什麼，她腦中浮現「嬰靈」兩個字。
嘻嘻……嘻……
床上的嬰靈面對著她，咧開無牙的小嘴，衝著她發出嬰兒般的笑聲。
就在莞婷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背後忽然「哐啷啷」一陣嘈雜聲響，她回頭
一看，登時看見一幕極為恐怖的景象！
窗戶從外面被打破，玻璃散落一地，窗簾激烈擺動，從窗戶外，一隻嬰靈
飄了進來，緊接著又一隻，後面又跟著一隻，四隻、五隻……十隻……五
十隻……一百隻……兩百隻……數不清的嬰靈如潮水般不斷湧入，短短幾
秒之內，房間內滿是蜷縮的肉球，垂著一條條臍帶，將房間擠得水洩不通！
莞婷怔住了，她的大腦無法快速理解眼前的情況，她看著眼前的嬰靈群，
發現每一隻嬰靈也都看著她。
咯咯……咯咯……
嬰靈集體笑了起來，那聲音是嬰兒可愛的聲音，但數以百計的嬰靈同時發
出不規則的笑聲，頓時交織出一片詭異的音牆，宛如瘋狗浪一般，激烈衝
擊莞婷的耳膜。
快逃！莞婷瞪大眼睛，渾身顫抖，眼見嬰靈群開始蠢蠢蠕動，她下意識地
產生逃命的想法，不管這麼多嬰靈是怎麼來的，一定要儘速遠離這些可怕
的東西！
莞婷一個跨步衝到門邊，發現門被自己鎖得密密實實，她手指劇烈發顫，
萬分吃力地解開門鏈，再打開門鎖，毫不猶豫轉動門把，用力一開門，看
見門後的景象，她當場嚇得屁滾尿流！
只見門外擠了更多嬰靈，比房間內還要多好幾倍，映入眼簾的盡是紅通通
的肉球，像是跳波浪舞似的一波波滾動。
咯咯……咯……
「救……」
莞婷想大聲呼救，但只喊出一個字，接著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的脖子
被一條臍帶纏住，那嬰靈在她腦袋邊兜著圈子，將臍帶繞了一圈又一圈，
纏得很緊很緊。
莞婷感到呼吸困難，雙手朝眼前的空氣亂抓，她臉上表情驚恐至極，不可
置信地眼前的嬰靈群朝她飛快逼近。
一隻嬰靈咬住她手臂，用力一扯，頓時扯掉一大塊肉，另一隻嬰靈趴在她
背上張嘴亂咬，幾隻嬰靈用臍帶纏住她的雙腿，接著雙手也被纏住，莞婷
一個重心不穩，身體往後一倒，卻被脖子上的臍帶拉住，硬生生勒了一下
，只能繼續維持站立的姿勢。
更多的嬰靈湧了上來，十幾隻嬰靈爭相往她的臉貼去，咬著她的鼻子嘴巴
，耳朵也被狠狠撕掉。
她的肚子被咬了個大洞，數十隻嬰靈轉動著腦袋鑽進她的腹腔，把裡面的
東西咬爛、咬碎，一塊一塊掏了出來。
寂靜的夜晚，小小的房間內，莞婷被數以千計的嬰靈包圍著，殘虐著，身
體一片片被咬去，逐漸分解成一些細碎的肉塊。
在她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唯一感覺到的，是貼在她臉上的數十隻嬰靈，
那黏膩滑溜的觸感，以及腥臭的腐爛氣味。
*****
陳思穎看著手機，手指不耐煩地敲打桌子，斜側著頭，眉頭緊鎖，坐在咖
啡店裡面，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心事重重的女大學生。
她是李志傑的外遇對象，兩個月前便得知自己懷有身孕，一直找不到機會
對李志傑開口。
沒想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知李志傑自己懷孕的消息，卻碰上李志傑
的老婆早產。
原本很期待李志傑的反應，偏偏挑了這非常不恰當的時機，這讓她感到相
當懊惱。
而且李志傑不知怎麼搞的，似乎心煩意亂的樣子，不是掛電話就是隨口敷
衍，難道在醫院發生什麼事了嗎？
「明明約好六點半，現在都快七點了，還不來。」陳思穎不開心地嘟起嘴
巴。
由於電話中李志傑一直心不在焉，於是她強行把他約出來見面，但李志傑
遲遲未到。
她和身為助理教授的李志傑談戀愛，而且對方還是有婦之夫，她心知肚明
，這段戀情不會有好的結果。
她真心地愛著李志傑，同時也做了隨時會斷絕關係的打算，因為李志傑是
個散發智慧的老師，上他的課好像沐浴在陽光底下，和助理教授交往，有
一種和同儕之間相較之下的優越感。
她把這段感情當作大學生活的額外驚喜，交往一天算一天，不管怎樣，身
為師生戀的第三者，這些都不是她應得的，她不應該把人生都賭注在這上
面。
原本是這樣子堅信的，然而，自從知道自己懷了李志傑的孩子，她的信念
產生動搖了。
起初是驚慌與不知所措，漸漸地女人的天性逐漸蓋過其他情緒。她由一開
始打算墮胎的決心，轉而想要保住肚中的孩子，最好能把孩子生下來，最
好孩子能有個爸爸，最好最好……孩子的爸爸願意承認親子關係。
每當夜深人靜，她撫摸自己的腹部，想到肚子裡面有個小生命正在孕育成
長，她時而欣喜，時而擔憂。
她的心態由原本的放任，轉變成想要佔有。她渴望能給孩子一個家，她懷
抱著一絲希望，希望李志傑能和老婆離婚，永遠成為自己的男人。
身為一名小三，抱持這樣的期待是很不道德的，但此時母性已佔據了她所
有心思。雖然還是個大學生，從其他方面來看，她早已具備了當母親的條
件。
正當她一手握著手機，一手輕撫腹部，陷入沉思時，李志傑悄然無聲地坐
在她對面。
「孩子拿掉。」李志傑一坐下，劈頭就說。
陳思穎回過神一看，不由得暗暗吃驚。才一個禮拜沒見，李志傑彷彿老了
十歲，氣色極差，眼神滿是疲倦。
「等、等一下，志傑……老師，」陳思穎急忙說：「我們還沒開始討論…
…」
「才五個月大，現在做人工流產還來得及，再拖下去，妳做流產有生命危
險。」李志傑用虛弱但斬釘截鐵的語氣說。
「志傑……不是這樣的，」陳思穎頓了一下，小聲地說：「我、我想把孩
子生下來。」
此話一出，李志傑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很大。
「妳發什麼神經？」李志傑大叫：「我老婆剛生完小孩，妳跟我說這個？」
李志傑的音量過大，引來旁桌客人的側目。
「志傑，你聽我說，」陳思穎說：「我以前不知道懷孕的感受，我現在才
明白，要把自己的孩子墮掉，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這樣講，你應該就懂
了吧。」
李志傑仍然瞪大眼睛，默不吭聲，過了大約五秒，他肩膀一垮，頭垂了下
來。
「好，隨便妳，妳要生就生。」李志傑說：「先講好了，我可不負責。」
「不行，志傑，我希望你多少表示一點什麼，至少讓孩子……」陳思穎很
快地說。
「當初不是說好了玩玩而已嗎？」李志傑打斷她的話。
「我後悔了。」
「妳還是個大學生，不要跟我搞大人那一套！」
「我知道我還年輕，但我有自信可以當一個好母親。」陳思穎說：「可是
孩子也需要爸爸……」
「什麼？妳這話什麼意思？妳這話什麼意思？」
「如果、如果……」陳思穎小心翼翼地說：「我是說如果，也許可以的話
，或許、或許……你能考慮跟你老婆離婚……」
話才說到一半，李志傑登時咬牙切齒，面露猙獰，這讓她感到有點害怕。
「妳要我離婚？然後娶妳？」李志傑喃喃道：「噢，天哪，怎麼搞成這樣
，我跟自己的學生，原本約定再三的承諾跑哪去了？只是玩玩而已，只是
玩玩而已，現在妳開始覬覦我的家庭，妳要我離婚，好啊，去跟我老婆說
，噢……不行，我老婆還不知道，我覺得好煩，快要受不了了，我的人生
毀了，全部變得一團糟。」
李志傑一手拄著額頭，面露痛苦神色。
「志傑，先不要談這個。」陳思穎說：「你……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
看你現在失魂落魄的，去了醫院之後就一直掛我電話，你以前不是這樣子
的，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你老婆生產發生了什麼事？」
「跟妳無關。」李志傑冷冷地說。
「告訴我嘛！」陳思穎說：「就當熟人關心熟人，先不要管我的孩子，你
心裡在煩惱什麼？」
「跟妳無關。」
「告訴我嘛，哎唷。」
「……」
「跟我說，跟我說啦。」
李志傑看著她，面無表情，沉默了十幾秒，緩緩嘆了一口氣。
「我和我老婆生的小孩，是畸形兒。」李志傑說。
「畸形兒？」陳思穎驚呼道：「什麼樣的畸形兒？是……是長大以後會行
動不便嗎？」
「沒有，是遺傳性的基因突變，外觀看起來很不正常。」
「怎樣不正常？」
「嚇到一大堆護士。」
「外觀是什麼樣子？」
「……」
陳思穎見李志傑不答腔，知道問下去沒有用也沒有必要，就在這瞬間，她
忽然冒出一個相當邪惡的念頭。
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如果在平時，這樣黑暗的想法會讓她良心不安好幾年
，但此時她整付心思都放在肚中的孩子，沒有餘裕去思索趁人之危的道德
觀感。
「志傑，所以你在煩惱的，就是那個畸形兒嗎？」陳思穎問。
「不然我還會煩惱什麼？」
「你有把握能把那小孩扶養長大嗎？」陳思穎又問。
「老實說，雖然是我的小孩，」李志傑說：「但發生基因突變，我實在很
不願承認那是我的孩子。」
「所以……」
「可是，身為父親的我，能這樣丟下他不管嗎？」李志傑接著說：「如果
要把他養大成人，又要花多少心力？要經歷多少折磨？我很矛盾，非常的
掙扎，我想從古至今，所有生出畸形兒的父母，一定都懷抱著同樣的心情
。」
「你可以有別的選擇。」她說。
「什麼選擇？」
「你可以選擇不要煩惱。」她說：「放棄那畸形兒，離開那個家，遠離你
老婆，這樣你就不會有煩惱了。」
「啊哈！」李志傑猛然用力一拍桌，大叫：「我就知道妳在打什麼主意，
這樣就想叫我跟老婆離婚？然後把妳娶回家？妳果然是大學生，想得太簡
單了。」
「你放棄了畸形兒，還是有個孩子，在我肚子裡。」她極力讓自己的語氣
保持冷靜。
「別做夢了！我的煩惱，我自己有辦法解決！再怎樣也輪不到妳這個外遇
對象！」
李志傑頭一仰，一口氣喝光杯中的咖啡，「砰」的一聲，把杯子重重砸在
桌上，逕自起身離開，留下一臉錯愕的陳思穎。
*****
「莞婷，是我阿偉，妳在嗎？開個門。」
阿偉來到莞婷住處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哈囉？沒人在家嗎？咦？門沒鎖。」
阿偉一打開門，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只見滿屋子的血腥肉塊，房間像是被潑了一缸紅色油漆，到處是莞婷的碎
屍殘骸，腥臭撲鼻。
「怎、怎麼回事？」阿偉顫聲道。
他拿起腳邊一個不知名物體，仔細打量，那似乎是右邊額頭的一部分，上
頭還連著皮膚，底下有個弧形邊緣是斷裂的眼眶，翻過來一看，背面黏著
一坨粉紅色腦組織。
「莞婷，這是莞婷嗎？」阿偉大叫：「妳怎麼變成這樣了？」
正當阿偉不知所措時，他渾然不覺，在他背後，有隻嬰靈正咧著小嘴，慢
慢地往上浮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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