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文數著口袋裡頭的零錢，怎麼數都只有三百多元，他強忍著飢餓感又從拉麵店門口
離去。
“好餓呀，可是要是把這錢給花了，之後該怎麼辦呢？”
他想著最近不知道是倒了什麼楣，不是騎車不小心刮花了人家的車，就是弄壞了店家
的商品，沒想到前個星期前，夜裡走著走著跌進了路旁的水溝，連錢包也弄丟了。
他不停的搔著頭皮心裡急著像熱鍋上的螞蟻，更何況房東也下了通碟一定要他在這個
星期把房租給交了，不然就要請人換鎖不讓他回去。
而最近晚上的天氣也變的越來越冷了，在外頭也耐不住，又找不到便宜的東西吃，不
如回家睡覺，或許肚子餓的感覺也會被睡意給遺忘掉吧。
回到家之後，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二樓，然後慢慢的走近房門時，突然發現鑰匙不
在身上，該不會在拉麵店門口掏錢時，給弄掉了吧。
“我真他媽的是上輩子做了什麼虧心事，為什麼倒楣事一直發生在我身上。”
這種有家歸不得的情況，又加上沒錢請鎖匠來開鎖，房東那邊更難開口了，他只好抱
著一絲絲的希望，看看能不能回到原點找到他的鑰匙。
只是，當他不停的跑往那家拉麵店的所在時，卻看到門貼了張字條讓他的心裡更加難
過了，上面寫著『本店店員在門口撿到一串鑰匙，因過了營業時間尚無人來領，請遺失的
客人明天早上營業時間後再過來領取』。
曉文看到那張字條時整個人都癱軟下來的坐在地上，他想著當初和家裡吵架，離鄉背
井的到外地工作，沒想到卻是這種下場，突然間他很想要哭，但是一個大男人夜裡在路邊
哭了起來，就算沒被看到也會被人聽見吧。
突然，一陣香氣不知道從何處飄來，讓曉文的肚子發出更響亮的咕嚕聲。
“不行，忍不住了，一定要吃點東西才行。”他順著氣味慢慢的往散發出來的地點，
是一家只在晚上營業的食堂，而且放在門口的參閱菜單，上頭的價格居然出奇的便宜，每
一道餐點只要五十元。
“您好，歡迎光臨！”
老板一見著曉文便客氣的打招呼，店裡的生意似乎非常的好，裡面的人開心的聊天喝
酒，讓他想起了當初在家裡幫忙的樣子。
曉文的老家是一間家庭料理的餐館，平時一下了課就會回到家裡幫忙，但是日子久了
也對這種生活感到厭煩，男孩子總是有著所謂的志向與野心，不甘願自己屈就在這種小地
方工作一輩子。
可是眼前客人們滿足的樣子，讓他突然想到以前的自己，最喜歡的就是客人感到滿意
而開心的樣子，那時媽媽總是告訴他“客人的笑容就是支付給我們最好的費用。”
“你們這裡有什麼好吃的？”
曉文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的問著，而老板只是笑了一下回答著。
“您覺得好吃的東西，我們的菜單上面並沒有，不過您想吃好吃的，我有個條件。”
老板露出的笑容格外的親切，讓曉文想起了某個人的樣子。
“說來聽聽？”
曉文也不疑有他，只想快點吃到東西。
“只要您給我說個故事，我不但讓您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而且這一頓還會免費
請您吃。”
“免費，這麼好？”曉文一聽到免費，眼睛整個都變亮的睜大著，心裡想著看來老天
還是沒有讓他過的這麼的難過吧。
“您瞧那兒有個字畫框，上面有我們的座右銘。”
老板指著曉文身後的牆上，那裡確實掛著一個字畫寫著『故事是最好的代價』
“即然老板都這麼說了，那我就說一個故事吧。”
曉文突然想起了一件讓他遺忘了很久的事情。
【深夜食堂】．便當
記得還在讀小學的時候，每天最不喜歡的時間就是中午吃便當的時間，那時家裡開餐
館，我的便當菜往往是昨日賣剩下來的食材，有時好運一點有漢堡肉，有時運氣差一點都
是一些很清淡無味的菜。
因為家裡的孩子多，餐館的收入又不怎樣，所以父母為了節省開銷，只能把當日營業
結束後剩下來的菜料分給我們當午餐的飯菜。
每次，我總是羨慕著其它同學的便當裡頭，有著媽媽特別準備的菜色，而且都是他們
愛吃的，而我常常是一些醬黃瓜、變黃的高麗菜絲，或著是冷掉又加熱變的爛爛的蔬菜。
好幾次同學們找我一塊圍桌吃飯，為的就是互相分享對方的便當菜，但我都拒絕了，
因為我那裡敢拿那些東西和他們做交換，而且我也慢慢的吃膩了那些飯菜，於是我決定將
自己的零用錢偷偷的存起來，打算買學校裡的麵包之類的東西，至少我還有得做選擇。
“那麼，家裡給的便當呢？”
老板問著，然後走到後頭的廚房對裡面的人吩咐著要製作的餐點。
“我當然沒吃呀，所以一拿著吃沒幾口或是完全沒有吃的便當回家，就會被罵個臭頭
，而且還不准給吃晚餐，必須把那午餐沒吃完的便當給吃掉。”
不知道怎麼著，和老板聊著的同時我的餓意沒有那麼的明顯，不過我倒是有聞到一股
很特別的香氣從後頭的廚房傳來。
可是，我並不是一個乖孩子，父母越是罵我，我越是知道怎麼應對他們，所以後來我
在上學的途中，偷偷的把便當倒給了野狗吃。
“這樣子不好吧，怎麼可以浪費食物呢，對製作的人太不尊重了吧？”
同樣身為餐館老板的人，突然對我狠狠的瞪了一眼的說著。
“是沒錯，但我真的就是不想再吃那些東西，而且那是客人沒點剩下來的，並不是特
別製作的。”
我保持著自己的立場是對的表示著，只是突然間發現一旁的客人都停下手中的餐具，
然後表情不是很高興的看著我，感覺像是我說了什麼話得罪了他們似的。
“沒事，你們繼續吃，小兄弟的故事我還想聽下去呢！”
只見老板對著客人們說著，之後他們像是沒事一樣繼續的吃喝聊天。
後來這件事被我一個鄰居看見，他跑去向我媽講了這樣子的事情，而那天下課後媽媽
便把我叫到房裡面問話。
“你為什麼要把食物給浪費掉呢？”媽媽當時是這麼的問著我的，而我卻回答她“不
喜歡吃的東西就是不喜歡，我不要吃客人剩下來的東西，你知道我在學校裡都不敢和同學
們一起吃午飯嗎？”
媽媽聽見了我的話之後很生氣的說著“今天晚上我不會給你吃東西，直到你認錯為止
”，但當時我的孩子脾氣倔強著，怎麼可能馬上就認錯呢。
後來晚上，媽媽真的就沒準備我的晚餐，要我一個人回到房間反省，若是再不認錯，
早上也不會給我早餐吃，便當和零用錢也不會給。
那時，我真的是很生氣，氣到整個臉都紅咚咚的，但我也只是聽話的回到房間裡大叫
了幾聲，然後就躺在床上想辦法讓自己睡著。
可是到了半夜裡，我真的是餓的受不了了，所以我決定偷偷的走到廚房弄點什麼東西
來吃，但當我走進廚房時，卻看見媽媽坐在裡面，感覺好像她知道我一定來廚房找吃的。
“我說過了，直到你認錯之前，我不會給你飯吃的。”媽媽的口氣還是相當生氣的說
著，我只好鼻子摸摸的走回房間。
但我突然想到書包裡面還有幾片在福利社買來的餅乾，雖然填不飽肚子，至少能解解
饞，然後我開心的將那幾塊餅乾一口就全塞進嘴裡咬著，然後感到滿意的又睡著了。
不過到了早上，媽媽似乎仍堅持她說過的話，桌上並沒有放著準備給我的零用錢及便
堂，連早餐也沒有，我聽見了肚子發出了幾聲咕嚕，然後哥哥突然從身後走出來，偷偷的
塞了個饅頭給我說著“早上偷偷留給你的，別讓媽媽發現”，我向哥哥說了聲謝謝便開心
的背著書包準備上學了。
“今早怎麼不見媽媽？”我問著同行的哥哥，但他表示不曉得，而且媽媽一大早就出
門了。
“那你今天午餐要怎麼辦？”哥哥問著我，但我也只能搖著頭說著“就餓肚子吧“，
“別倔強了，真的餓到不行就向媽媽認錯吧！”
接著哥哥從口袋裡掏出了五十元給我，要我在學校裡買點吃的，然後他便往另一個方
向離去，因為哥哥是初中生，唸的學校裡有提供營業午餐，和我讀的小學完全不同，雖然
哥哥也說過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子過來的，但我還真的好羨慕有營養午餐吃的哥哥，至少
那不是客人點剩下來的東西。
“今天中午要吃什麼好呢？”我看著福利社上放著一排排美味可口的麵包，然後思考
了很久之後，便決定吃炒麵麵包，雖然平時吃的麵包才二十元，今天吃的炒麵麵包要四十
元，但偶爾吃一下好一點的麵包也是不錯的啦。
“所以中午吃了炒麵麵包了嗎？”
老板手頭忙著客人點的餐點，正在努力的烤著香噴噴的秋刀魚和雞肉串，他得不停的
翻面，才不會讓那幾十串的燒烤焦掉。
“沒有，沒吃到…，離開福利社的時候被一個冒失的同學撞著，整個掉到地上還被踩
的扁扁的。”
我想起當時看著那個被踩扁掉的炒麵麵包時的心情，就和我在那間拉麵店前的心情是
一樣的，我對當時對我伸出援手的哥哥感到很抱歉。
突然想起了在家中繼承家業的哥哥，在爸媽都過世了之後推掉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學，
為的就是撐起這個家，養活我們這些弟弟妹妹們，時此時刻，我為自己現在的行為感到羞
恥，我想起了那天和哥哥吵架之後就離開家裡的時候…。
“那你不就中午也沒得吃了，這樣子不會餓壞了肚子嗎？”
老板先端了一盤小菜給我，黃澄澄的醃漬蔬菜和老家裡賣的很像，我忍不住的拿起了
筷子夾了一口嚐著。
“好好吃！我都不知道這東西原來這麼好吃！”
“這叫黃金泡菜，食材用的是冬季的山東白菜，醃醬是用了豆腐乳、芝麻、紅蘿蔔泥
、蒜頭、香油、醋、糖、味酬、生辣椒製成的，很開胃的東西。”
老板得意的說著，而我向他說聲謝謝之後，又繼續的品嚐著。
“那天中午我並沒有餓著，因為當我回到教室時，我看到了一個便當放在我的桌上，
同學們告訴我，是我的媽媽拜託同學帶進來的。”
我回答著老板。
不過當時我猜又是家裡賣不完剩下來食材，本來不打算吃，後來又決定偷偷的看看裡
頭裝著的是什麼，結果意想不到的是，裡面放著好吃的玉子燒、炸肉丸子、烤杏鮑菇、還
有涼拌牛蒡絲，最美味的就是那捏成黃金三角的蛋皮飯糰，裡面包著的是咖哩雞肉炒飯。
原來早上媽媽不見人影，為的就是去買一些食材給我做便當，我一邊吃著那便當一邊
偷偷的哭著，不知道是不是太餓的關係，但我真的是覺得當時的便當好吃到讓我哭出來。
那時我想著，回到家一定要好好的跟媽媽說聲對不起，以後不能再這樣子任性了。
“後來媽媽原諒你了？”
老板問著，然後又給了我一串剛烤好的花枝，醬燒的味道濃郁的很，而且顏色烤的非
常的透亮，花枝咬起來是入味又彈牙，一等的美味。
不過我吃了一口之後就放了下來。
“媽媽並沒有原諒我”
因為當我回到家裡的時候，只見著哥哥拖著一雙淚眼的抱著我哭了起來，我問哥哥怎
麼了，他說媽媽從學校回來的路上被車子撞死了。
當時，我的心裡好難過，都是我害媽媽的…，要不是我的任性，媽媽也不會出事情，
我連對不起還沒有跟他說。
說到這裡，老板遞了張紙巾給我，然後對我說了聲節哀順變。
“要是可以的話，我好希望告訴媽媽，那天做給我的便當真的很好吃，我再也不會任
性會乖乖的聽話，對不起！能不能原諒我，可是她再也聽不到了。”
我突然失控的大聲的哭了起來，坐在我一旁的客人也莫名奇妙的跟著哭著，整個店裡
像是傳染般的，所有人也跟著哭了起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看著一旁的客人，然後問著老板。
“沒事，只是菜餚裡加了洋蔥。”
老板冷靜的說著，可是我還是發現到他的眼角有淚光。
“好了，故事就說到這裡吧，我也聽夠了，該給你上菜了。”
老板說完，後頭的廚房便端了一個日式便當盒給了老板，老板將他端到我面前，然後
為我打開了便當盒。
“你…你怎麼知道。”
我看著那個日式便當裡的食材，完全是呈現當年媽媽做給我的便當。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便當，至於費用我也收到了。”
老板一說完便又繼續忙他的事情，我拿起了一旁的筷子，雙手顫抖的夾著便當裡的菜
餚品嚐著，而我又拿起了那個蛋包飯糰咬了一口時，我的淚水已經止不住了。
“好吃嗎？”
我看著坐在一旁的女性對我問著，我一直點著頭一直吃著那個飯糰。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我以後不會再這麼任性了。”
“好孩子，媽媽全都知道，媽媽並沒有真的生氣喔。”
她將我溫暖的抱住，那時我已經明白了，眼前抱住我的這個人，是當年的媽媽…。
後來，我忘了自己哭了多久了，醒來時我已經回到租屋處了，然後直到房東過來敲我
的房門告訴我，有人撿到我的錢包並且送了回來。
接著我到那家拉麵店拿回了鑰匙，之後想要再度的前往那間深夜食堂，可是不管我怎
麼找，就是找不到那家食堂，問了很多附近的住戶也說過沒見過那樣子的店。
一切都是夢嗎？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記得那個便當和媽媽抱著我的溫度。
我想著關於那個夢，接著我撥了電話回老家“哥，是我不對，那天不該和你吵架的，
我想要回家，可以嗎？”
哥哥聽了我的電話之後，突然的沉默了下來，我本來以為他會在電話裡頭大罵著我，
不過過了幾分鐘之後，我只聽到哥哥說著。
“你快點回來吧，我們都很想你，傻瓜！”
“嗯，我會快點回去的！”
老哥的聲音聽起有點哽咽，我也是。
深夜食堂 二．便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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