Ψ
月光漂浮，銀芒點點勝繁星。
「獵人來了！」
天搖地動，比深闇巨門還高大的巨人陡然現身，金髮碧眼、腰繫虎皮的閱覽室室長轟然踏
地，地動山搖搖得滿坑滿谷賓客驚慌失措，怪物沒有吃人而是轉身面向漫天月光，皎潔的
月光一道又一道呈雷射狀挾高溫瞄準大闊堂猛烈狙擊。
總計一十二道改良版白陽襲來，但巨之獵人不逃不躲，以肉身迎之。
「炎魔，你在哪，你這摧毀我故鄉文化的餘孽渣滓，滾出來受死！」
轟！
Alikakay雙手高舉如盤古撐開天地，頂一蓬似傘非傘赭紅罩子憑空豎起一道長城，這紅長
城以蜘蛛絲鏈結空閬與不入火，坦開結界鋪滿總部，奪取了絢爛蒼芎之時將月芒給一一隔
絕在界外，霎時浮空圈圈銀色漣漪泛起，熾熱白焰撞擊低溫後水蒸氣氤氳奔放，濃霧漫天
，竟沒有一束真火能打入800米內領空處。
不消片刻真火盡滅。
精進老朋友當年焚膏繼晷研究出，克制祝融真火的秘咒，巨遏制住可能會重現2028年大空
襲的慘劇，截斷餘燼偷襲的歹毒陰謀，Alikakay立時昂聲下令：
「幹掉所有入侵者！」
一時間百名闖衛隊員、闇廳專員全動起來地毯式搜索，天門從沉醉中甦醒。
「太猛了，連傳說中的白陽都不是對手！」
「冰清門萬歲，千秋萬代，萬歲、萬歲！」
百名祝賀者、千位抱持參加遶境心態來添好運的旁觀者有幸目睹神蹟，再次證明冰清門不
可撼動的神通廣大，好一些耆老聽聞過、甚至兒時曾睹白陽橫掃全境威力，「麥黑白講話
喔，華家日頭公來你就知死啦！」，曾經怕華烜騰怕得不敢吭氣，現在見到連恐怖三昧真
火也拿司主御沒轍，僅僅派個巨就收拾掉。
以後怕一輩子都不敢亂說話了。
「大家免擔心，外面有巨，這邊有我，繼續大碗喝酒，大聲唱歌搖起來喔！」
高舉酒瓶，醉醺醺的仙努力復燃門徒高亢的情緒，外頭安全人員忙於緝捕逃犯，大闊堂內
馬照跑、舞照跳，七彩霓虹燈續轉，盡他所能轉移掉大家注意。
「頭頂上總是有許多，許多顏色的彩虹燈！轉吧！轉啊！七彩霓虹燈！」
糟糕歌聲引起滿場爆噓，仙狂喊安可。要盡量拖，這次行動他負責拖時間。
行動代號「縱火」，是岳熔一手策畫的，侯浩平自閱覽室放出來後越來越不樂觀，各地餘
燼分部紛紛被墨繪人DD-09潛伏滲透，損兵折將、死傷慘重又防不慎防，因此破壞掉「閥
閱」原始門板，停止墨繪人繼續量產乃是當務之急。
縱火，第一步名符其實以白陽轟炸總部。
不料，卻被披上不入火的獵人輕易阻擋，一下子壽宴風聲鶴唳，大量戰力調動搜查可能隱
藏林中的炎魔——這就成功一半了，成功給年輕人製造出空檔。
英雄所見略同，孫校長也騙走卍與雷。
——然人算不如天算，齊天大聖看守，孫校長等候女兒，奉命討伐分裂份子，這一邊觥籌
交錯、那一邊草木皆兵，錯綜複雜的戰場於回春仙子院內展開。
這一夜注定漫長。00:14。
Ψ
匡噹！
撞開第十一扇實驗室大門，劉宇裴像破史萊姆的身體砸碎整排玻璃櫃，第二十五次躍起，
伸出弄不壞的手猛然掐上侯仲連脖子，但數不清第幾次受如意金箍棒格擋開，猝然一棍劈
下青光閃動，一點一挑間黃狗如炮竹串串爆裂炸成花。
「裴寶，回家吧。」侯堂主輕聲呼喚，「你只是在做困獸之鬥。」
「閉嘴，我早就沒家了。」
再次聚合凝聚成鬥牛狗，混封殭咒、胭脂裳、拘魂咒的裴寶本質上跟他背包裡的文達外公
是同一種生存形式，沒「蜘蛛絲咒」要拼湊不同咒術就會變這樣，各種不協調還有畸形叢
生，非人非鬼，生不生、死不死，早活得生不如死。
唰啦！
光彩奪目，暗閘、天閂、地閉擠在狹窄迴廊中驀然盛開，但竟沒一項門咒能阻攔侯仲連，
他形似鬼影速度極快，門咒對他起不了作用，沒有什麼特別訣竅僅是預判與精熟鬥法的展
現，任何攻擊他都能搶先一步閃開、迴避或趁勢還擊。
「給我醒醒，你不該這樣。」
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延遲，一切都料準，總是快你那麼一點點，就這一點點侯仲
連可以在如砲彈的天閂飛斬來時，輕盈躍上門板當成跳板；就一點點，他也可以在暗閘連
續「唰、唰、唰！」彈出的牢籠時，靈活地遊走其中當障礙賽道，飛奔飄移，爐火純青的
外家修為，如意棒刺出，黃狗再次騰飛。
又是匡噹一響，第十二扇門撞飛。
「可、可惡……」
癱軟翻倒一架架鐵櫃中，完全一面倒被壓制的黃狗目眥欲裂，還沒放棄。
再次躍起。
鏗鏘連響，天閂門板炸開天女散花一剎爭奇鬥艷，細小刀片如櫻花飄，同時四片半透明門
板互相連通啟雙閃，包覆敵方所有死角，黃狗怒嘯，「我才是醒的人，你們這些蜘蛛走狗
，開什麼玩笑，我要殺了蜘蛛，殺了她、殺爆她，管她是羅蠍、大施主還是什麼九目帝君
，誰管她，他媽的，我一定要殺光你們！」
——之後帶媽媽回家。
碎片叮噹，大珠小珠落玉盤，可惜沒一片沾上侯叔叔衣裳。
未卜先知迴避雙閃多層夾殺，快一秒看穿落櫻蕭蕭下的軌跡，早一拍躍過隱藏的暗閘陷阱
，黃狗恐怖的迷宮此時如兒戲在侯堂主跟前化為烏有，不堪一擊。
侯仲連身體經千錘百鍊，雖說四十又四是外家修行者走下坡時，可他依然保持巔峰，可謂
超人，跟渾身關節都能轉的蜈蚣精、黑寡婦有過之無不及，連續滯空、瞬移殘影，早超能
想像的境界，看他飄然似雲、縱走如風、蜻蜓點水，真如孫悟空駕觔斗雲十萬八千里，一
根猴毛喚百猢猻神通廣大，至此攻無不克。
想推翻天門，不可踰越一堵高牆就在此，受萬千門徒歌頌的里和村征服者。
「孩子啊，回家吧。你媽媽在等你。」
一閃而過，如意棒啪一聲鏟飛黃狗。
撞碎第十三扇門，黃狗倒下，再躍起，無限歹毒瞪向侯叔叔，翻出森森顎骨的嘴唇一開一
闔滴落憎恨之涎，「別再騙，一直騙、一起騙，你這個騙子閉嘴！」
這「恨」源於冰清門建立，媽媽離家，一開始兩周碰一次面、吃一次飯，但很快地，兩周
變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到他小學二年級深闇戰爭如火如荼，裴寶跟媽媽半年也很難
碰到一次面。然後，爸爸認識了阿姨，阿姨越來越常出現在新家裡，陪他吃飯、陪他寫功
課、陪他看電視，他還不懂，還在等媽媽。
「你媽是被蜘蛛搶走的，像個小蜜蜂，深深卡在蜘蛛網裡。」
遇到獨臂盲眼的老爺爺是國中一年級，那一年爸爸跟阿姨再婚了，他記不起來上一次跟媽
媽吃飯是什麼時候，有一點忘記媽媽長什麼樣子，九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劉宇裴長大
了，開始要變大人，就在最叛逆之時他聞叛軍他們說，「奪走你媽媽的是名為蜘蛛的惡神
，這惡神正奴役、操控、虐待這陰陽界。」
他們問劉宇裴，想不想奪回你媽媽。
宇裴覺醒了，認清這世界是慘無人道的地獄，最可惡的是——大施主背後操弄的罪惡人間
，無恥地由他媽媽當傀儡，他憤怒了，對14歲少年來這太邪惡。
裴寶離家了，離開爸爸、阿姨、學校跟過去，走上一條苦痛、艱辛之路。地下叛軍人不多
，殭屍跟鬼倒很多，當正常孩子準備考高中時，他選擇自殺，發現自己沒有太多修行天賦
，走火入魔欲突破身體限制，成半殭半人的怪物，容貌全毀、手腳滿布傷痕、身體腐敗化
膿散發無盡惡臭，偏偏他死不了，不會痛、不會流血、不會呼吸、不會再有任何情感，戴
上他最愛的「老皮」頭套黃狗橫空出世。無奈還是倒在大施主裙下，差得太遠，魔王神通
遠遠超過他想像，想殺她得蓄積更多恨，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裡，「供奉不死，殺戮不
止。」。
他還不夠恨。
「我怎麼能輸在這？不能輸，我不能輸在這！」
侯仲連長歎，慨然搖首，他不懂好好的孩子為何學壞，「我沒騙你，你跟我回去，你媽會
想起你的，一定會，就算不會也還有叔叔，或你們重新認識……」
哈哈！
黃狗譏諷大笑，喘濃厚粗氣，但語氣比外頭寒夜還冰，「別騙了，還在騙，獨騙騙眾騙騙
，門徒真會說謊，都他媽的把陰陽界騙到手了，差不多一點！」
－－侯哥哥，什麼時候要一起烤肉？
－－下禮拜啊，你等不及烤青椒啦？
黃狗血淋淋扯開胸膛，森森肋骨下一片黝黑，從橫膈膜到下腹是濃稠的黑暗，倆塊長方形
漆黑之物硬生生佔據該是肌肉、骨骼、脂肪與五臟六腑該在的地方，若被某種不明生物寄
生吞噬掉，目睹的瘋猴這一刻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裴寶你這……」眼前大孩子比他當年還瘋。
－－現在又說什麼回去呢？
－－你們當時一聲不吭就通通離開了，為什麼呢？
侯仲連警覺一瞥，只見被撞開的實驗室門上掛有「閥閱 門咒重地」
「糟糕！」這裡是墨繪研究結晶所在，要被餘燼給毀去就慘兮兮了。
侯仲連大喊不妙，一塊矩形開始顫動隨之正中間裂開一條縫，細縫迅猛擴大流洩出一抹又
一抹異色光芒，好似不存在人間之彩，詭異矩形剖成兩半敞開時，黃狗也忍不住放聲慘嚎
，大量鮮血、肉屑、皮脂、碎骨灑落一地。這矩形是閥閱，黃狗把他偷偷塞到體內，讓身
體成為門框來強行運轉讓小小能「回魂」。
「來，再來啊！」慘嚎夾雜咆嘯，黃狗毫無畏懼，拉開恐怖之門。
－－我恨你們，你們騙我。
手下留情終招至災厄，如意金箍棒猛突試圖補救，但都太遲了，只見比墨還暗、比夜更深
邃的「黑」湧出如潮水吞沒實驗室這孤島，撤展的墨繪復展出。
墨繪人、霸子、再來就是仿生靈，陰陽界萬靈俱滅即開始倒數。
當黃狗反覆挨揍時林碧霜正墜落。
「啊啊！」
試圖凌空揮毫再畫朝風鳥翅，但她清楚這是徒勞無功，自己多少修為騙不了人，身體續受
重力牽引最後能拉住的只有爸爸，擁抱虛弱林大方直直墜下。
「爸！」浴血的父女緊擁。
唰！
下一秒奇蹟迸發。
朝風雙翼大大開展，比之前足足大兩倍一剎遮蔽小半片天空，林碧霜難以置信，忽然感受
體內魂魄湧動，力量源源不絕像是火山爆發，只見掌心血墨濃又烈，色澤如焰亦如殘陽，
過去不曾如此劇烈脈動的墨繪大開大闔綻放於黑夜。
颼啦嘩啦！
龍騎騰空倒轉，自己都無法控制不可名狀的力量破繭出，血淋淋、熱騰騰蔓延如結痂的表
皮擴散、凝固、變型鍛造出濃稠異色紅墨點點，汩汩龍子爭先恐後爬渾身，羊首饕餮嘴吞
戰盔、龜殼霸下架護防盾、絢麗麒麟裝填甲冑、金蟒囚牛尾掃大地；狻狔披風一塵不染；
兩頭睚眥對咬雙戈，方天畫戟錚錚耀閃；嘲風展翼一飛沖天，狴犴三頭吼聲連連，駕上添
翼猛虎霸道騎士剎那威震八方。
「這是怎麼回事？」
單手環抱父親輕如鴻毛，右手持血色方天戟的龍騎自己都不懂。
咻！
沒來得及給林碧霜思考，黑寡婦再次擬畫弓弩砲，嘴啣細長鋒利箭矢射出，破空狙擊來，
瞬間龍騎意念轉動身上華麗鎧甲、兵器與坐騎隨心所欲迎擊好似心念相通，強大威力驟然
爆發，寒風狂嘯舒捲如龍，黑色弩箭撲空插入神像。
「喔，看來總算抵達起跑線，也太慢。」
下頭的孫韻一付事不關己，觀林碧霜以壓倒性速度於神像上揚漫天血光，黑寡婦八腳再快
也只能匍匐閃避，全副武裝騎的三頭虎騎士一剎趕過黑蜘蛛，短促盤旋後筆直俯衝，方天
畫戟勢快絕倫，破風聲刺耳如鑽，「唰！」一聲刺斬合一，黑寡婦即刻鑿穿被札札實實釘
死在媽祖娘娘奏板上，小喜鵲也渲一抹血。
啪答！
連線黑寡婦的白絲斷裂，孫韻輕笑，「愚蠢，一直在遺傳。」
墨鏡後碧綠目光一瞥林碧霜鎖骨的龍吻處正在變化，正與昏厥的林大方傷口接觸，腹腔溢
出的鮮血「咕嚕嚕！」發出某種被吞嚥的聲響，剛才蜘蛛第二箭極其準確摜過兩者，撕裂
開口子後血液便能由此交換，爸爸的血直接傳給女兒。
胭脂血。
林碧霜的血本非尋常血，讓她畫龍咒比起歷代任何繪師絲毫不遜色，十七歲能繪出殷殷夜
雨已然是壯舉，但不夠，惟品嘗「純正」胭脂血才能達到極致，達血姬雄霸十九世紀末的
「真煉」，只有以純正胭脂血畫龍作品方可稱為真煉，一百多年前血姬「乘風胭脂真煉」
登頂，百年後林碧霜終於也攀上巔峰——
畫龍胭脂咒．九龍赤鎧真煉
真煉威力是尋常血繪百倍，龍嗜血，尤愛胭脂血。
「我爸才不蠢，爸爸沒有完成的理想，由我來。」
赤鎧騎士遽然沉降，此刻她魂流淌胭脂，魄由血墨所築，周身打煉鍛造登峰造極，殷殷紅
光照得夜色一霎日薄西山入，母女對壘也終引來門徒注意，底下萬頭攢動，看熱鬧的通通
擠到崖邊議論紛紛搖指天上龍騎、地上校長趨之若鶩。
「看是孫校長，孫校長要抓她逃犯女兒了！」
「好個大義滅親，把分裂分子通通抓起來。」
一時人聲鼎沸，閣上樓外搖騎吶喊聲不絕於耳，該下注打賭的、該敲鑼打鼓的好不熱鬧，
像開打世界盃棒球賽替國家隊加油一樣喧嘩，慢慢走出神像底部的孫韻不動聲色，她知道
這樣戲就成了。更加輕蔑地對無可救藥的女兒高喊道：
「不過打倒黑寡婦，不要因此抱有奇怪的幻想了。」
緩緩摘下墨鏡，一對雙眸似要與日月爭輝，墨綠色光芒切開通天紅光，一閃一爍照亮無垠
夜空大半，隨之「窸窣！窸窣！」騷動不止異響來自地底之內、海面之下，緊接轟隆一聲
、撲通一響，閣上樓門口與百米外海面各鑽出碩大無比的蜘蛛腳，隆隆拔地而起的巨腳上
布滿箭矢尖刺，驟然割開冰清門總部半壁。
「林碧霜，最後一次，放棄無聊的理想吧。」
這理想不僅無聊且毫無意義，只是不斷重複爸爸低級錯誤，天生以助人為樂、無法拒絕的
耳根軟、沒法見死不救的自我感覺良好聖母情節，就是這一些令人煩躁的東西，令人發笑
的錯誤連連，最後還因為自己的愚蠢熱血倒臥在路邊。
「到頭來還是會要媽媽去救你，你理想就是這樣嗎？」
孫韻怒嗔，手中蘸墨舞絲，乳白黏稠物自高聳的蜘蛛角尖端射出，如瀑布傾洩的半固體黏
稠牽絲、絲絲相連線、線線編織成縷，縷縷垂掛下一瞬一百米八十幾米的陸地、海洋兩端
相連起，張開一整片浩瀚的不規則銀白蛛絲網，蛛網硬生生橫亙於她與女兒之間，拉開了
林家的楚河漢界，母女間已沒有任何共識。
「助人不會錯……就算達不到也不能放棄。」
赤鎧龍騎士倨傲迎向蛛網，蜘蛛腳點墨，墨水隨弧度迅染蛛絲，登時擬畫成一座巍巍大橋
，橋上純白色擬畫人熙熙攘攘如遊客，每一位遊客都手持毛筆預備揮毫，這就是孫校長征
討深闇最精銳的「仁班」二十四天使，二十四位繪師。
「狗屁助人為樂，為什麼要繼續？」
嗄嗄嗄嗄嗄嗄！
蜘蛛絲鏈結墨繪發出令人寒顫低響，二十四名天使全是連線的傀儡繪師，透過絲傳輸龍吻
血、畫龍記憶與意志，二十四位繪師都可再畫無數龍子龍孫，這就是孫校長「二重畫龍」
，橋上同學雖不如墨繪人但簡單的模仿畫綽綽有餘，如此龍獸數量陡然倍增，不消片刻浪
花滔天，龍吟千里，站上橋的孫韻睥睨女兒。
「為什麼，你不可能救所有人。」
吊橋上下聚集狂龍部隊密密麻麻、挨挨擠擠、鱗次櫛比龍獸塗海天與陸路同歸清一色，源
源不絕嗥叫響徹雲霄，綿延不絕的龍足紛沓而至，席捲天地的龍遮蔽掉一切光芒，淹沒所
有希望，跟黑色寡婦相反，放棄精密遙控完全以數量輾壓，海裡翻騰有二十四條怒滄蛟、
撕開天空二十四頭獨角赤虯，已然超越2006年血姬橫掃北府戰場的陣仗，孫校長的龍生九
子、子子破千將女兒逼到死角。ꀊ
畫龍蜘蛛絲咒．碧潭吊橋
黑寡婦人、白龍武者還有碧潭吊橋，小蜘蛛與大施主表現出完全不同之風格，她自二十年
前血戰里和村，狙殺魔化滅赤上人至今未嘗一敗，林碧霜能勝嗎？
單騎面對千軍萬馬，林碧霜語氣沒有動搖，淡淡說，「因為看不過去。」
嘩！
瞪大碧眼深深吸一口氣，輕輕捻一抹絲，孫韻語氣很絕望，很無奈。
「那就消失吧女鵝，別礙著我，懷無可救藥的戀父情結下地獄吧。」
倏然振翅拉開距離，林碧霜拔升高度超擎天般的蜘蛛腳橋柱，可張血盆巨嘴的虯龍穿雲而
過，霎時颳呼嘯腥風，勢如萬鈞的赤色虯龍如一輛波音747墜落迎面撞上龍騎少女，鋒利
如鐮的牙咬碎霸下盾與麒麟冑，墨流淌、血噴濺，被咬住的林碧霜「哇！」地怒吼，用饕
餮頭盔迎上硬碰硬撬開龍嘴，一拉開距離，方天畫龍戟反手突刺即斬首赤虯，但後頭迎上
的還有二十三頭，綿綿皆絕路。
就因為看不過去？
——他們人這麼多，你是白癡嗎？孫韻難以置信有人喜歡一打十一。
——有人求救無法拒絕，而且也看不過去。男子抓抓頭，一臉憨樣。
狂龍大軍兇悍潑辣，二十四學生散八方位鞏固立體戰線，海陸空發動總攻，搖筆下獨角蛟
龍探頸竄出海面，蛇身載負纍纍，若大洋上的航空母艦群，艦載機運輸龍生九子一個個起
飛，五彩龍子各個張牙舞爪，霸下駝饕餮、麒麟實施高空打擊如一台台戰術轟炸機，朝風
做翼夾狻狔、狴犴噴射攔截，似地對空愛國者飛彈猛打，無限火力下啃爛虎頭、撞碎戰盔
、打折方戟，但毀滅幾次龍騎就再畫幾次，腥風驟起大篷胭脂血噴濺，挑星點瑩，九龍赤
鎧騎士還越戰越勇。
火拼半响拿不下龍騎，林碧霜浴血搏殺還不落下風，終於媽媽也微微動容，驀然憶起22歲
時，實習的那一間國中後門總是瀰漫濃菸味，那個異常悶熱黃昏。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有點帥？
——如果你這樣覺得我會蠻高興的。男生居然先臉紅了。
真的好像。
好像……
咻！
當龍騎反覆挨揍時黃狗正墜落。
劉宇裴不知何故穿過閣下樓地下二層，直直跌落老虎背上。
「蜥蜴人生日快樂！」
「什麼鬼？你幹嘛白癡！」
一陣兵荒馬亂哪來閒功夫跟黃狗扯淡，餘光瞥到他像暴露狂扯開自己衣服順便開腸剖肚，
只見最原始的閥閱門板真給他偷了出來，閃閃散發詭異色澤，林碧霜大喜過望，暫時迴避
攻擊，振翅拔昇高度，轉身揮毫迅速給閥閱添上色彩。
喝了胭脂血畫龍如喝開水。
畫龍咒･麒麟
倏忽間墨水沿門板擬繪成人型，身材矮小、臉龐嚴肅、嚴謹的中分長直髮飄逸的少女一下
躍然紙上，她臉色茫然，左顧右盼，歪歪頭問，「我怎麼會在這？」
「小小！」歡迎學妹回家的學姊給了一個大擁抱。
「哈哈哈哈哈，崇拜我吧，恭維我吧，至少給我一萬個猴塞雷……」
嗚嚕！
黃狗還沒得意完，飛機大的赤虯猛然咬上添翼的三頭虎，劉宇裴轉首才發現這裡戰雲密布
，上有多頭赤虯像日本神話八岐大蛇瘋狂亂竄，下有如聞到血腥味鯊魚群聚起的怒滄之蛟
，等他們跌落水中大卸八塊，半空還有不斷交力投擲砲彈、導彈的霸下、狴犴、饕餮、朝
風，地對空、空對空無差別火網掃蕩殲滅。
「哇靠，死矮子你把我們傳送到什麼鬼地方來？」
何宜靈緊抓虎背，「學姊在哪就送哪，你說的。」
「沒空講廢話啦！」
砰！
黃狗跟小小一出現反打亂龍騎孤軍奮戰，而這一亂就免不了顧此失彼，被一頭格外龐大的
虯龍陡然撞翻，立刻急速下墜，林大方、林碧霜、何宜靈如八方雲集水餃入鍋，鍋裡滿是
蛟龍利牙，命懸一線間黃狗不愧多年刀口舔血的逃犯，率先反應過來，盡量張開自己口香
糖似的身體鋪成網，撈住下墜眾人，大罵：
「他媽的，要被你們害死啦！」
林碧霜欲重振旗鼓，但很快發現氣力放盡，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剛才神奇力量蕩然無存，
神經大條的女孩還沒發覺真相，真是完全遺傳昏厥不醒的林大方。
懸空搖搖欲墜的黃狗脹成一頂熱氣球，撐不了太久，「快想辦法！」
「給我等等馬上想出辦法來！」
林碧霜用凹斷大半的手指甲再次摳開血肉模糊的鎖骨，打算拚了，但被一條纖細手臂給攔
下，何宜靈對她搖搖頭，拍拍自己沒有起伏的胸脯，正經八百說：
「我會保護學姊，交給我，我……最喜歡學姊了。」
「嗆！」一聲，何宜靈如觸電抬頭聳直，清澈的雙眼發直發怵，在林碧霜看不到的後腦勺
有一根難以察覺的絲線，牽連小小到下方孫校長的好看的無名指上，線上細緻紋好咒印，
畫龍鄭家的咒，關於呼喚真龍的咒詳盡刺於蜘蛛絲。
「我是人，我有血，可以給學姐的龍飲。」
林碧霜大驚，「你在說什麼啊？」
這一霎何宜靈真情流露，眼角泛淚，是她過去不可能富有的感情——生命——當林碧霜剛
蘸出胭脂血再畫好小小時，她還是以前的她，也不是以前的她，記憶是也，生命非也，胭
脂血即復甦之血，會帶來新生命並連結上通靈請神力。
——這就是霸子為何能請神，而當代DD墨繪不行，霸子是血姬畫的。
然，此刻重現霸子水準的何宜靈更不同，她還植入蜘蛛絲，蛛絲是智慧之絲，捎來記憶與
靈魂的刻痕，不單單是大施主的，還有孫校長的，先來後到——孫韻早就給每一具運回門
內的DD-08都植入簡單易懂記憶，保護家人以防萬一。
——我要保護林碧霜，這最簡單的記憶。
「我要保護學姊，小小不怕立可帶，我是何宜靈，不是墨水，我是人。」
「不行！」龍騎悲吼。
何宜靈坦然一笑，笑得很美，下一秒龜裂粉碎，沾黏胭脂血的墨汁快速被空中不知明物吸
乾，林碧霜鎖骨像是燃燒起來，疼痛異常，自滿歲抓週時就紋上對印的龍紋——鄭家宿怨
與推翻門神之大願——小小的血很快餵飽了沉睡的龍。
真龍。
孫韻長吁一口氣，喃喃，「終於啊，這樣子就成了，接下來就看主角忍不忍的住囉！」，
抬眼眺望，山海另外一邊的大闊堂霓虹杳然無蹤，看來慶典是結束了。
嗚嗚嗚嗚！
淒厲尖鳴割開天地，似有沉冤千年未雪，底下人山人海本看林碧霜對決孫韻看得如癡如醉
，血脈賁張，這一刻卻驚聲尖叫、恐慌懼怕的喊聲、怒吼聲此起彼落，多少叱吒一方的大
師高人急忙逃竄，接連不斷踩踏，觀戰人群全然失控。
「那是什麼怪物！」
「哭爸，快逃啊！」
林碧霜跟黃狗也嚇得頭皮發麻，在空中啞口無言，連孫韻也罕見嘖嘖稱奇。
「這就是傳說中被龍族去名的……」
只看赤紅鱗甲龍身綿長不絕盤捲天邊、蜷伏海面、又纏繞上媽祖神像還看不到尾巴在哪，
似有千里長，怵目驚心是他沒有龍頭，不具兔眼、鹿角、牛嘴、駝頭、蜃腹、虎掌這些正
統外型，無足且竟然頂著一顆「人頭」，這人頭比巨之獵人還碩大幾倍，龍頸赫然長著何
宜靈的臉，白白淨淨，沒染沒燙髮尾翹出熟睡痕跡的長直髮，規規矩矩中分狹窄的額，一
雙清澈目光環視眾人更詭譎異常。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
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燭龍。
早吐露出自己宿命，是龍非龍，山海經中傳說的燭龍降世，剛才兇悍無比的赤虯立刻像小
雞遇老鷹做鳥獸散，本能知道這不是它們能惹得起的真龍惡魔，不被承認是「人」的墨繪
自願犧牲奉龍，又奉出林碧霜的胭脂血，等於重複吸食繪師血這是龍族絕對禁忌，循環吸
吮導致出錯誤呼喚，錯誤中只能產生毀滅。
毀滅不是供奉，亦無恩庇。
嗚嗚嗚！
小小白淨的臉龐轉向泰山崩於前也無動於衷的孫校長，弓蛇身，澄澈雙眼一開一闔，眨了
又眨，遠方夜空忽閃過極光，極光耀眼異常更甚白晝大明，傾刻間一十二道銀色月芒落下
，月芒如雷射光挾高溫轟炸，所向披靡當場掃垮碧潭吊橋上千百龍子，蜘蛛絲本易燃，登
時一片熾白真火燎原下一發不可收拾炸開。
「怎麼可能，是三個小時前巨之獵人擋住的白陽，怎麼又來了？」
山嶺上四處逃竄的群眾忙找掩蔽，天上無月亦無日，從何而來白陽烜天青？
巨人防禦結界早撤除，白焰肆無忌憚燃起，誰都沒料到這一著快狠準，也沒人現在還有心
情思考燭龍為何會用真昧三火，逃命要緊，逃得快的翻入山林、逃得慢的燒成焦炭，轉眼
碧潭吊橋傾毀，回春仙子陷入火海，總店也危在旦夕。
「小小，你在幹嘛，快住手！」
學姊聲聲吶喊沒有激起一絲漣漪，燭龍恍若未聞，完全失控下哀鴻遍野，天門陷二十年以
來最大危機，在場惟孫韻保持冷靜，盤坐媽祖石像上頭守株待兔。
「嗨，南宮奶奶好久不見，您最近好嗎？」
悠悠向奏板上小喜鵲問安，孫韻終於有空將切好的蘋果放進保鮮盒，俯視下頭處處焦土，
燭龍恣意扭動看不到盡頭的蛇身蹂躪閣上樓，無人可擋，助人為樂的林碧霜駕熱氣球黃狗
，兀自忙碌到處救苦救難於水深火熱，還自以為菩薩。
又看不過去。
「真是讓人非常受不了的女鵝，是吧？」
孫韻呵呵苦笑撫過無名指上的婚戒，眼中滿含異采俯瞰燭龍，「其瞑乃晦，其視乃明」，
指燭龍閉上眼天就黑、睜開眼即刻白天，驚人神話導向了一個解釋——
燭龍破壞時間。
呼呼！
嗚嗚！
黑風颳過，燭龍嗚咽淒鳴，遠方那扇深闇巨門巍巍敞開，門後逆流席捲的暴風勁道張狂，
黃沙滾滾、飛沙走石、海水潮漲，蜿蜒的蛇身也克制不住發顫如一條蚯蚓，迤邐的燭龍也
不得低下頭，這一刻連放肆的三昧真火都熄滅掉少許，天地蕭索間寂靜吞噬下暴亂，一道
倩影飄飄然如仙子，挾人間神王之姿君臨。
「南宮奶奶，她來了，你當年最疼的人來了。」
最後一戰，祝融災起仙子院，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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