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不思議的貓接觸

媽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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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你跟我走一趟。」
站在門口的貓先生如是說。
所謂的貓先生,並不是一般大小的家貓,當然也不是那種因為養尊處優而顯得肥大的懶貓,而是一隻身高比我再高上一點,穿著一身白西裝、拄著拐杖的俄羅斯藍貓紳士。

「哈啊? 突然這樣說我很為難耶。」
我抓了抓我那因為染髮而變得毛躁不堪的頭髮,啊……好癢,是不是該洗頭了啊,距離上一次洗頭大概也一個多禮拜了吧。

「上次店長才說我要是再遲到就要扣我薪水,而且我也還沒有刮鬍子。」
想當然爾我是在說謊。
面對莫名其妙出現在家門口的未確認生物要你跟牠走一趟,任何一個社會化正常的年輕人都不該隨便答應,不,是要嚴正拒絕才對,因為我對第三類接觸一點興趣也沒有,再說我也不是個同情心氾濫的愛貓人士。
啊,不過店長說要扣我薪水那件事倒是真的。

「你別會錯意了,我這並不是在詢問你。」
叩叩,貓先生用拐杖敲了我那廉價的壓縮木門框兩下。
可以的話請挺住啊門框君,上次房東才因為我在房間裡拉K的事情懷疑我在燒塑膠了,這次萬一再出什麼意外的話肯定會要我照價賠償的。

「那好吧,我不去。」
下定決心以後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把門關上。
然而,貓先生的枴杖卻搶先一步卡在門縫那邊,等等,該不會是剛才就放在那了吧。總而言之,現在我同時面臨著關不了門和門框凹陷的雙重窘境。
不過───

「廝啊───」
幾乎可以用淒厲形容的嘶吼。
緊貼著門縫的瞳孔收縮起來,加上過度張開的鬍鬚以及拱起背脊而膨脹到兩倍大的體型,就算笨蛋如我也能馬上明白,貓先生顯然被我的舉動給惹毛了。

「啊啊,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拜託請把那恐怖模樣收起來嘛。」
在不確定貓先生下一步會怎麼做之前只好先妥協。
還好,貓先生是個相當有教養的貓,在獲得回應以後立刻收起恫嚇,恢復成原本的紳士樣貌。

「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乖乖跟在我後面就對了,不准再給我耍些無意義的小動作,否則我會直接把你吃了。」
「確定不先進來裡面喝杯咖啡嗎?啊,抱歉,是我不好。」
被貓先生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以後,我立刻取消這在此刻顯得愚蠢至極的提議,可惜的是我那套新買的工具又沒機會用到了。

「……」
貓先生在注視著我慢吞吞地穿上拖鞋,接著又拖拖拉拉地把凹了一角的門鎖上以後,才戴上牠那頂黑邊的潔白紳士帽轉身下樓。
由於我所居住的樓層是在六樓,如果搭電梯下去的話,就算我很不幸地被貓先生怎麼樣了,也至少會在監視器上留下個證據,好成為網上相傳的驚悚影片,但可惜的是電梯早在我入住之前就已經毀損,如今只剩下作為警戒的黃色膠條搖搖欲墜地掛在電梯門口,有夠悲慘的。
而且,我住的這間廉價公寓,不要說是警衛了,附近狹小的巷弄內連台監視器都沒有,也難怪貓先生可以毫無顧忌地進來我家撒野。


「我說,貓先生,請問一下,我們究竟要走到哪裡去呢?」
在跟著貓先生走了一小段路以後,我小心翼翼地在不觸怒牠的範圍內發問著。
其實我的目的是想藉著對話來博取附近路人的注意,但住在這條街上的盡是些不三不四的傢伙,會在白天十點多起來進行晨間運動的人恐怕比貓先生本身還要來得稀有。

「不然這樣好不好,我介紹我女友上班的地方給你,她那邊可是有很多厲害的小野貓───」
「就快到了,你最好給我閉上嘴。」
可惡啊,果然被牠看出我的意圖了嗎,真是厲害。
結果,貓先生所說的目的地,是我家附近一根附近堆滿廢棄家具還有家庭垃圾的電線桿。
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什麼的地點,但不是我要自誇,前陣子我才在這邊徒手抓過一隻流浪貓……喔,我好像有點頭緒了。

「想起來了吧,你最好給我好好懺悔你所作過的事。」
貓先生的語氣中夾雜著怒意,不過還沒有在我家門口那麼生氣就是了。
接下來,貓先生帶我走過的第二、第三以及第四個地方,全都是前段時間我和流浪貓之間有所交集的地點,這下子我可以說是百分之百確定了。

「……走到這裡就夠了。」
最後,正當我打算抱怨路途遙遠的時候,貓先生停下了腳步。
環顧四周,貓先生選擇的是我家附近一條人煙罕至的道路,幾乎快要有一層樓高的芒草、歪斜的破舊鐵絲網、琳瑯滿目的各種垃圾散落在腳邊,總總畫面象徵著這個地方的不吉利。
真要說的話,這裡是附近相當著名的治安死角,雖然說我知道這樣聽起來有點怪,但從鄰居口耳相傳的案件當中,至少有八成以上都是發生在這邊,而且警察一次也沒打算將這個地方納入巡邏地點。

「呃,請問貓先生您是打算……?」
「很簡單,我要在這裡做你對我的那些同伴做過的事情。」
雖然我做的並不是什麼壞事,但從牠那張嘴露出的兇齒看來,牠並不打算讓我好好地走去上班。
此時此刻,我打從心底深處替我繳納的稅金感到哀號,雖然我實際上沒繳過幾次。

「先等一下,貓先生,雖然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誇張,不過這整件事情是個誤會。」
貓先生肯定把我當成變態殺貓人了。
嘴巴一邊說著,我一邊想起了小時候從書上看過的童話。
那是一個小男孩與四隻老虎的故事,其實中間的過程我不太記得了,總之是個老虎們繞著樹轉了好幾圈以後,全都變成香噴噴的奶油的故事。
只不過這附近連根像樣的柱狀物都沒有,而且貓也只有少少一隻,要效仿起來還真有不小的難度。

「沒有誤會,我們都已經調查過了。」
「……我們?」
這麼說貓先生不只一隻囉,還真是長見識了。
然而,是剛剛一路走來忍耐到了極限了嗎,從開始變得混濁的呼吸聲聽來,牠完全無視我的提問,自顧自地開始生氣。

「那些被你迷昏帶走的同伴,沒有一個回到他原本生活的地方……!」
唔,好痛!
膨脹起來的貓先生緊抓住我的手臂,而那從指套中竄出的利爪便劃出一道道深度至少0.2公分以上的傷口。

「痛、痛痛痛痛!就說是誤會了你先放開啦!」
決定不理會貓先生的反應,我硬是將手臂從貓先生的爪子中抽出,結果整條手臂瞬間就血流如注。
但是,顧不得不斷傳來的激烈灼熱感,我從棉褲的口袋中拿出錢包,將裡面的一張證件拿到正粗暴呼吸著的貓先生眼前。

「你剛剛說的那些貓根本就活得好好的,我只是帶他們去結紮以後歸人認養,你看清楚好不好,我是動保團體的人啦!」
被我這麼一說,貓先生的反應立刻就緩和許多,至少膨脹的身軀慢慢消退下來。
對於我拿到他眼前的證件,他只是先接了過去,接著,像是為了再確定一次的樣子,從已經被撐破幾處的西裝上衣口袋中掏出單邊眼鏡,反覆地研究著我那張皺巴巴的證件。

「你說的第一隻貓叫做卯卯,現在被一名獨居的老太太認養,住在M公寓的A棟六樓之四,不信的話可以請你所謂的同伴去調查看看。然後第二隻……」
對於眼前的俄羅斯藍貓紳士,一五一十地吐露事情的真相。

「你……」
貓先生的語氣已經不像先前那麼有自信,看來牠總算相信那張證件的真實性。

「那當然啊,不結紮難道讓更多小貓生出來流浪受苦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一窩小貓的存活率是多少啊! 還有,什麼你啊我的,有點禮貌好不好……!」
事已至此,我也不在乎剛剛差點就沒命這件事,抓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劈哩啪啦地把眼前的灰貓給狠狠罵過一遍。
對此,貓先生只是懺悔般垂下耳朵,完全沒有辯解的餘地。

「我不想跟你們計較了,總之胡鬧就到此為止,。」
在好不容易氣消了一些以後,我對貓先生如此說著。
只不過……什麼嘛,居然被當成變態殺貓人,要把這口氣嚥下去還真的有所難度。

「……我改變主意不殺你了。快走吧,趁現在逃得越遠越好。」
「什麼啊你,承認自己誤判就好了嘛,在那邊裝模作樣幹嘛,哎,算了,我自己會走就不用麻煩你啦。」
我賭氣似地轉身就走,後來不經意地回望時,發現貓先生仍傻傻地在原地目送著我離開。
哎,真是無可救藥的呆子。





由於白天那極其荒誕的際遇導致必須纏些繃帶,下午的上班理所當然地遲到了。
對於我坦蕩蕩的理由,店長不但沒有表示同情,反倒差點因為確信我嗑藥而報警,總而言之,拜貓先生所賜,這個月的薪水被狠狠地扣了兩百塊。
帶著被扣薪水的惡劣心情一直熬到下班,直到提著連鎖義大利麵的紙盒回到家以後才稍稍平復───奶油白醬海鮮麵,這料理是我為了白天的突發奇想而買的,事實證明也相當地美味,搭配從超商那邊帶回來的水果啤酒,這大概是今天少數值得慶幸的事吧。

「呼,總算飽了。」
酒足飯飽以後,抬起頭欣賞起我擺設在客廳牆面那幅最大的收藏品。
許許多多被開腸剖肚的貓,被我用各種足以折斷脊椎的姿勢黏貼在牆面上,巖然形成一副不輸給梵蒂岡教廷天花板上那些濕壁畫的名作。

當然,我的興趣並不僅止於此。
像是把皮剝掉後想辦法維持生命啊,或是用敲打豬肉的鎚子從尾巴慢慢敲上去,種種方法皆因器具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賞味方法。
多虧過世已久的父親是個生物標本學家,從家裡帶來的各種工具可以說是應有盡有,就連保存的方式也是世界一流,到時候貓先生來的話肯定能夠好好款待他一次。

「講真的,那個貓先生還真是好騙啊。」
靠在沙發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動保團體的證件當然是自動自發以義工的身份去做,在這個資訊發達的時代像是不斷抓貓啊、認養貓什麼啊,隨便被傳到網路上可是會出大事,所以倒不如從中選擇即將被安樂死的貓還比較實際,反正都要死了,借我玩一玩也是沒差吧。就算真的被發現了,憑藉著我們國家那鬆散的動物保護法,只要露出一臉懺悔的樣子,頂多罰點錢就可以了事。
不過呢,白天遇到的貓先生,究竟是什麼樣的來歷,這點也頗值得玩味的。
在那一身潔白的西裝底下,究竟是以什麼樣的骨架支撐住內臟等等,都是我想一探究竟的神秘地帶。
無論如何,貓先生一定還會再來的,只要對這個從未確認過的貓品種有所戒備,下次也不會手無寸鐵就去大剌剌地開門或是上街,為了這次的慘痛教訓我也隨身準備好了電擊器以防萬一。

「啊啊,不行,果然整天下來還是太累了。」
或許是因為酒精的催化作用,放鬆的身軀感受到工作所累積的倦怠。
反正輪過今天的午班以後是難得的假日,我既不打算刷牙,也不打算洗我那癢到不行的頭皮。究竟是誰說過呢,頭皮分泌出的油脂可以滋養頭髮,太常洗頭的話反而對髮質不好。
我爬上擺放在房間正中央的床舖,看著天花板上懸吊著的肉色物體而緩緩入眠。



夜半時分。
感受到房間裡些許的騷動,而微微睜開眼睛。


──看見了不屬於這個房間的擺設。

被窗外的月光染成淡藍色的多件白西裝。
一雙雙瞪大的眼睛,圍繞在床舖周圍怒視著我。
才剛跟他們對到眼而已,其中一隻特別壯碩的燕尾服短毛貓掐住了我的脖子,強勁的力道讓氣管內輸送的氧氣瞬間停止供應。接著,像是甩著芭比娃娃一樣將我高舉到空中。
拼命吸入的空氣就像是噎住般卡在喉頭難以下嚥。
啊啊......果然還是沒辦法,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最初在殺貓的時候就預料到會有不好的結果,雖然跟想像中的懲罰差距蠻大的,但也只有坦然接受的份了不是嗎。

......反正我既不對死亡感到恐懼,也不會有人會為我的死亡感到傷心。

就在我意識模糊的時候,是因為高處讓視野變好了吧,我注意到了早上的那隻俄羅斯藍貓先生站在最遠的角落注視這一切。
雖然說很想要裝作很酷的說「嗨,又見面了,不過我要死了喔,Bye。」,但是被掐得死死的氣管當然不允許我如此輕描淡寫過去,真是豈有此理。
相較於我的一派輕鬆,貓先生卻以與白天截然不同、看似難過的瞳核凝望著我,就連快斷氣的我也可以感受到他那悲傷的情緒。
……是瀕死的錯覺嗎,為什麼我會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呢。
曾經、
在什麼地方、

「啊、啊......是你……是你……」
想起來的同時,多年來未曾流過的淚水就像是潰堤般滑落。
……全部都想起來了。
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我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呢。
但是,原本供給腦部的氧氣也消耗殆盡,眼前的視界突然間轉化成為一片漆黑,殘存的意識開始變得斷、斷續續的。

「咳、為什麼……為什麼───□□□□□□□□」
用盡全部的力氣,聲音卻還是微弱地像處在真空般無法傳遞。
即使如此,仍還是朝著那看不見的世界,虛弱地將顫抖不已的手指向前伸出。

最後的意識潰散,我的生命在此宣告終結。




■■■




女孩六歲時所獲得的第一隻寵物是隻俄羅斯藍貓。
當然,如此帶有學術色彩的名稱女孩是長大以後才知道的。父親將他交給女孩的時候,才剛出生不到幾個月、灰灰藍藍的小公貓,就連和女孩那孩童的手掌相比,都還顯得嬌小,這對於年幼無知的女孩來說,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

貓的名字叫做托尼。
托尼有對黃寶石色澤的眼睛,就好像琥珀鑲嵌在其中一樣,即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房間之中,仍能清楚地看到那眼睛所反射的光芒,每當女孩在夜晚感到恐懼的時候,托尼總是在一旁陪伴著膽小的她直到入睡。
有的時候,托尼會跳上窗台,用他那漂亮的瞳孔靜靜望著窗外的市郊風景。究竟是在看什麼呢,儘管女孩對此感到好奇,但每當女孩走近的時候,托尼總是在轉過頭來看了女孩一眼以後,優雅地跳下窗台,讓女孩無從得知他視線所及之處。
在行為舉止方面,托尼可以說是一隻相當高雅的貓。
舉個例來說吧,通常對貓來說最難以抗拒的逗貓棒,托尼不要說是玩了,就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這對存了兩個多禮拜零用錢才忍痛購入的女孩來說可以說是非常受傷。
雖說如此,托尼在幼貓時期還是有被女孩責罵的時候,像之前就曾一次,由於女孩誤會他將貓食故意弄翻,結果他就只好垂著耳朵挨了一頓責罵,後來才發現是因為飼料裡面藏著隻奄奄一息的蜈蚣。當然,事後女孩也有好好地向他道歉。

「我們家的托尼非常特別呢,就連隔壁的○○先生遇到我時也常常誇讚他。」
某天晚上,女孩的父親在餐桌前得意地對母親提起這件事。
對此,忙著從三色蔬菜中挑出碗豆的女孩卻不高興地撅起了嘴,一方面是她不懂為什麼吃這種乾澀的東西對身體有益,另一方面是她非常討厭父親所提到的那名鄰居。

那鄰居的名字女孩壓根不想記得,職業的話也只聽過父親說過一次,記得是生物什麼來著的,真要說起來,並不是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事情。
那男人所住的地方是附近一帶有名的破舊房屋。
每當他出現在女孩附近,身上總是帶有汗水和機油混雜的油膩酸臭味,藏在那油膩膩的鏡片後面幾乎呈一條線瞇著的眼睛,加上看起來讓人覺得猥瑣的黝黑面孔,每一次見到女孩,都會露出不整齊且帶有牙垢的泛黃牙齒發出癡癡的竊笑聲。
除此之外,那男人還有一個年紀與女孩相仿的女兒。
也不知道究竟是還沒到上學的年紀呢,亦或是壓根就沒有讓她上學的打算,女孩每次見到她時,總是穿著件被牛仔褲染成不均勻淡藍色的骯髒白洋裝,拖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分不清到底是什麼貓科動物的毀損布偶。
遺傳到與其父親相似的猥瑣面容,還有那以女孩子來說實在太毛躁不堪的一頭亂髮,女孩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說起來兩家的互動並不是那麼密切。
但是,真正讓女孩所在意的,是那對父女注視著托尼的視線。
那已非單單欣賞可以形容,若已小孩子那理解甚少的詞庫當中選擇形容,那對父女的視線更接近於渴望這個詞彙。
每當托尼出現在他們視線可及的範圍裡時,那凝視到微張著嘴的模樣,就像是在櫥窗外眼巴著糖果不放的一樣,讓女孩全身無處不起雞皮疙瘩,在日常難以避免的招呼當中,也總是裝作不經意地提起托尼的事這點讓女孩覺得不堪其擾。

女孩不僅僅一次跟她父親提過這件事情,每每卻被父親以不可以瞧不起不同階級的人士當作訓誡,甚至有一次,女孩的父親還主動拉著她登門拜訪隔壁那歪七扭八的違章建築,將全家人一同外出遊玩的名勝糕餅當作伴手禮送給了那髒兮兮的鄰居。
那也是女孩第一次看到那歪斜木門後的景象。
堆積在洗碗槽的吃剩餐盤,散落在略為發霉的木質地板上的衣物,就連那表面剝落的合成皮沙發上都堆積著流出湯水的垃圾,霉味、體味、還有發酵等種種摻和在一起的異味,讓女孩直覺地聯想到化膿的傷口。
然而,在那之中最為詭異的,是那令女孩永生難忘的畫面───

───彷彿誤闖入動物們相談甚歡的宴會。
髒亂不堪的客廳之中,陳列著各式各樣栩栩如生的動物標本。
會用宴會形容不是沒有原因的,頭戴著婚紗、穿著新娘禮服的犰狳,僅僅只有頭部懸掛在牆上舉杯高飲的雄鹿,從嬰兒車裡的嬰兒帽沿底下隱約露出的鱷魚牙齒,許許多多動物標本被擬人化的變態表現,讓從門外窺視的女孩頓時感到炫目。
縱使如此,女孩的父親在將紀念品交到鄰居手上以後,還客套地對那令女孩感到作噁的擺設津津有味地談論了一番。

在經過了那次恐怖的經驗以後,女孩對於鄰居的印象更加糟糕透頂。
然而,若說彼此互不相擾的話,那也只是僅止於像是看到髒東西般的反應罷了。
只要不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就沒事,只是視線而已的話應該還可以忍受,女孩甚至還曾抱有過如此天真的想法,直到那件事情攪入了女孩過去習以為常的優渥生活。


整件事情的起點,要追溯到托尼剛過兩歲生日後的某個假日。
明明是下午時分,窗外陰霾的天空卻開始瀰漫著薄霧,正當女孩在樓上房間裡輕撫著托尼脖子上那潔白無瑕、由自己兩個月省吃儉用的積蓄買來的真皮項圈時,樓下的門鈴突然間叮咚一聲響了起來。

「嗯? 這種時候會是誰呢?」
由於女孩繁忙的父親在學校埋首於工作當中,因此前去應門的裡所當然是她那有著良好教養,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母親。
郵差的話上午已經來過,照理說家裡往來的也沒有那種會突然來訪的親戚朋友,對此感到好奇的女孩只好將捲曲在她腿間休憩的托尼抱到一旁,自己偷偷摸摸地在盡量不發出聲響的情況下,從樓梯與樓層間呈現三角形的縫隙中朝下觀望。

「夫人,冒昧打擾,今日如此冒昧地來訪,是有一事想相求於夫人。」
站在門外不斷反覆搓揉著手掌的醜陋男人,正是住在隔壁的那名詭異鄰居。
整件事說來也奇怪,從女孩對這個家有記憶開始,從未見過他主動登門拜訪,更不要說是有事情求助於自己那嬌弱地宛若花瓣般纖細的母親了。

「啊,○○先生? 實在是不好意思,外子現在人在外面工作,如果需要幫忙的話,要不要等外子回來我先幫你聯絡他看看呢?」
「噢不不不……還不用勞煩到老爺,說穿了不過就是我這個粗漢想請夫人您幫個小忙而已。」
「 哎呀,只要我就可以了嗎?」
就連女孩的母親也訝異地用手摸起臉頰。
雖然請求的內容還不得而知,然而男人用幾近卑微的姿態低聲下氣所相求的,居然只是件她都可以簡單幫得上忙的事情。

「是的。其實啊,夫人您也知道我有個女兒吧。我從她還是個小嬰兒開始,就相當一直一直、相當寶貝這個獨生的女兒,不管任何事情都是以她為優先,只要能看到她開心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了。所以今天想趁著是她出生的日子,用我幾個月以來存的積蓄,挑件她最為中意的禮物給她。」
男人仍在持續不斷搓揉著手掌,塌黏在額頭上的油膩頭髮並沒有隨著他頭部的動作而晃動。

「所以說,您是在困擾著不知道該買什麼,是想請家女下樓來幫忙提供您一點意見嗎。」
「不,不是的,夫人,您誤會了。我想說的是───可不可以請您把家裡的貓出讓給我呢?」
面部消瘦的男人說完以後,便自顧自地從懷裡掏出了錢袋,遞到了女孩的母親面前。
沾滿手垢的破舊布袋像是被硬幣塞滿整個容納的空間,造成了許許多多不規則的形狀突起,即使不進行稱重,也能從束口的緊繃度感受到那沉重的重量。

「這裡是我到目前為止的所有積蓄,若是夫人覺得不夠的話,是否可以允許我分期償清呢?」
「如果○○先生是想要相同的品種,不如……我請外子聯絡當初進口的朋友如何呢。」
女孩的母親雖然對男人的異行感到驚訝,卻還是勉強維持著鎮靜的態度回應。
俄羅斯藍貓固然是相當稀有的品種,然而,倘若男人執著到願意不計代價購買的話,要精確購至到同一父系也是不無可能。
雖說如此,但對於女孩母親的提議,男人根本不為所動。

「一定得是夫人家中那隻才可以,好嗎,夫人? 不管您開多高的價格都可以,夫人……請賣給我吧。」
「不好意思,我們家不可能把托尼賣了,您還是請回吧!」
男人的執念讓女孩的母親感到害怕,趕緊將大門重重關上,將男人拒絕於門外。


父親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時,已經是將近晚上十點多的事了,女孩的母親向父親提起此事。
難得的是父親的臉上終於出現嚴肅的神情,對於鄰居的眾多行徑,一向遲鈍的父親也開始察覺到異常。
只可惜在被父親催促著帶著托尼回到房間的女孩,最終還是不得而知父親與母親的對談內容。

那天深夜,從隔壁傳來小女孩的悽冽哭聲。
音量大到恐怕整個社區都聽到了吧。
透過玻璃窗傳進來的高分貝尖叫,有如被冰涼的剃刃刮著女孩的頭皮表面。
算了,只要忍耐過就好,那家人本來就沒有常識。
女孩如此想著,將把棉被拉起來蓋在頭上,那刺耳的聲音才稍稍平緩,就在這個時候,女孩發現平時習慣睡在一旁的托尼並不在身邊,於是將棉被挑起了小小的一道縫隙。

坐在窗台前凝視樓下的托尼。
被窗櫺所切割、斜照進來的藍白色月光,讓覆蓋在牠身上的毛皮映照著陰鬱的灰藍色。
女孩直到此時才了解到,一直以來牠所遙望的目標,正是現在正無理取鬧的鄰居家的方向。
什麼嘛,連你都這麼關心那家人。
對於托尼這近乎背叛的舉動,一股充斥著忌妒的被厭惡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說起來。
若說當時她能察覺到真正的原因,或許便能迎向不同的結局也不一定。

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天。
說來奇怪,但住在隔壁的男人與小女孩像是蒸發般從此失去了蹤影。
女孩的父親雖然抽空試圖前往隔壁理論,但不管敲了多少次門,那破舊的木門總是深鎖著,即便想透過玻璃窗一探其內部,卻因為被日積月累附著於其上的油汙和灰塵所遮蔽,連另一側模糊的輪廓都難以掌握。
然而,要說是就此搬走也並不正確,女孩曾試著在半夜從自己二樓的房間窗戶窺探,結果發現有著微弱地像是燭火般的光源在裡面搖晃著,換句話說,那對父女只是閉不出戶而已,還不需要動用到警察強行進入的程度。
在某天吃飯的時候,女孩將此發現得意洋洋地告訴她的父親。

「真奇怪啊,那對父女,總之還是先小心為上吧。」
被眉頭深鎖的父親如此認同,對女孩來說是種莫名的肯定,自己早就不只一次說過的事情,現在總算相信了嘛,女孩高興到幾乎要手足舞蹈的程度。
只不過這樣的快樂並沒有持續很久,若要細算起來,恐怕連幾個鐘頭的時間都不到。

深夜,父親和母親發生了相當嚴重的爭吵。
早已就寢的女孩,理所當然被這不該屬於家中的雜音給驚醒。
之前並不是沒有過類似的經驗,在女孩經歷過長達八年的童年當中,平時恩愛的父母之間萬一爭吵起來一向都相當激烈。
只不過,像這樣如此火爆的爭吵是第一次,摔破陶瓷花瓶的碎裂聲、父親的叫罵聲、母親的慘叫聲,種種聲響像是叉子一樣翻攪著她每一吋的神經。

或許是查覺到其中的異樣,就連平常絲毫不為所動的托尼都探起頭,像是徵求女孩同意般望向側躺在床上的女孩。
即便和托尼直接對視到了,女孩也寧願裝作不知道地翻過身去。

說來唐突,自從鄰居那次哭鬧以後,女孩最近和托尼之間相處的並不融洽。
不是故意忘記餵食飼料,就是莫名其妙地對托尼惡言相向,說是女孩單方面的欺負也不為過,但就算面對如此對待,托尼仍裝作若無其事,維持著和過去無異態度對待女孩。
這份從容,反而一次又一次地令女孩感到生氣,終究造成了現在不願理會牠的現況。

在女孩撇過頭去之後,傳來了門把按壓的喀擦聲。
托尼似乎獨自躍起去碰觸門把,接著從微微敞開的縫隙中出去一探究竟,樓下那沉悶的撞擊聲因此變得更為清晰。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摀住耳朵,想從那令人生厭的噪音中逃離的女孩,於是從床鋪爬起來將門緊閉。
反正到時候牠也會自己開門進來,女孩如此想著的時候───

「廝啊───」
那是女孩第一次聽見自己的貓發出這樣凌厲的叫聲。
無時無刻都維持著高雅姿態的托尼,光是和那高頻的音調聯想再一起都覺得驚恐萬分。
但是,在樓下的畢竟是大人們的事情,不論有多嚴重,都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所幸,托尼也只發出過一次那樣的嘶吼,就再也沒有發出讓女孩感到恐懼的聲音。

過不了多久。
想必是父母之間達成共識了吧,樓下的紛亂漸漸平復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從剛剛起便出現在門外那微弱的抓門聲,在女孩寂靜的房間裡面迴盪著。

唰───。

唰───。

唰───。

緩慢地抓了一遍又一遍。
是想對關上門的自己表示抗議呢,還是角度不對無法從外側將門打開呢,雖然不構成什麼影響,卻還是令女孩感到極度地不耐煩。
自己要出去的話就自己想辦法吧,躲在棉被裡的女孩如此任性地想著。
總而言之,女孩最後並沒有讓托尼進到房間裡面,而那細小的抓門聲也沒多久後便消失了。

當半夢半醒的女孩再度聽到軸承轉動的聲音時,是由人將門給完全打開的。
等到聽到那喀答喀答作響的足音,以及那有點刺鼻但熟悉的古龍水的味道,女孩隨即明白開門的人是自己的父親。
接著,正當女孩猶豫著是否要從被窩中探出頭來時,一個小小的貓頭從棉被外鑽了進來,藉著從縫隙中微微照入的微弱光源,女孩與一對如同寶石般琥珀色澤的雙眼對視著。
是洗過澡了吧,鑽進來的托尼所散發出來的山茶花洗髮精香味充斥著整個被窩。
啊,該不會剛剛的嘶吼就是因為怕水吧。
一直以來都是將托尼送去寵物店洗澡,所以從來沒料到托尼會有如此逗趣的一面。
女孩雖然被這意外的收穫逗到想笑,卻還是在托尼面前板著臉孔。
然而,像是自己願意主動認錯般,托尼難得地用前腳抓了抓女孩的肩膀,將頭依偎在女孩的臉頰旁邊示好。
女孩原本強硬的態度,被托尼這麼一番撒嬌的動作給軟化了。
本來就不該是仇視的對象不是嗎,想到這裡,女孩也欣然地像是小貓一樣與托尼互相廝磨著臉頰。
蹲在一旁的父親似乎也放下心來,輕輕地笑了一聲,然後滿意地轉身離開了房間。

爭吵已經結束。
父親打開門讓托尼進來就是最好的象徵。
只要睡上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又是既往那幸福美滿的家庭,當然囉,明天起也要好好善待托尼才行,女孩越這麼想著就越感到安心,手指輕撫著身旁那馬上睡著的愛貓的額頭入睡。










隔天,女孩被窗外傳來的刺耳警笛聲給驚醒,住家附近圍繞著議論紛紛的人聲。
是有什麼特殊的活動呢,一邊如此想著悠悠醒轉過來的女孩一如往常地看向身旁的愛貓。

然而,躺在那的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某物。
即便想要尖叫,打開的嘴巴卻發出不了任何一點聲音。
大大張開的眼睛被填入了貨真價實的琥珀寶石,死板板地維持著昨晚的姿態與女孩對視著。
腰部以下的位置全都消失不見了。
僅剩下半截身體的托尼,頭部以下的部分像是皮草一樣平坦,整個腹部被乾乾淨淨地簍空。
可是,這怎麼可能。
昨天晚上,托尼明明還、好端端地鑽到被窩裡面不是嗎。
為什麼在睡著的這段期間發生這種事、

突然。
聯想到曾經見過用手掌操弄的布偶戲劇。
昨晚站在她床邊的,只是用了與父親相同的香水的某個人,在她的床邊,手指一晃一晃地擺弄著托尼的屍體。
想到這裡,瞬間湧上鼻腔灼燙酸味,讓女孩在床上吐得滿身都是胃液。
嘔吐的時間長達十分鐘之久,到最後只剩下從喉嚨深處不由自主發出的乾嘔。

……好不容易支撐起不斷發抖的身體。
將遭受殘暴對待的愛貓屍首獨留在床上走到門前,喀嚓,下定決心似地用力壓下門把。

長長地一道拖曳過來的血跡。
繞過樓梯前的轉角,沿著整條走廊來到女孩房前。
即使沒有親眼目睹也想像得到。
那是、
被截去半身以後、
用盡所有力氣、才勉勉強強、
爬到女孩那緊閉的房門前面、用那虛弱的爪子抓著門板、

「啊.....啊啊.......」
想到這裡就無法繼續,眼淚就像是潰堤一樣地滑落。
如果連自己心愛的托尼都遭到如此對待,那住在樓下的父母肯定也已經慘遭毒手。
遠遠就聞到從樓下傳來的黏膩腥臭味。
果不其然,在女孩邊哭邊走下那宛如被毛筆刷過的階梯以後,樓下已經是一片令她幾近昏厥的赤紅色光景。

父親的罵聲。
母親的慘叫。
托尼的嘶吼。
再度回想起來,都像是為了抵抗某人的暴行而奮力發出的聲響。
只不過,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如今七零八落地散在毀損的客廳裡面的,無疑就是曾經被女孩稱為父母的肉塊。
只有兩具剩下半身的軀幹能夠勉強能辨認出形體。然而,面部皆以被毀損到難以辨識的程度。
被簍空的雙眼、被割裂到耳際的嘴角,再分別被塞滿了髒兮兮的銅板,以及曾經與父母一同在觀光風景區所開心吃過的,那糊成一團翠綠色的發臭名勝糕點。

那就是女孩對整起事件的最後印象。
從警察那邊親耳聽來,嫌疑人是隔壁的鄰居是好幾天以後的事。
只不過,一想起男人猥瑣的那張臉曾在離自己臉那麼近的地方玩弄托尼的屍體,女孩還是忍不住在病床上又嘔吐了一次。

關於那個男人,警方在搜索上一直無法找到任何關鍵性的線索。
光是犯案動機不明就難以偵查。
盤查後也沒有遭到偷竊的物品或行兇的動機。
除了女孩見過的畫面以外,只有在浴室裡面發現清理過貓毛及內臟的痕跡,但也並不足以作為判斷動機的來源。
至於為何不對女孩下手,這也是令警方摸不著頭緒的棘手問題。

「會不會是他也有女兒,所以不忍心下手呢?」
年輕的菜鳥刑警咬著筆蓋,在一次例行的詢問女孩公務中不經意地這麼說出。
直到這個時候,女孩才意會到整起事件的動機。
原因說來簡單,因為那男人相當疼愛他的女兒。
所以不惜將女孩的家庭摧毀,也要將托尼那對過分美麗的瞳孔送給他的女兒,除了變態的標本興趣被製成像個布偶似的托尼以外,對於從未曾用金錢或是糕點羞辱過他的女孩自己,當然就沒有下手的必要。
......要是能早點發現的話就好了呢。
托尼會一直注意著隔壁,肯定是發現了那家人異於常人的行徑。
自己不但不能理解托尼的想法,還用那麼過分的態度對待他,根本是差勁到不行的大爛人,最痛心的是......就算是那麼地不可饒恕,托尼最後卻還是不顧一切地抓著門板想要提醒自己。
緊抓著被子的纖細手指被不斷從眼角湧出的淚水所沾濕,如此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在一旁的年輕員警也跟著驚慌失措起來。
但是不管年輕的刑警如何詢問,女孩都只是搖頭不願意回答一言一語。
就算說明原因也沒有用不是嗎。
已經沒有和自己有關聯的人了,父母和托尼再也不會回來,自己終究還是會孤單一人。
直到最後,女孩都沒有將那男人的犯案動機告訴警察。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那鄰居能遭到報應而已。


一個月以後,女孩獲知了那男人被逮捕的消息。
逮捕的原因說來可笑,竟然只是在便利商店行竊而被移送警局,在員警調查身分時意外發現是該事件的嫌疑人後,急急忙忙地將他拘留轉移給相關單位。
男人除了坦承對家貓的所作所為以外,其餘的犯罪事項一概否認,只說是在聽到慘叫後過去查看而興起對家貓動手的念頭。然而最令女孩感到意外的是,沒有任何一項證據得以證明他的罪行。
作為主要證據的銅板及糕點,即使經過了精密的儀器檢測,仍找不出一絲與男人相關的證據,血跡的比對與男人的身高也並不相符,與女孩曖昧的證詞相比,警方的調查很自然地偏袒向科學驗證的結果。
男人就這樣乾乾淨淨地與整起事件脫落了關係。

「我真的沒有虐貓的意圖,可能我個人製作標本的興趣使然,帶給了社會大眾很不好觀感,我這粗漢在這裡向大眾道歉。」
在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男人那帶著愧疚的嘴臉讓女孩氣得咬牙切齒。
虐待動物的行徑隸屬於社會秩序法管轄。
縱使男人幾近泯滅人性的罪行有可議之處,但以現行的法律而言,並非刑法得以裁罰的範圍。
就算是社會的輿論抨擊好了,充其量至多是騷擾的程度而已,對那家人來說根本是不痛不癢的惡作劇罷了。
一開始就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他們,所經歷過的嘲諷遠比如今的狀況還要惡劣。
到最後,男人受到的罰責遠比女孩想像中的還要來得輕上許多,幾乎就像是沒有犯過什麼罪過一樣,這讓年紀尚小女孩完全無法理解。

「明明就是他......明明就是他啊!!」
女孩不知道多少次哭著對警方這麼訴說。
基於沒有決定性證據的警方,所站的立場也僅止於安慰女孩的角度罷了。
漸漸地,伴隨著社會關注度的冷卻,就連那總是笑瞇瞇地提著水果前來的年輕刑警,出現的次數也跟著越來越少,到最後也從女孩的生命裡淡然消失。

女孩終究變成了孤單一人。

後來,女孩從醫院被移往所謂的育幼機構。
伴隨著社會關注度的冷卻,身體和精神方面既然沒有大礙,無依無靠的女孩理所當然只能被這類地方所接收。
育幼機構本身並沒有什麼樂趣可言。
軍事化規律的管理方式,日復一日重複著機械般相同的生活,但是對女孩來說並不會難以適應,舉個例子好了,最近像是寢室那乾枯的水泥牆壁,看久了以後也還覺得順眼。
每晚,在宿舍的大廳裡面會反覆撥放著老舊的探員系列電影,女孩偶爾會跟年紀相仿的同學們一同觀看,雖然周旋在名流間的探員靠著自己的魅力與機智,還有同伴的協助來懲奸除惡,但對女孩而言,正義在這個社會根本是無從伸張的可悲夙願。

女孩穩定的生活只有一件事較為掛心。
否,那應該是所有育幼機構裡的孩子的夢魘才對。
每周為數一堂的美術課,是由一位個性偏激的女性教師所執教。究竟是不是將婚姻生活的不順遂發洩到課堂上,毫無反抗能力的孩子們不得而知,唯有乖乖服從於她的規矩才得以在那兇惡的藤條下倖免。
但是規矩完全依她當時的心情而定,女孩就曾有過被毒打得亂七八糟,只因為在課堂上與該名教師對到眼,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照本宣科的授課內容,在有一次的回家作業裡,交代的題目是『我的夢想』。
對同年紀的孩子們早早就完成的簡單題目,但就只有女孩的畫紙,整整空白了將近一個禮拜。
並不是沒有過夢想,而是被那男人硬生生地摧毀了。
何其殘酷的事實,但若是作為交出白卷的理由,到時候鐵定免不了一陣拷打,這點常識女孩不可能不知道。

散落一地的夢想碎片難以拼湊。
美術課的前一晚,由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而躲在棉被裡面暗自啜泣的女孩,想起了過去家中日常生活的畫面。
若說自己的夢想只存在於過去的話或許很可笑吧。
自己和父親開心地分享今天發生的事情,母親則是從廚房端來切好的水果,然後,還有在旁邊因為睡了太久而伸起懶腰的托尼。
啊啊,多麼幸福的回憶啊。

就在那天深夜,含著眼淚入睡的女孩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夢。
醒來時整個枕套都已經濕了。
可是那個就連自己也覺得太過於不切實際的夢,卻是女孩的期盼已久的真正夢想。
所謂的夢想與理想不同,是是冀望得以實現於現世的幻境。
指針還指著凌晨兩點,女孩爬下床來到書桌前,用著長短參差不齊的蠟筆在畫紙上描繪出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那個童話。


「這是什麼爛東西!」
到了美術課繳交作業時,美術教師的心情遠比所有人所預料的還要來得惡劣。
才剛進來就大力踹了鋁製的教室門一腳,在看到女孩繳交的作業時,累積已久的情緒頓時像是山洪般爆發了出來。

「……這是我的夢想。」
面對在眼前揮舞的教鞭,女孩的頭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
那種痛楚,可不是僅僅一天兩天就能若無其事的程度而已,伴隨女教師的憤怒程度,有時甚至會將近一個多禮拜的時間才得以消腫。

「這種塗鴉妳也敢說是夢想!我懂了,妳瞧不起我是不是?」
「……這是我的夢、嗚!」
啪地,直接甩在女孩臉上的藤條,讓瘦小的女孩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還狡辯!我這輩子最討厭妳這種沒家教的小鬼了!」
緊接著,刺痛感宛如暴風雨般瞬間落在女孩的全身上下。

「這是我的夢想……這是我的夢想……這是我的夢想啊……」
像是在祈求一樣的哭著。
即使如此被打得體無完膚,女孩卻像是守護著重要的寶物一樣,緊緊抱著那張被稱為塗鴉的畫作,直到有學生機警地跑去向主任通報後,才被奄奄一息地送去了醫護室。
事後育幼機構將這起事件壓下,女教師憑藉著關係照樣在原處任教,種種大人們醜陋的行為,讓女孩再一次體認到這個社會的真實面相。



光陰飛梭。
等到法定的年齡滿十八歲的時候,成長為少女的她在育幼機構的生活也告了一個段落。
社會本來就沒有養育成年人的義務。
在課業方面表現不佳,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勁的少女,毅然決然放棄了從高中升學的意願,一肩扛起了自己的生活花費。在便利商店夜班裡打工的薪資雖然微薄,但僅僅是一個人所用的話,每個月下來手頭上的金錢也還算是寬裕。
漫無目的的重複著相同的日子,與毫無前途可言的死黨們鬼混,享受低俗歡愉的同時不免沾染上了不少惡習,長期下來,少女的體態變得像是厭食症患者般消瘦,黑眼圈也比休學前來得重上許多。無需贅言,在兒時死守著的那份近乎於童話的夢想自然被遠遠拋至腦後。
少女一方面自知生活陷入糜爛,另一方面又不想付出太多的努力來脫離泥沼,在一次因緣際會之下,少女從外面撿了一隻幼貓回家飼養。
既然是自己以前做過的事就沒問題吧。
重新承擔起照料生命的責任,進而培養對自己人生負責的態度,少女自以為是地這樣設想著。
只不過在惹人憐愛的幼貓期結束以後,那隻貓的種種陋習都開始變得難以忍受,舉個例來說好了,像是將沙發的合成皮面抓花,或是半夜裡反覆地發出擾人睡眠的沙啞淫叫,甚至還變本加厲開始地在少女的床鋪上撒尿,和過去懂事的托尼相比,與少女共居的花貓根本就是不同種類的下流生物。
雖然說對此感到煩躁不已,但所幸的是這份困擾並沒有持續很久。
新鮮的事物總會被更新的事物所取代,反正只要飼料丟著的話也不會死,少女索性就放任住家的環境變得凌亂不堪,全心全意投注在對偶像崇拜的熱忱裡。

那名偶像的演藝生涯說來繁瑣,就先暫時用她的藝名莉娜稱呼吧。
莉娜是一名自幼父親遭到不知名的歹徒所殺害,在單親的環境中與母親相扶相持長大的女孩,在國小時期為了貼補家計而投入了事務所的徵選,經過多年培訓後所出道的新生代偶像。單就年齡而言比女孩還要來的小,但是基於那出眾的美麗外表以及在媒體前成熟大方言行舉止,再加上最重要的,與少女相近的出身背景,很難令少女不對此感到動心。
就像情同姊妹的關係,如果說莉娜得知自己的身世也會如此認為吧,少女如此堅信著。

最虔誠的崇拜莫過於模仿了吧。
比起莉娜在雜誌上的華麗造型,少女其實更著重於學習她私服的穿搭方式。處心積慮查到的私物價格雖不便宜,但每個月少吃個幾餐的話也並非無法購入的程度。身材的話倒也不必擔心,說起來,少女也只有纖瘦這個優點而已,胸部雖然不如莉娜來得豐滿,但是拜日新月異的發明所賜,勉強能擠出一點點的女人味,省吃儉用所買下來的服裝穿起來才沒有白白浪費。
可是呢,少女其實更在意的是頸部以上的問題,像是染成一樣顏色的頭髮髮質受損吶,用遮瑕膏也難以挽救的黑眼圈會不會是因為塗抹時無名指腹按壓得太大力呢,指甲上面的碎鑽少了一顆呢,少女終日為了這些細碎的瑣事而苦惱著。
作為努力的回報,最近呢,開始偶爾會有男客人的搭訕,但說穿了都是些不入流的傢伙罷了,少女根本連正眼都未曾瞧過一眼。
能配得上自己的只有偶像劇裡的那種戀人,雖然有點霸道,但又不失率直跟可愛,必要的時候甚至為了自己不顧一切,就像莉娜在劇中所遇到的那些際遇一樣。
和莉娜之間的聯繫絕非旁人得以觸及,少女如此深信著。

所以,在少女第一次見到莉娜本人的時候,才會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歡迎光......啊。」
伴隨著自動門打開的電子機械聲。
照著稀疏平常的深夜裡例行公事,低下頭行禮的同時,少女驚覺到出現在眼前的正是莉娜本人。
雖然帶著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但是錯不了的,那樣小巧的臉蛋還有愛用的款式,看在少女眼裡一項項都是莉娜的註冊商標,臉蛋也好小啊,心中不免如此欽佩著,而且那肌膚與想像中的不同,是有如陶瓷般光滑到看不見毛孔的程度,老實說吧,就連纖瘦的美感也遠遠超越自己那乾巴巴的模樣。
正當少女正為了莉娜的美貌而感到讚嘆不已的同時───

「 哎? 如果我有認錯的話不好意思,但是請問妳……是不是@※呢?」
夢寐以求的事情發生了。
在結帳櫃台前,將太陽眼鏡微微推下的莉娜,居然毫無偏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與那對充滿靈氣的眼睛對視後,少女急忙低頭確認了一下別在胸口的暱稱名牌。
還好……莉娜她並非靠著名牌而認出自己。
果然,是以前就在電視大幅報導社會新聞時,也默默記下了有著相似境遇的自己的名字了吧。

「是、是的……我就是@※。」
莉娜所想的果然和自己一樣,少女的心跳頓時變得怦然不已。
情同姊妹的繫絆,如今總算在這廣大的城市裡交會,那究竟是什麼樣的緣份呢,少女自覺到臉頰現在一定變得紅通通的。

「嘻,我就知道我沒有認錯,那麼妳知道我是誰嗎?」
莉娜笑了一下,臉上的酒窩淺淺地顯露出來。

「那個……應該是……莉娜吧?」
「看妳這答案應該是不記得了呢。不過也難怪,畢竟發生那樣子的事情了嘛,這我可以諒解。」
莉娜看似懊惱地搖了搖頭,而少女怎是不明所以然地呆呆地看著莉娜的一舉一動。

「答案其實很簡單的,聽清楚了喔,我呢,可是妳以前的鄰居喔。」
「咦。」
心跳停止了。
那並非譬喻的說法,少女的心跳在那麼一瞬間,確實如同被手掌用力掐住般停止跳動。
……她剛剛說的是什麼。
鄰居、嗎。
說起來,自從長大以後根本就沒有過什麼鄰居。
所租的房子就連隔壁有沒有人都不知道,更不要說是打上照面了。
真要說比自己年紀略小、又曾經住在隔壁的話,那肯定就只有───

「想起來了吧,是妳最瞧不起的那對父女哦。」
現在才發現隱藏在那笑容裡的惡意。
接著,莉娜在少女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時候,用手指挑逗似地捲弄著少女好不容易留長起來的髮尾。

「怎麼啦,以前不是最瞧不起我嗎,現在為什麼連髮型都想要學起我呢,嬌貴的小公主?」
「……」
錯愕到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怎麼可能料想得到,當初隔壁那個又臭又髒的小女孩,如今卻變成現在的這副光鮮亮麗的模樣出現在眼前。
……不對,只是立場互換罷了。
又臭又髒的那個人變成了自己。
在莉娜出現以前好不容易稍稍建立起來的一點點自信,現在彷彿是用砂砌成的城堡般被她輕鬆地摧毀得一塌糊塗。
少女過去一廂情願的天真想法,在此刻卻更顯得愚昧至極。

「哇,那是什麼快哭出來表情呀,未免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特別來這一趟真是來對了,謝謝妳喔,讓我工作上的壓力一掃而空。」
「……」
只能低著頭忍受著莉娜惡劣的嘲笑。
還能怎麼辦呢,身為一個以便利商店打工賴以維生的店員,與當紅的新生代偶像相比,就連站穩的立足點都未曾存在。
在櫃台底下的拳頭越握越緊,就連精心打理的彩繪指甲斷裂,直到滲出血來的程度都不自覺。

「呼,好累好累……不行不行,再笑下去的話皺紋都要跑出來了,今天就先這樣吧,我會找機會再來光~顧的唷,哈哈。」
「……還我」
就在莉娜自顧自地走到自動玻璃門前的時候,少女從幾乎要咬斷牙齒的唇間,緩緩吐出簡單的兩個單詞。

「嗯? 什麼?」
「把托尼的眼睛……還給我!」
「托尼……?」
對於少女竭盡全力的怒吼,莉娜反而不像是不了解似地歪著頭。
接著───

「───噗哧」
像這樣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喂,妳是說真的嗎,別再逗我笑了好不好。我承認剛收到時是還不錯啦,但放著沒兩天就臭掉了,怎麼可能留到現在啊,早就隨便找個袋子裝一裝丟掉了。」
「妳這……」
對於莉娜輕藐的回應,少女那充滿血絲的雙眼瞪大。
根本是無可饒恕。
若非因為她向她的父親提出要求,自己根本不會淪落到現在的下場,對啊,追根究底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造成的。
少女在多年間累積下來的仇恨,在一瞬間化為具體的目標呈現。

「……我要殺了妳!」
不顧一切地從櫃台衝了出去。
擺放在櫃台前等待顧客加購的瓶瓶罐罐灑落一地,正當她的手指伸至莉娜那設計感十足的呢料大衣領口的同時,兩名穿著黑西裝站在門外的壯碩男子更先一步扭住了少女的手臂將她翻倒在地。
在少女還沒有理解過來的同時,緊接在後的是如同沙袋般重重落在少女背上的拳頭,每一次,都像是要粉碎肋骨般衝擊著少女的內臟。
在那之後究竟過了多久呢,承受著劇烈痛楚的少女並不清楚。
無情的肆虐結束時,視線什麼的早就模糊不清,在地上喘息的少女所殘存下來的,只剩下一絲絲些微的意識。

「居然說想要殺了我,口氣真是狂妄呢。妳啊,還是先去照照鏡子吧,像妳這種骯髒的賤貨呀,一輩子什麼事情都做不好的,嘻。」
在莉娜臨走之前,在距離少女耳旁極近的距離如此輕輕說著。
過沒多久,隱隱約約聽到車門關閉和引擎發動的聲音後,深夜的街道又再一次地回到了原先的寂靜。

至於後來少女如何強忍住痛楚,一點一點將店面恢復成原狀的部份無須贅述。
在和早上六點半來接班、看到她的樣子顯得一臉錯愕的同事草草交接以後,少女拖著殘破不堪的身心回到那位於六樓的住所。
住所的電梯早已毀壞不堪。
少女環繞著有如嘆息橋般沉悶的昏暗樓梯間向上行走。
強烈的自卑情緒混雜著悔恨等眾多苦痛心情,比起爬著樓梯本身讓她更難以喘過氣來。

好不容易抵達家門前。
在堆滿雜物的玄關脫掉悶熱的鞋襪,將附著著血水還有泥沙的制服掛上衣架,疲憊的手腕轉開房門後。
卻直接目擊家裡那發情的母貓,正得意洋洋地在自己枕頭上撒尿的畫面。


───彷彿聽到自己那最後一絲理性斷線的聲音。


等到少女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雙手早已經深掐在母貓的頸椎之中。
再也無法反抗的肥胖身軀癱瘓在床單上面。
暴露在外的牙齦,滿是唾液的扭曲嘴角,從腹股處微微露出的粉色臟器,與自己曾經見過的那具形體相比,簡直醜陋到令人嫌棄的地步。


“像妳這種骯髒的賤貨呀,一輩子什麼事情都做不好的”


少女發現莉娜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自己無論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實際做起來都沒有一直以來瞧不起的那猥瑣男人來得出色。那深深烙印在眼球上面的成品,現在回想起來就算說是男人經年累月下來手工藝技術的結晶也不為過。

「少瞧不起人了……」
用力搥打起了母貓那幾分鐘前仍在持續起伏的腹部。
沒錯。
少瞧不起人了。
只是這點程度的話,自己只要透過練習一定能辦得到,不,就算要超越那男人的技術肯定也能辦到。

「少瞧不起人了、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少瞧不起人。」
像是機械般重複起一模一樣的敲擊,發狂的少女持續著相同的動作直到眼前的物體化為一攤平坦的稠物。


後來,少女找了時間回到塵封已久的故居。
從過去曾擔任生物標本家的父親的工作室裡,取回一件件用以剝離肢解的製作工具,將現居的公寓改造成極其完善的工房。
材料的供應則是一點都不需要擔心。
在都市角落裡勉強靠著垃圾和施捨存活的目標,遠比少女想像中得還要來得多,只要用點食物利誘便能夠輕易捕獲。
但是,伴隨著網路上逐漸產生的討論聲浪,早先一步少女在深思熟慮後決定加入動保團體藉以規避風險。
這個決定可以說是相當幸運。
進入動保團體以後,從各地所匯集起來的資訊十分完整,過去沿路尋找的時間現在利用網路的篩選過濾而節省下來,不僅如此,從熱心的前輩那學習到的捕捉技巧,讓少女的手臂再也沒有出現過細長的爪痕。
詳讀法規以後也沒有足以致命的疏漏之處。
若說仍有令少女不滿意的地方,恐怕就只剩下成品的部份了吧。
少女越是實際去做,就越發現當初那男人的製成有多麼費工,少女光是想將解剖刀的運用熟練就已經分身乏術,更不要說平常鮮少使用的骨剪,使用起來簡直就像是糾結在一塊的毛線般令人心煩。
重申一遍,少女並沒有為了事情努力的耐性。
為此到了最後,她索性朝著自己喜歡的方向發展。

清不乾淨的話就不要清理。
不夠精細的話就以量取勝。
好不容易在耗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以後,才將客廳那空無一物的牆面填補完畢,如此滿意的成品,少女每每在用餐時都對最初的那份發想感到欽歎不已。


接受制裁的那天來的很快。
在白天邂逅了奇異的貓生物以後,少女總算是藉著機智暫時逃過一劫。
然而,少女卻對貓生物最後的勸告絲毫不予理會,反而還自認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吊兒啷鐺地期待著再次遭遇時能夠增添一筆難得的收藏,結果導致了深夜被貓生物的同伴大舉侵入住所的悲慘結局。
最後,在貓生物的同伴將她高高掐起,與白天的那隻俄羅斯藍貓對望時,少女才意識到了自己最大的失策。

「啊、啊......是你……是你……」
少女想起來的同時,淚水頓時不斷地從眼角落下。
從被擠壓到幾近毫無縫隙的氣管裡斷斷續續吐出片段的字眼。
……究竟、是被什麼給蒙蔽了呢。
在看到那如同紳士般優雅的舉止、那對琥珀色的瞳孔,還有……挨罵時習慣性地垂下的那對耳朵時,種種在少女面前顯現的跡象都在暗示著那隻貓的真實身份。
就算型態不同了,但托尼還是跟過去一樣不是嗎。
過去一直陪伴著自己,理應不該存在的那名家人,現在確確實實地站在自己的不遠處,少女像是為了要確認什麼似地伸出手指、

「咳、為什麼……」
從微弱逐漸轉為虛無的聲音,少女的生命就在此時宣告終結。
即使最後微動著嘴唇試著說些什麼,但喪失機能的聲帶並沒發出應有的振動,物理法則上也不允許無須振動與介質的傳遞方式,說來無情,但這就是整個世界運作的既有模式。


然而。
卻出現了奇蹟。
明明不應該存在著傳遞過去的聲音,卻讓站在房間角落旁觀的貓紳士開始啜泣,接著便忍不住用雙手支撐著拐杖低下頭慟哭。

如果不是憑藉著空氣,那麼就一定是乘著思念了吧。
少女最後所留下的話語,確確實實地、送到了他的耳旁。



“為什麼───要讓我一直孤單一個人”




■■■




我做了個夢。
醒來的時候看到濕了一大片的枕頭,才知道剛剛在夢裡面的我原來這麼傷心,或許是因為見到好久不見的家人了吧。
夢裡面發生的情節雖然像是童話一樣,但是我呢……希望那是真的事情,所以一直以來畫不出的作業總算也知道該怎麼辦了。
……忘記是聽誰說過,夢的事情很容易就會忘掉。
我小心翼翼地在不吵醒室友的情況下,爬下木梯來到位於床舖下面的書桌前,還好現在外面有月光所以不用開燈也沒關係。
從抽屜翻出以前爸爸送給我的蠟筆,裡面又挑選出我最喜歡、同時也是最短的那隻藍色蠟筆開始在四個角都還有點捲捲的圖畫紙上面畫畫。
隨著藍色的線條慢慢勾勒出印象中的輪廓,我的眼淚又開始滴答滴答地落在圖畫紙上,聲音也開始跟著哽咽起來。

「……托尼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懲罰那些壞人、好不好。」
畫裡面的主角是托尼。
托尼和他的同伴們,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各司其職,專門讓那些法律沒辦法制裁的壞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雖然有的時候會意見分歧,當然偶爾也會吵架,可是當托尼露出脆弱的一面時,同伴們總會互相扶持陪伴他渡過難關,所以就算沒有我的陪伴,托尼也會好好的。
隨著時間的經過,夢裡面最後的那個印象雖然開始變得稀薄,但卻已轉印到圖畫紙上成型。

那就是我的夢想。
圖畫紙上穿著白西裝的托尼,和他的同伴們站在一起合照的永恆畫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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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lce1248樓好難過... 03/08 02:42
curryh9樓很好看 推 03/08 04:10
chuchulolita10樓嗚嗚~洋蔥好大顆~ 03/08 04:12
Dongdi11樓嗚嗚好好看好難過 03/08 07:49
MOONDAY7912樓雖然很長,但是這裡少見的佳作,可以直接出書了 03/08 08:20
bassblacktea13樓推啊!好感人QwQ 03/08 08:55
IrinIrin14樓托尼~~~ 03/08 08:56
exsiby115樓為啥主角一開始男的後來變女的?誰可以告訴我@@ 03/08 09:37
MOONDAY7916樓我也一樣的疑問,為甚麼後面變成女生了 03/08 10:04
kagayaki72017樓對啊 本來不是女的嗎… 03/08 10:49
kagayaki72018樓本來不是男的嗎* 03/08 10:49
fakeiori19樓是不是一開始就是女的,是作者故意誤導? 03/08 11:24
shiannzoa20樓推 非常好看 03/08 12:27
kiwii21樓大推 03/08 12:52
cate9914022樓看完好難過... 03/08 13:37
FRICH232123樓 03/08 13:52
xing073024樓好難過喔托尼 03/08 14:19
SalDuar25樓是魚戀人的作者!這篇也好棒QQ 03/08 14:43
SalDuar26樓那個造成誤導的「我的女朋友」可能是指女性朋友吧? 03/08 14:45
SalDuar27樓雖然也可能是同志情侶,不過回頭看的確沒有其他的性別分 03/08 14:47
SalDuar28樓辨,而女孩看起來也沒有交往對象 03/08 14:47
Wahahahawaha29樓好文 03/08 14:52
cherishbaby30樓推 雖然性別有點混亂 但完全是篇洋蔥好文 QAQ 03/08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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