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樣,工作的時候一定要有背景音樂才有辦法專心,有人喜歡單純的放音
樂、有人喜歡聽廣播電台,或是開Podcast頻道來聽。
我屬於比較傳統的路線,工作時我會播放從學生時代聽到現在的流行樂組曲,讓熟悉的歌
聲陪我一起工作。
坐我旁邊的同事T小姐則是喜歡看直播,但她看的不是一般的直播,而是現在流行的LIVE
街頭直播。
T小姐座位上除了工作用的電腦外還放著一台大尺吋平板電腦,T小姐會用平板電腦播放世
界各地的街頭直播,直播的地點遍佈世界各地,有日本的歌舞伎町、澀谷路口,也有紐約
時代廣場等知名景點。
人來人往的街頭畫面、一杯熱咖啡,只需要這兩樣東西,T小姐就能在座位上專心工作一
整天。
我曾經問T小姐,這些街頭景象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T小姐對此有一套自己的解釋:「你不覺得這樣看著螢幕上的行人,感覺就像坐在咖啡廳
樓上直接往下看一樣嗎?雖然我人在辦公室裡,可是我的心卻在其他城市。」
我的資質駑鈍,無法體會T小姐話中的意境,她說的實在太深奧了。
沒錯,我能透過直播看著街道上的店家從開門營業到關門休息、看著行人的數量從熱鬧萬
分到稀稀落落,也能聽到店家傳出的鍋爐炒菜聲及行人彼此閒聊的詞句,但我聞不到店家
的食物香味,也無法實際感受到跟行人擦肩而過的氛圍,這些直播畫面對我來說終究只是
畫面,沒有任何溫度。
有一次,我看到T小姐在看新的街道直播,畫面中的店家招牌印著熟悉的中文字,我忍不
住問她:「這是國內的直播嗎?在哪裡啊?」
「簡介上有地址,是南區的一條巷子,離我們這裡蠻近的。」T小姐看著直播畫面,肚子
突然咕嚕嚕叫了起來。
不只T小姐,我看到畫面後肚子也餓了,那是一條很平凡的小巷,巷道兩邊的店家都是賣
吃的,有熱騰騰的關東煮、在烤架上冒煙的烤肉串、還有看起來入口即化的糖葫蘆。
不知道開台直播這條巷子的人有什麼目的,是存心要折磨我們這些上班族,讓我們越看越
餓嗎?
因為是國內的直播,聲音跟畫面都更有親切感,這條巷子的直播馬上變成T小姐的最愛,
接下來幾天,T小姐工作時都會開這條巷子的直播來看。
「那裡的店看起來都好好吃的樣子,好想去吃吃看呀。」每天下班前,T小姐都會看著直
播中的店家如此說道,然後才依依不捨地把直播關掉。
就像我們日劇美劇看多了也會嚮往裡面的生活、渴望成為其中一份子一樣,T小姐現在就
是這樣,她的心思已經完全被這條巷子拉走,融入那條街道裡了。
******
T小姐開始收看那條巷子直播的一個禮拜後,我在週日晚上接到一通電話,是T小姐家人打
來的,T小姐失蹤了。
「她昨晚出門後我們就聯絡不上她了,你今天有看到她嗎?」T小姐的家人在電話中焦急
說道。
「禮拜五下班後我就沒看到她了,你們報警了嗎?」我說。
「警察也在找她,假如你看到她的話,可以馬上通知我們嗎?」
答應T小姐的家人後,我掛上了電話。
T小姐失蹤的消息讓我心亂如麻,我在家中不斷踱步思考T小姐可能會去的地方,但我跟T
小姐沒有私交,不知道她下班後會去哪裡。
突然,我想到了T小姐一直在看的街頭直播。
我馬上用手機打開那條巷子的直播,果然在關東煮店看到了T小姐的身影。
T小姐坐在關東煮店的座位上,她桌上放著一大碗關東煮,手上拿著一串貢丸正在大快朵
頤。
看到T小姐坐在那裡吃關東煮,我頓時覺得又喜又氣,喜的是T小姐平安無事,氣的是T小
姐的家人正在四處找她,結果她竟然坐在那裡吃關東煮,她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馬上打給T小姐的家人,把巷子的位置告訴他們之後,我放下手機鬆了一口氣,這突如
其來的週末鬧劇看來很快就要畫下句點了。
十五分鐘後,T小姐的家人又打了電話過來,我以為他們已經找到T小姐了,於是安心地接
起電話,沒想到入耳的卻是一陣破口大罵。
「你不幫忙找就算了!有必要這樣騙我們嗎?」
T小姐家人的火氣讓我趕緊把手機放到耳朵遠處,等他們罵到一個段落後,我才戰戰兢兢
地問:「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跟警察去那條巷子看過了,那裡沒有任何店家營業,半個人都沒有!我不知道T在
工作上哪裡得罪你,請你不要故意撒謊來拖延我們的搜救時間!」說到最後,T小姐的家
人氣沖沖地把電話掛斷了。
我被罵得一頭霧水,那條巷子沒有店家營業?怎麼可能?直播畫面中明明有好幾間店都開
著啊。
我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決定親自前往那條巷子一探究竟。
******
怎麼會這樣?
這是我抵達現場後的第一個念頭。
直播畫面中燈火通明的巷子,在我眼前卻是一片廢墟。
整條巷子像是被城市遺棄,沒有任何燈光跟人煙,連路燈也沒有。
巷子兩邊的建築物像極了兩排整齊的墓碑,死氣沉沉地將整條巷子包圍。
我拿出手機打開直播,直播中的巷子依然燈火通明,店家都有營業,路上也有行人。
應該是再普通不過的景象,街道上的氣氛卻讓我毛骨悚然。
因為直播畫面中的店家老闆、客人,路上的每一個行人,他們全都停下手邊的動作,駐足
在原地盯著巷子入口的我,彷彿我是他們世界的入侵者。
「快走。」
T小姐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在現實的世界,我看不到T小姐,但透過直播,我看到T小姐就站在我旁邊。
「快走。」T小姐又說了一遍。
畫面上,街道上所有人開始以我為中心逼近,肉眼察覺不到的陰冷氣息逐漸將我籠罩住。
「快點走啊!」
T小姐的聲音轉變成尖叫,這一叫也喚醒了我身體的逃生機制。
我轉過身體,頭也不回地拔腿逃跑,遠離那條巷子。
我知道,螢幕中的畫面只是假象,直播中顯示出來的其實是另一個世界的畫面。
嚮往那個世界的T小姐已經被拉進去,成為其中的居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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