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個叫做什麼蝶的作家。事實上,我比較願意說自己是個說書人。
寫了十幾年,至今猶未悔也。
幾乎什麼題材都嘗試過,包括靈異。但對我而言,最驚悚的卻不是那些鬼神事,
而是到現在也無法解釋的諸多巧合。
有讀者寫信跟我討論傳統武術,問題是我是個四肢不勤的傢伙,我不知道為什麼
會描繪出那些看起來有譜的招數。
有讀者跟我討論紡織,問題是我連看都沒看過織布機,我並不知道為什麼我描繪
出投梭織布的細節。
當然,這只是比較平常的兩個例子。其實有些引發我極度驚恐,導致我之後再也
不會輕易的在小說裡殺死角色,甚至不願意寫壞結局。
其實這都能有非常科學的解釋,比方說我曾經閱讀過類似的資料只是自己忘了。
也可能是設定相似,既然極力追求合理性,那就不會偏離太遠,所謂相似的生命
軌跡。
所以可能有讀者覺得,哇靠,這不是我媽(我爸我姊姊我阿姨等等)的事嗎?嗯
,只能說相似的歷史會相似的演變,不足為奇。
小說家言,不可輕信。
所以我不太回讀者的信,因為他們的問題我並不能回答。當我開始寫一個雙軌的
奇幻故事,收穫的就不只是這些友善讀者的信。幾乎每隔段時間就會接到激進的
警告,要我好自為之,不要洩漏眾異界的天機之類。
我往往一笑置之。
會注意到「吞刃」的信,是他語氣溫和,和那些激進派的不知所云相別,顯得非
常理性。他建議我最好把原本要寫的加以打碎重組,越面目全非越好,而不是責
備我妄言。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曉得文字也是有其表情的。簡單的排列組合能讓人嗅到本質。
原本他也沒寫什麼,我卻將他的信看了好幾遍,然後回信。
吞刃當然不是馬戲團吞劍。能吞刃的只有鞘。但還有個說法,刀劍的護手常常飾
以古獸吞刀或吞劍,而這古獸通常是龍生九子之一的睚眥。
有的人會下意識的取跟自己歷程類似的名字。吞刃,可能對自己有嚴格的要求,
以鞘約束。但需要這麼嚴厲的約束,本性應如睚眥必報。
對於我的臆測,吞刃回了一串「哈哈哈」,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不過我們倒
是成了某種形態的筆友,許久不通信,通信就是超過十頁的大長篇。
也是因為他,我開始對台灣道教和宗教有興趣,因為他對這方面有獨到見解。原
本對民間宗教儒道釋不分感到啼笑皆非,如來佛和三清同殿相處,簡直是奇蹟…
但他看法不同。閩地南傳到台灣的屬於閭山派,基礎是南方一代的巫信仰,之後
吸收了很大一部份的淨明道教義。而淨明道,原本就主張儒道釋三教合一的。台
灣民間信仰非常忠實的傳承了這部份。
很有趣的觀點,不是嗎?
再者就是,我們都是自修者,古文對我們來說,障礙比較少。相互寄有感覺的古
詩並且加上自己的感想,常常能觸發我的靈感。
他也是我許多小說主角的原型之一。
但因為他的要求,所以我沒把他的弟弟和妹妹寫進小說裡。他是個好哥哥。我幾
乎沒有聽說過哪個哥哥能這麼溫柔的提起自己的手足。
可真實的人生,總比現實戲劇化。一開始,我並沒有意識到阿妹跟吞刃有什麼關
係。我只是單純覺得阿妹的靈異故事很有魅力…雖然顯得太平常。
但是我漸漸覺得不對,並且驚訝。因為吞刃跟我說過嘲風的故事,當時我以為他
在練習寫靈異小說。我還跟他說寫得很不錯,可惜少了些打鬥和機關,血漿撒得
不夠,人也死得太少。
我想起他跟我說過,喜歡「百花殺」的書名,卻對內容不太滿意。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是吧,多少有點詭異吧?喜歡文丞相的「過零丁洋」,個性溫和理性的吞刃,強
烈喜愛的卻是反賊黃巢的「不第後賦菊」。這兩者風格未免相距太大。
隨著阿妹的一篇篇故事,我似乎…臆測到什麼了。
最後一篇「風鈴」後,我想了很久,還是好奇的寄了一封信給吞刃,只有一首詩
。
七殺碑有感 作者燕壘生(大陸網路作家)
天生萬物以養人,世人猶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盡蒼生盡王臣。
人之生矣有貴賤,貴人長為天恩眷。
人生富貴總由天,草民之窮由天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翻天覆地從今始,殺人何須惜手勞。
不忠之人曰可殺!不孝之人曰可殺!
不仁之人曰可殺!不義之人曰可殺!
不禮不智不信人,大西王曰殺殺殺!
我生不為逐鹿來,都門懶築黃金台,
狀元百官都如狗,總是刀下觳觫材。
傳令麾下四王子,破城不須封刀匕。
山頭代天樹此碑,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這次吞刃的信回得很快,他說即使養浩然正氣,但有時候必須有雷霆手段時,需
要換個腦袋。雖然這是近代人所作,但卻是他最有感覺的。
我回信給他,將阿妹的故事也附上,告訴他真的只是巧合。他表示驚訝,只修改
了很少的一部份,同意我發表。說,他真沒想到自己的妹妹也成了我的讀者。
出於好奇,我對他「換腦袋」這件事討論了幾封信。你說我信不信呢…嗯,我是
該死的懷疑論者。保持著百分之九十九的聽,卻會抱著一分的疑。
其實我不知道。
但太好奇不是什麼好事。
我問他,在讀燕壘生版的七殺碑時,他有什麼感覺。
這封信直到兩個禮拜後才回,裡頭只寫了兩個字。
「興奮。」
我出現了狂熱寫作時常發生的幻覺。
似乎看到了溫文剛正的吞刃。他朗誦著燕壘生版的七殺碑,聲音越來越高亢,最
後蒙住臉。
但指縫中窺見的眼睛,卻飽飽的滿含著狂暴猖獗的殺意和兇殘。
冰冷的恐懼灌進我的骨髓,心跳如鼓。說書人真不是個安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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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子談鬼說狐,案牘勞形,窮經而皓首。然日漸虛耗,感來日無多。
一日泣於倫子曰,「吾墓望銘之『彼皆耗盡,再無所存』。」
倫子慨然應之,曰,「必銘『此人已乾』。」
--蝴說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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