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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情商：我拖更到現在，我是廢物
高情商：特別選在中秋節更新，大家中秋快樂(?
兒童不宜警告。
＊＊
她第一次做了夢。
夢裡是層層堆疊的白色建築，建築充滿著完美的弧度，一體成型的找不出一點缺陷，和翠
綠的植被在太陽的照射下欣欣向榮，透明的圓形環狀管子穿梭在其中，裡面還有快速行駛
的橢圓車輛，和她一樣身穿高科技服裝的人們走在路上，他們如潮水般來來去去，沒有任
何人迷惘或遲疑，萬事萬物都有條不穩，只有她脫下了面罩，狂亂的呼吸著，如一顆孤獨
的石頭被這浪潮給拍打。
這個世界充斥著美好，美好到一點多於的情緒都沒有。
不知怎麼的，她對這完美感到作嘔。
三十八猛得從夢中醒了過來，漆黑的臥房偵測到她甦醒後智能的亮起舒適的柔光，她躺在
一張挑不出缺陷的床上，一個翻身，底下的床鋪便根據她的姿勢自動調整到最舒適的狀態
，可她怎麼樣也睡不著，牆上光滑漆黑的板子記錄著她的身體狀況，下一秒，白淨的房間
浮出了一個小口子，一顆球狀形態的機器人滾了進來，它用爪字緊緊的扣著一杯牛奶，準
確無誤的送到了她的眼前。
三十八起了身，她倉皇的一飲而盡，躺下後翻來覆去許久，心中那股煩悶依舊無法解決，
她不得不接受她失眠了，她當然知曉失眠的症狀和發生原因，但這在教科書上才有的詞條
真正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她只能不知所措。
測試遠沒有她想的那麼輕鬆。
所以她站了起來，身上的睡衣逐漸密合緊貼，化為她平時穿著服裝，她一踏上走廊，便聽
公共空間的位置傳來模糊的說話聲，不知怎麼的，感應燈並沒有發亮，看向了面板才知是
有人故意關掉的，她立刻想起自己那性格古怪的搭檔。
「失眠了?」狐狸的聲音響了起來，吵雜的背景音立刻停止。
三十八走出走廊一看，高解析度的懸浮透明螢幕卡在了一張笑得開懷的臉上，少年沐浴在
陽光之下，燦爛的微笑溫暖著周遭的人，她對他很有印象，畢竟他的死是這麼的慘烈，和
那光亮一點都沾不上邊，就這麼死在了夜晚的漆黑當中。
「是的。」她聞道了一股濃郁的香味，像是堅果的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不知怎麼，那
讓她放鬆了很多。
此時她湊近一看，才發現這裡變了模樣，原本他那光滑高極的椅子放上了手織的毯子，紛
亂的紋理錯綜在上，在即將失序時，一顆柔軟的枕頭砸在了當中，梳理了那些毛躁，他慵
懶的躺在上面，眼神迷離，那張溫順平靜的臉被螢幕的光照得清楚， 顯得更加柔和。
他穿著過於寬大的純灰色上衣和褲子，讓那慵懶更加肆意妄為。
在他的脖子上還掛著一條項鍊，裡面像是可以放入照片。
狐狸不知從哪裡搬來了一張木制的小桌子，上面放著一個捏得醜陋的杯子和泡咖啡的用具
，杯子是用陶土做的，在這全是設計感和舒適至上的國度裡，歪歪斜斜到有些滑稽。
三十八不知怎麼的笑了出來，她有些好奇躺在那光怪陸離的椅子是什麼感覺，所以她便問
：「那都是哪來的?」
「自己帶的，我有一個行李箱。」狐狸懶散的抬起手比劃，他說：「裡面放著很多不必要
的東西，但我就是帶來了。」
「裡面有什麼?」
「寫著小鎮名字的指示牌、路上亂買的衣物、手織的毛毯、咖啡豆、陶土杯等等──」狐
狸思考了一會，他聳了聳肩說：「還有一條家鄉的河流。」
「這根本沒有邏輯。」三十八來到了她自己的椅子前，她坐了下去，她問：「一條河?你
是怎麼做到的?」
「行李箱打開，把河塞進去，蓋上行李箱。」狐狸一本正經地說著。
「那你剩下的那些東西呢?」三十八無奈的問。
「很簡單啊，再打開行李箱，把河拿出來，用力將那些無用的小東西塞進去，把河放回去
，最後在緊緊將行李箱拉上拉鍊，小技巧是要注意別讓河把它們弄濕。」
「先生。」三十八難得的幽默一回：「你的收納技術讓我非常佩服，但那一定需要一個非
常大的行李箱。」
狐狸笑了出來，他說：「大是大，可搬著倒是方便，我很念舊的。」
三十八沒有較真，在情感抑素消退後，她偶爾會覺得他那些瘋癲的話裡有些美感，至少比
那完美準確的家園來得讓她放鬆，她喚出了面板，操控了上面的數值，很快的，她前方的
長椅蛻下了白色的面料，露出了裡面純黑色的材質，散發著七彩的虹光。
緊接著，那虹光長滿了白色絨毛，直至將整個長椅給覆蓋，狐狸看了一眼，她皺著眉頭說
：「親愛的三十八，這張長椅看起來像是宰了二十隻可憐的小兔子，並殘忍的扒下牠們的
毛皮。」
「這是其它材質仿真──」
「我知道。」狐狸嘟嚷著，他說：「不過我更喜歡更加原始的產物。」
「那些東西真的是手織的嗎?」
「是啊，和他們交易來的。」
三十八坐上了椅子，她立刻感覺到當中的舒適，聽到交易後不自覺的撇了一眼螢幕，她說
：「我記得這裡是種植麥子的。」
「其它區有咖啡豆。」狐狸調整了自己的姿勢，他整個人都快陷了進去，他說：「你提早
個幾天來這裡就可以跟他們親自交易，在測試開啟前。」
三十八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問：「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測試組別?」
「是啊。」狐狸看起來不想多提，他只是說：「不過你真的對這些天然的東西有興趣，結
束後在中央商城可以買到，那邊追求復古的人還挺多的。」
「在來之前，我倒是沒見周圍的人在談論這些東西。」三十八無心的說著：「我們大部分
人都覺得這些是沒有效率又不必要的，像是農耕和手工織物，想想看他們要花費多長的時
間在走彎路，浪費了多少的資源在上面，才能勉強達到我們現在千分之一的產品水準和數
量。」
「對你來說，一切都要有意義，對嗎?」狐狸突然問了一句。
「是的，所以我並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有購買這些東西的衝動。」
就像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做夢一樣。
畢竟做夢是如此影響睡眠，睡眠又是如此重要，夢是無意義的產物。
「因為為了測試，你們在這斷了情感抑制素，那乾枯的心靈根本抵擋不住這豐沛又古老的
誘惑。」狐狸並沒有對她的攻擊性，三十八聽得出來他是在不滿整個群體，他的語氣略帶
酸意的說：「你們把千篇一律的白和黑當成了藝術，把科技奉為信仰，鄙視一切失序的產
物，認為人臉和身軀是醜陋的，所以用古怪的衣服將自己緊緊包裹，忽略那些偉大的作品
就是從人類自身的缺陷而來，發瘋似的追求理智、數字以及節儉。」
三十八皺著眉頭，她不喜歡爭吵，那會讓她感覺和他們一樣不理智，所以她只是悶聲反駁
著：「但你不能否認我們的方便，而且你一開始也是穿著我們的衣服。」
「沒穿成那樣我根本進不來，而且我不喜歡嚇到剛停抑制素的小朋友。」狐狸也放軟的語
氣，他們沉默了一會，最後，他緩緩的問：「要喝點咖啡嗎?」
狐狸的話語和行為就像是抽菸一樣，三十八明知到有害，甚至會為此感到生氣，但她卻在
某些層面上不得不著迷，那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多樣性，她憋了好一會，可實在太好奇那是
什麼味道了，所以她輕輕敲了敲桌面，一個拳頭大的圓環瞬間浮現而出，它向上拉升，長
出了一個把手，成了一個杯子，雖然簡易，但當三十八將它拿起時還是充滿著流線感，和
桌子上的陶土杯子形成強烈的對比。
但狐狸不在意，他將玻璃瓶裡的咖啡倒入其中。
三十八淺嚐了一口，咖啡的苦澀瞬間令她有些不適，她強忍著嚥了下去，皺著眉頭思考了
好一會，突然間，一股清香蔓延至她的口腔，那咖啡的苦使後面的尾韻越發的明顯，她又
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逐漸習慣這種感覺。
狐狸沒有說話，他揮動著手臂，上頭的螢幕繼續撥放著村莊的影像，影像並不是完全的呈
現村莊的真實面貌，他們看到的都是被剪輯過的，大多給他們展現出濃烈的情緒爆發點和
重大事件。
他們無法看見惡魔行兇的過程。
他們也不知道惡魔是誰。
三十八拿起了一旁的黑色板子，上面記載著她縝密的文字，是她這幾天用理性推測而出的
線索，她看向了螢幕內，此時已經播放到他們睡前看到的進展，亞倫面色冷靜的和蘇西說
著惡魔理論，她仔細的觀看著他們的表情，一字一句的感受他們之間的情緒。
蘇西緊握的拳頭幾乎要滴出血來。
她緊張的看著眼前的人離去，此時村莊煙霧瀰漫，早晨的光才剛要透進來，亞倫那張嘲弄
的臉消失了在了迷霧中，灰濛濛的世界使她分不清楚方向，連肺部都充滿了霧氣，她瞬間
感到一股濃厚的無力感。
「我知道你是惡魔，蘇西，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但我不會和別人說。」
她回過神來，亞倫的話語使得這片濃霧伸手不見五指，她幾乎是憑本能的往山的方向走去
，往她那熟悉之地，在這一片未知當中，幾個孩子的嬉笑聲飄盪在她的耳膜，她感到一陣
毛骨悚然，往四周看去，霧越來越濃厚了，建築物的輪廓模糊在其中。
一個女孩的哭聲特別的響徹透亮。
她彷彿回到了那監牢裡，惡魔的喘息如霧一般舔食著她的心，她想要大聲斥責亞倫，大喊
著她不是惡魔，但現在只要一個小小的誤會就會要了她的命，反駁是最沒有用的掙扎，唯
有沉默，如這片濃霧般的沉默，沉默又如一塊巨石死死壓在她的心上。
蘇西遊蕩在這片霧中，霧中來了三個幼小的身影。
前面兩個影子靠得近，後面的緊緊的追。
女孩的哭聲越發的刺耳，她覺得熟悉，抱著疑問向前走著，兩張臉浮現在她眼前，是十歲
的潔拉和珍妮，她們的表情裡夾雜著憤怒和不悅，兩人將手貼著對方的耳邊，互相竊竊私
語，蘇西聽不見她們說什麼，可那熟悉的恐懼卻無比清楚，絞殺著她的腹部，幾乎逼得她
作嘔。
突然間，兩人一同抬頭看向了她，眼神裡盡是厭惡。
蘇西猛得往後一跌，她剛好跌入了前方哭泣的女孩面前，摔入了她的影子當中，她還未從
影子裡爬起身，就聽那哭著的女孩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一個膽小鬼!你是一個膽小鬼!」小潔拉大聲的指責著她。
「我不是、我不是──」女孩哭得極為慘烈，她口齒不清的解釋著：「他、他們大聲的罵
我，要、要我不能跟珍妮玩，我不是故意的。」
「你說珍妮是女巫，你怎麼可以這樣!」潔拉依舊憤怒，她說：「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只是太害怕了。」女孩啜泣著，有些無地自容。
「是朋友就不應該這麼看我們。」潔拉的聲音逐漸穩重了一些，蘇西不敢抬起頭，她不斷
的喘氣著，能感覺到聲音傳出的位置高了許多，只聽她說：「你從來都沒有幫過我們一次
。」
「害怕已經不能是藉口了，蘇西。」珍妮的聲音冷靜著，她說：「在那一天，當惡魔出現
時，你明明已經聽到我的哀號了，可是你卻沒有救我，你只是死死的拉著牆壁不放，就像
小時候你死死的拉著大人一樣，你一遇到我們出事就立刻逃跑，在沒事時又和我們形同手
足，你倒好了，什麼都給你拿去了，你自己倒是拎的清。」
蘇西猛得被帶回那座監牢裡，當火光熄滅，騷亂四起的時候，她在黑暗中聽見了珍妮害怕
的求救聲，那聲音離得近，可那惡魔的爬行離得更近，她只能死死的埃著牆壁，扶著腹部
乾嘔。
是的，她再一次放棄了珍妮，在火把點燃後，她撇見了她那一閃而逝的幽怨，她們那積累
的不滿早有信號，她自知自己活該，她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珍妮的話語讓霧吸取了她
的生命力，她握緊了拳頭，抬著頭，看著她們冷漠的看著自己，竭盡所能的訴說著：「我
沒辦法像你們一樣為了對方義無反顧啊!」多年來的委屈爆發而出，她打顫著呢喃：「我
只是很害怕很害怕……」
「那你為什麼要汙衊我們呢?」珍妮輕輕地問：「那已經不是害怕了，你引導道格是我們
殺了布魯斯的父親，那是背叛，蘇西。」
她們兩人宛如幽魂，她們是來復仇的，蘇西害怕的顫抖，身後的女孩不斷的吸著鼻子，她
們的恐懼融為一體。
「因為我們沒有帶著你逃跑，對嗎?」潔拉嘲笑著：「你忌妒我們的關係，你害怕有天會
被我們拋棄，所以你緊緊地死咬著戴文不放，甚至以愛的名義來誆騙他，至少在最後還有
一個人你還可以出賣，就像你出賣我們那樣來保全自己。」
「為了自保有什麼錯!我只是想活著而已啊!」她吼了出來，突然之間，女孩停止了哭泣，
她回過頭去看，只來得及見年幼的自己驚慌的臉，緊接著，她逐漸如水一般透明，碰的一
聲，散落成一灘黑水，化為了蘇西的影子。
「沒有人袒護在你的前面了，蘇西，下一個死的就是你。」潔拉的嗓子沙啞乾枯，她陰森
的附在她的耳邊，那如砂紙般的皮膚刺痛了她，她睜大著雙眼，一點都不敢動，她嚐到灰
燼的味道，潔拉輕聲細語的說：「你去咆哮，去解釋吧，去向眾人說你是被亞倫冤枉的，
你知道他們不會聽的，就和盧克推測的一樣，他們只是想一個一個吊死我們。」
蘇西緩緩的將頭給轉了回來。
在大霧中，那燒得漆黑的屍體朝著她獰笑，她的皮膚被高溫緊緻的烙印在上，全都皺成了
一團，她乾枯的嘴裡看得見被燻黑的牙齒，頭髮一動全都成了灰燼，她緊緊貼著自己，人
類被大火燃燒過後的味道全都攀附在身上，蘇西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
「你休想置身事外，我的朋友。」潔拉輕聲細語，瘦弱如柴火般的手指撓上了了她的手臂
。
下一秒，蘇西嚇得拍開了她的手，而她的手臂也被她給拍了下來，斷成了兩節，焦黑的骨
頭顯露而出，潔拉卻只是大笑著撿起了自己的斷臂，她用著嘶吼難耐的聲音說著：「你會
償還代價的!」
蘇西抱頭尖叫出聲，潔拉和珍妮的身影被風吹得消散，可是卻吹不散這濃厚的大霧，她根
據本能的向山奔去，向著那唯一一個清靜的地方。
咚。
她邁開的步伐裡參雜著心跳。
咚。
當他們釘起火刑架時，也是同樣的聲音。
咚。
砍伐下的小樹轟然倒地，在這裡霧散的差不多了，清晨的陽光留下片片蹤跡，蘇西不再奔
跑，而是轉為一種如小鹿般的觀察和隱匿，她緩慢的挪動著腳步，雙眼睫毛如絨毛般煽動
著，蟲鳴鳥獸都靜了，樹叢和樹幹遮擋著她的身型。
戴文裸著上身，他的手上拿著鋒利的鐵斧，緊接著，他高高舉起──
咚。
蘇西緊盯著他隆起的肌肉線條，他的汗珠滾落而下，當他再次舉起斧子時，她站了出來，
響動了附近的樹枝，也驚醒了戴文，他堅毅木訥的臉轉過來看，放下了斧子，和蘇西對視
著，他們倆人沒有口語的交流。
他們彼此都不知道亞倫不只單獨和他們說過惡魔的理論。
他們也不知道這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誤會。
霧完全散去了，蘇西從口袋裡拿出了手帕，試探的靠近戴文，對方沒有閃躲，她溫柔擦拭
著他身上的汗水，觸碰到了他的肌膚，那粗糙感立刻透了出來，包含著底下蘊含的力量，
如果戴文想，他可以在這裡掐死她，用這雙手，這雙勞動又充滿魅力的手。
如果戴文聽見亞倫指責她是惡魔，不知道他是否會毫不猶豫的解決她。
清晨的光線灑落在他富含力量的肉體上。
她有些恐懼，但當她一想到那一天，她躲開他的視線後，他那眼裡的破碎和珍妮以及潔拉
的失望一模一樣，某種程度上來講，她不想要重蹈覆轍，而且她現在只有戴文可以依靠了
。
戴文伸出了手，蘇西緊握著拳頭，但他只是將她攬在懷裡，蘇西僵硬了身體，他們在這麼
多事情發生後第一次如此親密，戴文低聲的問：「你沒和道格夫妻講出完整的辨認惡魔的
方法，沒有和他們說惡魔會誘惑人類墮落，對嗎?」
蘇西笑了出聲，他們倒有默契。
她抬起頭，那鼓動的喉嚨夾雜著汗珠與她融為一體。
他那雙粗糙厚重的手解開了她的釦子。
戴文是真心愛著她的，但她總是不痛快，或許在她心底，她是利用這份愛來保護自己多了
一點，就像這場黏膩又濃稠的性愛一樣，她也只是在確認對方心底有沒有她的位置，是否
會為她挺身而出，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愛著戴文。
可是她很喜歡對方毫無保留的情感。
斧頭的木製手柄生了根，長成了一棵顫抖的小樹，稀疏的枝葉成了樹蔭，遮擋不住底下的
人，和光線模糊的融再了一起，蘇西將手插入他的髮絲，懵懂的看著對方的臉龐，彷彿是
第一次見到他那麼迷惘，仔細聽去，遠方的河流依舊緩緩流淌，從山坡上，從山坡下，流
過了所有人的家，在低窪處形成了湖泊，湖泊裡沒有生命，只有他們沉悶的呼吸聲拍打著
湖面。
結束之後，他們安靜的各自穿上衣物，一點都沒有剛才纏綿的味道。
「你怎麼想的?」戴文為蘇西整理著頭髮，他打破了沉默。
「我的家人全都在躲著我。」蘇西淡淡的說著：「他們不和我說話了。」
「我爸倒是沒有什麼異常。」戴文穿上了上衣，他嘆了一口氣說著：「但情況不大樂觀，
我──我會保護你的。」
蘇西鬆了一口氣，她把亞倫對著她說的話給壓在心頭上，吞了下去，戴文目前看起來還是
沒有異常，她想，她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對了，亞倫在早上來找我說過話，他給了我一個提議。」戴文冷不防說著，他的表情充
滿猶豫，皺著眉頭，並沒有把話給說全。
蘇西的心立刻從湖底被拉了出來，她早就有想到亞倫會有防範，但沒想到他和戴文說了自
己是惡魔的事，她一點都沒有聽戴文的解釋，剛才的溫柔瞬間消失殆盡，她的語氣冰冷的
問著：「他和你說什麼?」
「和惡魔的猜測有關。」
她不知道戴文是想和她坦白他被懷疑的事實，憤怒瞬間如大火般燒乾了湖泊，她完全無法
思考，結合戴文的提問，戒備的話已經脫口而出：「所以你和我做愛只是試探我會不會誘
惑你墮落?你什麼時後和亞倫聯手的?」
戴文嚇了一跳，他完全不明白蘇西在說什麼，他追上了準備要離去的蘇西，和她拉扯著，
他的眼裡充滿真誠，可蘇西一點都沒聽進去，他低啞的解釋著：「你誤會了，亞倫和我說
的是──」
蘇西回頭盯著他看，戴文咬著牙又張嘴，「亞倫說我是惡魔。」這句話他怎麼樣也說不出
口，可戴文的猶豫在蘇西看來那只是哄騙她的藉口。
「你只是在欺騙我。」蘇西冷冷的說著，她們的話語如濃霧般盤據了她的內心，在真誠的
雙眼都成了假象，她絕望的吼著：「戴文，當初在監牢裡時我那麼的相信你，甚至在他們
懷疑你時挺身而出，你怎麼可以──」
她的腦內閃過了她們的臉。
蘇西的心只有慌亂，她沒有聽他任何一句辯解，徑直往著山坡的地方走去，卻沒想到戴文
死死的拉住了他，他鼓起勇氣剛要張嘴，陽光瞬間晃了她的眼，她猛得甩開了他的手，而
戴文也下意識的放開她，在這推拉間，她往後踩去，踩入那山間的縫隙之中。
轟──
她的世界天旋地轉，所有的東西張牙舞爪的朝她猛撲過來。
樹枝和土坡攔不住她下墜的身軀，她還來不及尖叫。
碰!
蘇西猛烈的撞上了山體，癱軟在了樹叢和泥濘之間，她痛得如在烈火上燃燒，她緩緩的移
動著自己唯一能動的脖子，看見那纖細的手臂佈滿血跡，白花花的骨頭穿刺而出，破了她
的血肉，她的肋骨碎裂，一點完好的地方都沒有，灼燒般的嘲弄著她，蘇西張開了嘴，發
出了微弱的聲響，她的嘴邊滿是白沫和血液，頭髮扯亂無比，她瞪大雙眼，看著戴文站在
縫隙上。
他背著光，垂下頭看著她，僵硬了表情。
下一秒，她絕望的看見他消失了蹤影，留得她在山間孤獨痛苦，她的淚水混著血液而落，
她看著兩個朋友從陰影處盯著她看的恐怖模樣，她怎麼也想不到，她躲過了惡魔的襲擊，
推著朋友而逃過火焰的處刑臺，戰戰兢兢的偷摸著過活，卻死在了這失足的墜崖中。
蘇西扯出了一個微笑，嘲弄著自己辜負了他人，卻又被他人辜負。
戴文是不會來救她的，救她只是有更大的嫌疑。
此時她的腦袋異常的清楚，她突然想不通亞倫對她說那些話的意涵，可是也無所謂了，她
的視野逐漸模糊，太陽溫柔的拍打在她的身上，給予了她這個背叛者不應該有的溫暖，山
林裡熟悉的沙沙聲一同拍撫，她瞇上了雙眼。
她感覺自己的手被輕輕牽起，她們來到了自己的旁邊。
「看來我們三個人，看人都不太準啊!」蘇西模糊的嘲笑著自己。
「是啊。」潔拉簡短的回答著，看來還在賭氣。
「還不一定呢。」珍妮溫柔的反駁了她。
在珍妮的話語結束的那一刻，疼痛感消失了，冰冷的觸覺找上了她，突然間，比太陽還火
熱的體溫撫摸上了她破碎的軀體，蘇西微微睜開雙眼，就見戴文的眼裡滿是淚水，他痛哭
失聲，用盡力氣將她抱在懷中，他呢喃又瘋狂地說著：「我會救你的、我會救你的──」
蘇西迷茫的看著他，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為什麼要救我?
背著一個屍體，你會被懷疑的。
戴文寬厚的肩膀啜泣著抖動，他帶著她小心翼翼的往山下走去，他渾身上下都是劃傷痕跡
，癒合的鞭打傷口裂了開來，染滿了衣服，他的心狂亂著跳動，卻像再次弄傷她一樣壓意
著喘息，蘇西這才發現剛才他消失是抄著進路下來了，她想著，如果是自己是戴文一定不
會多管閒事，甚至會在往後的猜忌中把嫌疑賴在她身上，反正沒有人會知道她是自己摔下
來的。
她不明白戴文為何能如此真心。
或許也是她對所有人太過防備了。
蘇西笑著，她看著戴文肉眼可見的焦急，那凝結的汗液都灑落在她身上。
她撫摸著那可以結束她性命的手，陷入了沉睡當中。
＊＊
當螢幕上出現兩具裸露的軀體交纏時，三十八撇開了雙眼，她感到一陣生理不適，她皺著
眉頭，陰影遮蓋住他們的肉體，對她而言，那就像兩隻髒兮兮的老鼠在交媾，可隨即她又
回過頭來，畢竟這也是她應該要觀察的一部分，但最後，她還是關停了螢幕，猛灌著手中
的咖啡。
「還好嗎?」狐狸的聲音聽起來快睡著了。
「我不明白。」三十八瘋狂的抱怨著：「狐狸先生，風險這麼大的事情已經無關乎美感和
價值了，一想到他們沒有篩選基因、沒有做身體檢驗，就這麼不負責任的做愛，產出和他
們一樣的孩子，那是對他們下一代的不公平。」她緩了一口氣，接著說：「你雖然一直批
評情感抑制素的可笑，可你想想看，如果這個村莊有情感抑制素就不會有紛爭了，我完全
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拒絕服用。」
「那是一種人類最原始的本能，他們現在受到了極大的威脅，當然會想要觸摸自己最親近
的人，會想繁衍下一代，延續種族的生命。」狐狸輕輕地笑著，他撫摸著項鍊，他問：「
親愛的三十八，你有伴侶嗎?」
「沒有，找伴侶是無意義的，就像你說的，這種行為大多數都只是想繁衍下一代。」三十
八想要繼續說服他，她說：「現在每年都會在數據庫裡匹配大約幾百萬的精卵結合，交由
孕育機構培養，這樣母體也不會受到懷孕的傷害，而政府也可以獲得一個毫無缺陷的孩子
，並且養育他們成長，接受診斷來判定自己適合什麼工作，並投入到社會的建設當中。」
「那你有沒有想過有缺陷的孩子會如何被處置。」狐狸又問。
「當然是銷毀……」三十八停頓了，自從停用情感抑制素後，她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說出
這些話。
狐狸懶散的坐了起身，他說：「是的，政府會用機器運算，並判斷你們應該做什麼工作，
大多數都是準確無誤的，可是你們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個，像是你，你被只派來寫
論文，但其實你對測試和一些該懂得知識都一竅不通，他們只是判定你適合做這一行，你
就來做了。」
三十八紅了臉，她解釋著：「他們和我說先來測試，親身體驗會好上──」
「因為他們知道我會教導你。」狐狸打開了螢幕，此時畫面上正播放著村民群情激憤鬥毆
再一起的場面，他們因挖掘到黑繩和面板而爭執，他冷靜的說：「我和你說有5%的人拒絕
服用情感抑制素其實不大準確。」他的眼裡沒有一點情感，他緩緩的說著：「在這5%裡，
大約只有渺小的幾十萬人是在嬰兒時期通過基因測試，長大成人之後以自己的意志拒絕的
。」
「什麼意思?」
「三十八，他們和你說那些孩子有基因上的缺陷，但那種缺陷並不是疾病，而是他們天生
就對情感抑制素有抗藥性。」狐狸指著村民們扭曲的臉，他們的吼叫聲讓他們如臨其境，
他說：「好幾百年前，情感抑制素還不成熟，政府卻已經能檢測出那些情緒不容易被壓制
的嬰兒們，他們並不好管控，是非常危險的因素，是的，和你說的一樣，當初這些低端人
口會被銷毀，但後來他們發現這些人可以有更好的用途。」
「為什麼要做這種──」
「情感特別豐沛的人是不可控制的因素，為了整體人類的利益當然要根除。」狐狸說：「
以你能理解的模式，他們是會導致程序出錯的病毒。」
三十八有些無地自容，她想要和他說他們也是人類，可狐狸的講法和她停藥前的思想模式
一模一樣，她過了好一會才問：「更好的用途是什麼?測試的目的是什麼?惡魔又是什麼?
」
她說出「惡魔」兩個字時停了很久，這並不是她原本習慣叫著它的詞彙。
狐狸玩弄著手上的項鍊，他垂著眼廉，髒話和謾罵溢出了整個房間，他調小了聲音，淡淡
的說：「惡魔的原理和人類完全不同，舉個例子，一個才剛出生的嬰兒，他聽不懂悲傷是
什麼，可是他卻能夠天然的用人類的方式表達出悲傷，他會根據本能的哭泣或歡鬧，他的
表情自然，在他長大後學習到了語言後，他才會明白流著眼淚、心痛和一些表達就可以被
稱作為悲傷，對嗎?」
「是的。」
「但惡魔完全相反過來，它一出生就懂得所有的詞彙，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它也明白幾萬
個情況會導致悲傷的出現，如果你只用電腦和它對話，它強大的能力和準確的反應可以瞬
間欺騙過你，讓你誤以為它是人類，在理論上它是可以被稱為人的。」狐狸笑著說：「但
在現實的情況裡卻十分滑稽，它一開始完全不懂得怎麼應用和擺弄那些表情，人們很容易
就能發現它的不對勁。」
「可是照道理來講，它懂得所有過程和結果，它應該是完美的。」
「我知道陶藝就是拿一塊泥巴旋轉和揉捏。」狐狸拿起他捏得醜陋的杯子，他說：「可是
我卻無法在第一次就準確無誤的實施，那是需要很長時間的訓練的，就像惡魔知道它被傷
害了，它應該要哭或反抗，可是一開始它只會瞪大雙眼，表情極為浮誇的大喊大叫，而且
有很長一段時間它都只會同一個模式。」
「要解決這個方法就要讓它實際在人類社會生活過。」三十八懂得他的意思，她卻還是想
不明白：「那和你說的嬰兒有什麼關係。」
「它先在你們的社會裡生活了好幾十年，很快的，它便能夠欺騙過你們。」狐狸輕聲細語
：「可是它卻無法矇騙那些沒有服用情感抑制素的人，因為你們本來的情感就被壓抑了，
要學起來很簡單，可新的問題卻出來了。」
他站了起來，徘徊在房間裡，他輕柔的解釋著：「一開始會發現新的問題，是來自於不小
心將它遺失在了從未被情感抑制素荼毒的國家裡，那裡的人很快就發現它的古怪，發現了
它不是人類，雖然那個國家非常迅速的就被政府給管控消滅了，但這也讓你們知道它不夠
完美。」
他停在了三十八的椅背後方，他溫柔的坦白：「真正的人性是非常複雜的，恕我直言，對
我來說，你們並不能被稱為真正的人類。」
三十八的腦袋轟鳴，她顫抖的開口著：「所以政府把那些情緒豐沛的人和嬰兒都帶來了這
裡管控，讓他們自行繁衍了好一段時間，在把惡魔放進去學習?」
「是的，我們只是看到一個村莊而已，在測試開始時會降下屏障把村莊和村莊之間隔開，
不過你理解的真快，不愧是被檢測出來適合研究這一個領域的人。」
「它是從什麼時候就混入進去的?」
「最一開始的時候，它們替代的大多數是夭折的嬰兒。」狐狸緩慢的踱步著，他回到了原
位坐下，他說：「它會如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被父母養育，有自己的人際交往和歷練，最
後在時機成熟後，一封惡魔的警告就會被送進去，讓它學習更多難以被挖掘的人性，同時
也在測試它是否會被人類給找出來。」
「如果被找出來呢?」
「那麼它會被回收，並且重新訓練和調整，最終的目的是讓它和人類一模一樣，它目前還
只會模仿。」狐狸用著輕快的語調訴說著：「所以它必須知道自己是惡魔，我想要當它完
整到一個階段，連模仿都不用就可以展現出人性時，它會被你們抹去記憶，當成一個真正
的人一樣培養吧。」
村民的打鬧停止了，他們互相叫罵著被分離，三十八緩了好一會，她才將視線移開，她問
：「測試的目的是什麼?」
「這一個問題我想和我為什麼參加測試一起告訴你。」狐狸笑得開懷，他壞心的說著：「
總要有一些神秘感。」
「你當初和我說這個測試最不需要的就是理智。」三十八只能先收起好奇，她推測著：「
是因為我們無法在理智上贏下惡魔，但在它最缺乏的情感上可以，對嗎?」
「是的。」狐狸拿起他剛烤好的餅乾吃著，他說：「你真的挺有天賦的。」
「請給我一些提示，我還是想要依照理性來找出它。」三十八挺直了背部，她微弱的維持
著自己的信仰，信仰理智的自尊，她說：「我能夠理解你，但我不全然認同你說的話。」
或許在她心底，她是不認同這些無意義的情感。
狐狸挑著眉毛，他倒也無所謂，他說：「惡魔沒有人性，所以它只能模仿人類。」他微微
張開嘴說：「所以它那些複雜的人性表現必然在人類之後。」
三十八認真的記錄下來，她拿起了黑色面板，上面只剩下安娜、艾米、盧克和戴文的頭像
還是彩色的，她沒有抬起頭，又問著：「所以如果裡面的人在最後還沒找出惡魔，而我們
也沒找出來，那麼它就算是擁有人性，對嗎?」
「不太準確，畢竟還是有其他測試組，他們有可能會找出放在他們區的惡魔，這個測試是
需要反覆嘗試的，也需要很多的變因。」狐狸懶散的說著：「它只成功一次並不能代表它
擁有人性。」
「所以卡羅特爾村莊的人是第一層測試，以當事者的角度去找惡魔，而我們是第二層測試
，就是要用局外人的角度來觀察他們，來找出惡魔是誰?」三十八思索著：「然後還有組
別同時在進行同樣的雙層測試，用極為龐大的數據以確保萬無一失?」
「是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的第六感可是很準的。」狐狸笑嘻嘻的說著：「我怎麼可能
放那個王八蛋通過測試。」
三十八停頓了一會，她喚出了卡羅特爾村莊的地圖，上面用極簡的方式描繪著房屋的座落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地用食指和大拇指向內縮去，很快的，那些詳細的資訊逐漸消失。
拉遠。
她看見村莊旁邊還有其他村莊。
拉遠。
卡羅特爾只剩下地名，下面輕輕地標註著小麥產地和人口數量，在離它很遠的村莊則是標
記著咖啡豆產地，現在地圖上只有用冰冷的線條切割的區塊。
拉遠。
她看見了珍妮和潔拉口中的大城鎮，此時在地圖上也渺小無比。
拉遠。
一整個大區塊的形態展現在她的眼前，用亮黃色框起了範圍，上面只標註了一行字──
中古世紀主題，測試尚未結束。
地圖還可以繼續拉遠，三十八抬頭看向了那些複雜又鮮活的臉孔。
他們只是5%的一小部分，她現在才發現以前自己把人命看成一串串數字是多麼恐怖的事，
她張開了嘴，輕聲問著：「狐狸先生，你能告訴我這裡有多龐大嗎?」
狐狸喝下了最後一滴咖啡，他那雙總是在閃爍的眼眸閉了起來，他溫柔的說著：「回去的
時候不要睡著了，三十八，把窗戶打開──」
把窗戶打開後，你會發現漆黑的太空裡有一條星河。
星河璀璨無比，它乘載著我們的生命，流淌在眾人的生活之間。
「星河的源頭是什麼?」
從我出生時它就在那了，我也不知道。
「那星河的終點是什麼?」
是一片正在熊熊燃燒的橘色湖泊。
＊＊
把世界觀給收束了，這篇算線索篇吧XD
對了，原本5%拒絕情感抑制素的低端人口就是村民的這個點，我是要放在第七篇來說的，
但在第五篇就有一個很厲害的大大就幾乎快完全猜中了(有興趣的可以切回去第五篇看留
言)
順帶一提在第三篇他/她也提出來這個測試像楚門，因而推測出未來方和中世紀方其實是
在同一個時間線，我本來設計的陷阱都準確地繞了過去(當初一直在偷引導有可能是未來
人看過去的紀錄片)，一方面心情複雜，一方面又覺得好的懸疑小說就是要讓讀者有成就
感，不要把線索都死死摀住XDD
希望你們喜歡這一次的篇章，我覺得我放的線索夠這一路走來很會推理的讀者們知道真相
了，預計第九篇公布惡魔，第十篇完結~謝謝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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