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訝異的我沒有跑,倒是撞倒伯父那個全身酒味臭氣的駕駛看見地上的慘狀後跌跌撞撞的
跑掉了。
我沒有選擇上去追趕那個酒駕的兇手,並不是因為我被車禍現場嚇得動彈不得,一個原因
是這條路口監視器很多,單單靠著現代科技的嚴密控管就能抓到他。
更何況那台車頭凹陷的車子根本還留在原地。
另一個原因,則是我的視線始終離不開在街角站著的那個男人。
暴雨從陰暗的天空以高速墜落,將整座城市罩的灰濛濛的。
我站在街燈下望著遠處,那個戴著鳥嘴面具的男人也是,似乎眼前的車禍現場對於我們兩
人來說都事不關己似的,就只是任憑兩人的目光相互交錯,用無聲的視線切開雨水的暴烈
。
「你是誰?」我勉強睜開眼睛,雨水幾乎打濕了我的全身上下。
「……。」男人沒有回話,持續沉默在無光的街角。
我沒打算往前走,只是瞇起眼睛等待下一道雷光,這樣我才能在那僅有的瞬間看清那個神
秘男人的真面目。
轟隆-
男人依舊沒有動靜,只是持續的站著,用著他的雙眼……不,應該說用著他所戴著的那副
鳥嘴面具盯著我,盯的我有些發慌。
我簡單的敘述一下那個男人身上的裝扮,極為古怪的鳥嘴面具,怎麼說呢……就像是歐洲
中世紀黑死病盛行時那些醫生所會戴著的那種面具,有著尖長的鳥喙,還有放大的眼眶周
圍,詭異至極。
再加上一身黑色的斗篷罩住了全身,要不仔細看,根本就會以為是隻放大版的烏鴉。
我還來不及看清楚,在雷光消逝前,男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那個街角,我猜,可能是聽到
周圍的動靜才躲起來的。
車禍的聲音很大,吵醒了附近的居民們。周遭的居民紛紛從窗戶探出頭來,或是從大門跑
了出來看是發生了甚麼事情。
「車禍!有人倒在地上,快點打119啊!」一個穿著吊嘎的老男人大喊著。
「小孩子不要看,快點回去睡覺!」一個明顯被吵起來的婦人關上了窗戶。
「有沒有人報警啊!那個兇手好像肇事逃逸了!」一個慌慌張張跑出門的大學生大叫,用
著手機顫抖著拍著車牌號碼。
「你有沒有怎麼樣?!那個兇手跑哪裡去了?」從轉角聞聲而來的大叔看著我,急促的問
道。
整條街道瞬間被叫喊聲還有零零碎碎的話語聲佔滿,警車和救護車很快就來到了現場作勘
查。
一名看起來頗有睡意的警官走到我面前:「我們要請你到警局一趟坐個筆錄,請問事發當
下你在現場嗎?」
我點點頭,看著醫護人員把伯父抬上擔架,鳴笛準備將他送往最近的醫院接受治療,鑑識
人員在地上拿著筆和尺塗塗抹抹,大致的用粉筆畫上粗糙的輪廓。
傻瓜相機的閃光燈此起彼落,紅藍相間的燈光在大雨的夜晚裡格外刺眼,每個行人撐著雨
傘路過總要看上一眼,然後做出驚訝的表情離去。
在警局做了一個半小時的筆錄,我和局裡的警察紛紛打起了哈欠,問話內容千篇一律,就
和警匪片一樣,可能是半夜的精神不濟在加上腦袋的混亂感,我在詢問過程中竟突然有種
我是犯人的錯覺。
直到調閱了巷口的監視器畫面後,那些警察才意興闌珊的請我回家,送我離開的那位警察
還順手到便利商店買了一杯咖啡請我喝,問我還好嗎之類的寒暄問題。
我還好嗎?
直到越過黃色封鎖線回到家中洗完澡,我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像是蛋糊被攪爛般的混在我的腦海裡,嘰嘰喳喳的鬧個不停。
先是一堆烏鴉聚集在我家外面,再來是伯父意外被酒駕的車子撞倒,還有那個在街角站著
意義不明的怪人。
像是一個平和美好的戲劇突然被編劇靈光一閃的爆炸性思考改變,直轉急下成了一齣荒誕
怪異至極的驚悚片般,今天經歷的一切真是糟透了。
為了減少不明所以的恐懼感還有困惑,我在睡前特地把門窗鎖好,確認了自己的安全無虞
之後,才滿懷倦意的爬上床。
我調好鬧鐘,將還沒喝完的咖啡丟進垃圾桶,整個人深深陷進鬆軟舒服的床鋪中。
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我的腦袋卻瞬間閃過了一個極為突兀的畫面。
那個戴著鳥嘴面具的男人。
「你是誰?」我自言自語,用手搔著後腦勺,似乎這樣的動作就能減少我胡思亂想的程度
。
那個男人,會和今天出現的烏鴉有關係嗎?
為什麼要戴著烏鴉的面具出現在街角,是因為伯父被車撞的原因嗎?
既然這樣,為什麼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然後又消失無蹤?
假如我那時候走上前去,事情會怎麼樣?
他會說話嗎?
他會殺了我嗎?
他是我認識的人嗎?
成千上萬個問號塞在我越發困頓的腦袋,對於這些現象的疑問和不解早就已經壓過了我對
於自己伯父遭遇車禍該呈現出來的正常情緒,我一絲一毫的腦細胞甚至懶的花0.1毫秒的
精力去為伯父的事情默哀,而是把所有專注力放在那些烏鴉,那個面具男人身上。
但最悲慘的是即使想了這麼久,我還是找不出一丁點讓我釋懷的解答。
窗外的雨滴聲淅瀝淅瀝的響著,卻始終難以讓我入眠,只要一閉上眼睛似乎就會看到那個
鳥嘴面具出現在眼前,我只得睜著眼睛和睡意抵抗,直到我的身體再也無法支撐為止。
我甚至希望我是做了一個夢,或者……等等做了一個夢也好。
我雙手合十,暗自祈禱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境。
終於,我閉上了眼睛。
/
在刺耳的鬧鐘響起前,我用最快的速度爬下床,洗了個勉強能醒神的冷水澡,從冰箱拿出
土司抹上果醬放進烤箱,迎接一個又一個重覆卻又美好的早晨。
為什麼說是美好?
因為我正提著裝有兩瓶柳橙汁和烤果醬吐司的袋子,走向兩個街道外的欣妍家。
要說我和阿杰一起偷偷追著欣妍這一點上,我在這個部分上還是下了一點苦心的。
為了和欣妍一起在令人神清氣爽的早晨散步到學校上課,我和欣妍約定每天平日上課分別
帶了兩人份的早餐給對方,然後在一邊散步到學校,實在是很令人想起來都很難開心到不
笑出來的約定。
而今天輪到我帶早餐,我所說的苦心,正是提早了四十分鐘起床親手做的早餐。
「弘文!」清脆響亮的聲響從街角傳出,我微笑著提了提手中的袋子。
「你昨天後來有沒有怎麼樣啊?我回家後我爸媽和附近鄰居都在講那一件事情。」欣妍喝
著柳橙汁,一臉雀躍的模樣幾乎讓我忘了昨天發生的怪異事情。
「昨天後來……後來沒發生甚麼事情拉,看來就只是那群烏鴉在對我惡作劇罷了。」我吞
了吞口水,還沒打算把伯父還有那個面具怪人的事情告訴欣妍,畢竟要是她現在知道距離
他兩條街道外有個戴著面具的怪人,她恐怕是會整晚睡不著覺。
「要是你隨時遇到甚麼怪事情,都要記得打給我!如果那群烏鴉或是甚麼東西再來騷擾你
……」欣妍轉過頭,一臉擔憂得看著我,彷彿還沉浸在昨天看到滿天烏鴉的不明情緒裡。
「嗯。」我點點頭,咬下一口吐司。
口是心非。
我只得說,要是那個怪人再一次現身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把它的底細還有甚麼探清楚,怎
麼可能去麻煩這麼為我著想的青梅竹馬?
「要是你有甚麼生活上的問題或是困難的話,可以的話……不,一定都要和我說!」欣妍
越說越認真,認真到我研究螞蟻的行進路線的頭也跟著緩緩抬了起來。
「你每次遇到困難都自己默默承受,這樣很不健康!」欣妍蹙眉,這個表情我依稀見過。
我想起了以前和欣妍在附近的公園遇到了幾個惡霸青少年的故事。
那時的我們還坐在公園的鞦韆上聊著晚餐要去吃甚麼,聊著聊著天色暗了下來,公園裡很
快地就剩下我和欣妍兩人。
一瞬間幾個衣著不整,臉歪嘴斜的不良少年大搖大擺朝著我們走了過來,很明顯就是要惹
事。
我下意識的站起,小小聲的在欣妍耳旁說了一句快跑。
欣妍卻怎麼樣也不肯走,只是死命的抓著我背後的衣領。
眼看不良少年們步步逼近,我只得把雙手張開護住欣妍,儘管這個動作只引起那些青少年
們一陣訕笑。
「小鬼,身上有沒有甚麼錢啊?」帶頭的平頭青少年雙手插著口袋,不懷好意的盯著我鼓
鼓的口袋,裡面放了我等等和欣妍的晚餐錢。
「有。」或許是欣妍在身後的關係,我盡量裝作語氣上的鎮定,雙手顫抖著從口袋拿出一
小堆零錢和鈔票。
一旁的斜嘴青少年一把搶了過去,興致盎然的開始數了數。
「拿了錢……可以讓我們走了吧?」我的雙腳完全不聽使喚的顫抖,派出所距離我們這邊
還有五條街道,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直接跑去呼救的,況且這時候爸媽都帶著小孩離開公園
了,我們可說是待宰的羔羊。
平頭青少年歪頭想了想,吐出一句:「不可以。」
簡單的三個字就讓我從頭涼到腳底,或許是已經拿了錢卻還繼續惹是生非的關係,我握緊
拳頭,語帶憤怒:「都給你錢了,為什麼……」
「沒有為甚麼。」平頭青少年輕佻的語氣,揮了揮手,身旁的兩個同伴立刻聚了上來,他
們高大的身影幾乎快把我和欣妍的身子壓平。
和這些性格卑劣的惡霸討價還價,根本是對牛彈琴,很遺憾長大的我才懂這件事情。
「和小女朋友出來玩快樂嗎?」斜嘴青少年盯著我身後瑟瑟發抖的欣妍,大聲地笑出來,
其他兩個混蛋也跟著起鬨。
欣妍的手在我背後越抓越緊,她始終不發一語,但我能感受到從她手心上傳來的恐懼還有
害怕,更重要的是,她滾燙的淚水滴在了我的背後,這點讓我毅然決然做出了一個匆促的
決定。
我使命往旁邊撲向那個正在笑開懷的斜嘴少年,一邊使命的對著欣妍大喊。
「妳快點跑!跑越遠越好!」
笑到無法站直身子的斜嘴少年被我這麼突如其來的一撲完全嚇到,整個身體往後大力傾倒
,把圍著我們的青少年們讓出了一條通道。
而那個轉瞬間的機會,只能有一個人通過。
眼看著還在後頭游移不決的欣妍,其他兩個青少年還完全不懂發生了甚麼事情,我沾滿土
屑和草味的嘴拉開喉嚨大吼:「妳快跑!後面這邊我處理!」
可能是看見了我的表情,欣妍這才抬起不斷發抖的雙腳往這邊的空隙狂奔,我微笑著,直
到看見欣妍跑出了公園的出口。
你問一個國小男生要怎麼和三個看起來惡行惡狀的青少年打?
當然是不可能打得過。
我被推倒在地,身上有好幾處瘀青,腳還因此腫了一大塊,可能是看在拿了我的錢的份上
,那群人只象徵性的揮了幾拳踢了幾腳就閃人。
等到我撥了撥頭上的泥土,才看見欣妍帶著兩三個大人到我面前,可惜的是,那幾個青少
年早已帶著我和欣妍的晚餐錢煙消雲散。
幾個大人急忙把我送到附近的醫院檢查,欣妍則完全不放心的跟在我旁邊跟了全程。
「幸好妳沒被他們抓到。」我盡量微笑,儘管我的嘴角好像也裂開了。
「甚麼你處理就好!你根本不可能打得過他們!」欣妍站在我旁邊,雙手緊張的握著,整
張臉都紅了。
「因為打不過他們,才會趕快讓妳跑啊。」我腳上的痛讓我閉上眼睛,救護車隨著路況搖
搖晃晃。
「下……下次別再逞強了!」我的耳邊傳來欣妍溫柔的嗓音。
等到我張開眼睛,我發誓永遠忘不了眼前的畫面。
那次是我第一次看見欣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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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安安,我是藍雨
這次的文章比較在講述前中的故事可能比較少刺激的篇段起伏,故事到後面會越來越真相大白,謝謝各位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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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夜的邊際下著的滂沱,裡頭傳來的是你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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