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在嘴上的菸頭一根換過一根,落在地板上的菸盒子一包比一包還要濃,沒有想過吸進喉
頭的迷菸居然會變得那麼地索然無味,沒有沖昏腦子的麻痺感,喉嚨裡也少了緊抓咽喉的
痰,抽著的像是一口氧,一口接一口,讓自己好看起來還像是個人。
「你怎麼了?」
身旁的年輕人還是好多問題,但我不過也才三十好幾。空調停了又開,開了又停,斷斷續
續,把抽上天花板的菸霧吹開了,又聚成一塊,應該是變電箱故障了吧我想。櫥窗上的飯
糰有些開始發霉,黑色的斑點長滿透明的包裝上;飲料罐上的水珠說明它退冰了。整座城
都荒廢了,包括這間便利商店。
怎麼地感官變得那麼敏銳?
退冰的凝珠,一滴,又一滴,落在不鏽鋼上的邊緣。
身體好疲倦,明明也沒做什麼事情。
就是早起,晚上又睡了過去,睜著眼睛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
為什麼?
為什麼身體會落得一副倦怠不堪的疲憊。
「林默良,林默良?」
年輕人叫著的是我的名字,明明是我的姓名,但現在卻感到十分陌生,是不是待在這副老
皮囊裡久了,腦袋瓜也跟著不靈活了?
連唇上被菸蒂燒開一道焦黑也是眼前的年輕人替我取下來的。
「你怎麼了?」
他手上提了好多袋子,裡頭股股的。
對了,他說他還有個朋友需要食物。
「你到底怎麼了?」
年輕人放下塑膠袋,晃著自己的肩膀,頭暈目眩的,像是整個世界都在晃,這是什麼異樣
的感受,好像靈魂快被搖出來似的,林默良他是他母親的兒子,過往;林默良在學校中,
是同學們的同學;是老師們的學生;是這位老先生的鄰居。
原來老先生每天都過著這樣的感覺嗎?
活不像人,還不知道自己能是誰。
一副快死了的樣子,老人他是怎麼保持樂觀的,過去的日子裡,出門買早餐還能看到他已
經早起在公園打太極;也許是時間到了,自然而然就能適應的人生。也許是我太突然的接
受這個軀體,但今天總感覺他媽特別的累呀。
實在不想正視那些因為變異的身體而得到提升的感官。
我的確能清楚地感覺到,附近,周圍,有東西在接近。
「但,但我好像快,不行了。」這是我用力擠出來的話。
是什麼東西在潛行,冰冷、無情,發澀的豆漿結成塊狀。
那不是人類的味道。
在房子之外,在牆的外頭,好像是沿著人行道,過了路燈,轉角,踏過水溝蓋,還有一些
招牌的下方,荒涼,杳無人煙,我卻能窺見一斑。
沒有屍首,沒有腐蟲,只因那些元素都被吸到那群分食的觸手身上。
那這冰冷的生物會是什麼?
會是那些觸手長滿一身的怪物嗎?
現實馬上打破我的臆測,一整群分散的熱源,就像是雷達探測器那樣,一開始只有一個紅
點,接下來在探測的邊緣出現了好多個紅點,越來越多,越來越近。
熱源,源源不絕的熱源開始蟻聚過來。
這才是我熟知的牠們,熱酸又臭得不行的氣味,牠們為什麼要向這裡包圍?難道是發現了
我和這位警官的事情?
不可能的,我先前已經碰過太多怪物,牠們都對我沒有反應。
「警官……」我抓著他的手不斷顫抖,連話都說不準。
這倒讓我想起幾個月前在麥噹噹上班遇見的一位男客人,他總愛挑人語病,而且還向我歐
了一堆糖醋醬、番茄醬,我不曉得他最後怎麼了,也許是被哪隻魷魚吃了也說不準,但如
果他在現場,也許又會說我只是說個話,怎麼抖個不停,像個死菜鳥吧,怎麼回想起來還
挺溫馨的。
"唰"地一聲。
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得意似的跳動,香菸、餅乾盒、糖果、牛奶糖,櫥櫃上的他們全都怪異
地發瑟顫抖,怎麼了,我已經老得頭昏眼花了嗎?
不到幾秒的時間,全部的商品從該有的位置上掉了下來。
一陣強震讓警官和我都沒有防備。
「怎……怎麼回事……」
警官一屁股壓爛一排優格,而我臉上則有幾盆完好未拆封的生菜沙拉,還有甜不辣醬跟千
島醬。
「警官,你快走吧!」提起全身勁硬撐著,靠在退冰的冷藏櫃上,一點舒涼感也沒有。
「這裡不安全了,你應該也能感覺得到。」我極力地勸退他。
「那你怎麼辦?」
「還能怎辦?」
「我背你吧?」
「你還得提那兩袋零食呢。」
「沒關係,我背得動。」
突然間,門窗玻璃盡碎,裡頭唇亡齒寒,嘴破喉嚨痛,兩人都被碎玻璃割得全身都是血絲
,日光燈管被插著正著,整間店暗了下來,才發覺周邊的熱源居然全部散盡了。
門戶洞開,陰風徐徐,還是白霧瀰漫,灰煙繚繞的外頭世界雖然灰暗,卻比燈關了的便利
商店亮了些,那幢超過兩公尺高的黑影就從白霧裡闖了出來,巨大身形看不見頭部,只知
道下身已經占滿了店門口。
滴血,也許是血,從那高大的身形下流滿了不屬於他的液體,從那看不見的頭部,頸部,
潺潺流落,似乎是非常大量的屍體所集結而成。
「GO~~~Let's go! just go! go away! right now!」林默良小聲說道。
翻譯:走,快走,走就對了,快走啊,馬上!
雖然不懂林默良為何突然說英文,但是任誰都看得出外頭那玩意兒絕非善類。
紅點。
又是紅點。
只是這次不是形容詞,那是一條紅外線,從門口的地板向內。
空氣凝結,因為沒有敢說話,不知道外頭的它正在做甚麼。
就在兩人猜忌當下,紅點照到了林默良的腳尖。
「逼逼逼逼逼!」愛你愛蛙欸嘎都。
機械發出像電腦當機般的高頻嘶吼,紅點向上延伸至林默良的額心。
「提著食物快跑!」林默良奮力一推。
咻呼嚕嚕地一聲!
沿著剛才紅外線瞄準過的軌跡,一道鮮紅的雷射光像切生魚片一般把地板、連同收銀台邊
的貨架,還有收銀檯上掃條碼的那根機器,完美的分成兩半,切面平整,毫無稜角,即便
像是複雜的電路系統斷面也被完美地分割。
雷射刀的起點是門口,終點則在林默良的額頭,半秒的間距,人體並不像櫃檯或地板那樣
堅固,裂開的頭顱緩緩左右傾倒,眼珠斷了肌肉纖維的連繫也從臉的內部脫落,但堅強仍
欲蟻聚的魷魚細胞正努力地在屍體的四肢末梢增生。
但眼前的巨大獵殺者似乎經過改良,是針對這種魷魚生命的天敵,紅點仍然凝聚在屍體的
額上,從門外,也就是紅外線的發射出又射出一顆小水晶,紅外線和水晶結合,折射出不
只四面八方的菱鏡,有點像是久遠年代前KTV裡面會有的那種七彩旋轉燈球。
熱能刀將細胞活化到極致,然後逐漸衰退,在酷熱的高溫下燒焦,證明了化學反應不可逆
的現像。
殘餘熱熟的魷魚肉塊,一塊一塊地落到地板上殘餘的優格泥灘中。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