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眼前一晃，只在剎那，墨淵的身子擋在前面，緊緊地抱著他，他耳邊聽見那總是
笑鬧著的聲音透著一種沉穩而堅定的語調，「一起，我不後悔。」
金色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睜大，瞳孔隨著降下的落雷縮得如針……驚雷沒有偏頗的落了
下來，就在他眼前，雷電如刀，狠狠割進墨淵的身體，他耳邊響徹著分不清是雷聲還是心
跳的鼓譟聲，而墨淵就在那陣聲響中倒下了，盤著髮絲的白玉因雷擊斷裂，散下一地的黑
髮。
墨淵的衣物破損倒在地上，臉頰邊沾滿了血跡，血就像源源不止的湧泉，分不出是從
哪流出來的，沾染了整片土地。
「……結束了……看來我還沒死啊……」
驚雷過後天邊下起小雨，雨水打在他們身上，洗淨了墨淵臉上的血跡。
白靈懷裡緊抱著墨淵卻覺得格外的寒冷，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握著墨淵的手，看
著血跡被雨水沖散，卻又很快冒出新的。
墨淵倒是還有殘留的意識，他從胸前的衣襟中拿出一張燒焦了的符咒，說也奇怪那道
靈符明明焦黑成炭，但此刻卻讓墨淵穩穩地拿在手中沒有散開。
「你師父……到底是厲害。」他想做出一個笑容，可才到一半，轉頭便吐出一口鮮血
。
白靈這會兒認出了那道靈符，正是師傅之前給墨淵，要他下山小心的。如今墨淵受了
天罰沒當場散魂，想來就是這道靈符的保佑。可墨淵雖然沒死，傷的卻是極重，半條命也
差不多沒了。
白靈回過神來扶起墨淵，將他扛在肩上，「我帶你回山裡，幫你修練，很快就沒事了
。」
墨淵被半扛半拖著走了幾步，竟然還呵呵笑了聲，「睡幾天就沒事了，用不著你麻煩
。」
白靈此時心裡十分不太平，一方面是因為自己闖禍連累墨淵十分愧疚，一方面也因為
墨淵豁出命來救自己，這時在是他意想不到的。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不平靜的思緒在他腦海裡翻來覆去了幾趟，最終還是問
出口了。
墨淵嘴角掛著笑容與鮮血，「因為我喜歡你。」
以往墨淵這樣說，白靈從來沒有當真過，可這次他卻認真的說，「真的？」
「真的。」與白靈相反，墨淵仍是笑著，從他臉上看不出堪稱為認真的神色，那口氣
氣也說得十分輕巧，若不仔細聽他們的對話內容，幾乎就會以為這只是平常的閒聊。
白靈深深吐了一口氣，末了仍是說，「我沒想過這件事。」
「沒關係，你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想。」
「喜歡是人間的感情，我沒有。」白靈這麼說。
「有的，不論是人，是妖，甚至是神，都有的。」墨淵說著咳了一聲，血絲又從唇邊
一滴滴的落下。
白靈沒有回答，半扛著墨淵，前往的目標卻不是回去的路，而是兩人下榻的那間客棧
去。待他們到了客棧的廂房內，就見到化身為兩人的布娃娃正並坐在兩張椅子上，那兩人
一看見墨淵與白靈，隨即互看了一眼，雙雙化為本來的娃娃。
白靈將人丟到床上，掌心間運起妖力，白光瞬間就猶如一層薄紗，覆蓋了墨淵一身。
墨淵半睜著眼看了他最後一眼，然後慢慢地閉上雙眼。
「我等你，直到你找到喜歡之人那天。」
房間內最後響起的聲音，清清淡淡的，似乎仍是含著笑意。隨後墨淵就像死了一般，
沉沉地睡去。
白靈施法完後坐在床沿，看著他。那個總是笑得一臉討厭的傢伙，如今白著張臉躺在
這，連眉宇間的邪氣都淡去不少，可是那卻不是他所熟悉的墨淵。
他伸手將散在床上的黑色髮絲攏了攏，取來絲帶將他們編成一束放在墨淵身側。天邊
的月光斜斜地射入房內，黑暗中只剩下包圍著墨淵的白紗像是呼應月光般，隱約散著光芒
。
他耳邊，萬物，都再沒有聲音。只剩下那句：「不論是人，是妖，甚至是神，都有的
。」
※
墨淵一直睡著，絲毫沒有要起來的徵兆。白靈也沒有想把人搬回山上的心思，他照著
之前墨淵走過的老路，去一些富有的商人家偷取一些財物，一下就將客棧廂房包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裡他天天去街上打探，可怎麼也沒打聽到那天那名女孩與少年的消息。
不過他倒是打聽到宮中的老太監蕭公公身體抱病，連帶了好幾日皇帝都沒有招見大臣
，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許多打扮斯文的公子哥一說起這事，無不拍手稱快。
白靈縱然是對世間人情一無所知，看他們這態度與那晚發生的事情，多半也猜得出來
當初六通鎮兵馬反叛之事，恐怕與這位蕭公公拖不了干係。
他想那晚自己射傷的，也許就是這位蕭公公。
可這就讓他不懂了，墨淵說王命在這個蕭公公身上，他因為傷了他，改變因果而招來
天劫，但看來蕭公公並不是黎國的皇帝，那為什麼王命竟然不在皇帝身上，而是在他身上
？這令白靈百思不得其解。
白靈這會兒正自己坐在酒館內思索，順道聽聽有沒有什麼新消息，旁邊突然傳來一個
熟悉清脆的女聲，伴隨著一陣吵鬧的響鈴。
「噯，我說你，臉色蠟黃，兩眼無神，這是肝有問題啊！再不治要命的，我今天心情
好，給我兩吊銅錢，我就寫藥方給你，你自己去抓藥！」
一轉頭看去，果不其然這個熟悉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之前才跟他們分開的花花。
那個被點名的路人上下打量了花花的矮個子一番，然後揮揮手說，「去去，別掃了老
子喝酒的興致。」
花花看他這種態度，也十分不滿的回道，「我是在救你的命耶！算了，你們這些蠢貨
，就是有機會也不懂得把握。」
白靈聽他們這一通對話，還好像是要吵起來一番，趕緊朝那邊招了招手喊：「花花。
」聲音不大不小，卻正好令花花與那名路人聽見了。
花花轉過頭，看見白靈對著他招手，腦子轉了一轉，才想起這人是墨淵身旁那個冷著
臉不愛說話的帥哥，便不在理會那人，蹦蹦跳跳的迎了過來。
「是你啊！怎麼就你一個？墨淵沒跟你在一起嗎？那個小孩呢？他病都好了全了，沒
再生病吧？」
白靈聽著這一串問題著實頭大，不知道該從哪個問題開始答起，索性不回答了，自己
另開了一個話題，「妳怎麼會在這裡？不是要四處走走看嗎？」
花花好像也沒發現自己的問題沒得到答案，點點頭說，「是啊我是到處走走看看啊，
這裡是黎國的都城，什麼好玩的事都有呢。我想這邊人這麼多，就待的久了些，要逛的仔
細些嘛，說不準有你師父那個朋友的下落啊！」
白靈聽她還記掛這件事，當下也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只硬著聲說，「謝謝。」
花花倒是沒注意到白靈的情緒變化，豪氣的揮揮手，「這種小事，不用謝啦！對了墨
淵呢？他不在這邊嗎？我還想找他一起去玩呢。他現在在哪啊？這裡好多好玩的東西呢！
」
白靈聽到這問題，臉色沉了沉，也沒有回答，逕自招手叫來小二買了單後，就叫花花
跟著他走。
花花一開始也搞不太懂這是怎麼回事，走了一陣後他忽然一拍自己的腦袋，領悟過來
：這意思應該是要帶她去找墨淵吧？那麼墨淵是在什麼很神祕的地方白靈不願意透露，所
以才用這種方式帶她去嗎？
想著，花花不禁期待起那個神祕的地方。
可是花花預料的神祕之地並沒有出現，他們一同走到了客棧廂房，白靈推開門讓花花
進屋，花花看見墨淵像屍體一樣躺在床上，周身還罩著一層白光，這很明顯就是受了嚴重
的傷，連元神都沉睡了。
花花先是嚇的愣住了，接著跑到墨淵的床前東看看西瞧瞧，最後才輕輕的伸手推了推
墨淵的肩膀，人沒有反應，她便哇了一下哭起來。
「怎麼會這樣的？我們才分開沒多久啊？為什麼墨淵會這樣？墨淵你不要死啊！」她
邊哭邊說，抽抽噎噎的繼續推著墨淵的肩膀，看樣子是用足了力氣，幾乎是要將人推到貼
上牆壁的地步。
白靈一看這可不行，墨淵都受了重傷，哪裡禁得起花花這樣的蠻力，趕緊把人帶開床
邊，「妳別搖了，他沒死，只是元神受傷需要休養，會睡上一陣子。」
花花聽完並沒有如白靈想像中的立刻就安靜了，反倒生氣起來，「他那麼厲害，元神
為什麼會受傷？是誰做的？我去找他報仇！」
白靈再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花花的問題，沉默的思考一會兒還是決定說：「是我害他
受傷的，他代替我承受了天劫。」
花花本來聽前半句還要發作，可聽到後半句的天劫後就安靜了，看來就是修行尚淺的
妖精，也明白天劫代表的意涵。
照理來說未滿千歲的妖精只要好好過活，遇上天劫的機率可說是微乎其微。除非這個
妖精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那才有可能引來天劫。可花花竟也沒有去追究天劫的由來
，只是說，「我有辦法，有辦法可以救墨淵。」
白靈聽了一驚，心底奇怪著，「妳有辦法？」
「當然，我雖然因為妖力淺薄，醫妖精的本事不太好，可是我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東西
叫太歲，只要找到成形的千年赤太歲，給墨淵吃下，立刻就可以把他的傷治好。」她方才
那個還哭的驚天動地，滿臉眼淚的，這會兒卻昂起頭，一臉得意的樣子。
「太歲……」白靈沉思著。
這東西他曾經聽過，傳說生長在極深的地脈之中，是地氣凝聚而成，吸收了天地間的
精華，只要吃得一小塊，便可以長生不死。但這一切他也僅只是聽過，為妖這幾百年來，
從來沒有親眼見過。
花花眼睛閃亮的看他，「沒錯，就是太歲。要是平常這東西可難找了，就是我們一起
找上幾百年也未必可以找到，可是先前你師傅引起的地震，卻正好讓人發現了一個太歲，
如今已經運到皇宮裡去好一陣子了。」
「你說皇宮裡有太歲？」這消息對白靈來說可說是憂喜參半，喜則是太歲的下落有了
，要醫治墨淵就簡單了，可憂的是皇宮這地方，墨淵沒受傷前就十分不願去，像是有什麼
危險，加上他誤傷皇帝引來天劫這事，對皇宮的顧忌可就更多了幾分。
花花看白靈沒再說話，一下急了，「喂，你不會是害怕了吧？雖然那個皇宮什麼的，
我也沒去過，興許會有點危險。可你都說墨淵是代你受天劫耶，你難道要見死不救啊？」
白靈被她這麼一說，又看了看還躺在床上的墨淵，下定了決心，應聲說：「好，大不
了就是賠上幾百年的修行。」
花花看他說的如此決絕，也附和著，「沒錯，我們一定要救醒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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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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