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見魔物終於出離阿娟的肉身,趕忙先來一探阿娟鼻息,見她雖然滿臉是血,狀
似暈厥了過去,但氣息勻勻,原本黑氣罩頂的印堂,也變得眉心舒坦,不再是之前
陰邪扭曲的面貌,也就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頭。於是先讓阿娟倒臥在王座上靜養元
神,又施法咒結印護守,不讓外靈再有機會趁虛而入。
一旁賈子年,在剛剛變起倉促之際,見到阿弦一步衝上來,一掌就往女人頭上打,
趕緊提劍要來救主,但也晚了一步。那「勅令」一蓋下去,立時召來天兵天將,瞬
間形成一個金光法界,震得他不敢靠近阿弦他們兩人。此刻他站在台下,睜著怒不
可遏的雙眼,手拿寶劍指著阿弦。
「賈子年!」阿弦大聲叫道。賈子年的表情卻像是一個陌生人,對這個名字一點反
應也沒有。
阿弦知道賈子年的真魂正魄被魔物控制了,所以才會有這視自己如寇讎的舉動。不
同於一般人被邪靈附身,只要以法咒驅散靈體即可得救,現在的賈子年邪氣纏繞,
看來已是入魔甚深,若是直接以法印咒語破除,便極有可能會一同傷到賈子年的元
神。因此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琉璃子與魔物殺得難分難解,控制力較為薄
弱之際,不斷喚醒賈子年的魂識,好救出他被邪靈控制的真魂正魄!
「賈子年,你看清楚我是誰,聽清楚我說的話了,我是阿弦!當時我和你在山中相
遇,你說你是蒼水先生的門人,為了再見上總舵主一面,所以一路跟著我們。你想
起來了沒有?」
「沒有用的!」持劍的賈子年喝道:「他已經是我的奴隸了,當初我救他的時候,
他便成為我的奴僕,要永遠服侍我,做我忠實的僕人!你少白費力氣了!」說完,
一劍突刺,步步相逼。
阿弦趕緊左閃右躲,但並不打算還手,一來寶劍當頭,手邊也無寸鐵可擋;二來他
不想與賈子年戰鬥,以免更刺激了他的邪性!
就見他邊閃身邊繼續說道:「賈子年,當時你說你最大的願望就是加入天地會,我
們在總舵主面前義結金蘭,共謀復國大業,他交代你要與我同行共處,要我們彼此
之間互為照應!天地會的事難道你全忘了嗎?快想起來啊!」
「住口!」忽然賈子年手上的劍一震,像是想起了什麼,但又如被人控制一般,虛
空之中挺劍殺來,直往阿弦的嘴上招呼喝斥道:「還不閉嘴!」
「那些天地會的切口,我記不住,但你可是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快想起來啊!因
為你是賈子年!」阿弦往後一仰,擋過這一劍,斜眼一瞄,一旁琉璃子在那魔物旁
縱身跳下,一刀就劈裂他手中的盾牌。原來瑠璃子雖身形嬌小,但發怒變身成著黑
鎧兜的武士後,那可是誰都無法擋,而魔物乃四腳獸身的人羊獸體,手持長刀與一
旁跳上跳下的瑠璃子周旋,但巨大難以迴旋的獸驅,自然不是動作敏捷的武士對手
,幾招下來,也漸屈居下風。
賈子年一見,急得要來救主子,就聽他威逼說道:「你想救你朋友嗎?叫你的武士
把刀放下,不然我現在就滅了你朋友,叫他靈魂消散!」
阿弦一聽,知道魔物必是黔驢技窮,才會使出這要脅的伎倆。他也知道絕不可輕信
妖魔鬼怪所說的,不能與他們談條件,更不能被他們迷惑住,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
相信,要相信你自己!
因此,雖然魔物以賈子年魂魄作威脅,但在刀光劍影之中,阿弦仍不顧一切昂然說
道:「賈子年,你聽好了!我現在召喚你出來:難定紛紛甲子年,千魔蕩蕩白陽天
。蒼天旨意著書命,諸子虔誠扶道顛。佛燈點亮華光現,一線生機救末年。吾奉池
府王爺之令,命你立刻出來相見!」
阿弦正念口訣到一半,就見賈子年一個蹌踉,浮在半空的靈體像被人推了一把,兩
眼一翻,竟然出現一絲書生的靈氣,似乎賈子年的真魂已有所感應,但隨即又紫光
變現,被一股更強大的邪氣給震懾住,並直挺寶劍趁阿弦召喚時,一劍破空飛白突
刺。
這下阿弦一個猝不及防,眼看虛空之中一把利劍飛來,而自己退無可退,躲無可躲
,瑠璃子又正和魔獸酣鬥不休,根本無暇他顧,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劍尖直抵胸前
,他心中一黑,一切萬事休矣!忽然利劍像是刺到鐵板,就聽鏗鎯一響,瞬間斷成
兩截!
阿弦趕緊往胸口一摸,正摸到總舵主給的天地會鐵令牌!二話不說,隨即拿出令牌
,想也不想,脫口就衝著賈子年的魂魄說道:「五人分頭一首詩,身上洪英無人知
!」
拿著斷劍的賈子年,眼見這黑鐵硃砂令牌上的紅字「天地會」,也瞬間像是被點醒
似地應道:「自此…傳得眾兄弟,後來相認…團圓時!」
「賈子年!」阿弦再喊道。
一把斷劍鏗鏘落地,賈子年身上的紫氣如雲霧消散,就見他如夢初醒,張著一臉朦
朧不明的雙眼,雙唇囁嚅問道:「尹…兄弟?」
就在這時,房間中忽然傳來一聲高吼,著具足黑鎧甲的武士,手中高舉燃燒不動明
火的武士刀,縱身往魔物身旁一躍喊道:「殺せ!」
此刻正站在倒五芒星上的魔獸,瞬間被一刀劈成兩半,一分為二的獸驅轉眼燃燒出
熊熊烈火。
就像是遭火澆融的蠟像,從那熔燬變形的口中,傳來一陣放聲長笑,並以古拉丁語
說道:「誰都無法逃脫地獄的詛咒,我必重新降臨世間,以烈火燃燒這片土地成煉
獄!哈哈哈……」說完,腳下的倒五芒星轉眼燃燒成一片地獄煉火,在笑聲之中,
魔物將回歸到地獄。就在這時,他看著賈子年的靈魂,忽然將手中的長刀丟擲,一
道地獄火穿透賈子年虛弱的魂魄,頓時整個房間成火海………
「賈子年!」阿弦大喊道。此刻賈子年像是全身著火的紙人,烈焰燒盡只剩茫茫青
煙。
「快回到我的竹筒裡!」阿弦拉開竹筒上的紅布,但見那青煙散易散聚難聚,就像
是人呼出來的煙氣,在烈火中轉瞬無蹤跡………
「快啊!」阿弦喊道,眼看熊熊烈火不斷往上燃燒,轉眼就要燒掉賈子年的臉面。
知道一切為時已晚的他,忽然在火光中,以一種知天命有盡的表情,看著阿弦說道
:「初進洪門結義兄,當天明誓表真心……在下賈子年,青蓮堂上……一炷香…」
聲猶未止,火光燒盡,只剩一切如煙,散在阿弦淚眼迷離的面前。
公主房間的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眾人雜沓的聲響,原來是有人發現公主房門飄竄出
濃煙,知道裡面著火了,要趕來救公主護駕。
「公主在裡面嗎?公主快開門,裡面著火了……」一群侍衛以荷蘭語吼道,並傳來
碰碰碰的大力撞門聲。
阿弦一聽,立刻收起眼淚,回頭見門就要被幾個大漢撞破,而房內的火勢越燒越烈
,他趕緊要推開窗戶,沒想到一到窗邊,就見到城牆邊站滿了荷蘭士兵。這房間外
窗正對大海,又突出於城堡邊上。公主房內發生這麼大的火勢,原本觀望戰事的荷
蘭士兵無不緊張地看著公主駐駕的房間,卻突然見到一個中國人,站在滿室火光的
房內,嚇得他們立刻開槍打來,並且嚷嚷道:「有刺客!有中國兵在公主房間裡面
!」
這下可不得了,門外的金毛大漢更是使盡吃奶的力氣要把門撞開。現在外有紅毛兵
,內有地獄火,阿娟又還昏迷不醒,要是被這些荷蘭人給逮到,包管自己掉腦袋,
內外交迫情急之下,阿弦趕緊招呼毛怪來救駕!
毛毛在知道阿弦是阿朱的好朋友後,救起人來也就不再推三阻四,一感應到阿弦呼
救,登時說人人到,呼毛毛來,立刻變現在房內,沒想到一來見到滿室大火,烈焰
高燒,當場一陣陣怪叫呼號,聽得所有堡內的荷蘭士兵無不心驚膽跳,不解何以公
主房內竟會傳出這般怪聲。而怕火本來就是所有野獸精怪的天性,毛怪一見到熊熊
大火,登時嚇得要再逃,但隨即被阿弦一把揪住道:「快抱起這女人,帶我們一起
離開這!」
這正是毛怪求之不得的事,當場一手抓一個,要施展出魔神仔的隱遁大法,沒想到
這一跳非但沒有飛簷走壁,更沒有一步千里,跳來跳去還在大火燒不停的原地,毛
怪急得吱吱亂叫,怪道自己的百年修行怎麼瞬間失靈?
原來這地獄煉火自成一個妖魔的法界,以魔神仔這種低階的靈怪,自然不是其對手
,法力更是無用武之地。
門外的荷蘭士兵聽得公主房內怪叫連連,門後又異常高溫炙熱,幾番怒撞下來眼看
門就要被撞開。阿弦當下要毛怪別再搞失靈的隱遁術了,快把窗戶撞開,帶他們一
起去跳海!
忽然一陣劈哩啪啦,房間內傳來被撞開的聲響,幾個跌撞在地的荷蘭人,只見房間
中滿室大火,而公主與那個奇怪的中國人,竟全都不見人影。大夥一邊救火一邊急
著要救駕,密閉的房間中,只有一扇被撞開的窗戶,窗外是無人敢近的荊棘叢,再
過去就是戰船密佈的大海,他們全都奔向那扇窗看去,砲火隆隆將天邊整個染紅的
海上,只見一個金毛閃爍的巨大身影,一頭金髮似地在海上載浮載沉,而且越游越
遠,往出海口游去……
荷蘭時期的大員海灣,一直流傳著金色人魚傳說,傳說她有著人的臉面,金色的長
髮,不時沈潛出沒在海灣與河道之中,甚至揆一日記也曾有過這樣的記載。對於這
些來自歐洲的西方人來說,人魚是會帶來不祥的,他們會用歌聲迷惑水手,讓水手
駕船自撞礁岩,或是讓船翻沒在大浪之中。
此時這些荷蘭士兵,看著不祥的人魚再度出現在滔天巨浪的戰火之中,眼見拔鬼仔
全軍覆沒、「特洛伊的赫克特號」爆炸了,「斯格拉弗蘭號」也遭受中國帆船火攻
的襲擊,轉眼就要陷入火海。他們心中似乎都有預感,這場戰爭他們大勢已去,從
1624年殖民台灣開始,那一個也在同一年出生的國姓爺鄭成功,似乎就是命中註定
,來終結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黃金時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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