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家僕都對眼前這位年輕的帶髮僧人感到不好意思,
但是又怕被主人責罰,只好昧著良心衝上前將葉德卿包圍起來。
「打!」張無克一聲令下,六位家僕立即對德卿拳打腳踢。
德卿低頭、側身閃過前幾次攻擊,驚道:「為什麼打我啊?」
「教訓教訓你,讓你長點記性!」張無克站在家僕身後冷笑道:「要你多管閒事!」
德卿為人憨厚耿直,很多時候甚至可以說是愚鈍,
但佛法、習武修身方面天資極高,天生就是武僧的料。
從小就跟著陳山河涵修內功,又做慣了粗活,筋肉強勁、根基穩健非常人能及。
再加上後隨師父投奔白鶴寺門下,跟著寺裡的水寒方丈習得一身外家武藝,
還未十年便已有所成。
二年前,住持已明示,待他正式出家,便立即授以「金剛杵」,
封他為「伏虎羅漢」,屆時他便會是寺裡最年輕的「十八武僧」。
可以說,德卿內力、輕功雖仍遠不及陳山河,但剛猛並濟的外家功夫卻也非陳山河能比。
此時他雖一人抵六,但在他眼中,家僕揮來的拳頭、踹來的腳板、飛來的木棍,
速度都如龜爬似的緩慢,毫無威脅可言。
他不僅能招招化解所有人的攻擊,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勸
各位「快快停手、打架傷和氣」云云,貌似游刃有餘。
除了德卿以外,在場眾人皆未料這僧人動作如此矯健、迅猛,
更不懂他為何頻頻閃躲卻不回擊,一時間心裡又是一驚又是一惑。
張無克見六個大漢同時對這個臭和尚發難,竟傷不了他一根毫毛,
越發煩躁:「你們幾個幹什麼用的!一個乞討化緣的都擺不平?
就那麼點力啊?沒吃飯啊?給我打啊!」
「喂!」站在角落的杜鵑急得跳腳,對德卿大喊:「快還手啊,你這個笨和尚!」
「我不想傷人啊!」德卿一個側身閃過一位家僕的橫踢,
再邁步、以膝頂開家僕的腿骨,化解他的攻勢。
杜鵑靈機一動,就說:「誰叫你傷人啦?你這是在保護自己!以攻為守不懂啊?」
「那打壞了東西怎麼辦啊?」德卿猶豫不決地說。
杜鵑喊道:「打!壞了我賠!」
「真的啊?」
「真的啦!快上、快上!」杜鵑又喊:「你要是不擊退他們,
到時候我被他們抓走,看你怎麼跟忘憂交代!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德卿一驚,想到「白髮蒼蒼的忘憂扭頭不理奄奄一息的自己」的畫面,
便覺昏天暗地,差點就沒躲過當頭砸下的磚頭。
「快還手啊!」杜鵑又催促道。
德卿被自己想像的畫面給嚇得腦袋一片空白,杜鵑一喊就感到全身發熱、直冒蒸氣,
立即運氣出力,雙手出拳如猛虎出閘,各自重重擊中兩人,震得他們悶哼一聲,
頓時感到胸口塌陷,宛如根根骨頭碎裂似的,疼痛到無法呼吸,
一人往後摔撞牆上,一人往後跌倒在地。
德卿接著閃過揮拳、提氣如虎一躍、膝擊第三人下巴,家僕被頂的頭一仰,
他又再補上一個鐵頭擊,那家僕還沒倒地就兩眼上翻、暈死過去。
「好啊、好啊!打打打!」杜鵑唯恐天下不亂,既不怕自己遭到波及,
也不去喊救命、叫警察,反而站在一旁拍手喝采、看熱鬧。
她沒想到這個鄉巴佬這麼厲害,心想自己真是小看了這個臭和尚。
現在仔細一看,他身子雖然像農家子弟那般黝黑精實,
五官卻長的頗俊,說是秀氣都不為過。
那雙小狗般的眼睛,初時看起來有些單純無辜,但一打起架來,馬上如虎般炯炯有神。
要是認真打扮起來,這和尚說不定都可以當個唱戲小生了。
這麼一想,突然覺得他人老實善良,又越看越順眼,很快就對他有了好感。
德卿彷彿背後長眼似的,又一個俐落的迴旋踢,命中第四位家僕的面頰,
兩、三顆大黃牙順勢飛了出去,那家僕反應過來,連忙趴在地上滿地找牙。
德卿打的虎虎生風,一個欺身向前,肩擊右、肘擊左,雙臂一展,
撲蝴蝶似地猛將兩位家僕的面門對撞,兩人頓時痛哭失聲、跪地求饒,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德卿這數十招都在眨眼間完成,快的張無克都還沒反應過來,
六位家僕就已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不是哀嚎連連就是暈死過去。
當他意識過來想跑的時候,杜鵑連忙高喊:
「快啊!來抓放火的啊!對對對,就是他,他說他要燒死街坊啊!
快攔住他!絕不能讓他跑了,不然大家以後怎麼安心啊!」
鄰居和附近的路人一聽到「放火」二字,馬上衝過來揪住張無克,
對他又打又罵,任憑他說破了嘴也沒人聽,很快就被人給五花大綁、扭送警局。
王家離金盛巷口、十宜樓不遠,站在門外等著杜鵑回來的忘憂,
一聽到杜鵑的叫喊,立刻循聲飛奔而來。
一見到葉德卿,兩人霎時又是眼波流轉、波光含情。
杜鵑一看立即嘟嘴生著悶氣,想趕快把忘憂帶回家,
可是又想到這和尚剛才救了自己,好像不該這麼無禮,
禮貌上應該要將他請上門喝茶、答謝一番。
她暗暗心想:哼,管他什麼禮貌不禮貌,我才不會引狼入室呢!
大不了我就站在這看你們講話,諒你也沒這個膽子敢在我眼皮底下不規矩!
德卿想對忘憂說的話很多,但他知道師父正等著他回去,此時不是時候,
便連忙將此趟來鎮上找忘憂的目的告訴兩人:「你們快離開這吧!越遠越好!
大難臨頭,什麼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保命要緊!三天之內,必須離開!」
他彷彿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楚似的,又再重複一遍:「三天!」
忘憂看德卿一臉著急嚴肅,便要他冷靜下來,將事情的經過說清楚。
德卿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杜鵑,示意想單獨跟忘憂說話。
杜鵑馬上會意過來,柳眉直豎,插腰說道:
「不行!你們孤男寡女的,萬一被人撞見,誤會了怎麼辦?要是傳出去多難聽啊?
而且忘憂現在是有夫之婦,當然更要避嫌啦!」
「德卿,杜鵑說的沒錯。快說吧,到底是什麼大難?」忘憂又說:
「要是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跟杜鵑情同姐妹,我請她保密,
她就絕對不會說出去。你可以放心。」
杜鵑在旁張著圓圓的大眼,連連點頭,舉手說:
「我發誓、我發誓!我要是說給別人聽,我就嫁給那噁心吧啦的張無克!」
「這個…」德卿環顧週圍,確定沒有別人,便說:「唉好吧,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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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多年前,一位玄清派《采風》道士—陳御風途經望寮山,
在無人跡的深山裡驚見一道狹長的山縫裂隙,深不可測。
他見一面崖壁上竟有石階可通往下方,感到十分好奇,便踩著石階下去一探究竟。
人才剛走下去,便聽到一聲聲痛苦的低沉哀嚎不停在兩旁岩壁間迴盪,
聲音的源頭似乎來自深淵底部。他越聽越奇,便加緊腳步往下走。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來到石階的盡頭。
陳御風見右手邊是間小石室,上頭似乎立著一根木棍,便走過去想將它看個清楚。
人才剛走近,就發現那木棍居然正在緩緩升起!
且上升的步調似乎與那陣咬牙切齒的呻吟有著關聯。
他聽聲辨位,確定聲音來自石階盡頭的下方,就想再下去看看。
就在這個時候,深處突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
「啊——純陽子!祢到底還要關我關多久?關了九百年還不夠嗎?祢到底憑什麼關我?
憑什麼!我恨祢!我咒祢不得好死!不— 得— 好— 死——」
接著,咒罵者彷彿沒力氣再說下去,怒罵與呻吟聲都停止了,
只剩下小小聲的啜泣,隱隱約約地從底下傳來。
陳御風出於好奇,提步輕移至石室外頭的最後一格石階上,
往下眺望,是一片幽冥般的深邃漆黑。
「鑿壁偷光!」他燃起黃符,操控其慢慢落下深淵。
黃符週身亮起冷綠的光芒,照亮兩旁石壁,越深入山縫底部,光暈就越亮。
「來者何人?是人是鬼?」底下的聲音又問:「還是妖?」
站在石階上的陳御風馬上雙掌圍嘴成杯狀,對底下喊道:「妖!」
「那太好了!好傢伙,快快將石室裡的矛給拔起來!」
「矛?」陳御風回頭看了一眼石室,裡頭除了石台上那根木棍以外,什麼都沒有。
便回問:「是像木頭一樣的東西嗎?」
「對!那純陽子趁人之危,將矛扎在我背上,令我從此動彈不得、痛不欲生。
祢快幫我把矛拔起來!」
「純陽子?不是呂洞賓的道號嗎?祂為何如此待你?你究竟是何人?」
那聲音自豪地說:「我是牛族之神,地牛!
快,先別說這麼多,小妖,快幫我拔除那該死的矛!只要我殺光所有生人,一統全境便指日可待!
到時候,哪怕祢要金山銀山,還是奇珍異寶,我都可以給祢!」
陳御風一聽,當場駭然失色,竭力壓下激動的情緒,
故作鎮定地問:「殺光生人?祢為何如此殘忍?」
「我殘忍?」地牛難以置信的口吻說:「『我』殘忍?」
陳御風的話讓祂感到過於荒謬,忍不住失笑:「哈哈哈哈— 我殘忍?」
祂登時變臉咆哮:「是人負我族!是天地負我族!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快!把矛拔了,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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