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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女孩就這樣無聲無息、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已經等妳很久了。」
站在青石板上的她，有著一頭綠色短髮，肌膚白皙透明，穿著略帶輕盈感的
白色中國式小洋裝。
我不記得曾經看過她。
但女孩望著我的眼神，卻帶著早熟與了然，彷彿我們早已認識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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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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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從13樓跳下去那天，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我站在夜晚的森林裡。
那是一座非常廣大的森林，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遠方樹頂上有著叢叢白花。
我踏著青石板，沿山路往上走。
旁側樹林裡，偶有踩踏樹枝與呼吸的聲響，一些小鹿與我叫不出名字的動物，
有時候會經過我身旁。
牠們的體型比我想像中大上許多，但眼神是溫和無害的，我知道牠們不會傷害
我。
我繼續朝上走，經過密集的綠竹林，來到一大片種著不知名花草的平台上。
我從來不知道一座森林能夠容納這麼大的一片平台。
在又大又寬、整潔乾淨的平台上，有一棟非常雄偉美麗、看起來像是四合院的
房子。
房前的石板，質地細如乳玉，在明亮月色照射下，宛如水波般晶亮，踏著石板
走，好像走在水面之上。
氣勢雄偉的屋脊，在月光灑落下，好似渡著銀粉，牆上鑲嵌著精美故事圖案，
故事裡的白瓷偶，看起來尊尊都如觀音菩薩化身般慈眉善目、栩栩如生。
月光宛如聚光燈打光般，壟罩在那座四合院上。
我情不自禁被它吸引，走向那一層樓高的氣派大門，嘗試推了推門。又伸手拉
起銅環，朝內試探性敲了敲。
雖然嘗試各種方法，最終仍是無法打開門，但是我喜歡這裡。
這裡好平靜。
現實的我最終還是被一個突出大樓外的遮雨棚給救了回來。
回到存摺被媽媽掌控的現實。
出院那天，下著大雨，媽媽拿著一把黑傘接我回家。
「餓了吧，快吃。這是特地為妳準備的生日蛋糕。」媽媽露出溫暖的笑容。
餐桌上，在我的生日跳樓那天所買的蛋糕，經過三個月的滋養，此刻佈滿墨綠
色的黴菌，一叢一叢，像是被陽光吸乾精氣的骨粉。
「我、我還不餓。」我嚅囁道。
「妳是不是嫌棄我買的蛋糕？」媽媽突然將盛放蛋糕的瓷盤用力摔向餐桌。
「我生妳養妳，為妳付出了這麼多的心血，妳居然連我特地為妳買的蛋糕都不
屑吃！」媽媽哭嚎著，宛如想將內臟全都吐出來的乾嘔著。
「妳不是說可以為我而死嗎？騙人，全都是騙人的！這蛋糕妳不吃，我吃！」
媽媽用鋒利的刀尖，切開充滿絨毛青黴的蛋糕，挖起一大口，就要吃下肚。
不要，不要啊，媽媽！
「我最喜歡媽媽買的蛋糕了。」
腐敗的氣味，混合著口水，經過下咽，滑過食道，落進胃裡。
請不要責怪我的媽媽。她也是可憐人。
生長在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遇到了到處勾搭女人的我的父親，我是她人生中
唯一的希望，唯一能朝陽光之處向上爬的繩索。
所以就算被尖銳指甲深深掐住，也要拼命忍耐。
就算遇到再不合理的情況，也絕對不能對任何人說，我不想讓愛著我的她被其
他人指指點點，成為眾人指責的對象。
因為我是她在人間裡的唯一救贖。
閉上眼，回到夢裡那座銀白色的四合院。
那裡的花花草草是如此真實，我甚至能認出在遠方樹頂，那叢叢白花，是傳說
中的油桐花。
石板冰涼如水，我躺在石板上，望著天上斗大的月亮。
我看了許多書，也看了許多網路文章。
它們說這叫情緒勒索，它們要我逃。
我可以逃，我可以遠走高飛，但是，媽媽怎麼辦？
我愛媽媽，我也想救她。
除了我，沒有人，沒有人能救我媽媽。
對不起，我無法求助任何人，我不想讓我媽媽像罪犯般受到眾人的苛責謾罵。
我只能向諸神乞求，求求祢，求求祢，請不要遺棄我。
請讓我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地回到這座銀白色的四合院。
這座庭院裡開著白色山茶花的四合院。
我偷偷在網路上開了一個帳號，虛擬身分。
我在這裡逐漸認識了許多的人，許多好人。
但這件事情，後來還是被媽媽發現了。
只要一在上面PO文，媽媽就會馬上打電話過來，要我去幫她做事情，任何事情
，所有事情。
媽媽擅長說謊，她總是能將所有的一切事物說得有利於她。
所有不合乎她希望與追求的事，則全部都是我的過錯，必須懺悔。
我愛我媽媽，我無法拋下她，我不能說，但我也不得不逃。
假名，假身份。
我的人生是碎屑是虛幻是不存在是支離破碎。
「我是妳媽，是生妳的人，我叫妳做什麼，妳就做什麼。」
我的人生是腹痛如絞。
「我是妳媽，是養妳的人，我叫妳吃什麼，妳就吃什麼。」
我必須掩蓋真名，只為求一個地方，喘一口氣。
銀白色的四合院。夢中的四合院。我的四合院。
那裡的夜色清涼如水，抬頭就能望見明亮皎潔的月。
每晚，我都會回到那裡，嘗試打開那扇宏偉氣派的大門。
庭院裡茶花、桂花、蘭花、梅花、桃花、玉蘭、菊花、長壽花、寶鐸花、杜鵑
花輪流綻放。
那些山中的小鹿、獼猴、穿山甲、赤腹松鼠、白面鼯鼠、山羌、長鬃山羊，我
已如數家珍。
媽媽過世後，我將家產全部變賣，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我不想待在這裡。再也沒有夢見那座銀白四合院這件事實，亦讓我無法忍受。
那裡已是我的家。
我開始四處流浪，足跡遍履全球。
我隱約知道我的內心在渴求什麼。
那地方是如此真實，就像真的存在於世界某處。
終於在某天，我找到了那個地方。
鬱鬱蔥蔥的森林，動物們的竊竊私語，略帶潮溼光亮的青石板。
當我踏著在夢中走過上萬遍的那個青石板，沿山路往上走時，那名女孩就這樣
無聲無息、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已經等妳很久了。」
站在青石板上的她，有著一頭綠色短髮，肌膚白皙透明，穿著略帶輕盈感的白
色中國式小洋裝。
我不記得曾經看過她。
但女孩望著我的眼神，卻帶著早熟與了然，彷彿我們早已認識多年。
「走吧。」女孩朝我淺淺一笑，然後轉過身，開始朝平台前進。
我情不自禁尾隨著她的腳步，走向平台，走向那間我魂牽夢縈的四合院。
「請進。」
在得到女孩的許可後，我深呼吸幾口氣，顫抖著雙手，推開那一層樓高的雄偉
大門。
大門上的銅環發出扣嗡－扣嗡－地輕響。
屋內白淨明亮，亦如我千百回所想像的。
天啊，感謝諸神！
但，這所有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女孩先是泡了一壺茶，她將白瓷杯遞給我，開始娓娓道出她的故事。
「我的父親本是業務起家，後來在母親娘家的資助下，開了一間小公司，開始
做起販賣人造纖維與塑膠原料的生意。
原先公司還小的時候，父母親的感情還是很融洽的。但隨著父親生意越做越大
，對母親的態度也漸漸不耐起來，之後隨著應酬次數增多，父親開始流連酒家
，包養情婦，越玩越兇。
對於父親的外遇，母親總是忍氣吞聲，但父親非但沒有悔改，還變本加厲，甚
至在清明節時沒帶母親，卻帶著情婦上山掃墓。
在父親的刻意縱容下，情婦的態度越來越囂張，而母親也在雙方逼迫下，最後
終於燒炭自殺。
將母親逼死的情婦與父親，非但沒有悔意，還洋洋自得，在母親屍骨未寒的情
況下，父親依舊執意讓情婦搬進家中。
就在母親頭七，亦是情婦搬進家中第一天。
深夜四點，四合院外大門突然傳出扣扣扣的聲響。
起初父親以為是被風吹，不以為意。
但這個敲門聲卻是天天響起，日日響起，沒有一日中斷。
終於父親與情婦開始害怕了，聘人整夜守在上鎖的大門前，找來了道士、師傅
，貼符咒、喝符水，驅魔，都沒有用。
有人說看見母親時常穿著白衣，在四合院外飄盪。但我知道不是。」
女孩看著我露出微笑。
「因為那個時常在四合院飄盪的鬼魂－是妳。」
女孩小口地抿了一口茶，續道。
「因為沒有任何人在意我究竟在不在家，
於是某次我決定躲在附近，看看母親每晚是否真的回來，結果我就看見了妳。
經過多日觀察，我發現妳其實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危害，妳總是出現，嘗試性地
推一推大門，敲敲銅環後，就躺在石磚上，望著月亮，或朝外走去，觀察各式
各樣的植物。
但是這件事我不說，說了也沒有人相信。
拖妳的福，情婦終於瘋了，父親的事業也開始走下坡，終於一落千丈。
他們兩人搬走那天，我嘗試在夜裡解開門鎖，但妳卻再也沒有出現了。」
女孩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識回握她。
「總之，很高興認識妳，還有，謝謝妳。」
女孩的手很溫暖。
這只粉嫩的小手，不適合拿刀，也不適合抓取那些粗糙的繩索。
我很高興能夠讓她遠離那些人。
我甚至有種拯救了過去自己的錯覺。
我在四合院裡住了一晚。
接著，我動用了一些關係與技巧，讓女孩得以獲得這間房子。
然後，我搬入這間夢寐以求的四合院，開始與女孩一同生活。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四合院在月光灑落下，好似渡著銀粉，如夢似幻。
也許明天，我可以做做母親常為我做的家鄉菜，讓女孩嚐嚐。
我將女孩身上的棉被拉好，返回自己的床邊，閉起眼，回想著家常菜餚的製作
步驟，愉快地進入夢鄉。
<完>
＊ 繪師 SIBYL老師的粉絲團 (已獲授權轉載)
https://www.facebook.com/sibylsibyl2013/
白九按：
抱歉 稍微降低一些無關小說元素 :P
《貧窮作家的日常》最新一篇結尾還在修，先PO這一個。
雖然不是貧作，但內心還是小小期待有人會喜歡這個故事，
總之，先感謝看到這裡啦。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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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九是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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