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清晨的鬧市,天空才灰濛濛的亮,已聚集了許多人,圍在市集中的
佈告欄前,議論紛紛。
家裡升火用的柴燒光了,因此藺玉一大早就到市集來買柴。
行經圍著人群的佈告欄,恐懼的竊竊私語迎風傳入耳中。
「好可怕,短短十幾天,又有一個少女失蹤了。上次失蹤那個不是
還沒有找到嗎?」
「哎喲!真是嚇死人了!」
聽見眾人的議論,藺玉走向佈告欄,想瞧清上面寫些什麼,卻擠不
進人群中,只得隨意攔住一位剛走出人群,穿著褐色粗布衣衫,做工
匠打扮的男人問話。
「這位大哥,容小弟借問一句,不知發生何事?何以這麼多人圍聚
在此?」
「有戶人家的閨女失蹤了。」
「原來如此。」
「若只是丟失了女兒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大事,加上佈告上的這一個,
短短一個多月,已失蹤了五個!」
藺玉攢緊眉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可有報了官?」
「好端端的女兒突然失蹤了,自然是要報官的。不過,因為都沒有
找到屍體,縣太爺也不急,反正沒有屍體,就不是命案,就算已經失
蹤了五個,也不是什麼足以驚動朝廷的大案子。丟失了女兒的人家等
得心焦,日日上門去等消息,把縣太爺逼急了,竟然說是他們不好好
管教自己的女兒,卻來找縣官麻煩,根本是刁民,就這麼將他們打了
一頓,全部轟了出去。」
「竟然有這等事!」藺玉驚愕不已。
「反正縣太爺沒有女兒,這事兒又不礙他頂上那個烏紗帽,」工匠
面露鄙夷之色的指了指頭頂,「縣太爺當然是不急了。只可憐了那些
有女兒的人家,日夜擔驚受怕,這個案子一天不破,不知道何時災禍
會降臨在自己的女兒身上。」
想起此刻正獨自在家中沉睡的語涵,藺玉蹙緊眉心,向工匠道了謝,
趕緊買了柴,加快腳步往回家的路走。
***
未靠近家門,遠遠,已看到數名官差打扮的人在家門外圍著。
藺玉心頭一顫,趕緊三步併作兩步走了過去。
原本不知所措的被官差圍著問話的語涵,一見到藺玉出現,立刻白
著張臉,哭著撲進他的懷中。
藺玉抱著瑟瑟發顫的妻子,低聲問道:「家中出了何事?官差為何
到此?」
語涵一臉的淚,搖了搖頭,「我也不曉得發生何事。我本來在屋裡
睡著,睡夢中突然聽見門外有人叫喚,我出來察看,官差也不曾說明
原由,只是衝著我問些我聽不懂的話。我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他們
就說若是我再不回話,就要將我帶回去縣衙審問。」語涵抓緊藺玉的
衣服,滿臉驚恐的顫聲道:「我不要跟他們走!」
拍了拍驚恐哭泣的語涵,藺玉低聲哄道:「妳先別怕,我這就問個
清楚。」藺玉轉頭向官差說:「敢問幾位差爺,發生何事,何以來找
我娘子?」
官差互看了眼,為首的捕頭一臉歉然的走上前解釋:「蘇府昨日丟
失了女兒,聽說蘇千金出門,為的是向尊夫人買些針黹,所以才來此
打擾。」
「原來是這樣,辛苦了。我娘子平日依靠賣些手工針黹維生,為此
常與許多婦女打交道,蘇府千金是哪一位,怕是我娘子根本不認得。」
語涵連忙附和:「來向我買針黹的人,都是挑選中意的,把錢放下
就走。我真的不知道差爺說的蘇府千金是誰!」
「原來如此,那麼我們這就回去稟報,打擾了。」
藺玉摟著仍不斷發顫的語涵,目送官差離開後,才自袖中拿出方才
離開街市之前,向一個挑著擔子叫賣的雜貨郎買下的木簪,討好的湊
至語涵的面前,「是妳最喜歡的蘭花。」
看著藺玉手上的木簪,語涵眨了眨眼,停住了眼淚,抬頭朝他一笑,
「原來你還記得。」
「娘子的事,我都記得。」藺玉微微一笑,「我幫妳簪上吧!」
藺玉挽著語涵的手,兩人攜手走進屋中,語涵在鏡台前坐下,藺玉
執著木梳,仔細的替她梳開長髮的糾結,而後撩起長髮,不意自微微
敞開的衣襟下,見到她光潔如雪的頸背上,隱隱可見一朵形似梅花的
粉紅色胎記。
語涵何時有了這個胎記?他怎麼不記得……
難道真如娘子所言,他與她分別太多年,記不得她身上有什麼了?
藺玉納悶的以指腹反覆摩挲著淡淡的粉色印記,仍在思忖,但聽得
語涵納悶的問道:「怎麼了?」
回過神,藺玉笑道:「沒什麼,許久沒幫妳梳頭,生澀了許多,忘
了接下來要怎樣做。」
語涵聽了,掩唇輕笑,伸手按住長髮,「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讓娘子見笑了。」
藺玉鬆開手,看著語涵纖秀的十指熟練的在髮際間穿梭,迅速將長
髮盤起。
盤整長髮後,語涵站起身,輕推著仍站在鏡台前的藺玉,催著他往
床前走,「你天未亮就到市集去,想必是累了,再回床上睡會兒,等
我準備好了早飯,再叫醒你。」
藺玉故意拱手,一臉嚴肅的朝語涵一揖,「如此就有勞娘子了!」
語涵拍了他的肩頭一記,笑罵道:「又不正經!」
「娘子教訓得是!小生這就好正經的去睡了。」
語涵讓藺玉逗得笑不可抑,先是橫了藺玉一眼,又朝他嫣然一笑後,
才轉過身,步伐輕盈的往房外走。
藺玉解了衣衫,在床上躺了片刻,遲遲沒有睡意,心中翻來覆去,
總盤桓著今早在市集聽到的消息,終究是不放心讓語涵自己在屋外忙,
藺玉索性起身,穿整衣袍,往房外而去。
屋前屋後繞了一圈,卻都不見語涵的身影,藺玉心中微感納悶,正
在暗自猜想或許是她出門買菜去了,藺玉正想往市集去尋人,卻聽到
一聲爽朗的大叫。
「小玉,紀爺爺來找你喝酒啦!」
***
幾個月不見的老戰友,一見面就是邀著去買酒喝,拗不過興致上來
時誰也拿他沒有辦法的紀四,因此藺玉只得草草寫了張紙條放在桌上,
交代去處,就讓紀四一路拉著往市集去買酒。
兩人在市集中的酒館裡買了兩斤的酒,因為心裡牽掛著語涵,藺玉
不肯待在酒館裡喝,就和紀四一路邊喝邊聊著往回走。
剛走出熱鬧的市集,紀四立刻扯開嗓門,像是憋了許久的大叫:「
小玉,你不知道,今天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總算有人可以讓俺痛快
地說出心裡話!真他媽的有夠邪門!俺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這種事,
竟然還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也虧得還有你和祝六,不然俺還真他媽
的以為是自己瘋了!」
接過紀四遞來的酒喝了一口,紀四的話雖然一字不漏的聽了,卻完
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藺玉微蹙眉問道:「什麼意思?」
「幹!老子今年也不過才三十二,叫俺守著一個六十歲的老婆子,
還哭哭啼啼的說俺變心不要她了,真是瘋了!她也不想想,她都可以
做俺的老母了,還做啥春秋大夢!」
藺玉好脾氣的微蹙眉陪著笑臉,努力聽了半晌還是聽不懂紀四到底
在抱怨什麼。
「祝六倒好了,一家子全死光了,沒有老子這種麻煩,將過去全丟
進大溝裡,直接娶了個新老婆,在他們那邊做起了生意,現在過得可
得意了!」
一家子全死了,這不應該是哀傷至極的事嗎?怎麼到紀四口裡倒成
了一樁好事?
若不是與紀四認識了十餘年,知道他不是鐵心腸的人,更與祝六沒
有過節,藺玉怕是要以為這是詛咒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藺玉更是聽不懂了。
難道是醉糊塗了?
藺玉下意識的打量了紀四一眼,見他眼神清亮,不像是喝醉了。
藺玉努力在紀四一連串的話裡,勉強撈到一句總算能聽懂的,忙不
迭的問道:「祝大哥又再娶了?」
「是啊!二十六歲,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到底比個老婆子好多了。
」
兩人停下腳步,在藺玉的家門前正說著話,木門開啟,端著剛炒好
的絲瓜的語涵,笑意盈盈的自屋內走出來。
「玉,那是你的朋友?」
瞥見語涵出現,藺玉暗鬆了口氣,「是。他就是我跟妳說過的紀大
哥。」
語涵笑意嫣然的朝紀四一頷首,招呼道:「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吃
個飯再走吧!」
紀四瞪大眼上下打量語涵,旋即爆出連聲響亮的大叫,「嘖!看不
出來,你整天語涵長語涵短的,才一回鄉眨眼就他媽的又娶了一個!
還比祝六他家那個更小!真是看不出來你這麼行,改天也教教你紀爺
爺怎樣去拐一個吧!」
看了眼語涵瞬間僵硬的笑容,藺玉尷尬的一笑,連忙推了推紀四的
肩頭,「紀大哥,別說笑了,她就是語涵啊!你看過畫像的。」
「呸!我們都幾十年沒回來了,真是你那個心肝寶貝,不早就成了
老婆子一個!」
聽到紀四的話,藺玉一臉茫然,「幾十年?我們不是打了十年仗,
又躲了近兩年,總共離鄉十二年嗎?」
紀四瞥了眼一頭霧水的藺玉,再瞟向在兩人說話間,已轉過身默默
往屋內走的語涵,紀四雖然是粗人,卻不是沒腦子的莽漢,頓時收了
聲,再問了次,「小玉,你沒跟我玩笑,她真的是你的語涵?」
藺玉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是啊!她等了我十餘年,世上除了她,
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這樣做。」
「是真的就他媽的糟了!」紀四喃喃道。
「紀大哥,你說什麼呢?」
紀四沉默了片刻,臉色凝重的看著藺玉,沉聲道:「我是個大老粗,
不知道這其中出了什麼問題,一下子想不明白。但是小玉,紀爺爺的
一句話你認真給俺聽著,牢牢記在心裡。」紀四拍了下藺玉的胸口,
「你家那個語涵要是真的是語涵,那就大大的不妙了!總之,你自己
小心點,仔細注意她有什麼古怪的地方。我為了逃離我家那個整天哭
哭啼啼的恐怖老婆子,搬到你隔壁村去了,你過幾天來找俺,老子先
回去理一理,這他媽的究竟是怎麼了,再把事情跟你說個清楚!」
紀四說完拍了拍藺玉的肩頭,轉過身,抬腳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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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寫風花雪月,右手寫仁義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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