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門仔細地看顧爐火,長睫如簾掩去他的心緒。
他理當開心,陰祿嘴裡雖說反對他養瘟,但唯獨延命術外,還是將府裡頭的珍貴藥材、符
籙與法器都交給他。
但顯然陰祿的好意被他糟蹋了。
原先側臥在簷廊下望著天空發愣的向希疆見他踏入主屋,立即支起身,驚訝問道:『你是
誰?如何進來的?是訪客嗎?怎麼都沒聽任何人提起?』
『我是桑門。』他臉臊回應。『這面貌……是我原本模樣……』
陰祿與本家見過他原本模樣的人,皆說他天然俊生,流洩光華千百遭,直叫人迷眼情難消
。怎麼向希疆反應與常人不同,語氣中還帶著防備。
『胡說!你不是桑門,休想騙我!』向希疆往後退了一步。雙眼左瞧右瞟,找尋著能防身
的器物。
『希疆……』桑門臉更熱,站在庭院中,咬唇望著她:『我沒騙你……』
『你別過來!』向希疆趕忙後退至屋內,隔著簷廊與門扉與他對峙。
『桑門從不叫我希疆!且桑門外表看來才十歲,身高只到我胸口!你看起來的年歲大很多
!難道人能一夕之間成長?又不是妖!你還敢說你沒騙我?你到底是誰?怎麼穿過鑄鐵門
的?』
『……我……』面對希疆一連串的質問,桑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陰祿在他身上施加
的術法,向希疆一個凡人怎會理解?
『無法自圓其說了吧?』向希疆擰眉瞪著他,斥道:『不管你是人是妖,桑門回來前,我
勸你速速離去。否則桑門回來後,你就吃不完兜著走!』
桑門瞧向希疆說的認真,他卻聽的啼笑皆非:『你何時變得牙尖嘴利……就不能消停一會
,讓我解釋嗎?』
『不能!你別再走近!再走近,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呵,』桑門噗哧一笑,明眸琉貝,索性調侃道:『桑門、桑門的叫,如果我真是妖呢?
那小矮子又奈何得了我?』
向希疆聞言一滯,下一刻又大叫:『你才小矮子!翼望山裡,桑門一吼,魑魅魍魎皆要服
從!若要說京城有皇帝,那桑門他便是山中王!縱算你是千年狐妖,桑門也會剝了你的皮
當我的腳踏墊!』
她說的豪氣萬千,卻因體弱氣虛,聽起來不甚有威脅力。
但桑門卻因她這番話愣住,不再前進,就站在簷廊下望著向希疆,五味雜陳。說不出是感
動她傾心信任,還是感慨……她想像力遼闊無邊?
到底腦袋裏頭裝的是什麽?果然,不該讓她讀那麼多精怪話本?
她天資聰穎,六歲便把四書五經讀得熟透,八歲儒、道、法家學問已是打發時間的讀物。
至她十歲,便能做國策論。桑門讀了後,便任由她去,想讀什麼便讀什麼。若她是普通人
家的孩子,就能參加科考,說不定能進仕,兼善天下。
可惜了。
可惜滿腹經綸,一身病體。
可惜天縱英才,卻讓他鎖在了這裡。
『你……看什麼看?』
讓他看得發毛,向希疆不禁後悔口氣太大,該不會讓她說中了?
若眼前男人真是千年狐妖,桑門能不能對付,還是問題。她只見過桑門處置過布娃娃,沒
見過他與妖怪鬥法過。她只見過桑門一吼,萬籟俱寂,但沒見過桑門手染鮮血。她怕桑門
,長明燈下那群也怕桑門,但殷與陽卻不怕桑門,老把他當小廝呼來喚去。
白日宅邸內連個鬼影都沒有,夜裡也顯寂寥。
今日桑門早早出門,說是要下山補給藥材。她問桑門本家的人最近怎沒來大宅?訪客也不
來了。連殷與陽也來得少了。日夜都要桑門值更,不累嗎?
桑門避而不談。
現在她可後悔死了,烏鴉嘴說什麽訪客也不來,她身體就好些了。這人什麽時候不出現,
偏挑沒人在她身邊時冒出來。
逼得她得虛張聲勢,嚇唬對方,讓他知難而退。
但瞧他的眼神轉柔,意帶憐憫,低眉輕笑:『貓崽子真蠢……小矮子是你自個兒說的。』
可惜她空有天賦,卻因病傷腦,即便十二歲令人驚艷,後來卻什麼道裡學問都記不住。
『……我喚過你希疆的……什麼都記不住,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或許記不得比較好。就記不得他如何狠心、冷酷地對待她。訪客來了,她便得受苦。瞧她
對自個兒如此依賴信任,他便更為愧疚。陰祿說他養瘟,不如說他是向希疆的瘟神?他將
疾疫帶給了她,又怎能不救她?
向希疆瞧他那副斂眉淺笑神色,意態風流,驀地羞紅臉,竟回不了話。
難道真是千年狐妖?魅惑人的姿態一等一的好!連桑門喚她貓崽子都學得十足十!但小矮
子他到底是怎知道的?該不是讀心術吧?
不……不成!怎能讓他李代桃僵!
向希疆隨手抓取房內四方足几上的陶杯,往桑門扔去!
『死狐狸!不許你叫我貓崽子!』她大喝一聲。
桑門抬眸見陶杯飛來,側身避開,陶杯砸在地上碎成一片。他回頭瞟了向希疆一眼,低嗓
斥道:『一點規矩都沒有!』
向希疆呆了。
那句話桑門最愛說。那記發怒冰冷的眼神,說他不是桑門,她也難以確定。
惹不起啊,惹不起。
不管是桑門或是眼前死狐狸。
『日落後,你的桑門便會回來!』桑門氣得罵了句,卻又頓住。
什麼叫你的桑門?
你啊、我啊、他啊……他在想些什麼?
真讓陰祿下了迷魂術了?想入非非,殷切期盼些什麼?突然由童子轉為成年男子,誰會相
信同一個人?
瞧向希疆對他充滿敵意,空有美貌亦無用武之地。那為何向希疆就不認為桑門的存在極其
詭異?
他忍不住開口問:『口口聲聲都是桑門。也知道桑門一直都是童子之姿,難道,你就沒懷
疑過,他是妖或是鬼?』
向希疆瞅著他眼神隱約、陌生的期盼,不解他為何如此問。
對望片刻,她才開口說道:『那又如何?與你何干?』
她真的認不出他來。而他得不到答案。
桑門深吸口氣,轉身而去。
向希疆鬆了口氣。
但過不了一會兒,那人又回到主屋,就在庭院中煎起藥來!
向希疆急了,直奔到他跟前吼道:『死狐狸!你又要幹嘛?』
(下回明日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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