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做蓮娜,或莎拉,或金潔。
你可以用任何名字稱呼她,反正她不在乎這些事,任何事。
記憶中,蓮娜穿著一套白色的蕾絲連身裙,長長的金色頭髮挽在腦後梳成一個髻,
罩著半白透明的蕾絲紗網垂至雙眼,看起來就像個即將步入禮堂的新娘。
然背後及手臂刻意露出的醜惡燒傷卻扭曲了整套服裝的美麗。
提醒別人似的,赤裸裸地吸引也燒灼著人們的眼光。
-
第一次遇見蓮娜是在醫院,院方人員說他們誰也對這女孩沒轍。
從沒看過像這樣的女孩子,沒有情緒,不哭不鬧直視前方,空洞的雙眼好似被抽乾了。
問什麼也不說,只好暫時替她取個名字叫做蓮娜。
我想她應是受了極大的心理創傷,輾轉問了幾個人知道,
一場火,在婚禮上奪去蓮娜人生中的伴侶及所有。
而蓮娜除了手臂及背部大面積的燒傷,安然無恙。
院方的人心疼她,請我這志工盡量做點什麼,
每天除了聖經的章節,就把自己投稿卻遭到駁回的小說章節當做故事念給蓮娜聽。
蓮娜總是恍若未聞,直到有一天。
「路西法笑了笑,用手成勺盛了岩漿咕嘟咕嘟喝下肚,
擦去嘴角殘餘的火焰,吐出煙硝味的灰色圈圈。」
「路西法。」
「對,路西法。」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創的廉價情節端不上檯面,隨後驚愕的張大嘴看著蓮娜。
「妳說話了!」
「祂不放過我,就別想我放過祂。」
蓮娜的藍色眼睛總算有了光,在枯槁的臉上閃閃發亮。
隔日早晨,蓮娜的病床空了,只有一枚銀色的戒指躺在枕頭上閃著隱晦的光。
-
再次見到蓮娜是兩個月以後的夜晚,那天雨下得很大,簡直像是用傾倒似的可怕。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後,我打開門,發現蓮娜身穿一襲美麗的白紗出現我家門前。
她是那樣的美麗,即使頂著疲憊倦怠的面容依然瑕不掩瑜。
「蓮娜?」我嚇得倒退幾步,「妳這幾個月去哪了?」
「戒指呢?」蓮娜卻扯著我的前襟,吐出與問題無關的話語。
我請她進屋內,想盡辦法要她冷靜,然後慌慌張張地從書桌抽屜拿出盒子塞在蓮娜手中。
「妳走之後我有收好它。」
看蓮娜戴上後愛憐地親吻著戒指,我深深感到難過,
如今這女孩什麼都不剩,看來神志肯定也不清了。
當下我正要問蓮娜為什麼會知道我的處所,她卻就這麼衝出門外重回雨中。
基於關心她的安危,我立刻奪門而出跟著她的背影奔馳著。
追逐了很久,連雨都停了,
直到蓮娜進到焦黑殘敗、勉強能遮蔽的建築物裡,我才有喘口氣的機會。
我全身都溼透了,狼狽不堪,在黑夜中觀望著建築物的模樣,
才發現這是不久之前被燒毀的教堂,當時有一對新人在此結為連理,到最後卻成為慘遭祝
融吞噬的悲劇。
想起發生在蓮娜身上的悲劇,我急忙要打開門,然熔毀的門把早已焊死,迫使我一腳踹向門板,焦黑成炭的門從中脆開。
透過斷裂的空隙,我卻見到這輩子難以想像的畫面。
方才的大雨,使雨水滲入毀壞的破敗建築,此時此刻大量的水蒸氣被炙熱所驅使而竄升,
灰白色的蒸汽在狹隘的空間環繞成圓旋轉。殘敗燒毀的碎屑此時全被揚起,隨著水蒸氣的旋轉飛舞。
我被如此超現實的景象短暫震懾。
依稀可見一道不明的橘光在蒸汽中心發亮,恐怕是蓮娜想焚火自盡!
「蓮娜?!」炙熱的空氣讓我掩住口鼻,只能躲在門板後叫喚。
「別進來!不想死的話就滾回去!」橘光隨著蓮娜的聲線起伏而閃動。
我焦急地大叫,「我可以幫妳!別想不開!」
蓮娜笑了,悽涼的笑聲如此刺耳。水蒸氣構成的銀霧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橘紅色焰光愈顯囂張,溫度越升越高,迫使我只能步步後退遠離建築物。
燒毀的教堂離市鎮有一段距離,附近也沒有可以通話的工具。
我別無他法,只好硬著頭皮大吼。
「我繼續說故事給妳聽,上次跟妳說的故事還沒有結局的不是嗎!」我被濃煙嗆得睜不開眼,「路西法猖狂的大笑著,祂燃著火焰的雙眼直視勇者,對他的勇氣感到不屑。」
「但是勇者不在乎路西法的張狂,他必然會有恐懼,但是若有相呼應的勇氣,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為了愛,勇者只能舉起劍。即使知道公主已經死在路西法由火構築的牢,勇者依然舉起劍。這是他最後的愛。」
一束火光破開建築屋頂衝向天際,我幾近絕望,看來蓮娜是不可能活著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直到細小又清晰的聲音從建築物裡頭傳來。
「幫我。」
-
「我不是人。」
在如此高溫且炎熱的環境下蓮娜毫髮無傷,微微閃著銀光的白紗和燒焦烏黑的建築內部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替我留了一條道路進門,隔開高溫和炙熱的。
意外的是我沒有驚訝,只是靜靜端詳她的臉。
陶瓷娃娃般精緻的面容枯槁消瘦,黯淡無光的金色頭髮無力地散落在肩上,高貴的珍珠白連身裙染上烏黑的墨漬。
「妳......」我伸手,她用含有敵意的眼光瑟縮。
「我可以幫妳整理,妳要去見......誰嗎?」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蓮娜要做什麼。
她僵硬的將頭捱到我的方向,我想這是同意了。
無可避免的,我瞧見她背後暴露的醜陋疤痕,無來由一陣難過。
蓮娜此時開口緩緩說了個故事,聲音沒有起伏,表情無動於衷。
反觀我卻早已淚流滿面。
然後她交給我一面鏡子。
「這兩個月,我找到了方法。原先我只想自己來,然而在此我自私的請你請看顧我......」
蓮娜表情若霜,然而此刻卻彷彿能看見她慟哭的模樣,
「在我行走的時候,讓我保持憤怒的清醒。」
我伸手接過鏡子。
「替我說故事。」
看蓮娜停頓了很久,我不禁出聲,「為什麼?」
「我想聽你為我念我的故事。」
她將白紗披蓋在梳好的髮,湊在我耳邊交待什麼。
火光再次熊熊竄起,那些火焰從醜陋的疤痕中萌生,
沿著蓮娜的身軀爬行,直到吞噬她的身軀,直到炙燒殆盡。
還停頓在空中手,感受遺留的高溫化成煙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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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去地獄,找路西法討回她的愛。
我顫抖著嘴唇,對著鏡子開始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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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族是惡魔的眷族,她則為火族的公主。
路西法是墮天使,被放逐的魔鬼,在地獄建立政權的新王。
火族極力討好祂,為了使己族有立足的餘地,於是她成了火族交換眷顧的贖價之一,送到路西法身邊當作禮物。
地獄只有邪惡、墮落以及無止盡的下流歡愉。
公主的頭銜在此地無用處,在這裡她連路西法的新娘都稱不上,倒像是當作玩具的奴僕。
路西法用岩漿在她背後及雙手刻下印記,醜惡的燒傷諷刺自身是火族的事實。
她的在此能得到的,徒有無窮無盡的虐待和推陳出新的凌遲方式。路西法玩膩了,就讓手下接連玩弄。
什麼下流骯髒的對待都嘗過了,無論是身體上的痛楚,或是心靈上的煎熬,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日行公事,不停地輪迴。
曾經懷了孩子,卻讓路西法的手下活活把胎拖出來打死。
被毒打到連臟器都吐了出來,惡魔們還要她一口一口吞回去。
路西法總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俊美的臉龐只會揚起冷冽的笑,很有趣似的。
祂說最喜歡看她流淚的樣子,祂稱讚藍色的眸子盛滿水很美,尤其是染上了痛苦的眼眸,彷彿被詛咒的寶石令人激賞。
即使痛恨路西法,但她有時候還是會哭泣,明知道哭泣會讓路西法愉悅,更會讓她虛弱,水痕會降低她的生氣,可是就是不能自己。
這一切都好痛苦,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直到漸漸痲痹,眼淚乾涸,失去情緒的她不再反抗,看在路西法眼裡,沒電的玩具就沒有價值了。
那天,路西法隨手便將她按進血河裡,因悲憤的竄出的火焰無論如何都還是給潮湧的鮮血淹的熄滅。
她瘋狂的扭動身軀,試圖逃離灌頂的威脅,卻無法擺脫這強大的壓力,漸漸沒氣力的屍體就隨著血河流放到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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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從蓮娜的視野角度映射。
蓮娜在深夜的紅色岩地上疾行,岩地上到處坑坑疤疤,在那些洞裡似乎眨著無數的血紅色眼睛。
鮮紅色的地面發著令人作噁的光,朦朧地瀰漫一股薄霧,越是深入這境地,隆起的小山丘就越多,皆冒著不尋常顏色的煙霧,和溢出五顏六彩的滾燙汁液。
惡魔群三三兩兩,分佈在四處。瞪著蓮娜,同時越過鏡子瞪著我。
我感到害怕,卻無法放下鏡子,因為故事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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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是火洗煉罪人的所在,一名族人發現了她,使她復生,並協助她逃往人間。
順利在路西法眼皮下逃過,重生和自由降臨令她欲暈厥。
自由。
此刻明明很想哭的,卻哭不出來,用力啜泣出聲也是一樣,臉上沒有水痕,連蓄積在眼眶的淚也沒有。
也許她已經失去了哭的能力,徒然是個軀殼裝着壞掉的靈魂。
她收拾一身狼狽,決定隱姓埋名在某個小鎮住下,享有得來不易的寧靜,也許直到她被路西法發現為止。
幾年過後,就算新的身份和平凡的地位逐漸確立,她還是膽戰心驚,半夜發的惡夢次數仍然頻繁。
她需要發洩內心的恐懼,於是她開始找尋隱蔽處釋放身上的火焰,她是公主,身上與生俱來擁有強大的力量,落到路西法手裡卻軟弱得像綿羊。
或為了保全她的族人,她不得不軟弱。
手捧著心,火焰像保護她似從背後竄起圍繞在身周,只有這時候她才會感到安全。
一桶水用力澆下,隨即又是一桶水澆灌下來,失去火庇護的她一下子軟倒在地。
「天哪!妳沒事吧!」粗厚的嗓音緊張的不知所措。
是路西法派來的人馬?
她瞪著來者,粗壯黝黑的男人手捧著水桶,害怕地看著她。
「妳著火了!幸好這空地有我經過,我叫做德曼,妳不用害怕,我是山下的挑夫,城鎮專門挑水的那個人。」德曼伸出手。
「別碰我!」她起身,隨即不穩的又要摔倒,讓德曼趕緊伸手攙扶。
「妳的手好冰,我看妳剛剛明明著火了!」德曼迷惑的張著嘴,待她站定趕緊縮回手。
「你搞錯了......」
但德曼仍喃喃自語著火光是從哪來的呢。
全身濕的透頂的她虛弱得無法久站,這下子又是無奈又是氣結。
「我送妳回家吧!」他笑的時候眼尾泛起的魚尾紋,還是令她記憶猶新。
「我自己走。」
「那我陪妳走,女孩子一個人走在這山路真是危險。」德曼就像隻大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妳為什麼要來這裡呢?」
她習慣孤單,他這樣的陪伴讓她心中泛起煩躁。
沿途她默不作聲,放任德曼一個人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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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佈的屍體象徵蓮娜的強悍,如今她將過去忍受的殘虐全歸還給原主。
殘餘的惡魔不放棄似的在周圍發出嘶嘶聲響,蓮娜的手急伸,冷不防抓住其中一名惡魔,一道火焰沿著醜陋的疤痕延燒至惡魔的胳臂,一轉眼便將之化為焦炭。
惡魔發出殺豬般的尖叫聲。
「沒有用!針對我們沒有用!放了我!」
語畢,熊熊火焰便將惡魔吞噬殆盡,遺留下便認不出原主的焦炭。
「我們的王會知道,它一直看得到!」
蓮娜嘴角翹起僵硬的弧度。
「正好,叫祂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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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鎮上儘管行事低調,除了採買必需品外足不出戶,然而這份低調意外也成了某種焦點。鎮上的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孤僻的女人,對她的離群索居在私底下有種種傳說和猜測。
自從德曼送她回家知道了她的住處,就勤來找她。
德曼認為她一定是怕生,加上沒有朋友和親戚的緣故才會如此孤獨,因此總是熱情的約她出去,好幾次她推不掉德曼的熱情只好答應。
她不是很喜歡德曼,總覺得他太笨、長相也不好,憨厚的令人些許厭煩。
但每次的見面,他總耐心地忍受她的憤怒,忠實陪伴在她身邊。
他熱情地介紹鎮民和她彼此認識,活動中試著讓她初步嘗試從未有的體驗。
漸漸地,晚上的惡夢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與鎮民的相處,還有德曼的黝黑憨直的笑臉。
儘管一切步入穩定,卻讓她萌生其他懼意。
這會是路西法的陰謀嗎?人間雖不是惡魔的管轄處,路西法無所不知的眼睛無法伸及此地,然而祂的爪牙是否已經混進小鎮,等著要擒她回去繼續在不見天日的地獄作禁臠?
沒事的,她試著說服自己。
她已經死了,自己不管是生是死在路西法眼裡都微不足道,不會有事的。
絕對沒有人會發現她的身份,這樣的想法直到德曼約她在森林漫步而中止。
那天德曼一如往常在她身邊聒噪的說說笑笑,講述有關鎮上的人們、自己的工作,或是森林發生了什麼有趣的變化等等。
她心不在焉。
幾天以來因為恐懼沒有睡好,昏昏沈沈,只能勉強抬起腳步的走在森林小徑上,德曼注意到她的步伐軟弱無力,便提議在樹旁休息。
「沒事吧?」德曼憂心忡忡,長滿厚繭的手拂上她的額,她沒有反抗。
滾燙的溫度簡直要燒起來似的,反射性的讓德曼縮回手。
身體的溫度太高不是代表發病,而是無法控制自身的火焰竄出。她警覺異狀,只能靠休息穩定狀況。
「讓我睡一會。」
闔眼前,德曼倚在她身邊當作靠背
莫名覺得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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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製的鏡子變得滾燙,我的皮肉因為炙熱而綻開,幾乎快抓不住手。
蓮娜所站定的地面以外開始以樹枝狀破裂,碎開而鬆動的土壤往下陷落,一望無際的黑色露出,深淵冒出藍黑色的火焰。
背負罪惡的巨大身軀向上爬行,汗水淋漓的暗紅色裸身發散着蒸汽,和墮落不相符的俊美臉龐微笑著。
與約莫三、四十公尺的巨人相比,蓮娜多麼渺小。
「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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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不久,惡夢便襲來。
這次的內容不是路西法或惡魔的凌遲,是德曼活活在她眼前被燒死。
她尖叫著醒來,這個夢如此真實,以至於她忘了自身的立場,自發性的點燃了身上的火焰自衛。
直到熾熱難耐的溫度讓她這才回神。
下一秒只見德曼目瞪口呆的神情,和倉皇逃開的模樣。
她覺得很羞恥。
一旋身便遁入樹林,踏在她每一次前往隱蔽處而探尋的祕徑。
心情沈重難受,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胸口。
是因為夢嗎?還是因為被發現以後要另覓居所而感到頭疼?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麼。
德曼愣住的表情揮之不去,比惡夢還要怵目驚心。
回到家以後她將門窗鎖好,急忙收拾自己不多的行李,事到如今不能留戀此地。然而越是收拾越是心煩,這幾個月和德曼的相處,多了好多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
丟棄也無妨的東西,此時此刻卻多麼捨不得。
不可能。
她抱著自己疤痕累累的手臂蹲下,喃喃說著不可能,這樣的自己沒有權利做這件事,也沒有資格。
她的靈魂破敗零碎,就連身軀也有坑坑疤疤的缺陷,令人作嘔的過往更是罪孽。
察覺到自己的心情,此刻即使感到悲哀,眼淚卻仍無法掉出來。
敲門聲響起,伴隨著叫喚。
她不知道他還敢跟隨在後。
「你都看到了,我是怪物,不是人。」
她的聲音變得不像自己。
「對我來說沒關係。」德曼隔著門板的聲音很平靜。
「不可能沒有關係,我是怪物。」
「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覺得在妳身上的火焰燃燒的樣子很美麗,可是我害怕妳會因為這樣死掉,所以我馬上就提水澆熄了。」
她把門打開,抬頭看著德曼。
她重新點燃一身火焰,炙熱的溫度讓德曼瞇起眼睛,「我只要往前一踏碰觸你,你就會灰飛煙滅!」
德曼勇敢的往前接近足以燙傷的火。
「沒關係。」
光看他微微顫抖的身體和游移的聲線就知道他不是全然勇敢。
然而他的雙眼是那麼堅定地望著她。
「留下來。」
「為什麼?」
「我希望妳永遠留在我身邊。」
火光式微。
眼眸裡銀亮的水光冷卻了傷心的火焰。
原來自己也有被愛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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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多摻入了名為幸福的調味料,卻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原先戰戰兢兢的擔心受怕全被拋在腦後,活著的每一個明天都值得期待。
她沒有向德曼提及太多過去,僅輕描淡寫地帶過。
隨著時光流逝,當德曼提出求婚時,她也順其自然地答應了。
永遠記得婚禮那天,德曼和她笑的多麼幸福。
德曼一向笨拙,但那一天他意外的很成熟,典禮上大大小小的雜事都是他幫忙指揮及打點。
在婚禮準備室的她不時張望著窗外,看著那個高大卻搖搖晃晃的身影,著實讓她擔心。
她穿著一套白色的蕾絲露背長袖連身裙掩飾她的疤痕,長長的金色頭髮挽在腦後梳成一個髻,罩著半白透明的蕾絲紗網垂至雙眼。
她步入禮堂,她的目光只在那張黝黑憨直的臉孔上,漸漸地步入她心愛的男人身旁。
當廉價的銀戒套上無名指,她忍不住落下眼淚。
幸福便在這刻劃下終點。
教堂的大門砰然關上,窗子也接連闔起,陽光瞬間被隔絕,明明是艷陽的七月天,空氣卻變得寒冷刺骨。
在場的賓客頓時一陣喧嘩。
寒意從她背後竄起,她不顧一切拉起德曼的手向教堂的大門往前跑。
一道冰藍色的火焰藉由賓客作為燃料,還來不及掙扎,賓客們就化為焦炭,僅剩骨架在火焰中空燒,竄起高牆阻擋去路。
「別看!」
強抓著德曼繞進教堂後方,試圖入儲藏室躲藏,然而火焰緊追在後,只能放棄實為死路的儲藏室。
為了保護德曼,她只能用身子去阻擋火焰的攻勢,冰藍色的火燒蝕了她的禮服,狼狽的裸露出手臂及背脊的疤痕。
「為什麼會這樣?」德曼難以接受,賓客內可絕大部分是他的親戚和家屬。
她只能拉著德曼的手,安慰他,「沒事,只要逃出這裡就沒事了。」
大火快速蔓延,因為法術而緊閉的出入口無論如何無法破開,木造的建築物此時承受不住燃燒,逐漸垮下,她只能一次次用身體去為德曼擋開那些刻意擊落重物。
再這樣下去,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德曼更無法活著。
那是路西法的火焰,冰藍色的火光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記仍舊怵目驚心。
那些火對她來說冰冷的凍骨,但對德曼來說卻是熾熱難當,即使用身上的火焰抵擋,終究壓制不過路西法的強大。
她從不認為路西法會放過自己,但她也曾想過自己會陷德曼於危險而有所防備。
但直到路西法找上門,她才知道自己被幸福沖昏過頭,到頭來她還是守護不了德曼。
所有的罪孽因她而起,若她當初死去,她不會認識德曼、不會認識鎮上的親友,災難就不會蔓延。
於是她跳進了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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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著我在人間偷人,還有臉回來這。」
故事還沒結束,然而我被路西法的氣勢震懾的全身顫抖,幾乎快要嘔出酸水。
就好像處於隨時隨地犯錯而畏縮的狀態,根本無法直視路西法這惡魔的雙眼。
「把它還給我。」蓮娜的聲音也出現顫抖。
「偷漢的婊子......」路西法怪笑,祂心不在焉的用指甲在地面劃出一條緩緩流動的濃稠紅河,「忘記我怎麼殺了妳嗎?」
「你還是沒有放過德曼,到最後還是燒死了他,將他的靈魂打到地獄裡。留我一個人苟活。」蓮娜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著故事的結尾。
路西法瞇起雙眼,「既然妳有機會再沈淪悲慘,我何樂不為呢?」
「我知道祢喜歡陷人於不幸的遊戲,故意將我流放到人間要我再次嚐受苦痛,只要德曼的靈魂回來,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我回來這裡,全都在你的算計以內。」
路西法拍手叫好,回音震耳欲聾,「沒錯,跟在我身邊這麼久,總算有些聰明才智。」
「這樣吧,我把德曼的靈魂放在......這裡。」路西法哈哈大笑,將一縷透明的魂魄擲進血河,「來拿吧!」
對火族的蓮娜來說,進到濃稠的血河裡,無非是要她飽受折磨。又,曾經被按壓在血河裡致死,心理恐懼根本無法破除的情況下,我認為是不可能達成的。
然而蓮娜立刻縱身一跳,泡進骯髒污穢的血河裡,虛弱的手奮力搆向不遠處的幽魂。
而路西法故技重施,大手再次按壓著蓮娜的頭頂,讓她滅頂於血河之中。
「忘了告訴妳,我已經玩膩了。」
但蓮娜就算口鼻都已經淹入大量血液,成爪手的還是堅持伸向飄渺的魂魄,直到緊抓著不放為止。
蓮娜似乎想說什麼,路西法虛假的微笑,抓著她的身子離開河面湊近耳邊,「什麼?」
蓮娜用最後的力氣,將幽魂抓向自己,一縷透明的魂魄竟穿越鏡子來到我的手中。
路西法大怒,蓮娜就像破布娃娃似的摔進血河裡,『撲通』一聲沈浸了深不見底的河水。
怒吼著將一隻大手緊接著往我的方向急伸,要穿越鏡子似的疾急。
我趕緊將鏡子拋離了手,砸在因燒成焦炭而脆硬的地板,破裂成好幾片。
地獄的景象消失不見,折射的景像是我因為驚嚇而呆滯的臉。
若不是手裡還握著魂魄,我會說遇見蓮娜的這些日子以來,全是我幻想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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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找個身體讓德曼重新活過,我虧欠他的是他應該好好活著的時光。』
我在醫院的太平間偷了一個死去的嬰兒,依照蓮娜的要求讓魂魄依附,讓他再次成了有生命的娃娃。
我領養了他,將他取名為德曼。
等他長大,我要為他說個故事,有關一個女孩,她的名字叫做蓮娜,或莎拉,或金潔。你可以用任何名字稱呼她,反正她不在乎這些事,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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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vel版首PO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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