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兒是一個戲子,她的臉上時刻掛著悲傷,眼角邊用筆墨細細勾出一絲淚痕。
那是她的妝容,那也是她的魂魄。
總是由她的搭檔常笑在唱戲前,一筆一筆仔細的畫上。
他將眉筆放進嘴裡含潤了,一遍,又一遍,溫柔地,像輕撫最親密的愛人般,為她畫上最
悲也最美的妝容。
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配上她在筆墨下嬌豔婉約的大小姐神色,不知曾勾走了多少少年少
女的心。
她總跟著常笑的動作翩然起舞,她是如此笨拙,有時候她會想,離了他,自己便什麼也做
不到。
是了,只有他,只有他能夠與她演出如此動人的戲曲,他吟唱著曲譜上的故事,她舞出曼
妙舞姿,悲歡離合,人間百態,最是醉人。
他們就像游牧民一樣,走過千山萬水,唱遍大江南北,一旦一地的人對他們的戲膩了,他
們就得到下一地去。
最近日子並不太平,官府總是在抓勞役,有時這地的官府抓完了,行到別處,又有官兵要
來捉你,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被拉去,打那幾輩子也打不完的仗。
唱戲的日子清苦,一天下來也難得幾文賞錢,只能買一份胡餅,一碗淡茶。
泣兒也不怨常笑,更不會問他要一分錢,全然的信任著他,她是最傳統的媳婦,他說東她
不敢往西。
他會在寒風刺骨的夜晚為她細細的裹上紅布,與她相擁入眠。
他太痴迷,全身心都投注在戲裡,他會寫一段小曲,且吟且唱,再問問泣兒好不好聽,她
總是回以他微笑,靜靜的看著他帶著一股傻勁,拿著筆塗塗改改,只求寫出一段最美的戲
詞兒。
光陰似箭,他們就這樣唱著,舞著,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常笑已經很少笑了,不像剛聽戲
、學戲時那般,臉上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他總在無人時對她說:「泣兒,時不我與啊,是不是該找個地方安心種田?這麼唱下去,
何時才能有個安身立命之處?」
她卻不在意,他那演了許多齣戲,佈滿老繭的雙手,便是她的歸宿。
這一天,常笑一如既往的在市集邊唱了起來,聽戲的人三三兩兩,卻有幾個地痞無賴圍了
上來,其中一人手中拿著幾文錢,就要向他討要泣兒,說是拿回家玩幾天就還他。
他不給,她是他的唯一,他沒有別的技藝了,若是離了她,他連一份胡餅都掙不到,更何
況他平時為她上妝,那一次不是小心翼翼地,生怕碰花了她的臉,那能給這幾個莽漢的髒
手給玷辱了。
那幾個地痞也是霸道慣了的,見他不從,便要伸手來搶,常笑死死的護住泣兒,不讓他們
得手。
這些平時作惡多端,街坊鄰居見了都要繞道走的地頭蛇卻因此怒極了,想不到一個外地來
的藝人也敢違背他們?
他們仗著人多,對常笑拳打腳踢,他卻不管,只是緊緊的抱著泣兒。
常笑被打的吐了血,破了相,卻不肯放手,漸漸的,他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看戲的光景,
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泣兒時她的模樣。
這個時代,沒有他們這些手藝人的容身之處,他想。
他的身體漸漸冰冷,一動不動的抱著泣兒倒在街上。
幾個地痞原本只是想打他一頓解解氣罷了,見出了人命,頓時作鳥獸散,連泣兒也不管了
。
常笑就這麼躺著,任市集上的人來來往往,卻沒有一人肯為他收屍,他就這麼穿著單薄的
衣裳,抱著泣兒,躺在市集上直到黃昏。
泣兒流下了一滴淚,落在常笑滿是泥土血汙的臉上,她的心好痛,好痛,卻不能放聲大哭
。
她想,她離了他,真的是什麼也做不到呢。
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一匹紅頭大馬自遠而近奔來,停在她身邊。
一個白面無鬚,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抱著一個孩童下了馬,皺著眉看著眼前這一幕。
那孩童穿著淡黃色的華服,上面繡著張牙舞爪的怪物散發出讓泣兒心驚的氣息。
他看著泣兒天真的笑了起來,伸出手就想要拉她,卻被中年男子攔下。
他問她:「我為你打理妳主人的喪事,妳可願隨我入宮?」
她不答。
遠處一陣馬蹄聲響起,又是幾個白面無鬚的青年騎著馬趕到,只不過馬上掛著大大小小的
幾個行囊裝滿了各式的木偶。
他對幾人吩咐幾句,他們便上前扳開常笑的手指,將泣兒交在孩童的手中,他把孩童抱上
馬,一馬當先,向著遠處的巨大宮殿趕去。
泣兒在馬上,在孩童的手中,悲傷地望著幾名白面年輕人開始打理常笑的屍身。
她入了宮,孩童待她很好,有天下最巧的畫師為她上妝,有宮女幫她打理,洗去沙塵。
中年人很忙,她只再見過他一次,他到她的面前告訴她:「你主人的屍身,我已收殮好下
葬了。」
她還是不答。
時間過的很快,孩童也變成了少年,卻不常與她相處,她被柔順的絲綢裝著,關在雕刻精
細的華美盒子裡。
她有時會感到自己被馬車載著,運往未知的所在。
某次,她看見少年打開盒子,滿面悲容,哭著對她道:「為什麼,為什麼,縊死了母后,
逼我禪位,為什麼還不放過我?」那是她最後一次看到少年。
他的王朝滅亡了。
泣兒依然被裝在盒子裡,跟其它的盒子一起,偶爾會被運往某地,大部份時間卻都靜靜的
躺在盒中。
很多年很多年過去了,她被保護的很好,她發現,她最近幾次離開盒子,看見的都是一些
戴著白色手套的人,對她畢恭畢敬的,不像之前那些人,總是輕浮的把她拿在手上把玩。
又一次,她離開了盒子,被幾近透明的絲線固定著,放在一個透明方格裡,無數人來來往
往看著她,讓她想起了與常笑唱戲的那些年。
她從透明方格的反光中看見她的身影,她眼角依然帶著一道淺淺的朱紅淚痕。
她看著這些人帶著歡聲笑語,從她眼前走過,她想起了千年來的悲苦。
這無窮盡的哀愁,要向誰訴說?
又有誰能聽懂?
她一個人,什麼也做不到。
直到有一個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他哼著一段熟悉的曲調,笑著對她說:「終於找到妳了。
」
現在為您插播一則新聞,故宮近日發生一起竊盜案,遭竊的是唐 哀帝 彩裙朱淚傀儡…警
方目前正在追查中…
註.這篇文章是聽了阿杰跟銀臨的牽絲戲才有的靈感,小弟文筆很差
而且寫出的故事跟那首歌也不太一樣
但如果有興趣的可以去聽看看
那段真的好美,好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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