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賴有今某個定義上是個很老實的人。
一旦他覺得有可能、有機會，有希望，他就會毫不懷疑地相信，在民俗信仰上，他的迷信
幾乎可以和老人相比。這大概得歸咎於他多次的失敗，使得他必須尋找一個安慰自己的藉
口。
「我喔，之前要去大陸前有去給媽祖婆燒香擲筊，那時候喔媽祖婆就說不要去，可是我不
信，想說這是個大好機會，沒想到……唉，當初就不應該鐵齒。」懊悔地說，賴有今握著
罐裝啤酒，臉色有點紅，他喝了不少，已經有些茫了，連說話都有點大舌頭。
母親到隔壁家去摸兩圈，他們兩個大男人就著這一桌菜幾罐啤酒，開始聊起有點莫名其妙
的心事。
聽著賴有今這段話，簡浩凡無言了。
他甚至連要怎麼安慰都不知道。
喝了口啤酒。「不要這樣想啦，這也算個人生歷練。」說著蒼白無力的話，他舀了碗湯掩
飾自己臉上的僵硬。「不過我主管那個護身符真的很靈，你如果不會覺得迷信，真的可以
試試看。」他盡量裝出誠懇的樣子。
「我信啊，媽祖婆那件事情就讓我知道人不可以嘴硬，吃了這麼大的虧，我不敢再說沒有
神明這種話，那時候我要去大陸發展的時候，我媽媽一直阻止，她說她夢到祖先不准，可
是我還是去了，那時候還以為是她騙我的，真的失敗回來後，我媽哭著罵我，說祖先的話
怎麼可以不聽，我才知道原來她說的是真的。」
舉頭三尺有神明？
那爽了，他死後一定要下地獄了。
內心這樣想著，簡浩凡嘴上帶出微笑。你家祖先很照顧你啊。」
賴有今點頭。「是我太沒用了。」
「不要這麼說，誰第一次就能成功呢，那些都是運氣好的人，你看我，大學念的學校也沒
很差，科系也還不錯，出來還不是只能當業務，那種年紀輕輕就當上CEO什麼的，要嘛就
是上輩子燒好香這輩子投在好人家，要嘛就是運氣特別好，開發了什麼新的東西，你說這
是實力嗎，難講啊，這世界上有很多有實力的人也不發達，為什麼？因為運氣不好啊。」
攤著手，簡浩凡一臉無奈地說。「你還好好的活著，銀行貸款方面，你就先找個工作慢慢
來嘛。」
賴有今點頭。「謝謝你，跟你談過真的心裡舒服多了。」
「我也是看你可惜，你才比我大三歲，你也只是年輕的時候特別敢賭敢衝，只是失敗而已
啊，又不是每個企業家一開始都成功。」
賴有今堅定地嗯了聲，雙眼和一開始的混沌無神不同，重新透露出鬥志幹勁來。「我一定
要振作。」
簡浩凡笑了笑。「時間不早了，都一點多了，我要把我媽叫回來了，太晚了，你也快點回
去休息。」
賴有今看了眼牆上時鐘，啊了聲。「今天謝謝你，請我吃飯還陪我聊天。」
「別這樣說，還好有你幫忙吃，不然這些菜真的要吃三天，你別想那麼多，等我聯絡上我
主管我就通知你，對了你手機號碼給我吧，這樣比較方便。」
「好啊。」說著，賴有今默誦了一段數字出來。「我的手機號碼，如果真的聯絡上了請一
定告訴我啊。」
簡浩凡微笑。「會的你放心。」和賴有今告別，他轉頭看著桌上的杯盤狼藉，搖搖頭，把
廚餘倒進廚餘筒，把沒吃完的菜撥進小盤子，包上保鮮膜收入冰箱。
他很討厭油膩，以一個男人來說他算是小有潔癖。捲起袖子拿出廚房清潔劑噴灑在餐桌上
，拿出抹布擦拭著，將沾在桌面的油漬擦掉，直到確定桌面乾淨得發亮沒有一點點的油光
後他才滿意。
看了眼手錶，他嘆了聲。「媽啦都這麼晚了還不回來，不會真的打算通霄吧？比我還時髦
……」說著，他認命地洗刷起鍋碗瓢盆。
洗了十五分鐘的碗，看著起皺的手指，他在衣服上擦著水漬。
走出大門，他往隔壁不時傳出麻將聲的鄰居家走去，大門開著，只有裡面紗窗門關著，他
出聲打了個招呼。
在客廳看電視的阿伯看到他立即笑瞇了眼。「噯唷這不是凡仔嗎？快進來快進來。」
「阿水伯新年快樂。」
「齁齁你也快樂，你來找你媽的喔？」
「對啊，太晚了我來找她回家。」
「哦那你進去看看，她們還在打啦。」說著他露出小心的神色。「你媽如果還在摸，不要
硬拉她回去，她會生氣。」
「我知道。」應了聲，簡浩凡走過走廊，進到內室，母親正坐在一旁下指導棋，代替她的
是阿水伯的外籍兒媳婦，她正一臉猶豫地看著牌色。
「媽，該回家了啦。」簡浩凡說，他手搭在母親肩膀上。「不然不給妳紅包。」
聽他說的話，打牌的阿姨們都笑了出來。
「你兒子孝順喔，還特地來找妳。」
母親擺擺手。「他囉唆啦。」
「妳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個外省老太太這麼說。「我那兒子啊半年不回一次家，一
個月還不見得打一通電話回來，人出去就像扔了，我啊，都看開啦。」
母親驕傲地笑了笑，看了眼簡浩凡。「好啦，這個囉唆的都找來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阿水伯的外籍媳婦馬上抗議。「阿姨不行啦！那我怎麼辦！」操著有奇怪腔調的國語，她
苦著一張臉。「我已經被贏走七百塊了耶！」
大家又笑了起來。
「安啦安啦，妳老公會幫妳出錢。」
外籍媳婦一臉疑惑。「會嗎？」
「會啦會啦，他不幫妳我揍他。」阿水伯的老婆說著。「乖媳婦，妳就繼續打吧，媽媽幫
妳啦。」
外籍媳婦喔了聲。「那阿姨掰掰。」
「大家再見，我要回去了。」母親如是說。
大家笑著與他們道別，很快搓麻將的聲音又響起。與阿水伯打了聲招呼，他們倆回家。
「妳喔年紀一大……」
「好了好了，別唸、別唸，媽媽我年紀大了，你這樣唸我耳朵受不了。」
簡浩凡翻了個白眼。「好啦好啦妳去睡啦。」哼了聲，他將大門關上鎖上。
母親笑睇了他一眼，走回自己房間。「大燈別關啊，廁所廚房燈都開著喔。」關房門前她
特地探頭出來交代。
「知道，都過了二十八個年了。」說著，簡浩凡也進到自己房間，看著亮著的日光燈，他
切換到昏黃的燈泡，打了個呵欠，揉揉肚子。
吃太飽，睡不太著……
林元佑蹲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雙眼盯著桌面，他像是個刺蝟一樣的縮著肚子。手機就擺在
他眼前，白銀的資料顯示在螢幕上。
他錯了，他應該在尤益仁家守一整天的，一整天都不出門窩在屋子內，那他鐵定完蛋了，
可是如果他要到索莫納斯去呢？他只要一出門，瓦斯外洩這個方法就失敗了。
他只能祈禱尤益仁最好在家裡宅著，最好到下午或晚上才出門，四五個小時夠他死了吧？
他忽然有點痛恨自己的無能，要是他更聰明些、對這些手段更瞭解一些，現在就不會陷入
這種窘境。尤益仁如果沒死，那他怎麼辦？
尤益仁那個白痴會不會察覺事情是他搞鬼的？
緊抿著唇，林元佑神經質地抓過筆記本和筆，翻開了寫了些計畫的那一頁，用紅筆在中間
劃過一條直線。
深吸口氣，他寫下幾點尤益仁可能採取的行動。
一：他不會報警，因為他怕警察，而且怕行蹤曝光。
二：找索莫納斯的人來解決他，這機率比較低，因為尤益仁沒錢。
三：惱羞成怒自己來殺他，這很有可能，如果是這個不足為懼。
四：他根本沒察覺事情是他搞鬼，如果是這樣，那要重新計議。
蹲在椅子上，他筆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紙張。
最後，他補上了第五點：死了。
抹了一把臉，他摔下筆，將筆記本藏到床底下，看了眼手錶，距離離開尤益仁那裡，已經
三個小時了。拿出課本，他到樓下泡了杯熱奶茶，坐在書桌前，他先深呼吸三次，強迫自
己放空腦子開始唸書。
要期末考了，那傢伙死不死其次，要是考砸了，他就真的死定了。
爸媽對他功課並沒有非常要求，可是希望他最少每科都有七十分，他國中有一次因為迷上
線上遊戲，歷史和地理分別考了六十一和五十二，回來他媽三天不和他說話，一個星期的
菜色都是茄子青椒大餐。
噁心死了。
正當他好不容易把尤益仁這件事拋到腦後，正要進入書中的世界，電話聲忽然響起，他嚇
了一跳，抓過手機一看，居然是副班長？
「喂？」
『呃……你好，打擾你了嗎？』
這怯懦得像小白兔的口吻和聲調……林元佑無言。
「不會，貴幹？」
『那個，嗯……就是、就是，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頭腦空白。』沈和筠深吸了口氣。『老
師說考完試要留下來背英文。』
「什麼？」林元佑瞪眼。「妳沒頭沒腦在說啥？」
『我的意思是，老師說，期末考完的下午，要留下來背英文會話。』
「為什麼！」林元佑不悅，臉色馬上就沉下來。「晏姐是吃飽撐著嗎？」
『老師說，她之前就說要背會話，可是都沒人去找她……她很不開心。』
不開心關我屁事啊！
「喔……妳還特地打電話通知喔？」
『因為後天就考英文，考完就要留下來了啊……我怕當天說會太遲，雪兒和其他人也幫忙
聯絡了。』
「別傻了，妳現在說，大家也一定會用要準備禮拜一其他考試當藉口，到時候妳們這些打
電話的就變砲灰。」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下子。『沒關係，起碼我通知大家了，至於大家要怎麼做……』沈和筠
頓了頓。「那是他們的事情，反正我早就背完了。」
媽的心機重……她打這電話是故意來炫耀的吧！
「妳講這種話不怕被李雪兒暴揍嗎？」瞇著眼，林元佑轉著筆玩。
『你錯了……』沈和筠輕聲說。『那傢伙有收集癖，老師說五篇挑三篇背，她把五篇都背
完了。』
「……」
『她說收集滿五篇的感覺真好，我是被她拖去背的。』
這真是個好朋友，為什麼他周遭就沒這種人。林元佑心裡一邊納悶又一邊感傷。
「好啦，謝謝妳的消息，我會找時間背的。」停了一下，他半打趣地說。「單聽電話，真
的超難聯想到妳平常的樣子。」
『……』
「副班長，妳以後千萬不要當客服，不然會被欺負。」
『……』
「副班長妳聽到沒有？」林元佑欠扁地笑著。
『謝謝你的奉告，去你的再見。』說完收線。
摸摸鼻子，林元佑縮縮肩膀。「嘖嘖，本性果然是不會被掩蓋的。」合上電話，將手機推
到一邊去，戲弄了人讓他心情大好，書本看起來也順眼多了。
唸到了晚上，大致把要考得科目課文看過一次，他一直有複習的習慣，他知道自己這種人
，平常不看一點看一點，到要考試了，要是範圍大了，他就不想看了。
為了避免茄子青椒大餐天天出現，他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地複習功課，所以真的要考試了，
也不會太難過。他的成績一直在中間偏上，表現並不突出，可是也不到很差，他比別人強
的地方在於他不偏科，他如果數學能拿七十分，那他每科都會拿差不多分數。
不太會有數學九十，國文二十這種差距。
到了晚上，因為媽媽還沒回來，老爸就只會叫外賣，他的唯一拿手好菜就是煎荷包蛋，他
們不太想一餐吃二十顆荷包蛋裹腹，最好的方法就是吃外面。
可是外面下雨又冷，根本沒人想出門。
看著雞塊桶裡面的八塊炸雞，桌上的三碗玉米濃湯、生菜沙拉和馬鈴薯泥，還有一些炸雞
塊薯條什麼的，林元佑看了眼父親。「要是被媽知道你吃這些她應該會把你剝皮。」
父親呵呵地傻笑著。「你不要講喔。」
「……你把媽媽當笨蛋嗎？」他忍不住問。「今天垃圾車過了，明天沒垃圾車，雞骨頭你
要吞進去嗎？」
「……」父親露出錯愕的表情。「我忘記了！」
哼哼兩聲。「你就說我買的，你只吃一塊就好。」
父親瞥了他一眼。「你把你媽當白痴嗎？她最好會信。」
林元佑攤手。「那你自求多福好了。」
父親笑了出來，搖頭。「偶爾偶爾，沒關係啦，我只是膽固醇高了一點而已啊。」
「你體脂肪也高了一點而已，沒什麼。」
父親摸摸鼻子。「阿佑，你這樣會交不到女朋友。」
「你都娶得到老婆還生了兩個兒子，放心吧，我會很好的。」
父親忍不住拿蕃茄醬包扔他。「你這傢伙！難怪你媽總被你氣得半死！」
吐舌扮鬼臉。
林元禎那傢伙又不在了，他好像跟團跑去花蓮了，死大學生，考的早放的也早，每次看他
那副樣子就想揍他。
咬著炸雞皮，發出清脆聲音。「老爸，如果有一天強暴犯要被判死刑，你覺得怎樣？」
「我舉雙手雙腳贊成啊。」父親點著頭，滿嘴油光。「本來生你的時候我們希望是女生，
那時候知道是男生好失望喔，現在看來還好你是男的。」
「為什麼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林元佑皺眉。
「哈哈，強暴犯這種喔，就應該讓他死，說什麼以後不會再犯，我覺得喔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都是腦子有病，你說打人那就算了，可能氣不過什麼的，強暴耶，那不是傷害而已，
還是把人家自尊什麼的放在地上踩，無視女性的……那個叫啥……」
「人權？」
父親想了想。「算了，反正就是很不尊重女性很不把女性當人看啦，會犯下這種罪的人喔
，大概都把女人當物品吧，如果當人看，多少都會有惻隱之心吧。」他聳聳肩。「都一群
變態。」
林元佑笑了笑。「說的也是。」反正就只是個變態，好像也不用太感到抱歉什麼的。他心
安理得起來。
收拾完客廳，他回到房間，就當他想要不要先去洗澡的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皺起眉
頭。「不會連數學老師也說要留下來背公式吧……」碎碎唸著走向書桌，他拿起手機，一
看來電顯示，他瞳孔一縮。
是白銀。
冷靜地按下接聽鍵。
「喂？」
『嘿，有你的嘛！』白銀誇張地說。『是你做的吧？』
「什麼？」林元佑站在原地，覺得有些暈暈的，好幾秒他才反應過來白銀要表達的意思。
「尤益仁死了？」他低聲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有暗線啊，剛剛傳來的消息，瓦斯中毒死的，是你嗎？還是真的意外？』白銀以喜悅
混著興奮的口吻說，聽起來很滑稽。
「你傳來的消息怎麼說？」林元佑淡淡地問。
『喔喔所以真的是你？幹的漂亮！這樣他就是意外身亡，沒有任何他殺嫌疑，太棒了！你
果然如我所料是個天才。』
天才？
林元佑冷哼了聲。「快回答我。」
『好啦好啦，你真是不可愛。』收斂起油腔滑調，白銀咳了幾聲假裝自己很正經。『消息
傳回來，就他死了。』
「你把我當白痴嗎……」
白銀哈哈笑著。『三分鐘前我才接到消息，估計現在警方還在調查，我哪會知道啊。』
林元佑翻了個白眼。「算了，你錢怎麼打算給我？」
『看你要匯入帳戶，還是我點現金給你？』
緊抿著嘴，林元佑沉吟。「不能匯戶頭，我媽會發現，我也不想拿著七十萬滿街跑。」
『這樣就存在索莫納斯的金閣裡吧，這裡有個類似於銀行的地方，不過可不負責幫你投資
，也沒有利息，還得支付手續費，但對你這樣的人來說是個很不錯的倉庫，那裡可以存放
任何東西，只要你願意花錢。』
嗯了聲，林元佑手環胸。「下禮拜六我去找你，你和我去開戶。」
『O.K.，這是我的榮幸。』
聽著那拉長的聲調，林元佑彷彿能看到白銀拿著電話做出花俏的貴族禮儀。
翻了個白眼，隨便敷衍幾句掛掉電話，他翻開課本，腦子卻不停想著尤益仁的死。
如果不是為了求自由而和魔女交易，那沒人會殺他；如果不是和魔女以嗅覺做交易，今天
他沒那麼容易死。
林元佑忽然有些警戒。
這種和因果報應相似的感覺讓他不安。
大年初一，簡浩凡照樣一大早就被挖起來。
昨天吃了一大堆肉，還好他家初一的習俗早餐要吃素。看著炒高麗菜、油豆腐、豆腐皮炒
大白菜，還有一鍋很清淡的蘿蔔湯，那種厭膩感消除一空，夾了個醃漬過的小黃瓜片扔進
嘴裡，又辣又脆，好吃。
「媽，妳昨天兩點睡，居然有辦法六點起床。」簡浩凡感嘆地說。
「我每天都這個時間起來，要我睡晚我也沒辦法，人老囉。」
「哪會啊，妳走出去人家還以為妳才五十多歲。」簡浩凡連忙巴結。
母親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搖頭。「你怎麼都這個樣子，好像都長不大。」
簡浩凡聳聳肩。「當妳貼心的小棉……」
「嘔，拜託咧，今天大年初一。」
簡浩凡哼了聲，用筷子戳著豆腐。「有個貼心兒子還不知福！」
「算了吧，噁心巴拉。」
簡單地吃完早餐，母親拉著他到附近的土地公廟拜拜，人潮不少，這間廟比他還老，建築
很小，鮮紅柱子看的出來都是新上漆的，他小時候常來這邊玩，那個柱子水泥都有點剝落
了，現在大概是里長還什麼募款來重新整修的。
很多鄰居都在這邊，簡浩凡不得不一一打招呼。
有的說看不出來當初那個小屁孩現在這麼大了，有的問娶老婆了沒啊？還有人問大學畢業
了沒，這讓他暗爽了一下。
媽媽一邊和人閒聊一邊點香，依序在四個香爐上插入香，他們才到一邊去，媽媽不知道和
誰，居然約好下午要去市中心逛百貨公司。
簡浩凡詫異地看著母親。
逛百貨公司？
「媽，妳下午說要去哪？」
母親一臉理所當然地說。「百貨公司啊，聽說今天有很多特價。」
「妳要買什麼？」
「買鞋子買衣服啊。」
「哇賽……」
「你紅包這麼大包，我不花掉，也不會生錢子啊。」母親拍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
「好吧好吧，妳去逛百貨公司，我回家補眠。」
母親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大白天就在睡，你豬喔。」
「媽，現在才七點半耶。」
「不管啦不能睡，大年初一不可以白天睡覺！」
「好啦，可是網咖也沒開啊。」
「不然你也來百貨公司啊。」
「才不要，我又沒要買東西。」說著他伸了懶腰。「我打電動啦。」
「長不大就是長不大，都幾歲了還打電動！」
母親和其他人聊著天，一聊就二十分鐘，簡浩凡受不了了，拿起紅筊擲了一下，聖杯，他
拿起金紙到一旁的爐子去燒掉。
「媽，我金紙燒好了，我先把水果拿回去。」
「好啊，自己小心捏，不要偷睡覺喔！」
「知道啦。」提著水果，他打了個呵欠。回老家的日子真是痛並著快樂……他可以享受當
豬的生活，不停的吃，可是在睡方面卻很痛苦，老媽最討厭人日上三竿還在睡。
回到家，把水果扔在桌上，他躲回房間，點開奧薩斯的電話，他撥號。電話響了兩三聲被
接起。
『雜貨店您好。』少女的聲音響起。
「妳好，奧薩斯在嗎？」
『店長嗎？請問您哪裡找呢？』
簡浩凡沉默了一下，忽然想起根本沒替自己取暱稱。「我是……」他沉吟數聲。「我是軔
。」
少女嗯了聲。『請問軔先生……』
「妳對奧薩斯說，我有客人上門了，他應該就知道了。」
『那請您稍等。』說著，少女將電話放到一旁，踏著輕盈腳步走開。
沒多久，電話又被拿起。
『原來你叫軔啊，真是個有意思的名字。』
「我叫什麼不重要，我這裡有個客人。」
『哦真是有效率。』奧薩斯笑說。『原諒我打斷了你的話，請說吧。』
「我想問有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人運氣變好，例如護身符這樣。」
奧薩斯想了想。『當然有，不過代價很大，不是隨便人都負擔的起。』
「怎麼說？」簡浩凡好奇。
『運氣這個東西啊，很玄，套句東方老人家的話，大概就是好運多少是註定的，想多求不
可能，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把他往後的運氣一次用光。』
簡浩凡皺起眉頭。「這樣算販賣好運嗎？」
『這我可不管，客人只要求拿了這個護身符會有好事發生，我就讓他感到幸福愉快，等時
間過了，開始走下坡了，他就會不滿足，到時候……』
簡浩凡幾乎可以看到奧薩斯像狐狸一樣地笑著。
「狡猾。」
『我是個商人，我只需要對我的利益負責。』奧薩斯彬彬有禮，彷彿一個高貴的紳士般地
說著。
「這東西怎麼賣？」
『推動運氣是很困難的。』奧薩斯說。『這需要一些技巧，所以要價也不便宜，看在這是
你介紹的第一個客人，我替你打八折，算你五萬五就好。』
簡浩凡吐舌。一個害人的護身符可以賣到五萬五？還是打八折？這什麼吃人不吐骨頭的黑
店啊……
心裡雖然這樣想著，他還是答應了。「我和對方談談看，成了我再聯絡你。」
『沒問題，期待你的電話，軔先生。』
掛掉電話，簡浩凡靠在枕頭上，思考著賴有今拿不拿的出這筆錢來。
第十九章
星期日，早上八點半，林元佑頂著一個鳥窩頭，一臉茫然地坐在客廳，有一口沒一口地在
嘴裡塞著稀飯。
昨天不小心太晚睡了，今天太早起，他有點想吐。
腦袋像硬化的水泥似的。
呆滯地看著新聞報導，美女主播嘴巴一開一闔地，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播報了些什麼。
「阿佑，你很想睡覺？」
「嗯……沒睡飽。」
「昨天做什麼了怎麼這麼晚睡？」
「看書啊……」才怪。他想了一整晚索莫納斯的事情，想到失眠。他在想白銀，在想尤益
仁，在想夜色，想著他在索莫納斯經歷的一切。
一開始他覺得那是個罪惡集中地，擁有一點惡念的人去那邊會放縱，漸漸惡念越來越重，
像是宣紙上的一滴墨水慢慢渲染開來：一個罪大惡極的人去那邊，會找到發揮的舞台，找
到志同道合的好友，因為那裡的人不排斥邪惡，甚至共利共生。
他在想，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沉迷。
這有點像是找到一款好玩的線上遊戲，一開始瘋狂地陷進去，廢寢忘食，覺得一切都很新
奇，對所有的任務關卡感到好奇，非得要去破一次那種感覺。
可是他沒辦法阻止自己，除非哪天他厭膩了覺得遊戲嘛就只是這樣，或許該說覺醒，想開
了遊戲終究是遊戲，在裡面衝到最高級，現實中也還只是這樣，當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虛
度了好幾個月，現實中空虛得可笑。
索莫納斯會這樣嗎？
他自問。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地方，他或許一輩子都會和它緊緊糾纏，要就是現在抽身當
個普通人，要就是走進去，越陷越深。
某個定義上他算是個理智的人，他懂得為自己盤算，索莫納斯帶給了他新奇和樂趣，同時
也可能帶給他毀滅……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新聞播報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轉動有些酸澀的眼睛看向螢幕，
只見跑馬燈上寫著無罪釋放的強暴犯，陳屍北部租屋處。
女主播唸著新聞稿，神色嚴肅。「尤姓男子疑似一氧化碳中毒，警方經男子對門鄰居報案
，到場詢問，濃厚瓦斯味從門縫中飄出，找來房東拿了鑰匙進入後，發現男子已缺氧而死
。」
新聞畫面一轉，轉到了一位警察。
「根據調查，尤姓男子確定是一氧化碳中毒，屋內窗戶密閉，瓦斯味非常濃厚不可能沒有
察覺，因此不排除自殺的可能。」
女記者又訪問了鄰居：
「我喔，就晚上回來，在我家門口就聞到很濃的瓦斯味，發現是對門的，我很緊張啊，我
怕會爆炸，就趕快報警，沒想到真的出事了。」
女記者又問了個問題。
「對耶，我也沒想到住在對面的是個強暴犯……還蠻可怕的，可是喔，這真的是天理昭彰
啦，他那個新聞齁我們全家氣得半死，那個法官到底會不會判啊……他就不要自己家小孩
出事，會有報應啦。」
鏡頭馬上轉開，又回到棚內，女主播講了幾句話，隨即跳到下一個新聞，顯然不希望出現
太激動的言詞。
林元佑又塞了口稀飯進嘴裡。
自殺嫌疑是嗎……
不錯，只要不會變他殺，一切隨便。
「哼！這種人喔死有餘辜啦！」父親如此說。
目光飄過去，林元佑低下頭。「幹麻為這種人憤慨啊。」
「我是為受害的女孩子憤慨！好好一個女生，都被毀了啊。」
「老爸，你這種態度才讓那些女孩子不舒服吧，幹麻啊，被強暴以後就不是人喔……講得
好像她們就要被看不起，就要完蛋一樣。」
父親一愣。「對齁，這樣子好像很不好。」
「哎唷，一大早的，看新聞很傷身體，看動畫啦。」
「想看卡通就說，傷什麼身體！看新聞還會傷身體！」
「你看你這麼生氣不就傷身體了。」林元佑涼涼地說。「好啦遙控給我，一天到晚只會看
新聞，難怪老媽說你越來越無趣，你快點帶她去度蜜月啦。」
「講那什麼話！」父親哼了聲。「也快要過年了，過年要回奶奶那邊，這次奶奶生病，你
要聽話一點，不要又像獨行俠一樣。」
「喔……」偷偷地撇嘴。他不討厭奶奶，應該說也很喜歡奶奶，可是他很不喜歡回去。那
很無聊，一堆差不多年紀的人聚在一起能幹麻？
搶電視、搶電腦、搶電動，相約出門打籃球？
狗屁咧，根本就不熟，打什麼屁籃球，也只有老爸和大伯他們會去，說穿了三家子分散北
中南，平常聚會時間很少，只有少數約定的家庭聚會才會回中部老家去，父親輩的相熟不
等於下面孩子就熟。
像大伯的大女兒嫁人了，兒子都會爬會叫阿嬤了；二伯的兒子從小在國外長大，講沒幾句
國語就加一句英文，講的那個中文也沒幾個人聽得懂。
這樣子怎麼玩在一起啊……
回去有夠無聊的。
在一樓鬼混到中午，林元佑才回到二樓房中看書。
正當他默寫著英文會話時，手機傳來一陣振動，他拿起來看了一下，是白銀。按開簡訊，
他不禁挑起眉來。
『新案子到了，有興趣的話就給我電話吧。』
手指摩挲著手機鍵盤面，他嘖了聲。合上手機扔開，他繼續默寫英文，只是心思卻一直飄
到白銀那裡去，他終於忍不住拿過手機，回撥。
『哈囉，我就知道你會打給我。』白銀笑說。『有興趣吧？』
「先談談是什麼類型的。」
『好冷淡喔，你好歹和我打聲招呼吧。』
「你要幫我考明天的段考嗎？」
話筒傳來白銀誇張地嘖聲。『好吧好吧，老樣子，是殺人案，我和對方談了一下，他知道
了尤益仁那件案子是我們承接的，他對你的手法感到很欣賞，他希望他的目標也能死於意
外，而且是絕對的意外，所以指定要你，我就說你很適合，你看，馬上就有客戶指名了。
』
話筒傳來擺弄金屬物件的聲音。『有興趣嗎？』
「目標是誰？」
『嗯……我看看啊。』翻動著文件，白銀嘆了聲。『哦可憐啊，是個獨居老人。』
「不幹。」
『別這樣別這樣，對我來說五十歲以上就是老人，對你來講應該不是吧，目標今年四十九
歲，四捨五入唄。』
「……」
『從事銀樓經營，不過不算個好老闆，不過我還蠻能理解的，商人嘛，總是以最小的付出
換取最大的獲利，他專騙些不懂行情的老人啊婦人啊，用低價哄騙到他們手上的東西再高
價賣出。』
「哦？是客人要殺他？」
白銀低聲笑著。『不，我不知道這位客人為什麼要殺他，我也不必要去問，他開出了不錯
的價碼，所以我接了，怎麼樣有興趣嗎？啊，目標就在隔壁縣，辦案起來也不算太困難，
你想要的話我可以讓你申請車費補助唷。』
「期限呢？」
『你問什麼期限，尤益仁那案子期限三個月，你半個月就把他解決了，期限對你來說有差
嗎？』
「所以你真的要幫我考期末考？我不用時間去學校考試？不用時間過年？」
白銀咳了幾聲。『好吧，原諒我忘了你還只是個可憐的學生，期限兩個月，這時間是有點
苛刻，不過我相信你可以的，對吧？』
「我有說要接了嗎？」
『你的聲音告訴我你會接。』
「是嗎？」
『當然，酬勞很豐厚唷，上次那個三七分，你拿到七十萬，這次如果也三七分，總共可以
拿到兩百一十萬喔。』
「他付三百萬？」
『對啊，驚人吧？』
「不知道，我不知道殺人行情怎麼算。」林元佑淡淡地說。「你把目標的資料mail給我，
我看看後再考慮做不做。」
『別鬧了，對方指定要你。』
「我又沒跟你打永久契約，誰知道我這次過年要離開多久，你才別鬧了。」
『老大，我可是很重視信約的，我答應人家是你，就一定要由你出馬，所以……可憐可憐
我吧。』白銀做哀怨狀。『看在我這麼照顧你的份上……』
「原來你已經從自戀變自以為了，你先把檔案給我看看，我衡量我的狀況再說。」
『你真好。』
「閉嘴，我要看書了，沒事少吵我。」
『遵命，奴婢告退。』
林元佑覺得噁心死了，他把電話關掉，扔到床上去。「這傢伙最近是怎麼了，怎麼越來越
嚴重了……」抖了幾下。
安靜下來，他忽然嘆了口氣。
「媽的，怎麼會又答應他……」搔搔頭，又嘆了口氣，他看起課本來。
和賴有今約在海邊，美其名是陪他看海散心，實際是要詳談護身符的事情。
「要、要五萬五？」賴有今瞪大眼，一臉不敢置信。「太貴了啦……」
「我也這麼覺得，可是我那個上司說這個東西是特地請泰國的高僧加持過的，上面的圖紋
也不簡單，全部手工繪成，好像還講求時辰什麼的，一個護身符要做半年，就連材料也都
是用產在很冷地方的好木頭，光材料就不便宜了。」
賴有今一臉遺憾。「這樣啊……」
「不勉強啦，也不是一定要靠這個東西才會成功啊，你去廟裡拜拜求護身符說不定也有用
。」簡浩凡一副真誠的樣子。
「不是這樣說的啊，要是每間廟護身符都有用，那哪還有像我這樣的。」賴有今重重嘆了口氣。
「不然、不然我回去借看看。」
「啊？你要去借錢？」簡浩凡瞪大眼。「這太離譜了啦，還是不要啦，我主管他本來家裡
就有錢，他賺的夠多，買這個東西對他來說不是負擔，你這樣還是不要啦。」
賴有今垂下嘴角，嘆了口氣。「很慘對不對，我都這把年紀了，連五萬五都拿不出來……
」
「不要這樣想啦，人生有起有落。」看向遠方蔚藍的海，濤聲陣陣。「你看，海浪很漂亮
，海浪越高越驚人，可是實際上海面下有很多礁石，浪波就是因為這些石頭才會捲得越高
越壯闊。」
「嗯。」賴有今感嘆了聲。「我沒讀什麼書，也講不出你這種話，可是我知道你在安慰我
。」
簡浩凡微笑。「我是在鼓勵你。」
「謝謝啦。」摸摸頭，賴有今手插口袋往外看去。「我還是決定回去借錢。」
「為什麼？」簡浩凡佯裝驚訝。
「如果那個護身符真的靈驗，我真的能賺到錢，我很快就可以把錢還掉了。」賴有今說著
。「這就像賭博吧，賭一把，贏了就翻盤，輸了……」他搖頭苦笑。「也差不到哪去了。
」
簡浩凡不著痕跡地笑了。「好，既然這樣我幫你聯絡我主管，請他幫你定一個，他有門路
，應該不用等到半年那麼久。」
賴有今露出感激的笑容。「真的非常謝謝你，如果不是你……」
「拜託，我又沒幫你什麼，只是聽你說說話而已，我其實對我主管的話半信半疑啦，我不
是很信這套，如果你用了也很靈驗，那我也要去求一個。」
「好。」
「你一定要成功啊。」簡浩凡語重心長地說。
「嗯。」賴有今點頭，他握緊手。「我會的。」
他們又在海邊散步一陣子，聊了些閒話，賴有今講著他和蓓蓓的故事，簡浩凡專心聽著，
偶爾加入一兩聲驚嘆，一個下午很快就過了，天幕慢慢黯淡下來，他們分別跨上機車離去
。
到了巷子口，他們吃了碗乾麵才各自回家。
一打開家門，屋子黑黑的，顯然老媽還沒從百貨公司回來。簡浩凡坐在客廳把玩著手機。
對賴有今這種人，你一直說服他，告訴他這東西多好多好，不買可惜不見得會有用，但欲
擒故縱就不同了，他有一種奇妙的賭徒心態，只要勾起他賭一把可能會贏的念頭，他就會
執著地要。
從他講述他去大陸經商的緣由和過程就可以知道，他說很多人都阻止他，可是他覺得有機
會，所以一定要去。
他問他是什麼讓他覺得一定會成功，賴有今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只說看很多人去都成功了
，他覺得他也會成功，就賭一把，很多人功成名就的回來台灣，他一定也可以，經商也像
賭博，賣對東西就大賺。
當時他幾乎都要笑出來了。
做生意哪有這麼簡單，要先做市場分析、先鎖定顧客群，還得要瞭解當地民生習慣、習俗
，不是說你東西做出來就一定賺錢，不然為什麼一堆賣吃的過去都倒閉了，就是因為兩邊
飲食習慣不一樣，就像南部人嗜甜，北部不喜歡，南部連燙青菜都要加糖了……
一個小小的島姑且如此了，更何況跑到大陸去。
賴有今有種奇怪的直覺，偏偏這些直覺都不會成功，他還是執意要去，因為他覺得沒做心
會癢癢的。
所以他不強迫他買護身符，不告訴他不買你會後悔，相反地他對他說，你沒錢還是不要好
了，那玩意兒也不見得會成功，這反而會勾起他無限的想像，不買他就會心癢。
說穿了，他就是個任性的傢伙。
瞇起眼，簡浩凡腿搭在桌上，撥通了奧薩斯的電話。
接聽的是奧薩斯本人。
『雜貨店您好。』
「我是軔，那個東西隨時都可以拿到嗎？」
『當然，店面庫存了三個，我會為你留一個。』奧薩斯說。
「嗯，等年假過後我看能不能收到錢，到時候再和你會面。」
『好的，靜待您的佳音。』奧薩斯笑著說。『軔先生真是了不起，距離我們協議不過幾天
就已經拉攏到一個客戶了，與您合作顯然是一個對的決定。』
簡浩凡手撐著臉頰，斜靠在椅背上。「所以你還在試探我的？看我有沒有這個能耐？」
奧薩斯低低地笑了幾聲。『請原諒我先前的失禮，畢竟普通人不太會接受這類超乎想像的
物品。』
「他們會接受的，只要你將其包裝得平易近人。」
奧薩斯啊了聲。『原來如此，顯然我接觸的人讓我喪失了一些敏銳。』
「你太謙虛了。」簡浩凡淡淡地說。「既然事情成功一半了，我就不和你多談，先掛了。
」
『好的，再見。』
「再見。」掛掉電話，簡浩凡把手機放到一旁，半瞇著眼睛打盹，就在他迷迷糊糊半隻腳
踏進夢鄉時，手機響了起來，嚇了他一大跳。
一臉驚愕地四處張望一下他才意識過來是他手機在響。抓過電話，接通，他還來不及看來
電顯示。「喂？」
『是我……』怯懦地女聲，背景聲音有些吵雜，這讓她的聲音更微弱了。
皺起眉仔細聽還是聽不出來到底是誰，簡浩凡把手機拿離耳朵看了一眼，是戴怡君，他忍
不住翻了個白眼。有完沒完啊……陰魂不散的。「怡君啊，怎麼了嗎？」
『我在車站了。』
「嗯？」
『你可以來接我嗎？』
「我在我老家耶。」
『我知道，我就在你家這邊的車站……』
「……」簡浩凡簡直想把手機摔爛，他覺得一把火從肚子燒到頭頂來。深吸口氣平穩住說
話聲調。「妳怎麼忽然來了？」
『我很想你。』
「……」簡浩凡抿抿嘴，整理腦子裡的話後才開口。「我說過了，我只把妳當同事。」
『為什麼！』戴怡君聲調陡然上升變得尖銳。『我到底哪裡不好你說啊！我可以改的啊！
』
簡浩凡不耐煩了，他是想利用戴怡君接近張茹雯，但前提是戴怡君會乖乖聽話，如果她一
直保持這種咄咄逼人的姿態，不好意思，他沒義務要陪她發瘋。「怡君，喜歡是很主觀的
感受，我把妳當同事當一個妹妹，我對妳沒有感覺……那天妳來我家，我什麼也沒對妳做
，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不管！我要和你當面說清楚！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簡浩凡忽然覺得很危險。「不。」他冷硬地說。「戴怡君，妳聽著，我就是不喜歡妳，我
就算和妳當面談結論也不會改變，妳如果想傷害妳自己我沒意見，只是妳要想清楚，值得
嗎？為一個不喜歡的人求死？妳以為現在是哪個年代？全世界就我一個男人？拜託妳醒醒
吧。」不理會對方，直接切掉電話，他把戴怡君電話設為拒接。
看著手機螢幕，他瞇起了眼。
他可以確定如果自己真去赴約了，沒命的會是他。戴怡君大概要精神崩潰了，情緒加大對
她已經造成負擔，她要嘛發瘋，要嘛自殺，再不然就是殺人了。簡浩凡認為，以她這種自
以為又任性的人，死的百分之九十九會是他。
傻子才跟她赴約。
嘖了聲，他手肘墊在腦後，繼續打瞌睡。
考完試，林元佑本來要和幾個男同學留下來打球，可是很多高三生還在唸書做衝刺，他們
這群好快樂的高一生還沒走到操場就被教官驅逐了，同學還約要去唱KTV，林元佑沒興趣
，隨便敷衍幾句就閃人了。
下午一整天不知道要幹麻……回家太無聊了，去索莫納斯……他想了想，覺得可行，可是
又覺得有點乏味，去了又怎樣？找白銀聊天，他又不是自虐狂。
去找夜色……
還是算了。
回到家換了套便服，戴上鴨舌帽，今天天氣詭異地好，出超大的太陽，應該說今年天氣特
別怪，冷的時候很冷很冷，可是熱的時候又很熱，已經連續一個禮拜都出太陽了，這讓他
們這群準備考試的學生很怨歎。
因為天氣這麼好，他們還得關在家裡唸書，到學校得關在教室考試，能不怨氣沖天嗎？
林元佑背著側背包，他目光忽然瞟到筆記型電腦，他想到了一個人名。
朱大璽，職業是銀樓經營人，年紀四十九歲，和老婆離異，現在正在把一個小他二十歲的
妹，個性很摳，除非逼不得已不然不亂花錢，他老婆就是受不了他這種錙銖必較，為了一
兩塊錢和人大小聲的個性所以離婚，有兩個兒子，掛名是在他戶口下，實際上都是前妻在
養。
對目標的描述，托白銀的福，他記得很牢，這大概是他看過最爛的報告書了，雖然他之前
也沒看過報告書。
白銀給他的檔案加入很多個人主觀的形容詞，他只看到白銀口中的朱大璽，對朱大璽這
個人到底怎麼樣一點也不瞭解，而且都是些沒用的敘述，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看完報告書的那一秒，他徹底地對白銀絕望了。
搭上火車，他留著票根，決定要和白銀請款。不要怪他要計較這一點小錢，只能說白銀這
個人，讓人有種不對不起他就會對不起自己的感覺。
區間車上人很少，考完試的學生就算要搭車也大多數和他反方向，這讓他一個人享受著超
大的位置，太陽從玻璃窗射進來，在地上鋪開一大片的亮光，也讓他的脖子很熱，眼睛很
痛。
壓低帽子，他盡量往沒有太陽的地方挪。
距離朱大璽那個縣大概一個小時的車程，他拿出手機開始打小遊戲，到達下一站，一個穿
著超級迷你裙的女孩子上車，坐到他身邊。
林元佑被對方的香水味熏到，他皺起眉頭往旁邊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對方是個很漂亮的女
孩子，妝沒有很濃，五官看起來很清秀，不過她的衣著就讓人有點不敢恭維。
她穿著桃紅色的V領羅紋上衣，下面是一條粉紅色的牛仔布短裙，她坐著裙子縮起來，幾
乎露出了大腿根部，林元佑注意到對面的一個老伯一直往她的方向瞄。
裡面該不會也沒穿安全褲吧……
林元佑往旁邊靠了靠，沒想到那女孩子轉頭看向他，忽然挑起了眉頭。
「嗨。」女孩子對他打招呼。「我是娜娜，可以和你交個朋友嗎？」
這麼熱情，不會是外國回來的吧？可是看起來又不太像，起碼中文很標準，整個形象看起
來就不像。
「妳好。」林元佑點點頭，不多做回應。
「欸，你晚上有空嗎？」
林元佑皺眉。「有事嗎？」
「陪我玩啊。」
這女的腦子有病吧？他不禁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不了謝謝。」
「不要這樣啦，」女孩子笑著，忽然挽住他的手，將他的手臂往自己胸口蹭。「一節兩千
，我算便宜了喔。」
林元佑抽回手，眼睛不小心瞄到女孩子領子內的風光，他驚詫於妓女一大早就在拉客，更
驚訝於這女的居然不穿內衣。
「欸不要這樣嘛！我看你不錯啊，不會沒經驗吧？」女孩笑彎著眼睛。「我技術不錯喔，
可以教你。」她輕聲說著，還在林元佑耳邊吹氣。
混蛋，這傢伙是看整車沒什麼人才這麼放肆的吧！
靠腰那個老頭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林元佑憤怒地推開女孩子。「誰知道妳乾不乾淨啊！拜託光天化日的，妳收斂一點可不可
以。」說完他站起身，也不管女孩臉上神色變化，往另外一個車廂走去。車廂門緩緩帶上
，他餘光看到坐對面那個老頭一臉淫笑地走向了那個女的。
「……」林元佑像是摸到什麼髒東西一樣甩著手，滿臉嫌惡。
到了他要到的車站，他下車，另外一個車廂早沒有女孩和老頭的身影，他翻了個白眼，對
今天的遭遇感到倒楣。按開電話，從簡訊暫存匣中叫出朱大璽的地址，他看了看，回想上
網查的地圖，他一邊走一邊比對路名，真遇到不知道怎麼走就問路，很快就找到朱大璽家
的那條路，與其說是路，不如說他家是在巷子內。鄉下的房子除了公寓，大多是三層樓透
天都自己的，他家也是這樣，朱大璽家也是。
可能是因為非假日，這個時間又剛好都是老人家午睡的時間，整條巷子安安靜靜的，連隻
野狗也沒有，這讓他很放心，一邊看著門牌一邊走著，他確定了眼前這間房子就是朱大璽
的，一樓大門開著。
林元佑四下看了看，確定巷子口沒監視錄影器什麼的才探頭往裡面看著。顯然朱大璽是想
趁過年前粉刷房子，一桶一桶的油漆擺在地上，地上舖滿了報紙。他能聽到一個女人在抱
怨。
「請人家來刷只要五千塊三樓都包，為什麼一定要自己漆啊！」
「三八妳懂什麼，請別人用要五千，我們自己弄一千出頭就好，為什麼要多花那麼多，妳
喔就是不會持家不會省。」
「欸你講那什麼話，錢賺來就是要用，像你這樣存著存著，死了還不是用不到！你連兒子
都要前妻幫你養了，難道你還要留給你兒子！」
「X！死八婆啊！妳再給我說一次！」
「說就說我怕你喔！老娘跟著你也三年了！你也不給我名分，我都快三十了，你也不讓我
分手，是怎樣！要我一輩子嫁不出去當老姑婆喔！」
「啊好啊，廖玉如，妳要走妳走啊！老子有錢還怕找不到女人嗎！」
廖玉如顯然被激怒了，她放聲大叫。「你當然不怕找不到女人啊！有錢嘛！有錢了不起，
我看也只有你前妻那個傻女人才會跟你這麼多年！你要找年輕的你去啊，更年輕的你還能
怎樣，給錢啊，就只能靠給錢才有人要跟著你啦！我就是眼睛瞎了才會想跟你在一起！跟
你在一起三年每一餐我煮的菜我買的，我就像個白痴一樣！朱大璽我跟你講啦！像你這種
晚上硬不起來連吃藥也沒用的垃圾，根本沒人要啦！」說完，她憤怒地摔下手上的東西，
衝出門去。
林元佑連忙躲到機車後面假裝路人。
很多鄰居紛紛打開門探看，朱大璽追了出來，看到鄰居探頭探腦，憤怒地咆哮著。「看什
麼看！再看我報警抓你們！」
林元佑覺得很好笑。這是要怎麼報警抓人，他們看看也不可以嗎？
朱大璽摔門入內。
看著緊閉的大門，林元佑知道今天大概沒啥機會了，摸摸鼻子轉頭回車站。
在別人家附近探頭探腦太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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