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從那一天的早上開始的。
我跟以往無數次的早晨一樣，起床、走向廁所，準備刷牙。
但我那天早上的眼睛張得不夠開，不夠注意，以至於我在恍惚之中，開始了我的這一串惡
夢。
我在擠上牙膏之前，我會習慣先把牙刷沖過一次水，然後把牙刷含在嘴裡，雙手這才去拿
牙膏，並打開來擠，本來這只是一個已經習慣了數十年的動作，只要站在洗手台前，我的
雙手就會開始自己去動作，而失去了原本該有的警戒心。
那天早上，當我把牙刷快速地從水龍頭下沖過，然後放進嘴裡，雙手拿起牙膏打開蓋子時
，一股完全不同的感觸從嘴巴及舌頭上傳來。
那是一種刺痛、密集尖銳、充滿生命力的感覺，也許這麼形容相當抽象，但當時還搞不清
楚情況的我，確實感受到了這樣複雜的感覺。
我花了一秒的時間才反應過來，我一定是把某種「異物」跟牙刷一起放到嘴巴裡面了。
我「哇」的一聲把嘴裡的東西吐到洗手台裡，並差點直接吐出來。
我看到一隻烏黑的蟑螂展動著翅膀，舞動著肢體，在洗手台內不斷掙扎。
剛剛這隻蟑螂停留在牙刷上面，而我竟完全沒有看到牠，就這樣把牠一起放入了口中。
我傻眼了半刻，然後我馬上把牙刷丟到垃圾桶內，打開旁邊的蓮蓬頭不斷漱口，在我漱完
口後，那隻蟑螂已經從洗手台裡不知道爬到哪邊去了。
儘管漱過了口，但剛剛蟑螂用牠的觸角、翅膀及足部努力在我的口腔中掙扎的感覺卻是擺
脫不了的。
就算此刻嘴裡已經沒有東西，但剛剛那隻蟑螂的舞動已經深深烙印在我的口中了。
「靠！有夠倒楣，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就算一早就遇到這麼倒楣的事，但班還是得去上才行。
我換好服裝，裝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出門去了。
我按照慣例，在公司樓下的早餐店買了鮪魚蛋吐司跟奶茶，準備等等在辦公室裡吃。
在還沒到表定的上班時間前，同事們多半會在自己的座位上用餐，我也不例外。
而我在座位上咬下第一口鮪魚蛋吐司的同時，那股噁心的舞動就開始在嘴中流竄。
明明我咬下的是吐司、荷包蛋、鮪魚片跟沙拉醬，但在我嘴中所感受到的，在舌端上所體
會到的，卻是那隻蟑螂生命力的舞動，牠兩支觸角的尖銳、足部的密集、腹部的柔軟、還
有翅膀的薄脆……
「噁！」我把僅咬下一口的土司丟到旁邊，並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
「你還好吧？」旁邊座位的同事馬上探頭過來擔心。
我擦擦嘴巴並喝下一大口奶茶：「沒事，謝謝。」
還好當我喝下奶茶的時候，奶茶的香精味一樣香醇無比，沒有變化。
而也是從此刻開始，吃東西進食變成了我的惡夢。
因為只要我吃下固體的東西，不管是麥當勞的漢堡、路邊的快餐便當、清淡的素食、外送
的比薩……只要一放到我的嘴裡，就會變成完全不同的東西。
我感受不到那些食物的形狀以及酸甜苦辣。
食物一進入我的嘴哩，就會變成活生生的蟑螂。
我只能感受到蟑螂身軀的舞動。
我只能感受到蟑螂在我的舌頭上跳動的噁心感。
我開始害怕那些所謂的「食物」。
但為了進食，我還是必須得吃東西，只是食量變小了，每餐我幾乎都只吃一兩口，而且必
須歷經十分痛苦的過程才能吞下。
這樣維持一個禮拜後，我的體重也開始直線下降。
同事朋友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病了，我跟他們說我沒有病，我只是在減肥。
但我確實病了，得的是心病。
那天早上，我不小心把蟑螂跟牙刷一起放到嘴裡的動作，變成了一個詛咒。
食物只要一進入我的口中，就會變成跳動的蟑螂，在我的舌頭及口腔耀武揚威。
不知道國內有沒有這種病的先例呢？還是我是第一名患者？
我一直沒有去看醫生，因為我還抱持著一絲希望，期盼著某天早上醒來後，這個詛咒會自
動消失。
但他媽的這個詛咒一直沒有消失。
直到有一天，我在浴室裡又看到那隻蟑螂。
我不會分辨蟑螂的長相，但我很肯定就是牠，我自己也說不出來為何會如此篤定。
「媽的都是你害的！」趁牠還沒逃跑前，我一腳把牠給踩死了。
比起蟑螂的肢體在我嘴裡跳動的恐怖，踩死蟑螂現在對我來說根本是小菜一碟。
我隔著衛生紙抓起牠的屍體，正要準備要丟到馬桶沖掉時，牠半死不活的身軀還不斷在抖
動。
突然，有一個瘋狂無比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中。
……如果一般的食物在我的口中是活生生的蟑螂，那麼蟑螂在我的口中會是什麼呢？
而更瘋狂的是，我竟然接受了這個想法。
來試試看吧，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難道結果還會更糟嗎？
我把屍體拿到臉前，用鼻子聞了一下。
……這味道是？
我隨即把蟑螂屍體丟入嘴中，大嚼起來，舌端上反而感受到以往從未品嚐過的甘甜跟美味
。
我知道，我可能無法回去過去的生活了。
但，誰知道這樣反而更美味呢？
擦擦嘴角後，我開始尋找房間裡的其他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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