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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結果呢?那個高個兒男子是誰?也是道士法師嗎?你有在夜守隊裡面嗎?』
阿元興奮的追問,講故事的場景已經從前廳移到飯桌上。
『沒有,當時我在善東村跟著師傅學草藥,後來向北村出殭屍的穢事傳出來,你祖父還叫
我千萬別回去...』
父親重重的放下碗筷、雖然面對的是剛祭拜好的豐盛菜餚,但卻吃得不爽快。
他清了清喉嚨繼續說著
『怎麼可能不回去?家裡只有老父老母還有兩個年輕的弟妹,如果出事了誰管呢?』
這會兒大夥都自求多福了,也不能怪人自掃門前雪。
那時的他聽到消息心慌不已,早早收拾好行李和師傅招呼一聲、
焦躁著等天邊露出第一道曙光便起身上路,心裡始終有些不相信怎麼可能會出這事?
千萬條想法在奔回家門前見到自家父母那刻時才終於放下心。
『我趕回來時他們已經準備進行賞兵犒將,我只幫忙找....』
『找什麼?找什麼?殭屍王嗎?』
『嘿嘿~這會兒要說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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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神秘男子只留下一段指令,說著七日後正午時分在廟前廣場備賞兵犒將儀式,
時辰一到他自會現身召喚神兵天將,
還有每戶須準備黑豆與芝麻皆須熟炒過、不能發芽,撒在自家門檻上可以鎮邪除魔;
另外這七天內一定要找到殭屍王的隱身之地,
重傷的他遁於不毛之地,百步內草木不生,萬物滅絕、息氣靜止。
好好接收指令的向北村民們全村總動員,天一亮男人們便三五成群搜索四處,
村民們猜疑著這位來歷不明的神祕男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為什麼有突然感到安心卻又同時懼怕的複雜情緒?
就這樣談論著、找著、備妥儀式,七天約定的日期就要到了,他們卻仍然一無所獲。
第七天大夥聚在廟口前,該怎麼辦?
找不到點"大人"來了要怎麼幫我們收拾殭屍呢?
誰也沒注意已經坐在廟口前小凳子良久的瞎婆,
正奮力撐起佝僂身子直直的朝他們走過來,她拍了拍其中一位村民的背引起了注意。
乾扁的手指往東一指『那個方向...』
瞎婆是村子裡有名的摸骨算命師、
只要握著你的手一生富貴或是劫難相隨都可以交代個清楚,
她也不是一出生就看不見或就帶著這天命,
聽說是小時候出了奇怪的意外,身子好好的眼睛卻莫名的瞎掉、
昏迷七天醒來後握著人手就說出一連串的預知,奇準無比。
『謝婆婆是那嗎?』
一村民稍稍扶著她問到,那方向是連接善東村林地的小山坡路鮮少有人經過,
好像搜索過了沒啥跡象啊。
『嗯...那裡有血氣上升啊...』
瞎婆張開了幾乎從未張開過的雙眼,露出整個泛白的眼瞳甚是嚇人
『你們那天遇到的人,手臂是不是刺著張牙舞爪的猛虎啊?』
『是啊,謝婆婆怎麼知道?』
"咚!"
『我來了。』同樣一身黑的男子現身於後方、杖劍擊地揚起煙塵。
村長從人群中走出來對著男子問到
『還不知先生您是從凜南村過來的?』
可去凜南村找道士法師的那幾個渾小子,到現在都還不見蹤影。
男子搖搖頭,他瞥見在人後方的瞎婆、
摘下面罩露出如雕刻般的精緻面貌及些微狂亂的鬍渣,
堂堂走向瞎婆,眼睛裡有著笑意,高大的身影微蹲下看著瞎婆
『小梅好久不見。』伸手像安慰孩子般摸了摸她灰白色的髮。
瞎婆露出少女般的神色,不見黑瞳的雙眼竟泛出晶亮光彩,
張著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武神君...是您呀...』
瞎婆婆頭頂著男子的足靴、雙手珍貴的撫著,彷彿那是天上碧玉般珍貴。
『嗯,時辰到了。』
時辰到了?是指祭拜嗎?武神君?所以是神?抑或人?
各種想法迴盪在村民之間沒人敢開口詢問,來者氣勢太強大!
『擺桌吧!』男子揮揮手,村民便立刻動作起來,賞兵犒將儀式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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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阿爸那是武神君?神?』
阿元爸點點頭不置可否,就算到現在也還搞不太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阿爸你沒幫忙找到啊,殭屍王是躲在瞎婆指的地方嗎?阿爸沒幫到忙啊!』
『欸!還沒說到你爸爸的部分呢。』才剛把孩子哄睡的媽媽也坐下接著聽一家之主說故事
,百聽不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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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張家大兒子被殭屍咬一口又被武神君刺死後,所有目光都集結在張家上,
卻忘了旁邊就是陳家,事實上陳家小兒媳也出事了,
當時卻沒有任何人知道,只有阿元爸老實的幫她保守秘密。
陳梁氏扶著小兒媳步步蹣跚的來敲他家門,知道他從善東村回來會看病了才過來問問,
陳梁氏臉上堆滿憤恨與怨懟、喃喃自語,
她似乎很清楚這場為村裡帶來災難的冤結處,
小兒媳臉上是青是白、狂冒冷汗,手捧著用大布巾包著的大肚子,無辜的眼神望向阿元爸
『怎麼辦?孩子保得住嗎?』
打開了一直包著的布巾,露出的是極為明顯的兩指甲印子、
而且還直直刺進肚子裡活像要把裡頭的嬰孩給掐死,
現在這兩口子正慢慢的流出黑血。
『啊...這是被殭屍...不是快生了?』
他急得滿頭大汗,不是因為他尚未出師、而是因為這景況聞所未聞,
就算師傅也沒見過吧?要先保住孩子?
他連忙跑去翻找從善東村帶回來的包裏能有什麼可以用上的藥材,
首先要止血消毒,所幸還留有少許的杜虹花、蛛網與木賊,事到如今不管了!
就全搗在一塊,只能草率的敷進去被殭屍指甲戳出的兩個小洞內。
『..這得找產婆或是醫生啊...』
其實阿元爸心底還想著也許巫師對她來說都比較有用。
『我明白,先這樣...我得回家想想,這是我陳家唯一的後代啊...知道你口風緊、
先幫我保密吧。』陳梁氏回答道。
對啊,如果被村民知道小媳婦也被殭屍弄傷了是不是為了避禍,也會把她活活燒死?
陳梁氏的面色凝重似乎準備下某種決心,他只能順意、點點頭。
就這樣,接連兩三天都去了陳梁氏家幫她媳婦換藥,
但從那天起這個可憐的小媳婦就沒有再完全清醒過,
把了脈、摸摸肚子除了面如槁灰、脈動較慢之外似乎也沒再有其他的併發症,
但孩子應該要出生了。
那天陳梁氏突然開口說道
『你得幫我保住這個孩子。』
她握住阿元爸的手『殭屍就是周愛怡!我老了、死不足惜!這次一定要讓她灰飛煙滅!』
這個周愛怡似乎與陳家兄弟有著畏人言又難解的孽情,
總之就是懷著身孕來陳家要負責,陳梁氏雖不算是什麼特壞的人物,
但她有個缺點就是極為重男輕女與門第觀念,
從她幫她大兒子找來的媳婦就可略知一二,
而這個缺點誰也沒想到會為整村帶來這場至大的災害。
一個未出嫁的女孩懷有身孕,進不了夫家門最後只能在街上討生活、
當然是用最原始不堪的方式...,
孩子後來難產、雖是勉力生出來了,卻不哭不鬧幾乎快沒心跳,
她抱著浴血的孩子和拖著自己敲了陳家大門一整日,哭著要他們救救這陳家的骨肉,
但卻始終無人應門,其他村民也礙於陳家當時的勢力與少一麻煩事的想法而未伸出援手,
最後陳家門口安靜了下來,周愛怡和孩子不見蹤影,
只留下畫在大門上的八個血字
"血債血償、絕子絕孫"。
後來才有人發現周愛怡一手掐著剛出世的孩子、滿身是血的吊死在村子裡僻靜處的老樹上
她這一死與留下的詛咒嚇壞眾人,屍體就掛在樹上整整三日到整個腫脹腐爛、
幾乎快要首身分離,沒有人敢出面收拾,
最後陳梁氏出了一筆錢要村長幫忙解決順便請了法師要解掉她的詛咒,
還吩咐要將她打到魂飛魄散,就此了結當作沒自己事兒,
怎料到多年後她竟然沒有魂魄散盡反而成了殭屍王來索命,是誰幫了她?
『可是您怎麼知道是周愛怡?』
『...因為我看到她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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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前廣場中儀式已進行完畢,雖不是全村民皆參與這次行動,
但從武神君請下兵將之後雖然不見影、
但能隱約感覺到戰馬的嘶呀和兵器的碰撞聲,氣流滿滿,
武神君領在最前頭朝著方才瞎婆指示的方向前進,而陳梁氏與阿元爸則跟上了隊伍。
就這樣一行人走了半晌,翻上了連外的山林後、
真沒想到乍現眼前的確實是一片荒蕪之地,黃土滾滾、
中間佇立著一棵枯木和一個墳塚,怎麼之前都沒人發現?
他們就像踏進了一張安靜卻憤怒的巨人臉孔上、被某樣黑暗的東西死死盯住,
縱使有神兵天將壓陣、那種令人不悅害怕和沉重的悲慟感卻絲毫未減少,
每個人小心翼翼自己腳下的步伐、直到武神君喝令挖墳,才勉強的動作。
『就是現在正午時分,開棺!』
武神君手持杖劍站在墳頭上,村民們額頭滴著汗水用力扳開蓋棺後,
他手一舉杖裡的寶劍出鞘,
躺在棺材裡的完好女屍突然睜開雙眼、四十五度角直直起身,
武神君大腳一踢、亮白的寶劍直直刺入心臟,
女屍發出淒厲的嘯叫、黑氣從身下溢出整個包圍住了武神君。
『妖孽..』
他面露微笑似乎欣喜遇到對手,手中劍更用力的刺入、穿身,邪氣並出、
武神君身上竟也泛出像火一樣的紅光,
殭屍王漸漸不敵、倒入棺中一動不動,村民看傻了眼。
『刮骨刨肉、灰飛煙滅。』他仍用著寶劍壓制,卻沒人敢上前。
這時候在後頭陳梁氏搶下村民手中的刀,跑到前頭、粗魯的扯下女屍衣袖,
面色不改厲聲道
『妳要讓我陳家絕子絕孫?!!我要妳永世不得超生!!』
直接拿起彎刀削下一大塊肉。
武神君扯下自己一塊黑布衣角,對著念了幾句難懂經文準備蓋上女屍臉面,
卻發覺有股血淚從女屍眼角溢出,他停下了動作,
但陳梁氏像發了瘋般刮個不停、臉無懼色,手起刀落眼睛沒眨過、
只見左手臂膀已見白森森的骨頭,血肉濺滿地。
『不要再刮了、不要再刮了....』
微弱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陳梁氏停手、村民讓開了一條路,
是陳家的小媳婦她蒼白的臉捧著大肚子向前走著
『別再刮了!婆婆...放人一條生路吧!肚子裡的孩子都還未出世,要積陰德啊...
別再刮了...嗚嗚嗚...』
說罷,小媳婦跪在墳前抽噎不已
『愛怡姐,我知道是陳家對不住妳,我替陳家跪下了,請您原諒我們!
請您收手...,放過我們全村的人吧....』
武神君一見女人哭哭啼啼來,眉頭一皺、順手抽出了壓制殭屍的寶劍,
手中黑布擲向女屍眼面不偏不倚的蓋上,女屍抽搐了幾下便靜止了下來。
『原地埋回,若枯木發芽結果表示了卻因果報應,
此外準備大祭、今日以後十年一祭、連祭至百年,可保村莊平安不出殭屍,切記。』
說完武神君從墳頭是一躍而下,準備離去。
『等等,請留下讓我們村民備桌酒水和微薄之禮感謝。』說話的是村長。
武神君輕笑道『所有的事都是有代價的,我也是,我的代價日後會再來取。』
接著便不回頭的離去,從他背後捲起一陣狂風、頓時間這片貧瘠之地顯得空曠無比,
想來神兵天將應該也跟著走了。
照著武神君的交代舉行了大祭、每戶人家皆參與,大祭之後村子歸於平靜,
陳家的小媳婦在大祭那天終於生下陳家後代,
本來以為是死胎拍著屁股好幾回才放聲大哭,
但這孩子左手軟弱無力又有一大片黑色胎記一直延伸到臂膀,
原因是什麼?村民們似乎心知肚明。
而葬著殭屍的那片焦土呢?
起初還有人時不時上前探去,依然草木不生、枯木依舊是枯木
年復一年漸漸就被人遺忘,那片荒野不再有人特意前往,
周愛怡沒有灰飛煙滅,消失殆盡的也許是人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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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元跟他爸個性一樣,似乎一定要眼見為憑才會真的相信有這麼一回事,
呿~~
什麼有殭屍他才不相信
大概是村子裡那年得了什麼奇怪的黑死病吧?
他踢著石頭走在田埂上,但這故事始終盤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如果墳塚真的在村子裡是不是一直到現在都還在呢?
阿元思忖著照著阿爸模糊的路徑說法,打算找找,
應該就是和隔壁村交界處吧?那裡已經都是墳地了,真要去的話還怪可怕的,
就這樣一直瞎想胡闖竟也莫名走到。
『咦?』
他翻上小坡路,眼前窪地確實有一棵樹,但那不是枯木啊?
他清楚地看到一朵朵白色的花綻放在枝椏之間
『是這裡嗎?』
一個高大的黑影從後方出現『只開花不結果,是什麼意思啊?』
阿元猛地轉身一看,那神秘的男子眼懷笑意地看著他,
跟著從邊上又走出一位蒙著臉的長髮少女,
她的一整條左臂纏著黑色繃帶,
天地閃著雷光卻無雷鳴,男子摘下面罩『朱熹元,你來了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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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是種負擔,報仇是種快感
不管選擇那一種,請記得留一條後路給對方走,
因為有一天也會輪到自己跑在那後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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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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