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在殯儀館住了很多年.
家人拒絕承認他,更別說將他領回,所以他只能躺在冰冷的冰櫃中,繼續發呆.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因為從沒人來接他,所以他也不知自己該去哪裡.
也曾離開殯儀館到外邊流浪,阿祥到了記憶中的老家,但房子早已被法拍,孰悉的屋子裡住的卻是陌生人,大人對著孩子說著老套的八股詞.
「要好好讀書,要讀好學校,要學習人際關係,這樣人生才會順利.」
阿祥的爸媽也曾說過類似的話,無趣又刺耳,但此刻,阿祥突然好想見見爸媽,好想念無趣平凡,卻不用擔心未來的生活.
好想跟爸媽說聲對不起......
但阿祥根本不知道爸媽搬去哪裡,也不知道,中風的爸爸是否還安好.
阿祥也到了曾和小梅同住的住處,看到房東牽著路還走不穩的孫子,阿祥想起小梅天真無憂的笑容,莫名地渴望,如果有一個和小梅一樣可愛的女兒,該有多好?
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女兒,絕不會讓女兒被又爛又渣的壞男人騙.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阿祥的幻想,現實是,他孤伶伶一人躺在冰冷的屍櫃.
流浪了一段時間,無處可去的阿祥還是回到殯儀館,繼續發呆作夢,反正體制內外的問題,對他已經不重要了.
就這樣躺了數年,終於有個慈善團體願意負擔處理的費用,幫阿祥搬入了公寓199室.
這是最角落的位置,非常諷刺,無論是死法或歸處,都非常適合阿祥,不過阿祥也沒意見,反正只是換一個地方發呆而已.
阿祥搬來幾天後,有個穿一身黑西裝的男人來要帶他走,許久不曾跟人交流的阿祥懵懂地看著對方:
「我可以......再待一下下嗎?」
西裝男的表情又些無奈又有些不屑,似乎在諷刺他,這種垃圾般的人生有什麼好值得留戀的?
阿祥還是很想念爸媽,小梅,和曾經很罩他的大哥,雖然這些人的人生果沒有阿祥,一定會更加美好.
又過了幾天,有一對約30歲的夫婦來到公寓,妻子大著肚子,而身旁的丈夫珍惜地扶著她,深怕妻子去碰撞到.
他們拜訪的對象,室214號房的住戶.
有位小女孩告知婦人,214號住戶早已離開,還說受人所託要送婦人一朵花.
婦人收下了花,才伸手擦去溢出的眼淚,小女孩就失去了蹤影,這時,她發現丈夫看著角落一間房,表情非常驚訝,這讓她也好奇跟著湊上前看.
199室的門口,清楚寫著阿祥的名字.
兩人訝異地互看一眼,同時搖頭嘆氣,把原本要給214室住戶的供品,放在199室的門口,再為阿祥上一炷清香.
臨走前,那位丈夫淡淡地說了一句藏在心中十年的愧疚:
「對不起,阿祥......」
他早已回歸體制,有正當的工作和美麗的妻子,不久後更會有可愛的孩子,所以縱然阿祥的下場,他要負最大的責任,但他仍然會過好自己的日子,不會為阿祥改變.
阿祥只是默默地目送兩人離開公寓,如今要追究是誰的責任,早就沒有任何意義.
他再走到214室的門口,看著上頭住戶的生辰卒年,阿祥好像明白了什麼,其實,上天真的對阿祥不薄,什麼都給了阿祥,只是他從未珍惜.
當天下午,西裝男再度來到公寓工作,看到頹廢的阿祥,心中已經有數:
「願意離開了嗎?」
阿祥點點頭,順從地起身跟在西裝男身後走出了公寓,結束他體制外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