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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是第幾次你的學生出問題了?你這老師是怎麼當的?」教務主任在病房前面,生氣地對元俊的班導師發火:「現在好了,影片在網路上隨便都可以找得到。你知道要擺平記者,把消息壓下去有多累嗎?」
在年輕有為的教務主任面前,班導師就像是老邁的小學生一樣,只能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吭。采君才剛走出電梯,就聽到教務主任在教訓自己的班導師。尷尬的她只能躲在轉角,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既然是你的學生,就負責到底,這次的事情,你就準備好你的說詞,明天去跟校長報告吧。」
教務主任說完後,轉身甩頭離開,往電梯的方向走了過來。她發現采君躲在旁邊,突然慈眉善目了起來。
「采君?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醫院呢?」教務主任問。
采君有些緊張,回答得有點吱吱嗚嗚:「我……我是來探病的。剛剛被送來的學生是我的朋友。」
教務主任聽到後,表情又變得不太開心:「是嗎?那是你朋友呀,」
「采君呀,你可能會嫌老師囉唆,但交友要慎選呀。那個人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狀況了,好好勸勸他,如果真的不行,就轉學或休學吧。人各有志,我們學校不適合他,也許換個環境對他更好。」教務主任又接著說:「你上次比賽得獎,大家都很替你開心,聽說頂大有派人來找你加入他們的游泳隊,可以直接入學。你可要答應呀!這對你未來很有幫助的!」
「元俊。」采君臉沉著,但怒氣還是外露出來:「他叫做元俊。」
教務主任還是漫不經心地說:「喔,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元俊他其實很想要跟大家一起運動,每次一起出去,看到有人在打球,他總是會多看幾眼。但他沒有辦法,他的身體承受不了激烈的活動。因為他的心臟不是自己的。是我害他必須要移植別人的心臟才能過活。明明在遇到我之前,他都過得好好的。卻為了幫我撿媽媽留給我的項鍊,溺水了,變成現在這樣。」采君邊說聲音越顫抖,眼淚也一顆顆留下。
「從那之後我就決定了,我不會拋下他自己一個。只要我有選擇……我會一直待在他身邊。就算……他討厭我,我也會選擇站在他身邊。」采君堅定地看著教務主任尷尬的臉說:「我不會考慮去頂大的,除非元俊也跟我一起。」
教務主任明顯拉不下臉,滿臉漲紅地說:「你……你這學生,在胡說八道什麼呀!老師這麼說,也是為你好呀!」
「主任──」
班導師走向她們,看著采君說:「這是我的學生,我來負責吧。」
教務主任怒視著他們,大聲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後,連電梯也不等,就直接走樓梯下去了。班導站在采君身邊,等她情緒穩定後,才帶她一起到元俊的病房。
元俊身上插著許多管線,很多看不懂的儀器似乎在監測元俊的身體狀況。采君跟班導站在旁邊,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
「你找到元俊的家人了嗎?」班導問。
「那個……他媽媽也生病了,被送去另外一間醫院。」采君無奈地說。
「有其他的家人可以聯絡上嗎?」班導看著采君。
「他爸爸是船員,但現在在海上,沒有辦法聯繫上,其他親戚的聯絡方式,我就不曉得了。」采君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摸著元俊的手,蒼白又冰冷。
班導嘆了一口氣,在病房裡來回踱步,煩惱了很久。這時一會護士走了進來。
「請問你們有人是元俊的家屬嗎?」護士看著手上的文件,一邊提問。
他們兩人互看了一眼後,對著護士搖了搖頭。
「我是他的老師,他家人……目前聯繫不上,有什麼事嗎?」班導走上前去。
護士似乎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稀鬆平常地說:「有辦法聯繫上嗎?有些文件一定要家屬才能簽。」
班導面有難色地看著采君:「嗯……我們盡量。」
「還有你們不是家屬的話,必須要請你們先離開。現在已經過了探病的時間,非家屬的人不能過夜。」護士一板一眼地說。
采君擔憂地說:「可是……這樣如果突然他有什麼事情的話,要怎麼辦?」
護士不太友善地看著她:「醫生會自有判斷,不用擔心。」
「但……」
采君本還想說下去,但班導攔下了她。跟護士道謝後,他們兩人便一起離開病房。
「采君你先回家吧,這邊老師留下來就好了。」班導帶她到電梯前面。
「那老師你要睡哪?」采君驚訝地問。
老師指著一旁難坐的椅子:「今天先將就一下,明天早上還要上學,別遲到了。」
還來不及說下去,采君就被班導推進電梯裡面, 無奈地看著電梯門關上。此刻她多想也陪在元俊身邊,
采君回到了公寓前面,抬頭一看,發現自己家裡的燈亮了,但出門前明明是關著的。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家門,發現竟然是本該還在外地出差的爸爸回來了。
「爸爸!」
父女兩一見面就抱在一起,采君已經有段時間沒看見爸爸了,此刻的她正需要家人的陪伴。
「你怎麼會提前回家?不是還要幾天嗎?」采君抬頭看著爸爸,眼眶還微微泛紅。
爸爸摸了摸她的頭:「我明天早上就會回去。我看到元俊的新聞,知道你會難過,就先回來看你。」
一提起元俊,采君又開始難過起來,她雙手捂著臉,不想在爸爸面前哭出來,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
「爸爸……我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要怎麼幫他。我應該早點發現他突然很反常,應該厚著臉皮早點去跟他道歉,求他原諒我。這樣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差點死掉,阿姨也不會住院了?」
爸爸並沒有回答采君,只是靜靜地抱著她,拍著她的背,默默的安慰。
那本該是失眠的夜晚,但在爸爸的安撫下,采君睡得很沉。
她只希望今天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惡夢。天亮清醒後,一切都可以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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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俊在病房中醒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自己經歷了一段非常混亂的旅程。就好像被關在一個小房間中,只能透過門縫去窺探外頭到底發生什麼事。在那似夢非夢的場域裡,他看到自己做了許多傷害那些愛著他的人的事情,說了許多自己曾經想過,但並不是出自真心的惡毒言語。他想阻止,卻無能為力,自已被監禁在精神的牢籠之中,看著另外一個思想任意使用自己的身體,去造成周圍的人困擾。
他尖叫吶喊卻無人聽見,也因為如此,元俊才終於發現,自己的身體並不只屬於自己。就在今天,困住他的那扇門被打開了,他從房間走了出來,看見外面空無一物,只有一道不知道從哪來的光源,打在正中央的舞台上。一直糾纏著元俊的殺人少年就坐在舞台的台階上,故作沉思的樣子。
「你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我。」元俊走向了少年,質問著他。
「我們之間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少年一派輕鬆地說。
「戰爭?我連你是誰都不曉得。」元俊不解地說。
「不重要了,反正我早就是不存在的人。」少年感嘆地說,手指向舞台光圈的正中央:「站到中間吧,那個位置已經是你的了。」
元俊生氣地說:「對我來說很重要!你用我的身體惹出那麼多麻煩,現在就想躲起來,讓我去面對?」
少年突然笑了起來,不理會元俊的抗議,走下了台階:「你真是個有趣的靈魂。」
元俊本來想繼續說下去,但卻被舞台的光給吸住。當他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躺在病床上,身上綁著許多儀器的管線,不方便行動。
他本想要出聲,卻發現喉嚨異常的乾燥,吞嚥口水所帶來的刺痛,讓他有種終於回到自己身體的錯覺。他按下手邊的紅色呼叫鈕後,過了一會,一名護士走進來確認他的情況。護士看到元俊已經醒了之後,又急忙跑了出去,不久帶著醫生以及班導回來病房。
醫生拿著手電筒照著元俊的眼睛,一邊問他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元……元俊。」元俊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回答得如此不確定的感覺。
「那這位是你的誰?」醫生手指向班導。
元俊看了一眼班導的表情,好像便祕一樣令人發笑。
「我的……老師?」
醫生聽完點點頭後,就陸續做了一些觸診,暫時確認元俊身體狀況後,便留下班導一人在病房裡面跟元俊說話。
「老師,我媽媽呢?」元俊以為會是媽媽陪自己在醫院,沒想到會是班導。
班導面有難色,沉默了一下說:「你媽媽身體也不舒服,現在人在另外一間醫院,我聯絡上你媽媽那邊的家人,現在由你阿姨在照顧她。」
元俊驚訝地拉住老師的手說:「她怎麼了?還好嗎?為什麼會住院?」
面對元俊一連串的問題,班導顯得有些招架不住:「她現在已經沒事了,應該會比你快出院。但她畢竟身體還沒恢復,所以這段時間,你阿姨那邊已經委託學校來看顧你。」
聽到班導這麼說後,元俊稍微鬆了口氣,而班導也有許多問題想要問他。
「元俊。」班導嚴肅地說:「你還記得自己之前做了什麼嗎?」
元俊沉默了。
他雖然不記得所有的事情,但他沒有忘記從他腦中的小房間窺探出去的畫面。自己的身體被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少年所佔據,做出了傷害媽媽,造成學校困擾的事情。他低下頭,習慣性地摸著自己的胸口。
「我記得。」元俊沉痛地說,但他也只能概括承受。畢竟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說出來也很難讓人相信,反而給人想要脫罪的觀感。
「真的萬分對不起,造成老師們的困擾。」不顧自己還躺在病床上,元俊用自己可想到最卑微的姿勢向班導道歉。
班導嘆了口氣:「這次你在頂樓彈吉他的畫面,因為已經傳到網路上,還上新聞了,學校那邊一定會有動作。懲罰有多嚴重,老師這邊也沒辦法給你保證,這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是……」元俊小聲地說。
「另外,晚點采君來了之後,你一定要跟她和好,知道嗎?」班導用命令的方式說。
元俊想起自己最後有印象跟采君說的話,諷刺她利用自己的傷來達到自我滿足。雖然是因為身體不適時,所說的氣話,但確實太過殘忍。這些年來采君為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經遠遠超過她所犯下的過錯。自己卻還情緒勒索,實在是太不應該。
「我一定會跟她道歉的。」元俊語氣堅定地說。
「那就這樣吧,你繼續休息吧,老師等等要回學校,有事情的話就打電話給老師。」
班導說完後,便離開了病房。房間裡又只剩下元俊,跟發出機械聲的醫療儀器。元俊閉上眼睛,正準備休息的時候,另一名護士推了醫療推車進來。
「身體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護士把推車移到元俊的病床旁邊,開始更換點滴。
「沒有,謝謝你們。」元俊說。
護士點了點頭,繼續檢查其他的儀器。兩個人並沒有進一步說話,直到護士在填寫執行簽到表的時候,突然神色出現了異狀。
「你叫元俊?」護士語氣有異地問。
元俊還沒有發現護士的變化,平淡地回答她:「對,怎麼了嗎?」
「你就是新聞跟網路上報的那個,在學校頂樓鬧自殺又彈琴的人吧?」護士直接又不客氣地問,元俊感受到明顯的敵意。
元俊尷尬地看著護士:「呃……那個……對,是我沒錯。但我現在已經沒有那樣的想法了,真的!」
正當元俊還在解釋的時候,護士突然像發瘋了一樣,動手想要掀開元俊的上衣。
元俊被護士的行徑給嚇到,不停地阻止她:「你!你在幹嘛呀!」
「我要檢查一下你的胸口!」護士激動地說,但元俊不像給陌生人看自己的身體,如果是醫療行為就算了,但眼前的護士明顯是有別的目的。
元俊跟護士在病床上不斷拉扯,兩人僵持了很久,護士才終於放棄,轉為向元俊提問。
「你小時候是不是有開過換心手術?」護士有點累地說:「為什麼不好好愛惜自己的生命,你知道為救你,參加那場手術的所有人後來都付出了很多犧牲嗎!」
元俊手還拉著衣服,帶著警戒,語氣不佳地說:「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的事。」護士義正辭嚴地說:「因為那場手術我也有參與,好歹我也是曾經救過你一命的人。」
元俊聽到護士這麼說之後,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那一場改變他人生的手術,每次當他向父母詢問時,總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天其實同時也有另外一個人,跟他一起躺在手術間,需要開刀。然而不知道什麼原因,最後醫生選擇拯救了自己,而另一個人就沒能生還。現在,有一個自稱曾經參與那場手術的人就在眼前,元俊腦中瞬間跑出了一大堆問題,但最想要問的,還是只有那一個。
「為什麼……」元俊看著護士,自己眼睛卻掉下了眼淚:「為什麼是我活下來?」
護士沒料到元俊的反應會是這樣,一時間語塞,過了一會反問:「活下來……不好嗎?」
「哈……呵呵……」元俊一邊笑,一邊流著淚:「你看我現在……好嗎?」
兩人相視而看,沉默不語,只聽見背景的儀器發出聲響,才能確定時間還在繼續流動。護士本來還很生氣,但再看元俊現在身上,需要靠許多設備確認生命穩定,醫療推車上也還有許多藥跟針要注射。護士最後也哭了。
「到底……我們那一天的犧牲究竟算什麼?」
護士看向天花板,想讓眼淚不要繼續流出來,但還是無法控制。她從難過又轉變成腦羞,用力地在一張便條紙上,寫下了一串文字後,交到元俊手上。
「等你可以出院後,如果還是想了解當時手術的情況,就去問他吧。」
元俊收下紙條後,護士按下了對講機,要求跟其他同事換班,便把工具都放在原地,沒等接班的同事過來,就先離開了。
元俊看著紙條上的電話號碼,旁邊還有一個人名。
他陌生地念起了上面的名字──王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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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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