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陳近南與阿弦再重回林間，在樹蔭下與賈子年見面，陳近南當然看不到他，
所以只能讓阿弦居間翻譯，三個人就坐在石上人鬼共語，而陳近南也介紹了彼此認
識。賈子年先向阿弦自介道：「在下姓賈，名子年，字乙未。」
「咦？」阿弦一皺眉頭，陳近南見了，隨即對空拱手道：「看來還要請賈大哥說分
明。」
「哈哈哈，在下是大明天啓四年生，時年歲在甲子，族姓賈，先父便起我名做賈子
年，乙未是我生辰，因以為行字。」阿弦聽後，又復述了一次。一旁的陳近南點頭
說道：「正是！兄與我主同年生，皆歲在甲子！」
賈子年趕緊起坐拜道：「國姓乃當世之英雄，先帝所賜『招討大將軍』！在下區區
一介儒生，豈敢與國姓同日而語？」阿弦也跟著翻譯道。
「哈哈哈，兄忒謙了！以弟看來，兄亦是當今之豪傑，絕非一介袖手談心性的腐儒
！」陳近南接著正色道：「想當初南京初敗，眾將折損，我主欲退回思明洲，彼時
巨艦乘江而下，兄忽然一葦渡江，直上舸艦冒死覲見我主，直言：『公兵勢尚強，
奈何以小敗挫志，辜天下人之望？』其時兄掬我主手而哀哭，我等在旁，皆感欽佩
而汗顏……」陳近南想到當時情景，一介書生竟說出眾將士所不敢言之語，仍不免
有愧。
「唉！愚兄當時不忍大明恢復之業中道受挫，故義憤填膺，冒死懇求國姓爺振衰起
敝，再復我大明山河故土！彼時只盼小人之言能入聖聽，早置個人生死於度外，幸
國姓爺不殺之恩，萬幸萬幸！」賈子年再拱手謝天道。
其實這話倒也確實，尤其陳近南素知國姓爺治軍甚嚴，其性又剛愎自用，從屬有過
，小則軍棍伺候，大則斬首示眾。當時，賈子年這般干冒天顏犯禁直諫，所有人確
實是為他捏把冷汗，沒想到國姓爺聽後只是命令手下把他帶走，亦不忍降責怪罪。
一旁阿弦見賈子年都已成了活人看不見的死鬼了，一提到國姓爺卻還這般恭敬地拱
手行禮，不禁在心底笑他迂腐，看來是一個食古不化，腦中只有四書五經的鬼書生！
然後他們又聊起鄭成功攻打南京之役，這般聽當事人現身說法，自然比課堂上任何
歷史老師說來，更是生動詳實。
原來鄭成功初時攻打南京勢如破竹，也糾集到許多能人志士的幫助，蒼水先生張煌
言便是其中一位。他本來在崇禎十五年中舉，正準備到北京參加會試，沒想到明亡
了，悲痛萬分的他於是獨力撐起了反清復明的大業，曾經三次深入長江沿岸，直搗
清師，讓整個江南半壁震動，並奉永曆帝之命，以「兵部尚書」之職，與鄭成功會
師北伐，也是在那個時候，張煌言的門人賈子年，與鄭成功的軍師陳永華進而認識。
張煌言可以說是鄭成功的先鋒部隊，話說當時清軍在長江口架了一條鐵索，叫做「
滾江龍」，又在岸上設置許多砲壘，要阻擋國姓爺的艦隊入江。因此張煌言奉命駕
著百艘快艇，前去截斷鐵索，不說長江口風強水急，而且清軍大砲如雷，不斷往快
艇佈下一片火網，他率領著敢死隊擊鼓挺進，令善游者潛入江中切斷鐵索，整個長
江水面被染成一片血紅，到處是被炸成粉碎的屍骨殘骸，經過一番激戰，百艘快艇
只剩十七隻，而鐵索也終於被剪開了，還攻下了三座堡壘！
其後，張煌言的部隊一路挺進，反清大業一片大好，他以區區數百人之力，竟先後
收復四府三州二十四縣，還曾經流傳一個奇蹟，僅以八名兵將奪下江浦港，當時還
有一首童謠流傳：「是虎乎？否。八員鐵將，驚走滿城守虜！」
另一方面，鄭成功也同時帥軍沿長江西上，克鎮江直逼南京城下，當時國姓爺與部
將全都穿上了朱紅色的大明衣冠，在鼓樂聲中浩浩蕩蕩地列隊進城，一時觀者如堵
，紛紛脫下旗袍剪去髮辮，盛讚鄭成功的軍隊儼然有王師氣象！
這下京師震動，只怕一旦拿下南京，所有漢族都會望風而反，順治皇帝更是嚇得想
要逃走關外，後來被孝莊皇后罵了一頓，說你這樣愧對奴爾哈赤與列祖列宗。於是
清軍趕緊派兵來救，而鄭成功也中了敵人的緩兵之計，經過一場突襲與各大小激戰
，鄭軍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於是又敗退回鎮江，而清軍更是緊追在後，當時張煌言
寫了一封急信給國姓爺說道：「上游諸郡俱為我守，天下事尚可圖也！」
只是鄭成功已決意班師回廈門了，當時張煌言的門人賈子年就在鎮江，目睹國姓爺
的艦隊順流而下，知道大軍要撤退了，趕緊划著小船來到艦上，跪著緊握住國姓爺
的手，希望他能以天下為念，再圖奮起！但鄭成功卻只是擺擺手，命令左右把他帶
離………
失望已極的賈子年回到岸上後，想到自己一介儒生，進不能上場殺敵；退不能安家
興邦，如今山河易色，老師張煌言又生死未卜，想到國破家亡自己有何面目活在人
間，於是便在一間破廟中自縊身亡，也算是保全漢髮儒服，義不降清。
陳近南一聽，不禁潸然淚下，深深感佩這位年紀比自己大十歲的賈大哥風骨。阿弦
聽後則在心底想道：「原來他是上吊死的，只是不知魂魄如何會從大陸千里迢迢來
到台灣？」
「在我身故之後，魂魄便飄飄蕩蕩逗留在人間，白天借宿在殘屋破瓦中，到了夜晚
便與鬼眾四處逡巡，結夥營生。說來慚愧，愚兄在生時是富貴人家子弟，讀的是孔
孟書，學的是聖賢事，從不為柴米油鹽犯愁。沒想到反倒是死後，為了這無體孤魂
，竟淪落為綠林大盜，幹起粱山小賊來了！」
阿弦看他這副模樣，分明就是個乞食鬼，想大概是讀書人的臉皮薄，又在朋友面前
，倒把自己說成梁山伯的英雄好漢了！
「唉！都說『寧為太平犬，莫做亂世人』，只是生逢亂世，不只做人難，做鬼更難
啊！」就聽賈子年嘆了口幽氣說道。
「兩位恐怕有所不知，自從神州陸沉後，狼族起於關外，天下妖孽並出，古人有云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有時非因國亡而有妖孽，倒因妖孽起而國亡！」
「賈大哥，此話怎麼說呢？」陳近南不解問道。
「這事說來話長，愚兄曾於江蘇石頭山上經歷一奇事，如今想來，不只與我飄零過
海來到此島有關，更與國姓爺有些牽連………」
賈子年這麼一說，再經由阿弦翻譯後，陳近南不禁訝異地看著阿弦，阿弦更是好奇
地想再聽下去……
待續........
這故事以歷史為主，穿越點綴，奇幻靈異轉場
所述史事皆有真憑實據，除了幾位現代主角與賈子年等若干古人為杜撰外
其餘皆為實事，所以那個一葦渡江哭諫鄭成功再起的書生，歷史上確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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