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你、你……你瘋了啊!在胡說什麼?」陳春雄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想到沈明居然
會在陌生人面前公然出櫃!這是一個會自毀前程的告白啊!他們倆人是一對秘密戀人,除
了是同學的身分外,還更因為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生來的情感。難道沈明忘記自己是個公
眾人物,粉絲也以女性居多,現在為了治療陽痿,居然真向陌生人坦誠相見?
陳春雄負責沈明,原本藝人助理跟藝人之間的關係就相當密切,朝夕相處,幾乎是一整天
黏在一起;即便沈明沒有了性能力,但對長得其貌不揚的陳春雄來說,俊秀又有才華的沈
明,卻是他此生,再也離不開的美麗風景……此時陳春雄黝黑的臉上一青一白,他自己的
性向被出櫃也就算了,可沈明不能!沈明是一顆閃亮的明星,他有自信一定可以把沈明捧
成天王巨星的!
「沒關係,我相信愛奴小姐不會亂說的,而且我真的急需讓我能重振雄風!」沈明再次握
住陳春雄的手,要他別再抗議,只要能讓他恢復往日雄風,他就可以抓住這個爆紅的機會
啊!
「我了解了。」
愛奴在聽過沈明的苦衷之後,點了點頭,完全沒有批判性向的意思,隨即說道:「小店有
一個湯品,可以讓您恢復原本雄風,您想試試看嘛?」
沈明聽到愛奴這麼說著,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當真?」
「等等,妳這湯品有沒有問題?沈明是我們公司力捧的男星,萬一吃壞身子怎麼辦?」陳
春雄連忙提出反對意見,他可不許男友身子再受到任何傷害。
「這湯品若是對沈先生健康有損害,小店願意賠償一億美金給您們。」面對陳春雄的質疑
,愛奴仍然笑瞇瞇地回應,慢條斯理地說著:「小店出品,必屬佳作。所有從性我者得永
生店裡出去的貴客,都充分的因為本店的商品而實現了願望。」
一億美金賠償?
陳春雄聽到愛奴這番回應,也嚇了一跳;這間店一開始就聯絡詭異、通道詭異、就連現在
提議的賠償也詭異,說不上來的不合邏輯,由愛奴口中說出來卻理直氣壯。這間店的老闆
這麼有錢?是哪個集團又或是哪個上流社會的多金財主支援?他有太多疑惑,卻不知如何
問起。
「這是鳳凰神屌大補湯。」
突然之間,愛奴突然說出了如同搞笑電影裡的名稱,玉手往桌底一探,拿出了一個像是在
傳統市場裡面蒸排骨的復古盅,白底藍邊的白盅上頭用草繩綑綁著紅紙蓋,這東西看起來
古怪,卻有著一種愚人節的名稱,陳春雄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這是在說笑嗎?這東西真的
沒問題嗎?
「上古有四方神獸,分別為青龍朱雀白虎玄武,朱雀的領頭者便為鳳凰,鳳凰每隔千百年
便有一次涅槃重生的時刻,這是某一次涅槃前的肉身屌,以上好的藥材燉煮後熬製而成,
只要能吃上一次鳳凰神屌大補湯,您的身體便可以跟鳳凰一樣,浴火重生,重振雄風。」
「這一盅要多少錢?」聽完愛奴這番解說,沈明竟也不覺得荒謬,卻認真地問道價錢。
「小店正在試營運,所以這補湯是免費試用,如有不足,可以再跟我聯絡。」愛奴微笑地
說著,一面把另一張名片,以及那個古怪的盅推到了兩人面前。
「這盅喝下去以後,您一定可以感受到鳳凰重生的威力,但也要請沈先生量力而為,不可
再縱慾過度,好好珍惜第二次重生的健康。」
沈明聽到愛奴這般說明,剛剛又說若這補藥有損人體,會賠償一億,這種免費又不賠本的
交易,立刻就讓沈明伸手拿取了名片跟盅。
「好!若真有效果,我會再來光顧!」
愛奴見對方收下大補湯,隨即溫柔地回應:「好的,謝謝兩位光顧,如再有問題,隨時都
可以再與小店聯絡,性我者得永生永遠為有需求的人敞開大門。」
兩人又再次順著那奇特的走廊,一路走到了門口,開了女廁的門離開了那間店,外頭依舊
是捷運女廁的裝潢,鏡子、日光燈、白磁磚,還有風扇依舊呼呼呼地吹著冷風,隨著入夜
之後的冬夜氣溫亦愈發寒冷,反倒讓兩人懷念剛剛在愛奴店裡面暖呼呼的感覺。
「你……跟我想的是一樣的嗎?」沈明轉動著眼珠,望向同樣吃驚的陳春雄。
「應、應該吧……」陳春雄嚥了一大口口水,兩人的目光,都轉向後面的女廁門。
只見兩人不約而同,瞬間又拉開女廁的門!
結果神奇的事再次發生,這一次裡面不是那條展示各種情趣用品的走道,而是貨真價實,
相當普通的廁所,抽水馬桶水箱,蹲式馬桶,衛生紙捲……
「剛剛……我們是幻覺嗎?」陳春雄忍不住如自言自語地問著。
「才不是幻覺,我、我手上還有她名片跟鳳凰神屌大補湯。」沈明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
地看著眼前如同變魔術般神奇的事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這是什麼魔術整人的節
目嗎?可左看右看,根本沒有看到什麼隱藏式攝影機,也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工作人員…
…
有東西,有名片,證明了剛剛經歷的一切都不是虛幻的,可那間店不見,也是事實啊!就
在此時,陳春雄再度看了看手錶,大喊一聲:「糟了,我們得趕快去搭捷運,不然就沒車
了!」
「好……好!」沈明經過陳春雄這麼一提醒,這才停止了邏輯錯亂的思考,抱著東西,兩
人飛快地離開了無人的女廁……
* * *
過了凌晨十二點,嶄新的一年就開始了第一天;沈明跟陳春雄所租屋的地方,是在信義區
的公寓裡,這兒跟方才空無一人的新店總站有相當大的差異,處處都可以聽到人聲喧嘩的
熱鬧,不眠年輕的青春在新的一年裡,選擇犧牲美容覺的時間,換取一夜的狂歡。
「五、四、三、二、一,Happy new year!」
兩人住處的客廳裡,電視播放著同步轉播的跨年晚會現場,依舊是人擠人的熱鬧歡欣,主
持人帶頭大聲倒數,煙火在黑夜裡狂妄地亂竄出美麗的閃亮圖案,又是新的一年,同樣模
式同樣老梗,人們還是買帳這種快樂;足以見得人類儀式感總能讓人心安。可返回租屋處
的兩人,只是讓電視的歡呼聲充斥著沉默的空間,增添點人氣,因為兩個人的目光,依舊
放在那個從愛奴手上所拿到的鳳凰神屌大補湯上頭。
「要……要喝嗎?」
陳春雄有點擔心地看著沈明,對他來說,在這間租來的房間裡,是他們最真實而赤裸的感
情。在家門內,他們的關係就不是助理和藝人,而是情人的身分,而沈明看著那個詭異的
罐子,內心有兩股力量正在衝擊打架。
他該相信愛奴嗎?
喝,或不喝,這都是難題。
沈明從事演藝工作,成為一線男星,想要一舉成名,想要名聲,想要藉由莊泰真的電影,
將自己推向國際舞台。然而今晚的詭異之行,卻也讓人退卻三步。可有誰不想被愛?有誰
不想被捧在手心上當王?他要的不只有曝光的機會,也不想只靠裝瘋賣傻想笑梗當通告藝
人;但眼看四處試鏡卻無一回音,演藝圈青春肉體前仆後繼,他若不能把握自己青春無敵
的時光,隨著日復一日的通告下去,他將凋亡。無路可退才要破釜沉舟試他個一次;不成
名,吾寧死!
想了一圈之後,當野心大於身體健康的考量,沈明還是選擇了前者。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動手解開了盅上的草繩結,揭開了蓋在上面的紅紙,盅內是黑沉沉的藥液,沈明將盅靠口
,如同喝酒一般豪飲了下去!
「咕嚕、咕嚕、咕嚕……」
陳春雄吃驚地看著男友一飲而盡,從他上下滑動的喉結,以及發出的聲音,搭配沈明的皺
眉模樣,都可以想像得出那個鳳凰神屌的滋味並不好受,他正想要出聲之際,突然沈明嗆
到了。
「咳、咳咳!」
沈明喝到一半,立刻劇烈地咳了起來,原本走青春帥氣偶像路線的俊俏臉龐,立刻露出痛
苦的表情,還因為藥汁噴出來,撒了桌子幾個水點,漲紅的臉讓陳春雄看了好心疼,連忙
替他拍背,「小心一點,要不要緊啊?我去給你倒水!」
「不……不用!」
「如果很難喝,不如不要喝了,這種來路不明的補藥,吃了也不知道會對身體怎樣……」
「不!我要喝!」沈明無視男友的關係,為了不放棄任何希望,他竟如同貓兒一般,低下
頭將殘留在桌面的藥汁都給舔乾淨。
陳春雄看到沈明如此執著,心裡滿是心疼,他急急說道:「其實也可以不用執著莊導的戲
,我可以去拜託我媽……」
「不可以!」
陳春雄話都還未說完,又被打斷,沈明大吼:「你媽的節目都是綜藝咖,去求她我只能永
遠當個通告藝人,我不想一直被定義成通告藝人,要證明我有演技有實力!」
陳春雄錯愕地看著沈明,他從來未曾用這種激動的語氣和自己說話,綜藝咖?綜藝咖錯了
嗎?綜藝咖不好嗎?要當一個綜藝咖得要有很強的臨場反應,做出很多讓人百看不厭的效
果,沈明是這樣看待綜藝的工作?
如果不是他去拜託母親給個機會,沈明根本擠不進那個熱門時段的談話節目,而如今,沈
明竟瞧不起這個捧紅他的節目?
「對、對不起。」
或許是察覺到陳春雄的錯愕,只見下一秒,沈明就恢復了原本那溫柔的樣子,好聲好氣地
說:「對不起,我太心急了,是我表達得不夠清楚,我只是想要讓我自己有出息一點,不
要一直只靠你們幫忙……」
就在沈明道歉之際,突然他覺得自己的下半身湧起了一股熱流,從肚臍下方開始熱了起來
,這是睽違已久的感覺……
是的!他的下半身開始有了「感覺」了!
「春、春雄!」
沈明激動地叫著陳春雄,示意他快看自己下半身的變化,陳春雄的目光移動到了他的下半
身,那兒從來都是平整的,可就在他喝完鳳凰神屌大補湯之後,居然就慢慢地膨脹了起來
!那褲子裡的那話兒,正在「搭帳篷」呢!
「天啊!這、這補藥怎麼這麼有效?」
陳春雄臉紅了起來,方才的衝突,瞬間就被這如同奇蹟般的一刻給消弭殆盡,愛奴真的沒
有騙他們,沈明的下半身,勃、起、了!
「我……我沒有想到會有一天看到你勃起……」陳春雄的臉越來越紅,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原本我就想著我們就互相打手槍跟口愛的方式做愛就好了,沒想到……沒想到我們…
…」
「來吧!」
沈明還不等陳春雄說完,便已經將他推倒在地上……
「呼……呼呼……」
這寒冷的冬夜,兩個戀人卻全身充滿火熱,怎麼也沒有想到,可以有單槍直入的一天,陳
春雄被沈明給脫光了衣裳,那猴急的沈明是陳春雄沒見過的,而那原本如同雕塑般美麗花
瓶似的那話兒,現在是根火熱粗大的棒子,沈明塗滿了水狀的潤滑劑,卻還是擠得讓陳春
雄一張臉都皺起了眉頭。
「啊!輕、輕一點……」陳春雄摀住了自己的嘴,沒有想到男友的雄風如此巨大,雖然痛
,但心裡也替沈明開心,忍不住小聲地抗議著。
太爽了!太妙了!
沈明對這種失而復得的能力,感激不盡,一面快速地挺腰抽動著,一面說道:「太好了,
這種感覺,我好久沒有體驗了!」
沈明欣喜若狂,被壓倒在地的陳春雄為了心愛的人,也只能牙一咬,忍過這一切佔有。「
你、你太大了啦……」
「對不起,寶貝,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太不容易了,但之後你可要習慣我這個大傢伙!」
沈明在陳春雄的耳際說著甜言蜜語,但底下的「巨屌」,可是一點也不留情,不斷地前後
抽動,在陳春雄的窄道裡得到摩擦的巨大快感……
「啊……啊!」
陳春雄忍受著愛人的巨大,他應該要接受男友的改變,畢竟自己在高中三年的那段慘澹歲
月裡,只有沈明跳出來拯救被霸凌,奇慘無比的自己……
* * *
陳春雄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他說話陰柔,對外界的一切都極其敏感而膽怯的,與其他
班上那些雄性荷爾蒙旺盛,如同隻隻好鬥公雞的男同學比起來,他是一隻動作緩慢,人畜
無害的蝸牛;但在母親陳王筱麗的眼裡,這個兒子,卻是她的全部。
陳春雄在家裡備受寵愛,由於陳王筱麗綜藝事業版圖頗大,他的成長幾乎是保母跟安親班
及傭人陪伴長大的;可身為綜藝天后的陳王筱麗,對這個老年得子的小孩,即使其貌不揚
,還是視為珍寶,即便有空,還是會對陳春雄說著過往的記憶。
「春雄啊,你可是媽咪求了好久好久,上天才送給媽咪的禮物啊。」
這句話,不知道陳春雄從小聽了幾千遍,每一次陳王筱麗總是不厭其煩地看著自己兒子,
低低地將過去自己兒時的奮鬥史說成床邊故事,要陳春雄知道自己的幸福是得來不易的:
「你外公在大陸死得早,我們來台灣可是孤兒寡母的,在這兒又常常被人威脅!各種苦媽
咪都吃過了!所以只要可以賺錢的工作,媽咪都很努力的去做,後來跟爹地結婚,兩個人
還是很努力工作賺錢,結果這麼一來,就忘記了要跟佛祖要寶寶了。雖然爹地在你很小的
時候就過世了,但爹地也是很愛你的,你就是我們的寶貝……」
滿頭白髮,臉上即便是定期找醫師做醫美微整形,依舊還是遮不住時間在陳王筱麗臉上的
鑿痕,家裡有多少富貴,就是拿陳王筱麗的青春燒盡的代價,一條一條的皺紋,滿頭的白
髮,換來的是寶貝兒子跟稱霸全國的綜藝天后製作人的金字招牌。
但陳王筱麗卻不知道,即使兒子在家是自己的寶,在別人眼中,卻是異類。
就是因為這樣的不同,讓陳春雄的高中生活過得十分不順遂,有太多出乎蝸牛腦袋所想像
的東西,讓他的高中生涯變了調。
夏日炎炎,鳳凰木如一片綻放的焰火,燒不盡的是那群高中男生們逞兇鬥狠玩樂的心思跟
體力;而陳春雄的呼喊,也不過是這場遊戲裡的配樂罷了。
「放開我!放開我!」
兩三個男同學架著陳春雄,他就像是被固定在砧板上的鰻魚,胡亂地扭動著身子卻無可奈
何,因那些固定他的人,力氣都比自己大,一張張笑開懷的臉,此時看起來就像惡魔的面
具一般讓人心生畏懼,特別是站在自己面前,那個雙手插腰,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的王舒
華,更是讓人覺得噁心想吐。
「你真的很不受教喔,教你怎樣抽菸跟喝酒,還咳到口水跟酒灑了其他同學整身,男子漢
不會抽菸喝酒,那怎麼成,到社會上會被笑啊!」
帶頭霸凌的王舒華,班上的人都叫他阿華,在這間純男子高中學校裡,王舒華人高馬大,
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小流氓;此時露出他招牌的邪惡笑容,一面搖著頭,一面批評著
手無寸鐵的陳春雄。
「誰……誰說男孩子就得要抽菸喝酒,我偏不!」陳春雄仍然做著最後的掙扎,不願意屈
服於這種邪惡教育。
「唉唷,說話聲音像女生,沒想到連力氣也都跟娘們似的小,陳春雄,我們要好好教育你
的膽量!我們這是好心幫你上社會學分耶,要好好學才是啊!」
「沒錯!是男人就該嘗試新東西,沒有好奇心,哪能幹大事!」
「對啊,你要感謝我們幫你校正你的娘娘腔,現在痛苦一下下,以後幸福一輩子!」
眾人邪惡意識抬頭的情況下,根本無人理會甚麼才是公平正義;還可以你一言我一語附會
胡說八道的歪理,只因為義氣。霸凌這件事就像邪教,當周遭眾人都如此信仰同個理念時
,所有異教徒都該死。
王舒華好整以暇地撫了撫自己的頭髮,那八風吹不動的固定有型是他引以為傲的招牌特色
,青春期的流氓,講究的是從頭到尾都要與眾不同的特別,遊走在校規與自己喜好的界線
邊緣,像是走鋼索般的刺激,挑染的紅髮,得要在陽光照耀下才能秀出騷包的火紅,而特
地訂做的制服,那卡其褲上的三折線條,緊繃的貼膚的布料,都在顯示自己在這個學校裡
是獨一無二的特殊。
「我說不要,放開我!」
「來啦,我們來看看,陳春雄到底有沒有懶覺啦。」
王舒華見他愈發抵抗,就越激起自己玩弄獵物的玩心樂趣,只見他提了這麼個下流的提議
,其他跟從的男同學,立刻也訕訕笑了起來。
「不要!快點放手!」陳春雄臉都漲紅了,還是不敵那群男孩子的壓制。霸凌這種行為,
就像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惡性傳染病,彷彿你不去踢受害者一腳,下一個被害的就是
自己;陳春雄眼裡蓄滿淚水,眼淚只能短暫遮蔽這些醜陋的嘴臉,尿意高漲的他,已經相
當不舒服,也不過就是想去上個廁所,就被閒來無事的阿華及那些爪牙給抓住,他從未對
這些同學做過任何過分的事情,可這些人卻這般惡整自己……
「幹!動三小!再動就把你手臂折斷!把他褲子扯下來!」
猛虎難敵猴群,陳春雄的褲子在阿華的一聲令下,就被褪了下來!
「哇!他尿出來了啦!」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個帶頭霸凌的阿華,立刻就首當其衝,被金黃色的尿意給噴得滿身
都是!
「幹!胎歌鬼!」
王舒華惱羞成怒,一個抬腳就踹到陳春雄的肚皮上,一面大聲吼著:「我這件制服是去請
老師傅做的,你他媽的髒尿噴到我身上,是要怎樣還我?這麼娘炮看我踹死你——」
「住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王舒華把陳春雄當狗踹了好幾下之際,突然有一個人的聲音喝斥了那
群人,眾人紛紛回過頭去,只見從鳳凰樹上跳下來一個矯健的身影,定睛一看,是王舒華
的好兄弟,沈明。
「你們太吵,打擾到我睡覺了。」
沈明懶洋洋的回應著,那一雙總是把其他學校小女生電得不要不要的桃花眼,此時竟真有
幾分睡眼惺忪的模樣,王舒華怒意未消,隨即又說道:「不是啊,這個娘炮,把我的制服
都給弄髒了——」
他的抱怨還沒說完,只見沈明突然把一張千元鈔丟到王舒華身上,又是那副懶洋洋的語氣
:「去洗一下不就得了?幾個人在這邊欺負陳春雄,又吵又鬧的,小心教官聽到。」
「哇靠,兄弟,你發財囉?」王舒華意外的接過大鈔,瞬間心裡的怒氣立即消了許多。
「昨天跟人家賭撲克贏的啦,這個去乾洗清潔一下你的制服,就當給我個午覺清淨費囉。
還有我們都高三了,別再這樣玩同學,該收收心看書了啦。」
沈明三兩撥千金,三兩句就把那些欺負陳春雄的人趕走,偌大的鳳凰樹底下,只剩下沈明
與躺在地上,尿與傷,泥土混合在一身的陳春雄。
「唧唧唧唧——」
人聲遠去,夏日的蟬鳴覆蓋在悲傷的盛夏裡,成了取代陳春雄無聲哭泣的悲憤,他微微顫
抖地想要拉起自己的褲子,然而剛剛所受的毆打傷害讓他還處於恐懼之中,使不上力,而
眼淚也就這麼不停流竄著,委屈的情緒如同山洪暴發似地,在他那張黝黑的臉上成了阡陌
交錯的卑微河流。
為什麼?
他從來未曾傷害過王舒華這些人,為什麼這些人,要這樣對待自己?難道自己在同學眼中
,不喜歡那些男孩子們玩的東西,就是怪胎異類?這些規定,究竟到底是誰訂下的?如果
是上天,那麼為何要讓他跟別人與眾不同?
「我幫你。」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沈明的聲音插入了這個悲傷的情緒之中;陳春雄眨掉委屈的淚珠,
看到的是沈明那張俊俏的臉龐,正在慢慢靠近自己。
「受傷了嗎?剛剛被踢的地方很痛嗎?要不要陪你去保健室?」
沈明的目光在受傷的陳春雄身上轉來轉去,似乎想幫忙,卻又不知道要從何幫起,陳春雄
對這突如其來的示好又是一陣慌張;對於沈明這個人,陳春雄的印象裡,是跟王舒華走得
很近的另外一個不良少年。物以類聚,誰知道這人接近自己又藏什麼壞心思?
「手受傷了嗎?要不要幫你穿褲子?」
就當沈明的手伸向陳春雄的褲襠之時,陳春雄大喊一聲:「別碰我!」
沈明被他的怒吼嚇了一跳,隨即急聲說道:「好,好,我不碰你,那你能站得起來嗎?要
不要我扶你……」
「少惺惺作態了!」
陳春雄哭喊似地回應著,像是困坐愁城裡面的一隻絕望的獸,所有積藏在心裡怒火,全在
此時爆發出來。「你跟王舒華都是一夥的,貓哭耗子假慈悲!不必!」
「我跟他們不一樣!」沈明急著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慌張地說著:「我只是擔心你傷勢
嚴重……」
「你們才跟我不一樣吧!」陳春雄冷哼了一聲,「在你們眼中,只要是男生,就得要喜歡
車子、喜歡籃球、喜歡抽菸喝酒,這才叫男子漢,如果不照你們的標準去做,就是異類,
就要強行教育變成一個男子漢,不是嗎?」
「我從來沒有跟他們一起欺負你。」
就在陳春雄連珠炮似地宣洩自己情緒之後,換來的是沈明的一句對自己的辯解。
陳春雄愣住了,沈明說的話,讓他在腦海裡轉了一圈……對啊!即便王舒華跟他是好兄弟
,但沈明確實從來不曾出現在霸凌他的場合裡。
「我只是想好好幫忙你。」
沈明說那句話的時候,炎熱的夏天裡突然吹起了一股沁涼的風,那風的力道將沈明的頭髮
吹亂了。
從那一次起,沈明竟像是他在學校的守護神一般,開始守護自己,不再讓王舒華霸凌。
跟沈明的這段感情,發展就像是美女與野獸的男男版一般,陳春雄怎麼也沒有想到,沈明
會對其貌不揚的自己有心動的一天,而沈明對待自己的態度,從未吵架過,總是呵護著他
,惦記著他所有的小細節,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能得一個你愛他而他也愛你的人,這世間有多少機率?更別提沈明的高顏值,那更是讓陳
春雄對他死心踏地的主要原因;所以當沈明提出想要進入演藝圈,陳春雄第一次向母親開
口請求,而他也非常樂意成為愛人的幫手。
所有的願力,都出自於愛。
他相信他與沈明會這樣好下去,無論貧窮富貴,他都愛著這個男人……
* * *
一年後——
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句話,完全應驗在一心想要闖出名號的沈明身上;一切,都在他喝下鳳
凰神屌大補湯之後,人生開始奮、力、起、飛。
沈明如願以償地成為莊泰真導演情慾大戲的男主角,除了劇本夠好之外,沈明的顏值還有
那條「神屌」,都是讓這部戲炒熱話題的主因,所有的人一瞬間都認識了沈明與他的「小
老弟」有多厲害,多壯觀。
「呀——沈明!沈明!」
自從演出了那情慾大戲之後,沈明再也不是娛樂圈綜藝節目的通告藝人,搖身一變,變成
了演技一等一的天王巨星;無論去到哪裡,總會有一票死忠的小迷妹,如蜜蜂見了蜜,緊
咬不放,怎麼也要尾隨沈明到底,沈明上什麼節目,拍什麼廣告,總是在現場或大樓下,
有著一群忠誠的子民,效忠著天王。
「大家讓一讓,不好意思,請讓沈明通過一下,下一個節目快要來不及了!」
陳春雄奮力地從粉絲群裡殺出了一條血路,將沈明送上保母車,司機熟練地催了油門,快
速遠離那群粉絲,讓兩人逃離了熱情吵鬧的高分貝噪音。
「呼……」
陳春雄擦了擦汗,他怎麼也沒想到,青春期的少女對愛情執著的樣子,比鬼還可怕,他自
己在擋那些粉絲的時候,還被刮了好幾道指甲痕,對愛奮不顧身的樣子,讓人冷汗直流。
車上總算有了片刻的寧靜,而沈明跟陳春雄,兩人視線對望的瞬間,也不免噗哧地笑了出
來。
「哈……哈哈哈哈!」
「成功了!春雄!我成功了!」沈明激動地握住了陳春雄的手,那雙桃花電眼,如今滿是
閃著對未來的熱情與快樂,「你看到了嗎?這麼多女粉絲,全部都在呼喊我的名字!好像
在作夢一樣……」
「這些都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成果,很好啊!」陳春雄見到他的激動,也很替他開心,「
現在你總算苦盡甘來了……」
陳春雄話還沒說完,只見沈明立刻將他抱了個滿懷!
「喂!沈明!你……」
陳春雄嚇了一跳,他們在外面一向都非常小心,不會做出太親密的舉動,特別是在沈明走
紅之後,更是如此;現在雖然在車上,但車上還有司機啊!
「謝謝你!春雄!」
陳春雄正想推開沈明,但他卻還是緊緊地抱住自己。「我能擁有現在的這些,全部都是你
的幫忙……」
回想過去尚未走紅之時,沈明的聲音逐漸哽咽;他一字一句地說著:「如果沒有你當時去
拜託你媽,讓我成為綜藝節目的固定班底,如果沒有你有耐心地幫我找大大小小的試鏡,
我現在根本不可能美夢成真……」
「好啦好啦,男子漢大丈夫,這不就都挺過來了嗎!別想過去的事情!以後就要發達了,
不要亂想!是你原本就有本事,不然我再怎麼拉拔你也沒用啊!」
被沈明這麼一提,陳春雄回憶也湧上來,連他都有些鼻酸,但他還是得擔任好經紀人的角
色,他們再次分開,沈明眼角泛著淚光,陳春雄壓抑住想要抹去的衝動,他們同甘共苦之
後打下的天下,他們會好好努力地繼續經營下去。
就在此時,突然間陳春雄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連忙接起,是經紀公司老闆老麥的電話
。
「春雄啊,你等一下可以先回公司一下嗎?我現在這邊兩三個新人的行程被搞亂了,需要
有人手支援!」
捧出了沈明這樣的一線男星之後,有更多新人願意到老麥的經紀公司試試身手,電腦裡一
張張俊男美女的照片跟資料,簡直如雪花般飛奔至陳春雄與老麥的電子信箱,而公司可用
的經紀人並不多,有些大場面也未曾熟識,只得請陳春雄幫忙新手這塊領域,此時老麥的
聲音聽起來十分疲憊,而背景音聽到的是十分吵雜的電話聯絡聲跟道歉聲,陳春雄心感不
妙,他朝沈明看了一眼,不確定地回道:「可是,我現在要跟沈明去上綜藝之星的節目…
…」
綜藝之星的節目是最近炙手可熱的周六八點檔熱門節目,通常能被發到通告上這個節目的
明星,沒有一個敢遲到的,因為大家都知道在這個節目上宣傳自己的專輯或影視作品有著
最快被傳播出去的廣告宣傳度。
「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
就在此時,沈明突然在一旁插嘴,陳春雄詫異問道:「你要一個人?但……」
「我請小花過去綜藝之星現場!如果沈明有甚麼需要的話,讓小花來幫忙,你先回公司幫
我!」
老麥的聲音在手機另一端提出補救的選擇,陳春雄記得小花是上個禮拜新進來的助理,一
個長得白白淨淨,安靜瘦小的女孩,他皺起眉頭,這看起來涉世未深,真能立刻懂得演藝
圈的規則跟禮數麼?
沈明在一旁用嘴型說出「去吧」,陳春雄這才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回道:「好。」
收了線的陳春雄,依舊有些不放心,嘴裡唸唸叨叨地說:「你確定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那個綜藝之星可是很複雜的,小花才剛進公司,我……」
「放心啦!我混演藝圈多久了?」沈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曉以大義,「小花不熟,我
熟啊,我會自己安排的啦!而老麥手下的經紀人流動率又高,現在最資深的就你了,如果
不幫他,好像也對不起當初你媽拜託老麥讓我們去工作的恩情……」
沈明一下子就點到了這個關節,陳春雄深知演藝圈裡的情義關係,沒錯,若沒有老麥,沈
明連第一步都難以踏進,如果這時不好好報答老麥,怕是以後也會落人口舌,被人數落忘
恩負義,於是陳春雄就點了點頭,又不放心地交代:「你確定可以嗎?如果……」
「不會有如果。」沈明斬釘截鐵地阻斷了他所有的壞念頭,「我可以的,你要趕快回去幫
老麥,這才是在幫我們。」
「好。」
看到自己男人如此重情重義,陳春雄真的覺得沈明愈發有天王的氣質與潛能,他很開心自
己的伴侶,會是這樣的一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於是便請司機讓他在下個馬路口停車,自
己招了計程車,往公司方向前去。
但陳春雄不知道的是,同苦並不等於同甘,無用之人等同無心之愛,因為人總是健忘的…
…
* * *
一個藝人成為天王,那就表示他所有的人生都不再是一個人的;是眾人的,是所有喜愛他
的人的。
一年後——
「喂?你在哪?打你十通,現在才接?」
「我現在在跟導演還有其他人re劇本啦,先這樣喔!」
「您所撥的電話目前未開機,如需留言,請在嗶一聲後說話……」
「我看到你最喜歡的白河產的冰糖蓮子,我煮了一鍋,放在冰箱,記得吃喔。」
「我現在在化妝,不能講電話啦,沒事,你先幫忙老麥!」
「您所撥的——」
陳春雄跟沈明,開始了一種只靠電話聯繫的聚少離多生活,陳春雄已經不知道撥了多少次
手機,打了多少次簡訊,沈明接起來的次數少,反倒是那機器的制式回答成了陳春雄撥打
的家常便飯。
沈明的性功能恢復以後,他的世界裡除了通告跟拍片之外,更多時候,他們已經無話可說
。陳春雄已經不知道多久不曾真實碰觸他的戀人,反倒跟所有觀眾一樣,只能在冰冷的電
視螢幕上,看著活躍在螢光幕前的男友,一舉手一投足,迷倒眾生。那個兩人租賃的公寓
,像是月不見日,日不見月一般地被使用;陳春雄在的時候,沈明可能去拍攝新片;沈明
在的時候,陳春雄可能在公司或其他節目上帶著新人……
幾天前,他打電話跟情人想聊天,沈明的話卻越來越少,甚至有時候只丟下一句「我要拍
攝了」,就直接掛掉電話……
「春雄!春雄!」
陳春雄被一陣搖晃給驚醒,一眨眼,視線裡出現的是經紀公司的老闆老麥站在自己辦公室
的門口,公司外頭只剩一盞燈,同事們早就鳥獸散去,老麥頂上無毛,青春歲月都貢獻給
這間經紀公司,還附帶了個大啤酒肚,肚裡滿是生意經,如同母親之所以成為綜藝天后,
也是將青春全賣給工作。給那些羽翼未豐的明日之星開啟了一片天,這間公司在捧出沈明
大紅之前,全靠老麥撐了許久,現在總算熬出頭。
「你怎麼睡在這兒?沈明呢?怎麼沒跟你在一起?今天沒有通告嗎?」老麥搔了搔頭,背
後的包包說明了他也正要回家,可還是放心不下趴在辦公桌上小憩的陳春雄,特別在離開
公司前問了一下。
「我……我在等沈明……」陳春雄睡眼惺忪,看了看錶,已經是晚上九點。這幾個月下來
,他幾乎都跟老麥站在同一陣線,開戰布局,調兵遣將,新人跟新助理,個個都在陳春雄
的設計下慢慢步向軌道,然而陳春雄卻沒有想到,經營了藝人卻內耗了自己的愛情,他的
愛變了調。
「沈明?」老麥的眉毛挑了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地說:「他今天去高雄參加新電影的宣傳
,不會回公司,你不知道嗎?」
「甚麼?」陳春雄嚇了一跳,連忙抽出桌子上一個綠色文件夾,想要查看行程狀況,卻因
為他的急急忙忙,導致原本就堆積如山的文件立刻在抽出這個動作形成時,立刻兵敗如山
倒,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唉唉,你在做啥啊?」
老麥也沒想到陳春雄的反應這麼大,連忙蹲下身子幫他收拾這些文件,然而陳春雄根本無
心於這些東西的雜亂,而是拿著那個綠色文件夾,細細檢查著沈明的行程。
在他幫忙老麥公司內務之際,他的私生活就像這些亂七八糟的公文一般脫序了。
「我……我記得前天看到他的行程表,本周今天應該有半天休息的時候啊。」陳春雄看著
那張塗塗改改的行程表,不可置信地說著話,而眼前的紙本,早已說明了一切,他今日的
確如同老麥所說的前往高雄,而非有半日休。
「因為那個導演跟其他演員檔期有點橋不定,所以才會突然敲今日下午,這也是很臨時的
,我有跟小花交代,就住高雄一個晚上,不要太累了。」
老麥的體貼,卻造成了陳春雄的困擾;他原本的計畫是,沈明結束早上的工作回到公司裡
,跟他一起回家,陳春雄打算做幾個沈明愛吃的菜,兩個人甜甜蜜蜜地過個久別重逢的情
人獨享時光;畢竟兩個人已經有好多日子都沒辦法好好相處,這讓身為戀人的陳春雄開始
害怕了起來。
「他在高雄哪個飯店住宿?」
「啊?」老麥沒有想到,他辛辛苦苦把文件疊回桌上後,陳春雄卻沒頭沒腦地問了他這句
話。
「我說,沈明住哪個高雄飯店?」
「我想一下……」老麥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幾下,隨即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便
條紙,「小花中午打來時我有抄下來,好像是……啊!」
「給我,我去找他!」
「喂,你……」
老麥話都還未說完,手上的便條紙立刻被陳春雄給取走,不顧老麥還想要問些甚麼,直接
奪門而出!
「是有甚麼事要這麼急著去高雄啦……」
不明究理的老麥,帶著一顆不解的心,望著長揚離去的陳春雄,滿是疑問……
* * *
陳春雄坐著晚上的客運,一路搖搖晃晃到高雄之際,早已屁股坐麻,痠軟疼痛無力,然而
這將近六個小時的車程,沒有阻絕他尋人的決心,入秋的高雄,依舊是秋老虎肆虐的熱氣
沖天;即便是在夜裡,少了陽光的照射,依舊有著熱氣奔騰的煩躁,在這個海洋都市裡竄
著一股解不了的熱氣。即便此時是凌晨四點,外頭各處都有橙色的南瓜氣球裝飾,還有卡
通版誇張的稻草人豎立在關門的店家前,這時陳春雄才恍然記起,今天正是萬聖節。
陳春雄好不容易攔到了一台計程車,說了那旅館的名號,司機立刻載著他到了目的地,那
是一間相當氣派的飯店,他很詫異;過去他們偷偷摸摸出遊的時候,沈明總是挑一些比較
便宜的民宿或青年旅館;現在成為了天王級的男星,手頭也奢華了起來?這也不過是一場
電影的宣傳會罷了,他也不相信老麥捨得用公費讓他住這麼豪華的飯店……
陳春雄強忍著倦意跟許多的不安,看著那張被自己揉成一團便條紙上的地址跟房間號碼,
搭上了透明電梯,按下樓梯數字,高高升起的透明電梯廂載著陳春雄飛昇,周邊林立的高
樓大廈隨著拉高的速度,很快地都變成了如同玩具模型一般的矮小,直到到達了指定樓層
,陳春雄按圖索驥地找到了房間號,也伸出手來按下電鈴……
「叮咚!」
他按了一次門鈴,一次無人回應,又再一次。
「叮咚!」
陳春雄耐心地等著那緊閉的門開啟的瞬間,一股酒氣迎面而來,總算迎來了滿臉睏意跟不
悅的沈明,他全身只穿著一條內褲,露出了健美的身材,而那精壯結實的青春肉體上,還
有著幾個火辣辣的口紅唇印……!
這樣的畫面,根本不需要言語,成人的世界玩耍的遊戲太多了,那是一夜狂歡的結果,也
是陳春雄愛情破碎的開始;那一瞬間,陳春雄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就像薄冰瞬間破碎,急
速沉入水下的錯愕。而無法反應的不只有他,還有沈明,沒想到陳春雄居然會在這個時間
點,殺到高雄來看自己;那一瞬間原本臉上的不悅,瞬間僵硬。一片沉默,是沈明後面冒
出了兩個陌生女人用棉被遮身,探頭出來查看,揭發了謊言的難堪真相。
「誰啊?都幾點了……」
「沈明,這男人是誰?你朋友啊?」
那兩個女人,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嬌嗔地在後面說著玩笑話:「還是你叫的外送餐點
?」
陳春雄被這些質疑給激怒了,一股怒火取代了他原本累積的倦意與疑惑,推開沈明,進到
那間房間,果真那房間裡一堆東西散落一地——什麼上衣褲子裙子,絲襪內衣內褲,酒瓶
酒杯冰塊桶,誇張的是還有幾個應景的萬聖節面具,貓女跟馬頭的誇張造型,都在這個節
日裡擺明了昨晚應景萬聖節,妖精打架,滿室春意。
「……妳們兩個,立刻從這個房間滾出去。」
陳春雄忍住想要破口大罵的衝動,一字一句從牙縫裡并出了逐客令;那兩個女人面面相覷
,隨即怪裡怪氣地說道:「唷?你算老幾啊?居然叫我們滾出去?」
「就是說啊!人家半夜睡得正香,不分青紅皂白地跑來亂按門鈴也就算了,居然還叫我們
出去?我們可是沈明邀約的……」
「聽他的話,妳們出去。」
女人們抗議還未說完,只見沈明打斷她們的抗議聲,隨即也請她們出去;兩個女人愣在原
處,見到她們沒動作,沈明隨即彎腰拾起地上那些散落一地的衣服,胡亂地塞到女人身上
,又狂吼咆哮似地說道:「走啊!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討打啊?」
女人哪經得起沈明這般急驚風似地變臉,連忙連滾帶爬地拿著自己的衣服狼狽地從這個房
間裡奔出,讓這兩個貌合神離的男人獨處。
眼淚鼻涕,全部都在房間只剩他們兩個人之際潰堤而出;陳春雄瘋狂地打著沈明,用哭泣
嘶吼的聲音大喊著:「為甚麼?你為甚麼要這樣做?我有做錯甚麼事情嗎?讓你這樣對我
?」
他太難過了;多年來的躲躲藏藏,細心呵護這段戀情的最後結果,居然會等來這種背叛,
而就連背叛的情緒發洩,他居然也已經被馴化成了只有在兩人在場的時候才會大聲宣洩。
連被劈腿,都要關起門來才敢哭泣。
付出的一片真心,最後卻是淪落到這般下場,陳春雄的腦子裡滿滿都是兩人過去相處的記
憶,他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搜出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才會讓沈明變心?
「打夠了沒有?鬧夠了吧!」
沈明讓陳春雄揍了幾拳以後,宿醉的頭痛讓他厭煩陳春雄的悲傷與憤怒,隨即將他推倒在
地,自己則坐回一旁的沙發上。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陳春雄淚流滿面,質疑著坐在沙發上的沈明。
「什麼變成這樣?我一直都是這樣。」沈明冷冷地回。
「你現在已經是天王等級的人了,居然不好好愛惜羽毛,跟這些女人搞在一起?你可知有
多少人都要靠你吃飯? 如果你因為緋聞倒了下來,老麥這間公司要怎麼辦?我媽那邊幫
忙的人脈,還有電影……」
「難道我跟男人在一起會比較好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陳春雄如同一隻被激怒的貓,握緊雙拳,怒斥著他:「你現在
的意思是之前都是假裝的嗎?」
「我是愛你——你背後的人脈!我不愛你!」
沈明的發言,流露出最真實殘酷的內心,這句話,擊碎了陳春雄的靈魂。
「你不要動不動就要拿你媽的人脈來壓我,這麼多年來,我已經受夠了!」沈明雙眼充血
,像是一隻俊美而暴怒的魔鬼,瞬間就掐住了咄咄逼人的陳春雄,陳春雄掙扎回擊,這更
激怒了沈明……!
「你是聽不懂人話喔!我就已經跟你說了,我、不、愛、你!我不愛!不愛、不愛不愛、
不愛——」
伴隨著沈明這些絕裂的話語,一次次無情的拳頭落下,一拳一拳打在陳春雄的臉上、頭上
,背上,陳春雄不得已只得護著頭縮著身子,蜷縮在一角任他發洩怒氣,可陳春雄一蹲了
下來,沈明的手搥累了,就換上腳踢,一個又一個腳印,就這麼在陳春雄的身上留下來。
「怎樣?我就是這樣的男人,不然你去告訴那些新聞記者,叫他們來抄我這條新聞啊?」
沈明說得陰毒狠辣,字字句句都在告誡陳春雄這可是自毀前程的舉動:「我是你帶出來的
藝人,現在出了這種玩女人的醜聞,又跟你搞過同性戀,老麥的公司要是被你弄垮,你媽
那個綜藝天后的名稱,還要不要臉?還有沒有公信力?你可以去說,然後我們就一起同歸
於盡!」
每一腳,每一拳,都在擊碎陳春雄對這份愛情的信念,都在粉碎他對人的信任。鮮紅的血
從他的嘴角流出,陳春雄嘗到的,是自己被毀滅的屍骨,在沈明否認愛自己的同時,就已
經殺死了自己了。
「呼、呼呼呼……」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明總算捶累了,總算離開人肉沙包似的陳春雄,一屁股坐回沙發上。
縮在一旁的陳春雄,像是一個被扯開線頭露出棉花的破布娃娃,用極為緩慢的動作,扶著
牆壁坐起來,手指上是自己的鮮血,抹在白皙的牆壁上,更像是憤怒火紅的爪,撕裂了所
有高富帥的溫柔假象。
「要分手,可以。」陳春雄抹去了那不斷從自己眼眶裡流出來的淚水,一字一句說出的,
都是他走投無路的悲壯,口腔裡瀰漫著鮮血的味道,那一瞬間就像是回到了十幾歲高中時
期,被人霸凌時的自己。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未曾走出這種霸凌。但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他的腦中,有著該做了斷的想法。
「我們再做一次愛吧。就讓我帶著這次溫存回味,我們分手。」
沈明見到苦苦糾纏的陳春雄終於願意放棄自己,倒也就住手了;他直視著被自己打得鼻青
臉腫的陳春雄數秒,最後冷冷地說著:「好!說話算話!打完分手炮我們就分手,你從此
別再來纏著我!」
陳春雄歪歪斜斜地站了起來,剛剛左眼被重擊了一拳,那血腫令他有些視線模糊;嘴角的
鮮血還在直流,過去有過他們太多的相處時的記憶,一幕幕甜蜜的樣子,都在他嗡嗡作響
的腦袋裡飛快地如走馬燈般經過。
人心,怎麼可以翻臉比翻書還快?
一朝說此情不渝,一夕變心就要分離,愛情怎會如此諷刺,還能自古被傳唱歌頌?
「幹甚麼?還不快點過來做一做?」
陳春雄步履蹣跚地走著,傷勢嚴重的他有些昏沉,而沈明早就已經迫不急待地把自己內褲
脫了,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左手還不斷快速地擼管,讓自己的棒子快速進入勃起狀態,
好草草了事。
然而陳春雄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模樣,還如同鬼般站在床前不肯上來的樣子,讓沈明有點
力不從心,畢竟人的皮相還是最讓人注意的,陳春雄原本就長得不怎麼樣,現在帶著傷,
更是醜得跟鬼一樣。
陳春雄站在一旁,看著那曾經細心呵護自己的愛人如今是如此不耐煩,厭倦自己的模樣,
又再看看落地窗外,那燈光點點宛若銀河星雲般燦爛的百萬夜景,此時也因為接近清晨,
遠端地平線有了一絲魚肚白的細長光亮;他指了指窗邊,靜靜地說著:「我要在陽台做。
」
沈明愣了一下,他現在可是當紅男星,在陽台做愛,會不會有狗仔?但一想到陳春雄百般
糾纏的樣子,跟狗仔相比,更讓他厭惡,於是他隨手抓起了那個萬聖節戴的馬頭面具,套
在自己的頭上,隨即說道:「好!我們到陽台做!」
這是何其詭異的一幕,沈明戴著馬頭面具,光溜溜地往陽台移動,而陳春雄此時也往陽台
上走去,沈明還在搓著自己的棒子,但陳春雄卻輕淡地說道:「我來幫你服務吧。」
陳春雄慢慢地跪在他的身下,就如同他們往常做愛一般……
沈明早就受夠陳春雄這個醜八怪了。
人生怎麼可以這麼不公平?為什麼讓陳春雄這個醜八怪能夠得天獨厚,出生在資本雄厚的
演藝世家?而他這麼俊帥,卻只能生在平凡的中下階級的家庭裡……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為何他會跟陳春雄交往的原因。
* * *
改變沈明跟陳春雄那一日,要從那個高三下學期炎熱的午後說起;那一天,沈明再次收到
演藝公司不錄用通知。
他心裡煩躁,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他到底有哪裡不好?身高一八五,體重七十五,有著
一張俊秀白皙的帥氣臉龐,不化妝就五官立體,皮膚狀況也保持得不錯,穿什麼衣服都能
駕馭,舞蹈動作也都能在看過幾遍後就記起來,跳得跟原本的舞者一樣好,走在街上,隨
便多看幾回女孩子,那雙桃花電眼就把女孩子的魂都給勾走了,多少鶯鶯燕燕成為他的囊
中物!
明星不就都該具備這樣吸引人的勾魂魅力嘛?這樣的他,到底在評審眼中還缺甚麼?同學
們都覺得他應該要進演藝圈,沈明也這麼覺得,再加上自己成績並不是太好,對升學也沒
有興趣,所以他都把心思放在偶像甄選上,如今聯考大關就逼近眼前,大夥兒都在討論考
試的事情,而他卻已經提前押錯了寶。
沈明心煩意亂,索性離開了教室,逃到外頭那長得無法無天的鳳凰樹上小憩。
唉,怎麼會這麼不順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影響生理,他覺得自己的「小老弟」變得
軟趴趴的,老是在該提槍上陣的時候,陣前脫逃……
「唉喔,陳春雄這個小孩真的是很讓人頭疼啊。」
午休時間,訓導主任跟教務主任在鳳凰樹下閒聊,兩個人沒注意到濃密旺盛的樹上有人,
把所有的秘密就這麼一窩蜂的傾吐。
「又怎麼啦?」教務主任從胸口的口袋掏出了菸,基於同事情誼,給訓導主任遞上一根。
「就他媽媽常常會要來學校來跟我們開會啊,就他兒子被霸凌這件事情,很難有個處理啊
。」訓導主任接過菸,教務主任熟練地拿出打火機給他點上火,從樹上探看下去,兩個中
年人的腦袋瓜有著共同歲月凋零,白色的頭皮都快成為頂上主角,剩下幾根強健死守的側
邊黑髮,留長了以後往橫著梳,便湊齊了兩張滑稽的條碼頭樣式。
「哦——這我有聽說,好像是陳春雄身上總會有不明傷痕,還有衣服書包破損,叫他們班
上那幾個混混來對質時,陳春雄總不說自己被霸凌,對吧?」
「是啊!如果當事人不承認被霸凌,那我們這些大人要怎麼幫忙啦,唉!」
大人們都是笨蛋。
聽到老師們這樣講話,躲在樹上的沈明只是在心裡嗤之以鼻。
陳春雄不承認,是因為王舒華有恐嚇他,告知大人只會換來更慘烈的欺負而已。可這些大
人,只想要粉飾太平,對於他人事務,根本不想理會。
「不處理又很麻煩,你知道他媽媽是做甚麼的嗎?」
「做……做甚麼的?」教務主任被這麼一問,倒也傻眼。
「他媽是演藝圈的製作人!那個XXX跟OOO都是陳春雄他媽媽做出來的節目,很紅的!所以
他媽媽捐給我們學校很多錢哪,只要我們好好保護陳春雄高三順利畢業……」訓導主任再
次嘆氣,壓力山大完全表露無遺。
「什麼!那兩個節目是他媽媽做的喔?我跟我老婆都很喜歡這兩個節目耶!超級好笑又很
好看!」教務主任聽到這個八卦,忍不住聲音也提高了些,但隨即又滿是疑問:「可是…
…如果我沒記錯,陳春雄的媽媽是不是很老了啊?我記得好像是滿頭白髮,一開始我還以
為是奶奶之類的……」
「人家老來得子,寶貝得很哪!」訓導主任又嘩啦嘩啦地訴苦了起來,然而這段對話,卻
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製作人!
那一瞬間沈明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是他聽到這段無聊對話的最有興趣的關鍵字;他怎麼也
沒想到,這個在班上三年,長得又黑又不起眼,說話陰陽怪氣的陳春雄,居然有這麼大的
來頭!
「唉,反正現在高三生都已經進入衝刺期了,我是覺得就多盯他們班一下,不至於讓那些
小魔怪再搞事就好……」
訓導主任跟教務主任兩人抽著菸,一面往辦公室走去,然而偷聽到這段對話的沈明,卻在
心裡激起萬分波瀾。
原來大好機會,就在自己身邊,而他居然跟陳春雄同班三年,完全沒發現這件事;那個在
班上總是被王舒華捉弄、欺負的怪胎,現在卻非常有可能成為他進入演藝圈,魚躍龍門的
契機啊!
沈明坐在樹上,腦中快速地飛轉要如何跟陳春雄在這高三的最後相處時光裡面創造出連結
點;但陳春雄在他這桃花命格的人生裡面,記憶實在佔得太少,他只記得死黨王舒華總能
想出一些變態點子,欺負陳春雄,在體育課後找不到制服,讓他光著上半身上體育課、課
本找不到讓他被老師罰站……諸如此類,把陳春雄當個玩具似的耍,王舒華還有一次鬼鬼
祟祟地跟他說,陳春雄喜歡男人這件事……
喜歡男人!
沈明的眼睛再度亮了起來,陳春雄如果真的喜歡男人的話,那不知道會不會喜歡自己這一
型?他沒試過追男人,但……追男人應該跟追女人差不多吧?只要是人,都會喜歡溫柔,
喜歡被保護,喜歡被捧在手掌心上的感覺吧?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樹下又傳來了他正在想著的關鍵人物的聲音!
「放開我!放開我!」
天神彷彿像是聽到了沈明的怒吼一般,讓陳春雄突然出現在樹下;沈明想都不用想,肯定
又是他的好麻吉王舒華在想新花招欺負陳春雄了,然而此時沈明已經跟以往不同,他正在
想著,要如何在最適當的時候,適時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來個「英雄救美」……
沒錯,就是那次王舒華要脫掉陳春雄褲子,反倒被尿了一身的下午。
那一日的下午,沈明開始逆轉了陳春雄的人生,也逆轉了他自己的人生……
「喔,嘶……」
沈明的回憶被溫潤潮濕的口交動作弄得有些模糊興奮了起來,他忍不住發出了喟嘆聲,橘
色的晨光從地平線上慢慢地升起,他那根因為電影而舉世聞名的棒子,也在鮮血與口水的
滋潤下有了反應;他放鬆心情的將兩隻手靠在陽台的欄杆上,雖然戴著馬頭面具有些詭異
獵奇,但他身下的陳春雄,耐心地吞吐著他的命根,舒爽的征服感讓他放鬆了心情。
唉,要不是低下頭看到陳春雄那張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讓人不舒服,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份
口交,可是頂級的體驗,新鮮的空氣伴隨著旭日東昇的美好,這彷彿就在說著他的時代降
臨了!
沒錯,只要好好的跟陳春雄做個了斷,他可以大搖大擺,戀愛與事業齊頭並進的美好人生
!
「好了好了,屁股轉過來,讓我插進去……」
面對這個在一起多年的男友,沈明的話粗魯而無禮,這場例行公事的分手炮對他來說不痛
不癢,只想趕快解決,他拍了拍陳春雄的臉,就準備要提槍上陣,卻沒想到,陳春雄竟抱
住了他的腰,用力地將他撐起,迅速的往陽台外倒去!
那個本來個子矮小,沒有什麼力氣,說話聲音文文弱弱的陳春雄,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將他如拔樹拔蔥般瞬間騰空,兩人就這麼往樓下墜去——
他根本沒有想到,陳春雄居然會做出這種事,只見他倆就像自由落體的孿生子,在天空中
以極快的速度往下落,直到他們在柏油路上發出轟天巨響為止!
「碰!」
沈明的崛起,全靠他一勃驚天,令人震撼,而他的死亡,也一樣驚天動地。
高雄的太陽,於他倆殞落之際,跳躍於晴空之上。萬里無雲,光芒萬丈,照在那奇特擁抱
的雙人肉體上,血肉模糊,徒留馬臉面具仍完好如初;只是那面具裡流出泊泊鮮血,說明
了它承受了多少衝力的撞擊……
***
陳王筱麗趕到醫院的時候,早就不顧她過去那在螢光幕前那光鮮亮麗的時尚感,在面對獨
子命懸一線之時,她只是個母親。
「啪啪啪啪……」
她的高跟鞋在醫院走廊上響起一連串急促的聲響,聲聲都像在跟閻王拔河討兒子一般急促
,在走廊末端,只見負責經紀公司的好友老麥,早就已經站在門口等待陳王筱麗前來。
「麗姐,這裡!」老麥顧不得醫院禁止人們大聲喧嘩這件事,急急招手只為了讓好友趕快
過來。
「為甚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春雄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意外?」
「這……」
老麥露出了一個難以啟齒的表情,似乎有難言之隱,這反倒讓陳王筱麗急了,再次大喊:
「老麥你快說啊!咱們幾年的交情了!春雄還你看著長大的,現在人躺在病床上,你不說
我怎知道發生啥事了?」
「春雄他……不知道甚麼時候,跟沈明搞在一塊。」
「啥?」
「春雄跟沈明在陽台做愛,結果一個不小心,兩個人似乎太盡興了,雙雙從十五層高樓墜
樓,沈明當場腦漿爆出,春雄則因為有沈明當肉墊,粉碎性骨折跟腦出血……」
「甚麼?怎麼會這樣……」
陳王筱麗在聽完老麥的話,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老麥連忙將她攙扶起身,「筱麗,妳要堅
強啊!現在妳可不能倒下,現在可是春雄的關鍵時刻啊!」
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拚死拚活生下的孩子,居然是同志,而且,還因為做愛墜樓!
「剛剛醫師已經替他動完清除血塊的手術,現在就是等待他能不能清醒……」老麥嘆了口
氣,滿臉鬍渣跟黑眼圈都說明了他的憔悴煎熬,「但最令人頭痛的,是要怎麼善後沈明的
死?妳可知外頭有多少記者,正在等我給個說法……」
「這簡單。」陳王筱麗連忙掏出了皮包裡的支票,刷刷刷的在支票上面寫了數字,撕下來
遞給老麥:「這筆錢,隨意讓你支用,只要把沈明死亡的內幕壓下來就好,看那些記者,
要多少錢,給就是了!知道嗎?」
「這……」老麥接過那張支票,對後面那彷彿無限延生的零感到震撼,陳王筱麗不愧是綜
藝天后,貧窮限制了老麥對緊急事件的處理方式,只見他連忙點頭,「好,我一定辦到!
」
「要讓我兒子清醒,要多少錢?」
「啊?」老麥對陳王筱麗的問題,又是錯愕。
「我說,要讓春雄清醒,需要花多少錢?」陳王筱麗的聲音,逐漸提高了分貝,「他的狀
況,要怎樣才能恢復?」
「這……醫師說手術成功,但他也說……要恢復意識,得要靠春雄的體力,還有運氣了…
…」
***
又是一天的結束,黑夜降臨,但地上的人們,卻仍舊為了墜樓新聞而沸騰著。
陳王筱麗一改在演藝圈叱吒風雲的女強人模樣,成了心急如焚的病患家屬。
加護病房一天只開放一個時段探病,剩下的時間,陳王筱麗就守在醫院等候椅上,或是回
到暫住的旅館,因為醫師告訴她,陳春雄現在情況不宜轉院,等病情穩定些,再移到台北
就醫較穩妥;手上很多事情變成了手機跟電腦遙控,她關心的再也不是上上下下起伏的收
視率,而是那個加護病房裡無法清醒的兒子。
老麥拿著鉅額去幫她擺平外頭的八卦新聞紛爭,錢能解決的事都是小事,可她要怎麼救自
己的兒子?
好冷。
雖然說醫院的空調為了要保持病人的舒適度,總是二十四小時不斷電的中央空調有冷氣放
送,但,這種冷度,也太冷了吧?
陳王筱麗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然而卻還是撫不平皮膚上那點點泛起的雞皮疙瘩……
原本想著十月底的南部應該還是炎熱的氣候,再加上得知兒子突然出事,急匆匆地到南部
,所以沒帶什麼外套來,可此時這條長廊的氣溫卻像是冷凍庫一樣,這是怎麼一回事?為
了要讓自己多一些暖度,陳王筱麗還站起來,來回走動走動。
算了,去上個廁所吧!也當作是運動。
陳王筱麗才剛這麼想著,便往醫院的轉角盡頭的廁所走了過去,由於已經是晚上了,周遭
並無其他人員走動,即便有醫護人員,也是十幾分鐘前經過罷了,走廊上只剩下她的影子
被日光燈拉得老長,但寒冷的感覺,卻一路尾隨陳王筱麗不放,她皺起了眉頭,心裡想著
等等應該要提醒護理人員,別把空調開得如此低溫,卻在進到廁所之際,廁所的日光燈開
始閃耀不定。
「吱……吱吱……!」
原本安靜無人的廁所,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成了鎂光燈,發出了細微的噪音,像是還在做最
後發光的掙扎抗議聲,陳王筱麗連忙進了廁所解放,這種詭異的畫面,讓原本就帶著寒意
的自己更為不安,小解完後拉下沖水繩,卻沒想到更慘的事情,在瞬間爆發。
「嘩啦!」
說時遲那時快,沖水的下場是突然間從馬桶中湧出了大量的穢物,所有馬桶原本應當要吞
下去的人類糞便與尿水,全數如噴泉般從馬桶裡面湧出!
「哇……!嘔!嘔!呸呸呸呸……!」
髒水、糞水、尿水,全部都在她身上糊成了一團,惡臭沖天,叫人方才的疲態瞬間轉換成
了驚恐!陳王筱麗趕忙從廁所裡面狼狽逃出,衝到洗手台前,扭開水龍頭洗手……
「嗯?」
就在陳王筱麗扭著水龍頭之際,水龍頭卻怎樣也扭不出水來,她急了起來,既然女廁壞了
,那隔壁男廁的水龍頭應該是好的吧?此時陳王筱麗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一轉頭就想要推
開女廁的門,衝到隔壁男廁去用水,誰知這屋漏偏逢連夜雨,女廁的大門,此時竟像被封
住了似的,怎生也推不開!
「Shit!」
陳王筱麗顧不得以往的光鮮亮麗,罵出髒話更別提在外的叱吒風雲,此時也不過就是一個
被糞尿襲擊的狼狽老女人,一拳一腳踢在門上,落下的是混著糞水的手印跟腳印,但無論
她怎麼發洩怒氣,女廁的門就是緊閉無法開啟。
「救命啊!嘔——嘔!來人啊!」
陳王筱麗大聲呼叫,腦中一片空白,原來人在受到極度驚嚇的狀況下,只會有最原始的求
生反應,大喊大叫,狂抓狂踢,只為求一條生路,可在此時,更讓她崩潰的事情再度發生
——
「啪、啪啪啪……啪!」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天花板上方彷彿有千斤萬斤那般沉重,原本就是幾塊防火板鋪蓋的天
花板根本抵不住那般重量,瞬間斷裂的同時,黃澄澄的糞水就這麼往下衝去,澆頭灌頂!
「啊——啊啊!嘔!咳咳咳咳——」
這簡直是難以想像的災難,原本以為只有馬桶阻塞噴發穢物,沒料到天花板居然也破裂,
從上面灌下大量的糞雨襲來,瞬間就把這間廁所淹滿了八分高,所有人類消化過、不消化
,不吸收,全數從人體排出最汙穢的結構,混摻著那些未能消化而整株被排出的食物,染
黃的金針菇,經血的血塊,褐黃色的菜葉……所有的日常最終的歸屬,在這一片海域裡載
浮載沉著!
苦,臭,酸,各種噁心的味道全部都被大聲呼救的陳王筱麗吞了下去,她連忙閉嘴憋氣,
想要用最後的力氣推開門,可門怎樣也推不開,像是有某種力量要將她困在這個噁心的環
境裡面;一把年紀的她,哪能經得起這種恐怖的折磨?不能呼救,又耗盡力氣的下場,便
是她再也無力對抗這片糞池,只見她一丁點、一丁點地被這場恐怖的糞池滅頂,最後沒入
到這片糞水之中……
「嘩啦!」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有一股力道,將陳王筱麗從糞水中拉了出來,說是拉,倒不如說就
讓她剛剛好露出了一顆頭,恰好可以仰望著那破掉的天花板上的光景。
「咳咳咳……咳咳咳……」
陳王筱麗得到些許喘息的空間,她立刻也顧不得臭,張大口就這麼多吸了好幾口糞味氧氣
,她眨了眨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破了一個大洞的天花板上,不是破損的管壁,也不
是現代化的水泥牆,在糞水之後,又有水滴落在陳王筱麗的臉上。
一滴、兩滴,三滴四滴……
那不是水滴,是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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