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鈺走在街上,思考著。
瘋七變成他故事裡稻草人了。
但是他為什麼要殺鄉兒?
因為他踢他?
欺負過瘋七的人這麼多,為甚麼先殺鄉兒?
宋鈺開始劇烈咳嗽,咳到蹲在地上,久久就不能起身。
宋鈺打開手一看,沾滿了咳出的鮮血。
「...我想你氣數已盡了。」
師爺的聲音出現。
「多管閒事。」宋鈺對自己說。
老實說,縣老爺大發雷霆,還是將兇手繩之以法之類的,宋鈺根本不在乎。
他看著手心的血,下了決定。
夜裡,宋鈺走在街上。
身後,是一個長著長爪,受腳細長的八尺人影。
「你果然出現了。」宋鈺說。
是瘋七。
就像鄉兒說的,那已經不是瘋七了。突出又空洞的雙眼盯著宋鈺,就像個稻草人。
瘋七發出了他獨特的笑聲。
宋鈺拔出佩刀,電光石火的身影往瘋七衝去。
「鏘」一聲,佩刀斷了。
宋鈺的一擊沒有傷到瘋七分毫,宋鈺丟下佩刀。
「瘋七,你為甚麼殺了鄉兒?明明有更多對你更壞的人啊」宋鈺大喊。
稻草人慢慢轉過身,向宋鈺走來。
宋鈺展現輕功,飛快地在瘋七的身邊移動。
沒有破綻。
瘋七全身沒有破綻。
一陣劇痛貫穿宋鈺的肺部
「拜託,不要在這時候...」
宋鈺咳了起來,直到他手撐著地,抬頭看著瘋七。
瘋七慢慢走近,一步一步。
「是啊...這就是我的終點了。」
宋鈺跪在地上,痛苦的咳著。
「...糖...」
稻草人發出了低沉,在某種腔體間共振的聲音。
宋鈺疑惑地抬頭
「...糖葫蘆...」
稻草人在離宋鈺幾尺處蹲了下來,
長長的爪部朝上伸展著,向宋鈺慢慢伸來。
那模樣,就像瘋七手心朝上,在給小孩子硬幣一樣。
是嗎?
原來是這樣啊?
他在給我硬幣嗎?
宋鈺看著瘋七化作的稻草人。
鄉兒死前,有看到這副模樣嗎?
宋鈺哈哈大笑
笑到眼淚流了下來。
稻草人的爪子貫穿了宋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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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鈺想起了他剛當衙役的時候。
一開始只是為了溫飽,宋鈺也沒有什麼期待。
收賄、勒索等是本縣衙役的家常便飯,宋鈺出身街頭,倒也不覺得有甚麼。
但是,宋鈺心中,還是有一套道德標準,
那就是絕不為難女人及小孩。
那天,十六歲的宋鈺,跟著幾個前輩,到了一處宅子。
「...前輩,這裡是?」宋鈺小心地問。
「......不要多問。」領頭衙役踢開了門。
屋內只有一名少婦,正在哺乳一個嬰兒。
領頭一巴掌打在少婦臉上。
「大娘,」領頭衙役惡狠狠道。「三日前傍晚,你在哪裡?」
「...我在家裡」
「胡扯!」衙役一掌把孩子拍到地上,孩子大哭,少婦的乳房露了出來。
「你好大膽子,誰家不偷,竟敢偷到縣太爺的果園去?」
「......!」
「縣太爺有令,知法犯法,要我們從嚴以辦。」領頭俯視著少婦。
「饒命啊!官老爺!」少婦裸身跪下,連連磕頭。
「我的孩子快餓死了,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少婦不斷磕頭,鮮血沾滿了臉。「但我真的
不知道那是縣太爺的果園啊!饒命啊官老爺!」
「……老么,你去外面看著,」領頭衙役對宋鈺說。「……我們要教她一點規矩。」
其他衙役不懷好意地看著少婦。
宋鈺看著前輩們腰間的佩刀,
有個前輩瞪了宋鈺一眼。
「...是,我知道了。」宋鈺說,帶上了門。
半個時辰後,撞擊聲慢慢停止,屋內安靜下來。
一個前輩來到門外,站到宋鈺身邊。
「辛苦了...老么」前輩邊說邊束上腰帶。「大哥叫你把這東西拿去後院,丟到井裡。」前
輩遞給宋鈺一個包巾。
宋鈺接過,打了開來。
是一個小孩。
孩子的臉頰腫得不成人形,想必被在少婦面前故意虐待造成的。
宋鈺來到井邊,看著孩子,
小孩一口一口吸著氣,似乎正努力活下去。
宋鈺陷入兩難。
「老么,你現在是想違抗我嗎?」
領頭衙役出現在宋鈺身後。
「你遲早都要做的。」衙役冷冷地說。
宋鈺看向井底,眼前的自己,早已不是那個少年。
撲通一聲,嬰兒落入井底。
宋鈺侮起耳朵,不去聽嬰兒的哭聲。
哭聲越來越小,水花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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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沒有心了。」
宋鈺倒在看著胸前的空洞,
鮮血泊泊流出。
人若沒心,就會變成稻草人。
瘋七也喜歡跟宋鈺說那個故事,那時宋鈺正吃著糖葫蘆,
瘋七轉過頭,對他咧嘴一笑。
有時候,宋鈺會想,瘋七真的發瘋了嗎?
記憶中,糖葫蘆的滋味好酸好甜,卻早已不是純真的少年。
宋鈺流出眼淚,意識逐漸模糊...
宋鈺失蹤以後,縣太爺又派出幾名護衛調查這件案子,但護衛全都慘死路邊。
從此以後,沒有人敢再查這個案子,
縣老爺丟了臉面,更加苛刻的魚肉鄉民,直到某天,他被發現死在衙門,心臟被挖空了。
之後,有錢的仕紳陸續搬離本縣,
農民也漸漸捨棄田地,都搬去附近的村庄。
有人說,偶爾在夕陽西下的時,
可以在荒廢的農田中,看見黑色的高大人影。
有時,人影會揮手;
有時,人影會離開。
有時,人影會發出很像笑聲的聲音。
人們稱它為「稻草人」。
也有人說,有時會有另一個稻草人,與它並肩而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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