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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到昏天暗地,今天突然想起消費券還沒用掉。
我的電腦不能連上PTT了,發文變得好麻煩,有種雪上加霜之感。本篇排版可能略亂,不
好意思。
#好久沒更新的前情提要:
阿凱和小雨從秀子婆婆口中得知防空壕的悲劇,小雨感到絕望,小島田安慰她可以設法延
長風天法陣的使用期限。
第四十九章 荒山疑塚
趁阿凱去麒麟山監工的時候,江雨寒跑到崇德宮找蕭巖。她的突然出現,讓對方十分訝異
。
再次和蕭巖見面,她的心情也非常複雜,特別是看到他那隻差點斷掉的小指還用紗布、繃
帶固定著的時候。
「阿寒,怎麼會來找我?阿凱呢?」他顯然沒想到江雨寒竟敢一個人來找他。
「他在麒麟山。我有件事想請教伯伯。」
此時三輛深色系的名車同時駛進廟前廣場停放,卻遲遲沒有人下車,蕭巖探頭一看,心底
了然。
「妳問吧!」
「伯伯曾說,把我當成人柱,沉在麒麟潭底下,便可以維持風天法陣的結界,這是真的嗎
?」
「自然千真萬確。」若非有十成的把握,當日他也不敢甘冒大不韙將她丟下麒麟窟——他
深知李老異常珍視伏公的孫女,他是抱持著被千刀萬剮、凌遲到死的覺悟才這樣做的。
「可是我感覺不到自己身上有那種能夠擔當人柱的力量。」
小島田說她可以承擔巫女之職、奉祀神明,蕭巖說她可以成為人柱、強化法陣,但她總覺
得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什麼能力也沒有。
「因為伏公千方百計封住了妳的靈力,但在面臨生死關頭之際,潛藏的力量便會爆發。妳
那與生俱來的靈力是神衹賜予,加上伏公的血脈,一定可以有效的鞏固封印、鎮壓防空壕
惡靈。」
「如果像你說的那樣,由我擔當人柱維持麒麟窟陣眼,能維持多久的時間?」
「伏公曾經告誡過,使用人柱並非良策,大傷好生之德,且人柱之力遠遠比不上蛟龍之力
,而效期過短,所以伏公生前堅決反對使用人柱來補強陣眼。但是,自願獻祭的人柱耐久
值,取決於犧牲者的精神力強度。妳身上那來自神祇的靈能強大異常,要是妳的意志力夠
堅定,或許能持
續很久很久,一直到妳的靈魂消散的那天。」
直到她魂飛魄散嗎?這麼說來,只要她意志夠堅定,便可以長保封印不壞,如此一來,阿
凱就不用冒著生命危險去對抗防空洞怨靈了。
雖然早已決定要和阿凱同生共死,但她更希望他能好好的活著。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江雨寒向蕭巖道聲謝,轉身離開。
「阿寒,千萬不要這樣做。」
走出廟門之前,蕭巖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我知道妳打算犧牲自己,換取阿凱一生平安無虞,但妳想過阿凱的心情嗎?」
江雨寒愣了一下,停下腳步。
「我將妳推落麒麟窟時,阿凱毫不猶豫的跟著跳下,為了救妳,他是連命也不要了,他不
會讓妳犧牲的。不要做這種傻事。」
「傻事?」她詫異的轉過身,「當初是你強迫我去獻祭,現在你卻叫我不要做傻事,這不
是很奇怪嗎?我自願當人柱,只要犧牲我一個,就可以挽救附近庄頭數千條人命,你應該
很高興才對。」
「我的好友雲峰,因妳母親的緣故,英年早逝,所以我認為紅顏皆禍水,一向對妳心懷芥
蒂,總覺得妳的存在會害了阿凱。但我發現,自從妳回來村子之後,阿凱性情變得沉穩,
不像從前那樣浮躁衝動,我開始相信妳對他有正向的影響力,也認為妳確實是適合阿凱的
人,我並不希望妳犧牲。」
江雨寒驚訝的看著蕭巖,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這一生為了守護風天法陣,捨棄所有,也註定沒有後代,阿凱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
知道他對我不諒解,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蕭巖說這話的神態十分真誠,她也不禁有些感動。雖然他對阿凱非常嚴厲,但她也相信他
是出於好意。
「謝謝伯伯,阿凱總有一天會了解你的用心良苦。」
蕭巖略一頷首,繼續說道:「妳也不要再去想人柱的事,事態還沒有嚴重到那個地步,之
前是我因過於焦急而誤判情勢。前
幾天我在麒麟窟超度那些枉死的女孩子時,意外發現潭底蟄伏著一條潛蛟,雖然還不成氣
候,但蛟為龍屬,有那條小蛟龍在,麒麟窟的風水寶氣尚可維持。」
她曾聽聞當年麒麟潭裡有一條蛟龍,歷經數百年的潛修之後,化為神龍昇天,當時的昇龍
之威意外毀損設於麒麟窟的結界陣眼;沒想到竟有一條小蛟龍住在裡面。
聽蕭巖這麼說,她頓感安心多了,也許他們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尋找其他解決之法。
要離開之前,蕭巖請她轉告李松平的手下,就說他絕對不會再對阿寒下毒手了,請李老放
心。
「叔公的手下?可是我不知道叔公的手下在哪裡?」江雨寒不明所以的說。
她的反應也讓蕭巖感到意外,「妳不知道嗎?李老一直派人跟著妳,現在停在廟埕的那三
台車就是了。 」
江雨寒驚訝的看著外面那三台價格不菲的名車。
這麼說,叔公已經知道她和阿凱找到秀子婆婆的事了?
前往麒麟山的半路上,阿凱突然被李松平叫回山上的宅邸。
「我沒想到秀子竟會告訴你們防空壕的事,她應該知道這是不宣之祕。」李松平坐在花梨
大桌後方,神情凝肅。
「雖然事實真相駭人聽聞,也沒必要這樣處心積慮的刻意隱瞞,你怕我們洩漏出去嗎?」
阿凱不解的問。
「這種不堪的過往,應該隨我們這一輩人的老去而永遠埋葬,不能讓你們背負著上一代的
罪惡感。」李松平蒼老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像嘆息。「阿寒那孩子跟伏藏兄一樣,太過婦人
之仁,容易誤事,所以她知道的越少越好;而對抗防空壕惡靈,是你註定的宿命,不讓你
知道真相,是怕影響你的決心。」
「你多慮了。」阿凱正色說道:「我既然決定代替小雨承接天命,就絕不動搖。」
「那就好!伏藏兄平生常感嘆『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我們也不能任人宰割,必要時刻
,須採取必要手段。」
「我一直很想問你一件事。當年伯公把惡靈封印在法陣之內,沒有設法消滅,真的是因為
法力不夠嗎?」
從小常聽他的阿公語帶譴責地批評江伏藏過於婦人之仁,讓他不禁懷疑伯公當年沒有除惡
務盡,是否有其他原因?
李松平沉默許久,似乎感到難以回答。
「我不清楚。這個問題我也曾經追問伏藏兄無數次,他都避而不答,唯有一次逼急了,他
回我四個字——『風月同天』,但我始終不明白他的意思。」李松平緩緩說道。「也有可
能忌憚因果,不想干涉太多吧!其實,伏藏兄的……」
說到這裡,阿凱的手機突然響起。
看到小胖打來的電話,他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於是匆匆向李松平致歉,立刻接通來電。
「老大慘了!出事了!出事了!」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小胖顫抖而急切的聲音。
「怎麼了?」
「死死死……那些負責清除樹藤的工人,死死死……死了!」因為不住顫抖的緣故,小胖
話說得結結巴巴,可以想見他此時內心的恐懼。
阿凱神情陡然變色,「怎麼死的?」
「頭頭頭……頭被砍斷,我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插插插插插在樹上……」他的聲音聽起
來快哭了。
「先報警,我馬上過去!」
阿凱急忙趕赴現場,麒麟山上已亂成一團,只見眾人圍著一棵高大的枯木,枯木怒張的枝
椏處分別插著三棵人頭,大量鮮血自頸部的斷面汩汩湧出,染紅了樹幹。
他認得那三位死者,是他找來的十家廠商其中三家公司的負責人。昨天下山之前還曾跟他
們打過照面,如今卻以這種方式被懸首示眾。
俐落無比的斬首刀法、周遭遺留的妖物氣息、殺雞儆猴似的示威方式,讓阿凱一望即知兇
手是誰,新仇舊恨令他燃起滿腔怒火,立刻追尋對方殘留在風中的惡意而去。
追至鄰近東方的山區,樹林裡突然出現一位老者,將他攔下。
那位老者看起來年紀甚大,枯瘦的臉龐佈滿深刻的皺紋,狀似樹幹上的紋路一樣。一身襤
褸,掌如樹枝,手拄一支冒著翠綠新芽的褐色枴杖。
雖然看起來眼生,對方身上散發的氣息卻讓他感到熟悉。
「老樹公?」
「你這孩子真機靈,我特地變成人的模樣,你還認得出我。」老者粗糙如樹皮的臉上露出
和藹的笑意。
「你變身的技術不太好,即使化身成人,看起來也像一棵樹一樣。」阿凱毫不留情地黜臭
。「你現在還好嗎?前幾天一直感應不到你的氣,我很擔心。」
「那時和風神主一戰,幾乎要了我的老命。不過,感謝你讓原本氣數已盡的畸零山再見天
日,如今山上萬物重獲生機,我枯竭的神力也漸漸回來了。」老樹公示意他看枴杖上長出
的幾片嫩葉,「你看,這就是畸零山的生命力。」
「原來那些寄生植物和外來樹種的侵襲,真的是造成麒麟山生機枯竭的原因,你為什麼不
早點告訴我?」
「天道窮通有定,而天機不可洩露,我身為山神,必須順應自然之理,一枯一榮,無非天
意。」老樹公略一停頓,繼續說道: 「不過,如今我的神力雖稍有回復,然遠不是風神
主的對手,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切記戒急用忍!」
「妖狐欺人太甚,上回帝君網開一面,沒想到牠竟繼續濫殺無辜,若不盡快處理,一定會
造成更多傷亡。」
老樹公搖搖頭,「風神主有四百多年的道行,修成九尾,足見妖力高強,再加上妖刀在手
,縱使你有神尊護體,憑藉一身肉軀凡胎,終究無法與之抗衡。」
「你有什麼辦法可以對付妖狐嗎?」他知道老樹公說的是事實,但眼見妖狐猖獗如此,他
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風神主和我多年為鄰,我深知牠雖天性驕縱狂妄,原先也並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徒,料
想一定是那把妖刀控制了牠的心性,才會這般喪心病狂,如果能讓妖刀離手,我有信心可
以把牠導回正道。你暫且
忍耐一段時日,等我神力復原,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老樹公既這麼說,他也只得答應了。
阿凱打電話告訴她,麒麟山上的廠商出了意外,他必須協助處理後續及賠償事宜,可能會
很晚才回家,叫她先睡,不必等他。
於是她梳洗過後就躺在阿凱的被窩裡,聞著他特有的香氣,安穩地入睡了。
在夢裡,她獨自一個人回到姑媽的深山別墅。
組長、琴姐他們早就離開了,而小島田也已搬到阿凱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到這裡
。
她信步走回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一開門,就看到一個散發黯淡綠光的瘦小靈體迎向前來
,好像在等待她一樣。
「你還在這裡,還沒離開嗎?」一眼認出對方是從風天法陣逃脫的那位少年日本兵,江雨
寒十分高興,但想起眼前少年是因何而死,她就不由得感到歉疚。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能幫你什麼?你在這裡等我,是希望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如果是的話,你儘管說,我一定盡力……」
「Nigeru……」少年日本兵嘴唇微微歙動,低聲地說。
「Nigeru?」她聽不懂對方的語言,於是便像上次那樣試圖觸碰對方,希望藉此了解對方
想傳達的意思。
不料一碰到少年日本兵的手,周遭場景遽變,她頓時陷入一團沉重無比的黑暗中,連自己
的手都看不到。
她緊張地伸手摸索,感覺自己似乎置身一個洞窟裡面,四周都是凹凸不平而堅硬的山壁。
這是什麼地方?日本少年呢?
正想出聲呼喚,這才注意到周圍傳來的雜亂聲響,有低泣聲,摩擦聲,還有一些夾著哭聲
的呢喃碎語,聽起來像是日文。
是誰?是誰在說話?
這些聲響都很細微壓抑,但不斷的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迴盪著,造成很大的回音,使她的耳
朵感覺到疼痛。
她極力想看清楚發出這些聲音的人是誰,但即使睜大了眼睛,眼前也只有絕對的黑暗,沒
有絲毫光源。
「你們是誰?這是什麼地方?」問了幾次,周圍迴響的碎語如故,無人回應她微弱的提問
。
正不知所措,忽有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搭上她的肩膀。
「找到妳了,霞君。」
耳邊傳來的聲音清越冰冷,如玉器相觸,聽似隱含笑意。
「是你。」她認得這個聲音,可是一時想不到該如何稱呼。
小島田習慣稱之為「神明大人」或「荒魂大人」,但應該有個正式稱呼的名諱吧?
「妳想知道我的名字?」對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那是無關緊要的事,我也經常忘記
自己的名字。不過,在我作為『御神刀』的平安時代,似乎曾有人喚我『日祈宮宗正』。
」
『御神刀』指的是奉祀在神明御駕前的太刀或脇差,而日本刀通常以地名、鑄造者、持有
人或刀銘來命名,她猜想『日祈宮』或許是祂當初作為御神刀時所在的神宮或地名,『宗
正』則是鑄造者的名號吧?
平安時代起始於西元794年,距今已一千二百多年,也就是說阿凱和小島田自北山撿回來
的那把脇差,竟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日祈宮宗正輕笑道:「現在還有心思想這些,我的來歷對妳來說重要嗎?生魂離體雖是我
賦予妳的能力,但畢竟是有危險的,特別是這種神無之地。」
「這是哪裡?」
日祈宮宗正右手輕揚,併攏的食指和中指指尖冒出一道青藍色火焰。火光不大,但足以照
見四方。
只見一排穿戴舊式日軍服色的男子整齊地坐在山壁前,大部分垂首默然,有的側
身用手指在堅硬的山壁上摳抓,抓得十指血肉模糊仍不停止。
江雨寒原以為那些人想徒手挖洞,定睛細看後才發現,他們在用鮮血淋漓的指尖刻字,灰
白石灰岩層上佈滿黑紅相間的刻痕。
「這裡是……防空洞?」她四下打量,在人群中發現一個熟識的面孔——
那個少年日本兵眼角含淚,在山壁上用染血的指尖刻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日文。
山壁上的日文字雖然很多,大部分卻都是重複的。
「這些是什麼字,能告訴我嗎?」她轉身問日祈宮。
「這個是『父親』,這個是『母親』,而這個……」祂左手指著那個被刻了最多次的日文
字,「『帰る』,回家的意思。」
江雨寒想起麗環被少年日本兵附身時,曾經一再重複這個詞彙,心中一陣慘然。
這就是當年受困在防空洞裡,逃生無門的日軍臨死前的場景嗎?所有出入口被村民封鎖,
只能在此絕望地等死的人們……
最終客死異鄉,魂欲歸而不得。
「日祈宮大人,你能救他們嗎?」明知希望渺茫,她仍抱持一絲冀望懇求。
日祈宮搖搖頭,左手朝那些抱頭痛哭的人們拂去,只見祂的手就像無形的氣流般穿過他們
的身軀,對方也絲毫感覺不到祂的存在。
「這是過去的時空,無能為力。我們回去吧!」祂輕聲說道,握著江雨寒的手。
轉瞬間,她的靈魂就回到御神體所在的阿凱家小客廳。
「我找妳,是有事想請妳幫忙。」
猶自沉浸在剛才的悲傷情緒、淚眼汪汪的江雨寒聞言,緩緩擦掉眼淚,問道:「我能幫你
什麼?」
「有隻鬼祟的小狐狸拾了我的佩刀,在附近恣意橫行,必得給牠一點教訓,請將這把脇差
帶在身邊,去找那隻小狐狸吧!」
她猜想日祈宮大人說的小狐狸,一定就是那天在麒麟山上濫殺無辜的妖狐風神主,她知道
阿凱也一直想找牠算帳,於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好,義不容辭! 」
隔天阿凱依舊忙著協助處理那三名犧牲者的後事,江雨寒自己待在家,和小島田說起昨夜
生靈離體、遇見荒魂大人——日祈宮宗正。
「聽妳的敘述,神明大人的神智似乎清楚多了,至少說起話來很正常,不像之前那樣顛倒
錯亂。這是好現象啊!可見妳這陣子奉祀絲竹神樂確實是有效果的,也許神明大人就快要
脫離癲狂的荒魂階段了。」小島田興奮的說。 「如果日祈宮宗正大人願意幫助我們消滅
防空洞的惡靈,那就太好了!」
「可是……」思及昨夜在防空洞的所見所聞,她不禁覺得非常不忍心。
他們死得那麼慘,變成怨靈似乎也……也無可厚非……
「有什麼問題嗎?妳想說什麼?」小島田察覺到她猶豫的神態。
「沒什麼。」江雨寒搖搖頭。「對了,『nigeru』是什麼意思?」她忽然想起日本少年昨
天對她說的話。
他到底想告訴她什麼呢?
「『nigeru』是日語『快逃』的意思,言下之意是即將有危險。怎麼了,妳在哪裡聽到這
句話?」小島田立刻關切的問。
「只是偶然間聽到,覺得好奇而已,沒事的。」
因為不想讓對方擔心,她掩飾的一笑,卻心生隱憂——
日本少年特意示警,是感應到了什麼嗎?
由於麒麟山再度發生駭人聽聞的命案,一時被眾人視為畏途,除了負責採檢的刑警之外,
沒有人敢靠近,特別是那些承包造林工程的廠商。
剩餘七家廠商的負責人表示,在殺人兇手落網之前,他們寧可退回工程款、賠償違約金,
也不願意再度上山。
目前山上的狀況非常尷尬,清除到一半的蔓生植物沒有經過妥善處理,藉著不定根及四處
飛散的細小種子,只會繁衍得更快,導致前功盡棄。
再加上最近村子裡頻頻傳出年輕女性失蹤的消息,阿凱認為不能再枯等老樹公恢復神力,
他向小島田請求協助,希望虎靈神使能找出風神主的藏身之處。
神使果然不負所託,經過數日上天入地的搜尋,終於在村子東邊的墳山發現妖狐活動的足
跡。
橘色小貓蹲踞在阿凱肩頭,帶領他和小島田、江雨寒來到那座墳山山腳下。
雖說是墳山,其實上面也只有一座古墓,規模宏偉的墓園盤踞整個山頭。
這座古墓修建的年代不可考,墓主身份也不得而知,她小時候曾聽人說那是古代某位將軍
的墓,又有人說是王爺墓,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對村民來說是一個神秘的存在。
村裡的孩子們從小到處探險,舉凡廢棄遊樂園、防空洞、公墓、深山廢墟等等,無所不至
,但從來沒有人敢靠近這座山,或許是潛意識裡畏懼那傳說中會拿刀砍人頭的將軍幽靈吧
!
他們三人抵達墳山外圍時雖是上午,因山雨欲來,墨染似的雲層籠罩山頭,加上四周古樹
參天、濃蔭蓋地,倍顯陰寒,江雨寒不由得拉緊身上的外套和圍巾。
神使伸出右前爪指向山頭的方向,示意他們前進。
#《山村奇譚》原型來自我小時候住過的村子,以下是山村真實的風貌。
(一)
阿公的故居,在一座小小的山頭上,老宅子右側是長滿五節芒的河谷。因為泥沙淤積嚴重
,如今河川已變成小小的溪,不過據爸爸說,在他小時候,那河是很深的,暴漲時往往沖
斷橋樑,甚至把人車沖走。
老宅子前面有一排房子,大約有十二或十三棟吧?都是阿公的哥哥們的後代所居住。
我對其中一戶印象深刻,因為他們的園子裡曾經養過山羊和孔雀。
那是哪位伯公的家,我搞不清楚,只知道這位伯公沒有男孫,只有一個孫女,年紀比我大
三、四十歲,我叫她姐姐,姐姐的丈夫是入贅的。
小時候,覺得他們家的園子好漂亮,雖然比阿公的園子小,但是有孔雀跟山羊,還種了幾
棵依蘭花和西印度櫻桃,儘管沒見那櫻桃結過果,但也夠讓人羨慕了。
園子的水泥圍牆外爬滿了川七,大概親戚裡沒有人喜歡吃這種菜吧,唯見它年年在牆頭上
恣意生長,只有我在玩辦家家酒的時候,會去採幾片肥厚的葉子來練刀工。
那些山羊和孔雀早已沒了,前幾年回去看,連園子也沒了,原址蓋了漂亮的新房子,而我
們家的園子依舊荒蕪,還是那些年紀大的苦楝樹、七里香。
小時候我問過爸爸,七里香什麼時候會開花?爸爸回答說,它想開的時候就開。
不知道現在七里香開花了沒?
(二)
阿公的老宅附近多幽篁深林,雖然因土壤貧瘠不適合栽種農作物,野菜倒是不少。
小時候偶爾寄居阿公家,長日無聊,我就提著籃子去採野菜。
老宅後方有一條黃土小路,沿著河谷的邊緣一路延伸到通往東南方瀑布的險降坡。
小路兩旁都是竹叢跟龍眼樹,常見的野菜是龍葵和兔兒菜。龍葵採摘嫩葉,川燙後加老薑
和蔭鳳梨拌炒,微苦中帶有甜味;兔兒菜開著黃色的小花,看起來很可愛,在村裡是作藥
材用途。
雷雨前後,潮濕而帶著暑熱的空氣在樹林中流動,和蟻穴共生的雞肉絲菇就從厚厚堆積的
竹籜間冒出頭。很多大人都覺得這個東西很美味而且珍稀,我沒有特別喜歡,只是採著玩
;帶回家後,阿嬤通常把它做成勾芡的料理。
路邊還有很多黃鶉菜和馬齒莧,但村裡沒有人會拿它們來食用,只有小孩子會採去玩家家
酒。
黃土小路走到底,左邊連結險降坡,右邊是一大片幽暗陰森的竹林,向西邊延伸,彷彿大
到沒有盡頭。村裡的大人怕人亂闖迷路,就說裡面有魔神仔會誘拐小孩子。
有一次我看到竹林的前端,太陽還照得到的地方,長著幾棵枝肥葉美前所未見的龍葵菜。
正想跑進去採,附近一個坐在龍眼樹下削樹薯皮的老婆婆阻止了我。
她說這個黑竹林是不能進去的,前陣子有個孩子跑進去迷路了,好不容易被搜救出來,從
此神智失常,一定是魂魄被魔神仔帶走了。
我不知道老婆婆說的是真是假,不過後來我沒進去竹林裡,因為當時我對龍葵菜沒興趣了
,我比較好奇老婆婆手中那顆碩大無比還帶著黏液的樹薯的用途。
我知道哪裡長著一大片的野生樹薯,但我從來沒想過要去把它們挖出來吃。
也許那時我問了,不過現在已經忘記,我總在想,那個樹薯是要做成什麼料理呢?
(三)
我們家的田地後方,幾年前蓋了一排華麗的歐風別墅,獨門獨戶獨立庭園,佔地廣袤,總
共大約有十來戶吧。
據說都是阿公家附近那「大戶人家」後代子孫的產業,據說除了自住之外,有幾棟是賣給
外地人;據說成交價都一、兩千萬;據說住在那裡的人都很有錢,連狗的叫聲都特別神氣
......
但過沒多久,這排別墅就荒廢了,而且荒廢得很奇怪,屋子被打掉一半,從正面看去,就
像透視圖一樣,可以看到一樓剩一半的大廳、通往二樓的花崗岩樓梯、樓上還掛著大型壁
畫的房間......
看起來還是很富麗堂皇,但剩下一半的房子是不能住人的,理所當然地,那些外地來的人
又搬走了。
我不知道那些豪華的別墅怎麼了,但我聽說了關於那大戶人家的事。
據說他們從日治時代就很有錢,所以被村裡的人稱為「大戶」。
這大戶家有幾個大男孩,年紀比我的伯父們大很多,經常欺負我伯父們和我爸爸。
二伯父因脊椎病變,從小不良於行,那些大男孩專以欺負他為樂,常把他打到倒地不起,
或者是流鼻血、頭破血流。
阿嬤跟我說過,有一次,她回家看到我們家的稻埕上都是黃泥土塊,一片狼藉,那時年紀
很小的二伯父就躺在那些黃土上。
阿嬤很生氣,因為二伯父把稻埕弄髒了,她狠狠地罵了他一頓,本來還要拿竹掃把打他;
後來三伯父大哭著從屋後跑出來,說是大戶家的小孩弄的,「他們剛才拿土塊砸二哥。」
二伯父英年早逝。阿嬤為了這件事很後悔,晚年時常提起,她總喃喃地說早知道不罵他了
。
爸爸上小學之後,那些大孩子有的大概也上國中了吧?每天埋伏在我爸放學回家的路上圍
毆他,打到他不敢再走大路,而想從鬧鬼的小路繞道回家。
我問姑媽,既然那些人的家在阿公家附近而已,為什麼我小時候從來沒看過他們?
姑媽說,那些人都已經死了,在我二伯父病逝之前好幾年,就已經死光了。
好久沒回阿公家了,不知道那些華麗的別墅拆掉了沒有,還是仍然用奇怪的模樣屹立在日
漸荒蕪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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