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在最終篇章前應該會有3~4個小短篇
請看慢一點^^
十月中旬,東北三區,深夜。
大黑溪畔鬼火閃動,青綠妖光點點花開將一干尋歡作樂的妖魔映得詭譎、迷離。一場
盛大饗宴正展開,主辦者即是高坐岸邊巨岩上頭的骷髏大王,他舉目望著受邀的「賓客」
忍不住得意大笑。
「感謝各位來捧我的場子!」骷髏大王高呼:「為了慶祝新時代到來,今晚就好好樂
一樂吧!」。他除了腦袋是人類頭骨外,頸子下是一團溼漉漉的綠藻混合物,像顆腐爛大
冬瓜上插著骷髏頭的某種萬聖節裝飾。
溪畔石地上全是山林與大黑溪中的狠角色。
七隻形如猿猴的魔神仔互相傳遞高粱暢飲;在槐樹上吊三十年的老鬼伸長舌頭簌簌舔
著女供品雙腿;人面魚精則吸附在男供品臉上不斷發出「啊啊」呻吟;還有一群孤魂野鬼
在排隊吆喝。
「靠,吃夠久了吧!」、「換你老子開飯啦!」、「餓死了!」。
今夜供品是一對大學情侶,男孩說要帶女孩體驗夜釣樂趣,不料意外成為鉤中肥魚,
現在兩人衣冠不整、意識迷茫又大小便失禁癱在地上任鬼怪享用。
「朋友們不用搶,只要跟我,以後每晚都在這裡開趴,好不好?」骷髏王仍稱大家「
朋友」,一時改不過來擔任東北三區供奉主的習慣,雖然他早下定決心跟紅色樂園脫離關
係了。
「好!好!好!」鬼怪高呼聲此起彼落,跟大選前夜的造勢晚會般熱鬧。
「以後這裡就是我們『山河盟』的天下了!」骷髏大王振臂長嘯不止。
大黑溪自古就「治安敗壞」,尤其溪中溺死鬼擅抓交替之事層出不窮;更甚者,群鬼
聯合起來狩獵,硬拖河邊戲水孩子下水吸取精氣強壯自身修為,讓附近鄉村的父母每到夏
日就惴惴不安,但過去小孩娛樂本就不多根本防不慎防。
酒酣耳熱之時還是有冷靜者。身形瘦長的竹子鬼咕嚕咕嚕滾向骷髏王,怯怯道:「大
王……華家軍已經回來東北,他們恐怕不會准我們這樣搞吧……」。
「小竹,你跟我多久了?」骷髏王面上兩個窟窿裡沒有眼珠,而是一條黑色水蛇在裡
頭來回游移嘶嘶作響。
「從83年姜森那廝來侵門踏戶後……」竹鬼垂下頭不敢正視主子。「那時是您救了我
,我沒忘。但現在局勢還沒穩定,張揚實在不智啊……」。
1983年,秩序會下令由姜森帶隊討伐大黑溪群鬼、匡復正道,骷髏王便是那年的漏網
之魚,潛伏起來到2007年「東方大獵」後才臣服赤傘。
「時代變了小竹,你的懶趴當年被姜森吃了嗎?」骷髏王睥睨著手下,朗聲訓斥道:
「樂園已經衰退了,紅衣鬼全被調回東方備戰,但是華家一時也沒法掌控全局,此時不自
立門戶更待何時?」。
「可是華家那個同盟,冰清門,裡頭好像有不少兇神惡煞,我怕……」。
「怕你老木!」聽到竹鬼從三天前去過一區後就一直提冰清門,骷髏王氣不打一處來
,「以前他娘誰知道冰清門是啥?現在突然爬到我們頭上開甚麼玩笑!甚麼狗屁右御使陳
憶牙,聽都沒聽過啦!」。
樂園最盛之時也不可能霸佔天上地下,紅衣鬼僅僅控制信仰據點。當年,只要你願意
去里和村俯首稱臣,赤傘大人就會借你人馬回家推翻地方上的廟祝、僧侶或其他神職人員
,讓妖魔風光代理胭脂主管理各地的小小樂園。
骷髏王便是受封在東北之豹旗下,任三區供奉主。
但今日權力板塊劇變,頭上老大通通跑光,每月進貢給里和村的供品現在全自己吃下
何樂不為?紅色枷鎖一拿掉,本就惡貫滿盈的妖魔怎可能安份守己。
「是沒聽過陳憶牙,但聽說頑皮豹是被吸血魔虎打倒的。」竹鬼還是有點兒膽怯,總
覺內心十分不安。
骷髏王已幻想黃袍上身,志得意滿大笑,「那又如何?華家控制局勢時我們早已取代
紅衣鬼,再送點好處給他們不就穩了?要是那些白癡往東方打去,『山河盟』就繼續蠶食
鯨吞東北;假使胡寶月帶人殺回來,沒投靠正道再跟她談合作不是更理直氣壯!總之現在
坐大絕對沒錯!」。
竹子鬼沒反駁,因為骷髏王似乎說得有理。
「你看朋友們都來給山河盟助陣,城裡也一堆厲鬼惡靈準備佔地為王、獨立建國了你
還要等到啥時?等到老子水鬼升城隍啊?」。
「現在的確是千載難逢的權力真空……」。
骷髏王想起,當年他風塵僕僕趕去里和村晉見胭脂主時,祂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
「朋友啊,水鬼變城隍就是愚民宣導,佛道體系裡的傢伙希望我們別搶另一撥被祂壓
榨的蠢蛋凡人便用這故事洗腦你:溫良恭儉讓,祂就給水鬼分一杯羹。你乖乖的就能喝湯
,祂繼續大口吃肉。」赤傘大人的話言猶在耳。
「你不去搶就永遠是奴才,祂們永遠是主子。」。
跟著赤傘軍隊回來後,東北三區城隍廟被圍四天落陷,廟祝神主一干人等通通拖出來
毒打一頓,痛哭下跪接受供奉後宰了,年輕可口的子女則被抓回山裡當成玩物。紅衣鬼取
而代之當起城隍,而骷髏王在山裡過得比城隍還爽。
誰還要等老天爺賜你水鬼升城隍?
他徹底覺醒了,不再信天。
骷髏王矗立在巨岩上不可一世,其餘妖魔紛紛鼓譟,魔神仔更逢迎拍馬取出訂製的一
面黑色令旗,黑旗上用金線勾勒出山川壯麗,中間還繡著一閃閃發亮的「盟」字。
「骷髏王!」、「山河盟一統東北!」、「骷髏東北王!」、「要封神啦!」。
骷髏王趾高氣昂揮手致意,心裡浮現出千百妖精、仙魔、修者都想達到的那至高無上
境界:統一全境、堂堂封神。
有甚麼不可能?
「以後一步登天定不會忘記各位今日情義相……」骷髏王話才講一半,突然被尖銳的
大聲公打斷。
叭叭-叭叭-
「咳咳,大家好,我是冰清門陳右御的發言人,黎小姐。」一少女著黑色帽T,衣襬
右下繡著一淨白的「冰」字楷書。
「目前各位正在非法侵害凡人,請立刻繳械,不要抵抗喔,謝謝!」。
女孩舉著大聲公雲淡風輕走到溪邊,身後跟著七個相同打扮的人,每人帽緣都拉得十
分低,幾乎看不清面容如一群藏著鐮刀的西方死神降臨。
「再重複一次,陳憶牙右御將接管這裡。立刻繳械!」大聲公噪音在山谷裡回聲嗡嗡
不止。
骷髏王整個人傻住,哭笑不得。
怎會有修者如此愚蠢在鬼怪群聚之時來找碴?看這ㄚ頭年齡大概沒見過東方大獵的恐
怖年代。本王今天就讓妳好好嚐嚐……
「陳憶牙他媽個屄是誰啦?」上吊老鬼第一個口沫橫飛幹罵。
「你不認識?」。
「我認識妳媽的屄,妳要不要叫我爸?」這老鬼不錯,骷髏王正盤算以後山河盟可重
用這……
「大王小心!」
竹鬼是唯一發現那條白色人影從另一頭疾奔而來的鬼--在場鬼怪注意力全被突兀的
不速之客吸引--他也是唯一有機會阻止陳憶牙出手者,只要「攔路竹」瞬間彈起很有機
會給大王爭取幾秒鐘反應時間。
但竹鬼最終仍膽怯了,跟當年碰到狼魔姜森時一樣全身發軟……
「找死!」骷髏王見到刺客突然來到眼前又驚又怒。
血紅的魔劍揮出如赤星劃過天際。
骷髏王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天地就瞬間倒轉,回過神才奇怪:自己那引以為傲的綠
藻身子怎在巨岩上搖搖晃晃(好不容易修練出的肉身呢),而頸子上卻空空如也……
骷髏王難以接受,他想問老天甚麼對自己這麼殘忍?就在他才準備要冒頭崛起之時就
隕落了,只作了三秒封神大夢。
--他忘了早不信天,都決定出來搶了還問甚麼天?
「啊啊!」剛還澎湃激昂的群鬼看到骷髏王眨眼間身首異處,紛紛哀嚎鳥獸散;山河
盟黑令旗被扔在地上給踐踏得骯髒不已;自知跑不掉的精怪則跪地求饒誓死不再為惡,一
生效忠冰清門,如:後來保衛冰清門‧四店的竹子鬼護法。
饗宴結束。
整個十月,陳右御橫掃過去臣服赤傘的大小山頭,陳憶牙很快成為冰清門最令人畏懼
的代表;而拿大聲公跟著陳右御掃蕩的黎小姐則得「催命黎」之封號。那陣子光聽到「叭
叭」鳴響就有些孤魂野鬼直打哆嗦。
在最終戰役第三仗開打前,冰清門已在東北站穩腳步。
Ж
病房內一片靜默。
三條輕輕替南宮喜鵲拭去嘴角控制不住流下的唾液。
「標仔啊是你嗎?」喜鵲雙眼一片混濁:眼前人影模糊不清但她仍知道是三條在看顧
已瀕臨「化殭」的自己,她隨時會死去並突變成害人的殭屍。
在1987年她見得太多了。
「是我啊媽,我一直陪在你身邊。」三條哽咽。
喜鵲突然憶起90年大裁軍時,三條扭扭捏捏說「請讓我跟在老師身邊」的那光景也已
過去27年了。27年讓小夥子成了世故的老油條;也讓滿腔熱血立志「光復東方」的喜鵲小
姐,變成對世間看得很開的老奶奶。
還有人能光復東方嗎?赤傘只能給老天爺收了嗎?
不,還有希望。
「標仔啊,司瑜呢?」喜鵲好想再看看那孩子。
「司瑜在忙東北的事情,我現在打給她,讓她馬上來……」。
「不要!」喜鵲拼命撐開幾乎不受控制的眼皮,嘶聲道:「別吵她,她剛在東北立足
一定有很多事要處理,千萬別打擾她……」。這女孩不能因為自己再耽擱任何一秒鐘
--這是她最後的心願了。
在裴寶看牙那天,她突遇三隻紅袍殭屍包圍車子,劉添丁從駕駛座底下甩出雞血時喜
鵲就懂了:司瑜今日要肅清敵人,而這敵人定是位高權重的正道人士(十之八九姓華吧)如
果被發現是護天下搞鬼,將被撲天蓋地追殺,所以冰清門也要遭到偷襲來規避嫌疑,她跟
添丁必須演這齣戲。
--所以三條才會被留在東北
「婆婆,在車上別動!」座位底下滿滿裝著雞血的罐子足夠他倆撐過。但那一刻,聽
著殭屍如野獸的吼聲,南宮喜鵲突然頓悟了。
她耽誤司瑜太久了。
這孩子太優秀不可能臣服在華家之下,而自己的存在,只會讓華烜騰用舊關係壓制冰
清門;而她的私心又不願司瑜涉入凶險,讓這孩子久久無法伸展手腳。從2007年得護天下
封號後就該一飛沖天,是她將女孩硬留在身邊……
因為自己自私白白浪費司瑜十年光陰。
所以喜鵲決定用另一種方式彌補--老人打開車門,即使雙腳不聽使喚還是努力跳出
轎車撲到殭屍跟前--她的死將能讓司瑜爬得更快、飛得更高。
只要有人問她:誰能推翻紅色帝國?她答案永遠只有:羅蠍與司瑜。
「好,這有標仔陪你,別擔心我一直在這。」好久沒聽到三條的哭腔了。
「我知道。」喜鵲冷靜下來但心裡仍惦記著護天下的鴻圖大業,「司瑜有指派你任務
嗎?如果有就趕緊去忙吧……」。
三條顫聲道:「沒事的,我現在有很多人馬了,媽以前好多學生都回來、回來看你了
,他們都在沒事的。」
喜鵲知道標仔又說謊了。跟每次發誓「這次真的戒賭了再打牌就把手剁了」一樣。
「那你叫他們好好聽司瑜指揮知道嗎?」。
喜鵲該感慨的。三十年教職生涯誨人不倦,桃李滿天下的她病榻上最後竟只有三條陪
著。但她沒這個閒工夫,現在滿腦子只想著還能幫司瑜甚麼忙。
--如果要二選一,理性的她知道羅蠍可能無法超越;但感性的她還是想跟全世界說
:司瑜是最優秀的!
「我會讓他們乖乖聽話,媽就別擔心這些了。」。
「你也是……」喜鵲最後就是掛心三條跟司瑜撕破臉,老人用罄全力舉起已斑斑發黑
的手掌,森然道:「答應老媽,以後一定會聽司瑜的……」。
--司瑜跟三條就像自己的孩子,她也曉得後者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但對一生以老
師為志者來說,仍無法自拔偏愛前者。
三條雙手闔起緊緊握住媽媽的手,頷首,流下眼淚。
喜鵲心中了無牽掛。
「再剝個蛋給我吃吧。」雞蛋一直是喜鵲的宵夜,而且一定要用水煮,劉添丁曾想混
水摸魚用電鍋蒸就被她碎念好幾天。
三條早準備好了,舀起一匙切得細碎的水煮蛋餵他最愛的老媽。
「媽,吃宵夜了。」喜鵲嘴巴再也無法吞嚥。只能微笑,對這一生毫無遺憾微笑。
上天垂憐,在南宮喜鵲彌留之際終於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了。
Ж
喜鵲記得那天是1983年的酷寒冬日。對了,是司瑜出生那年,可惜她倆沒早些相識不
然女孩會更不限量。
她最驕傲的學生一定可以勝過那個怪物吧。
1983年,喜鵲只是個負責行政業務的秩序會專員。那一陣子「學院師範」阿賴姨返鄉
奔喪,「學院」的基礎五行咒課程便由她暫代兩個星期。
第一次擔任學院老師,南宮喜鵲忐忑的心情至今難忘。
「學院」是專司培育新生代驅魔修士的基地。從1959年驅逐赤傘魔隔年開辦,負責製
造新血投入維護陰陽界,是秩序會的預備學校,更是未來常務委員搖籃。像于英雄跟她都
是第一屆畢業的校友。
學院裡七到十八歲的孩子都掛著「見習生」的身份學習。上課時間是晚上7到10點,
畢竟秩序會是政府轄下單位,不能公然讓孩子違反國民義務教育法。
那晚課程內容是「五行火咒」符繪。但才剛踏進教室,兩個小蘿蔔頭就跑來跟前眼巴
巴看著自己。
「南宮老師,阿賴老師說……說今天會還我們被沒收的東西……」小男孩白白淨淨,
來跟老師拿回違禁品有些害羞膽怯。
那孩子本來叫魏耀華吧,才四年級就懂得借同學錢買包子要收利息。難怪長大後可在
會計部門施展手腳,但誰能想到這孩子會一路做到東北司令呢?
「老師,可以還我們撲克牌嗎?」小學五年級的李得標聲音細細小小,因為那晚天氣
太冷臉被凍紅得像顆蘋果,非常可愛的男孩子。
李得標小時後就喜好博弈,長大變本加厲被人叫三條還沾沾自喜。唉,剛忘了提醒他
今後少賭點。
「下課後跟我去拿,但以後不准帶知道了嗎?」。
「知道了!」兩個男孩展顏而笑,手舞足蹈跑回座位。那個畫面再回憶幾次都讓喜鵲
會心一笑。
隨著課堂展開,孩子們揮舞毛筆霑著自己研磨的墨汁,聚精會神一筆一畫在符紙上繪
著火咒圖騰,看著未來捍衛陰陽界的棟樑專心一致的表情讓人感動。心裡不禁想著:就算
六年後赤潮來襲也沒什麼好怕的!
初為人師的感動,讓喜鵲在秩序會解散後決定當驅魔者的訓練師。
但教室裡總是有些「狀況」。
「你胡說,姜師哥畫得比妳標準。」明明已經國二但還沒拉高的瘦小少年站在走道上
嚷嚷:「我師哥比較厲害啦!」。
14歲的趙清水著墨綠棉襖包得像顆肉粽,如此寒冷的冬日,阿賴姨當然不會讓最寵愛
的小弟子凍著。阿水雖天份不足但是是最認真學習的孩子。
學院班上明顯分成兩派,一派像阿水、羅蠍這種有宮廟寺院背景的孩子,身上棉襖、
羽絨衣、毛線帽等禦寒裝備一樣不少;另一派就如李得標、魏耀華這些「布衣」出身的孩
子只穿白天學校的運動服外套,一出教室就凍得打哆嗦。
「趙清水,上課保持安靜。」喜鵲下去察看孩子的紛爭。一靠近後邊突然受到一股熱
燙燙的水氣直襲臉部,那種不明燒燙的異樣感至今仍揮之不去。
喜鵲眼前僅是教室一隅,哪來的熱源?
「你開心就好。」年齡最小的羅蠍整張臉埋在雪白長圍巾中,翹著二郎腿沒有要跟趙
清水爭吵的意思。
「姜師哥一直是班上第一名到畢業喔。」男孩面帶驕傲,好像身為姜森師弟是天下最
光榮的事。阿水從來不知道自己師哥有多憎恨他。
羅蠍桌上筆墨紙硯收得乾乾淨淨,十七種火咒符整整齊齊擺成一排。每張的繪功都是
水準之上,即使現在拿去給前線部隊使用都沒問題。
上課時間才剛過二十分鐘。
「南宮老師,她畫的沒我師哥好對不對?」阿水臉脹得通紅,希望老師給他肯定答案
。姜森是學院第一名畢業的天才無庸置疑。
但羅蠍才九歲已毫不遜色。
「他們兩個一樣棒喔,你也加油才行啊!」趙清水桌上的火符略嫌粗糙,但看毛筆與
硯台就知道他平時下很多心力練習。羅蠍的文房四寶像剛拆封。
喜鵲一直嗅到異味,像火焰、水氣還有燃燒的味道……
「應該我師哥還是強一些。」趙清水唸唸有詞回到座位。「他今年夏天才在東北掃蕩
一批害人的溺死鬼呢,超厲害的啦。」
「好啦,別生氣嘛,等等請你吃一顆水煮蛋。」羅蠍試圖安慰趙清水。
「我師父說吃宵夜不健康,謝謝。」阿水不再理會羅蠍。
「那老師要吃嗎?」羅蠍眼神波動瞅著南宮讓她瞬間讓大駭。
女孩桌上「突然」出現了一付鐵架;架上掛著一小鐵鍋;鍋裡沸水「啵啵」作響煮著
三顆雞蛋;架下是一團青藍色火焰。
怎麼可能?
不僅繪符已臻成熟,女孩在火咒上也已超越同齡,那火焰可讓生水沸騰;又能將之限
制架中不會燒毀木桌,這一手「御火」竟有華家一線高手的水準。
「羅蠍,上課不能煮蛋喔!」教室的熱氣全由這爐子傳來。她煮了多久?十分鐘?二
十分鐘?喜鵲之前完全無法察覺。
這至少是「二重鬼遮」:她的聽覺與視覺到剛剛為止都被女孩封鎖,再環顧四周,其
他同學到現在仍對她桌上烹煮狀況毫無知覺。
34年前,喜鵲就對這女孩的才能感到恐懼:她是怪物。
「來,將火滅掉,鍋碗瓢盆收起來。」。
「可是我功課都寫完了。」羅蠍扁扁嘴指著桌上的火咒符。
只有司瑜,對,司瑜繼續成長下去一定能比過羅蠍。
「功課作完也不行,快收起來不然等等督察官來囉。」督察官一向由華家軍當晚值星
的士兵負責,維持學院夜間安全並管理秩序。
「可是其他人……」羅蠍瞟著後座趴著睡覺,跟阿水年齡相仿的男孩。
南宮不禁哀怨:這班上狀況也太多了吧!
「同學,你身體不舒服嗎?」喜鵲拍醒後頭的男孩。
「怎樣?」男孩睡眼惺忪,臉上青春痘氾濫如一片月世界。
「如果身體沒不舒服,上課時間不能睡覺喔!」。
「唰」男孩從抽屜甩出一堆繪得歪七扭八的符咒,用這些施火咒困難度可能還高於鑽
木取火。
「畫完了為甚麼不能睡覺?前面都可以煮蛋了。」。
「干卿何事?」羅蠍回頭作鬼臉。
「老師希望你更精進技巧啊,不是敷衍了事。」南宮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站在講台上,
也沒想過遇到調皮搗蛋該怎麼辦。
男孩眼神充滿不耐與不悅。「你不爽就讓我留級好了。」說完又趴下繼續呼呼大睡讓
喜鵲一陣尷尬。
「同學你這樣是不對的……」那時她腦袋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應對,教室其他同學也
紛紛投以好奇眼神聚焦這齣大戲:代課老師大戰班上壞胚子。
那種窘迫多年後想起還是讓她回味再三。
霎時,一陣軍靴踩踏的清脆響聲「扣扣扣」在走廊由遠而近至教室門口。一名英俊挺
拔的華家軍官不怒而威,敲著鐵門有禮地先向喜鵲敬禮。
是今晚的值星督察:華煌晴。
--南宮喜鵲這生唯一的愛人,那是她們第一次邂逅
「鄭澤生,給我來走廊罰站!現在!」。
男孩像習以為常將督察吼聲當成鬧鐘,「乒乒乓乓」一下起身臉帶怨懟拖著腳步往教
室外走去。
「帶著你的家當!」鄭澤生聽聞翻個白眼將整張木桌舉起。喜鵲很怕他會直接朝督察
扔去。好險,男孩扛著木桌乖乖去走廊罰站兼舉重。
「南宮老師,鄭澤生專門破壞上課秩序,再這樣直接叫他去門口罰站就可以了。」華
煌晴解救了她的困境後風度翩翩離去。
放學後,阿晴紳士地開車載她回租屋處。那天,兩人背包中都莫名其妙出現一顆熱騰
騰的水煮蛋,讓人嘖嘖稱奇。也因這個插曲兩人獨處的尷尬氣氛一下熱絡起來。
那一晚是她們相識相愛的開始……
很多年後喜鵲才想起:阿晴也沒發現羅蠍桌上的水煮蛋料理;而鄭澤生卻察覺了,那
男孩潛力真的很好,難怪海老爹會對他期望那麼高,多可惜啊。
睡前吃水煮蛋總讓她想起第一次邂逅,並盼在夢中跟阿晴相會,就如平安夜掛聖誕襪
入睡的孩子一樣。可惜從沒有發生過,或許是因為他當年被赤傘打得魂飛魄散之故。從沒
有一次能跟她在夢中擁抱。
除了這最後一次沉睡。
能在離開這世界前再次跟阿晴相會她心滿意足了。嚥氣前最後一次睜眼,眼前還是三
條,不過好像是小學五年級的三條……
「媽,吃宵夜了。」。
「老師,可以還我們撲克牌嗎?」。
「下課來拿吧……」喜鵲最後一次闔眼微笑。
南宮喜鵲在第三仗開打前因屍毒過世,享壽6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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