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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百葉窗透射進來的金黃餘暉如潮水消退,終於消失在窗台,迎來冷冷的薄暮。百葉窗
的隙縫被夜色填補,諮商室的人造燈光越顯得刺眼。
以豪忙碌整個下午,替姚醫生整理客戶資料,渾然沒有察覺時間變化。工作雖然繁瑣
,還不足以難倒他。打從被姚醫生從育幼院領出後,他就開始從旁協助,無論多微不足道
的事都一手包辦。
他喜歡這種被看重的感覺,也需要被看重。因為在育幼院遭遇的種種,令他總是在對
抗被當廢棄物輕蔑看待的不安。唯獨在姚醫生身邊,他才確認自身的價值與使命。
是個棄嬰的以豪沒有童年,長大後的他亦不需要屬於自己的人生,因為把餘下的全部
獻給姚醫生了,無怨無悔、心甘情願,只盼永遠待在她的身邊。
處理完最後一筆資料,以豪存檔後關閉文件。他伸了懶腰,操作氣泡水機調弄鳳梨醋
氣泡水。飲料入口,無數破碎的氣泡刺激著舌頭,鳳梨的酸恰到好處,正好讓人醒腦。他
的腦袋又開始不停歇地思考。
眼下最大的困境有二,一是傑克會,二是培雅與十年的恩怨。無論何者都是難解,最
理想的狀況是十年盡早養好傷離開,獵殺傑克會直到盡數殲滅,培雅則繼續被蒙在鼓裡。
以豪設想事情不會如此順利,這也是為什麼要召集其他人回來。這些人跟他都是在育
幼院被姚醫生選中的孤兒。
這些人手加上裝設的監視器,成了最基本的防備措施。無法額外聘請保全的原因,是
因為這棟大樓裡的某些事不能被外人所知,比如培雅在地下室的各種傑作。
現在的被動處境令以豪不免頭痛,因為傑克會躲藏暗處難以捉摸。他不禁考慮是否加
入十年的行動,聯手滅絕傑克會好免除這個禍患?
收留十年代表與傑克會為敵。如果撇除掉姚醫生的安全,對於保全十年他當然沒有意
見。偏偏這是會惹來殺人瘋子的棘手事。
要其他孩子動手是難,雖然在琴鍵時他們有料理「特餐」的經驗,不過那是建立在食
材都已經處理好的情形。若要他們針對活人出手,這可是天差地別的兩件事。果然,還是
要他親自來了。
這實在太麻煩了,就算當成還欠十年的債也過於慷慨。對於姚醫生施加在十年身上的
種種,以豪心知肚明並為此感到疙瘩,可是依然保守這個秘密多年。
真的,好久了。
以豪打開櫃子,移開掩護用的書堆,取出暗藏的鐵盒。他打開盒蓋,裡面放著幾只針
筒,還有數量對應的玻璃小瓶。這些都是不久前入手的高濃度毒品,當然不是供享樂使用
,而是為了面對某些的極端狀況。
躊躇一陣,以豪決定把鐵盒帶在身邊。當初就是為了最壞的打算,才特別準備的。
離開前他確定所有物品都歸定位,這才滿意地關燈。
是時候準備晚餐了,不能讓姚醫生餓著。以豪想著今晚該準備什麼才會令她驚喜,走
向轉角的電梯。
在安靜的走廊,他聽見重疊的腳步聲,不只是他自己的,還有別人。是從電梯處傳來
的。這種時間還會專程來諮商室的,多半是姚醫生吧。
以豪微笑,一如往常地準備迎接姚醫生。可是他的笑容維持得極為短暫,很快就被走
廊盡頭冒出的陌生面孔給中斷。前所未有的顫慄感流竄以豪全身,撼入骨髓。
陌生人衝著他笑,活屍似的乾枯面容擠出密密麻麻的皺紋,像張粗糙的樹皮。陌生人
手拎的物事接著奪去以豪的目光,那種紅色過於鮮艷,像扎在心頭刺出的溫熱的血,直想
呼痛。
滴淌的紅色像要死不活的雨,斷斷續續,滴滴答答。
一縷髮絲掌握在那人的拳眼,餘下的部份懸在半空。
那是小茜的眼眸、小茜的臉孔、小茜的頭顱。她的嘴愕然半張,那雙曾經鬼靈精怪的
大眼,現在牢牢瞪著以豪看不見的遠方。
很遠,很遠。
來得太遲的警鈴大響,負責管控監視器畫面的少年終於發現不速之客的闖入。
以豪轉身便跑,落下的腳步恰如一聲聲急促的警鈴。他害怕,卻並非畏懼擅闖的不速
之客,而是掛心這輩子最重要的人的安危。
他衝向樓梯,險些撞著聽到警報下樓支援的少年們。他們各自扛著消防斧,遲疑不定
地望著以豪,等待他下令。
「攔下他!」以豪手指著走廊上的傑克會成員。
那張活屍臉孔笑得越加猙獰。這名傑克會成員威嚇地揮舞長刀,凹凸不齊的鋸齒形刀
刃像某種喪心病狂的掠食動物。
侵門踏戶的不單只是那名貌如活屍的傑克會成員,就在少年們舉起消防斧要大肆砍殺
時,又有兩名傑克會成員探頭,出現在走廊的盡頭。兩個都是壯年男性,一個肥矮,一個
中等身材,唯一共通的只有雙眼失控的瘋狂。
五名少年你看我我看你,止不住緊張的喘息。當機立斷的以豪迅速扯開鐵盒,拿出預
備好的毒品直接施打。強效的毒品入體,發作的藥效令首先注射的少年亢奮叫喊,不顧一
切地帶頭衝殺。餘下的少年接連厲聲咆哮,亦紛紛化身衝動的獸。
以豪神情苦澀,認為自己過於殘酷。為了保護姚醫生,他沒有一絲猶豫。因為他跟培
雅都是同樣的傻子。
以豪知道必須把握少年們以命爭取的時間。他再次狂奔,不由得慶幸這棟大樓的設計
是將樓梯與電梯分處兩端,這讓他可以拼命背離搭乘電梯上來的傑克會成員,藉由樓梯衝
上樓去。
他跑向姚醫生的房間,慌張地推門。
即使警鈴作響,姚醫生卻不為所動地倚在桌邊,望著放置在桌上的手機。其中的畫面
是與監視器相連接,正好放出二樓會客室外的慘鬥。
姚醫生笑得從容,明知故問:「什麼事這麼慌張?」
看到姚醫生安然無恙,以豪也就放心了。不過現在並非鬆懈的時刻,傑克會的成員近
在樓下。
「你竟然動用那些東西。」姚醫生透過監視器看見其他孩子的異狀,她明白那種毒品
不單是危險,還會對人體產生不可逆的傷害。她疼惜地說:「這不是你的作風。」
「是不是我的作風都沒關係。快走,他們來了!」以豪三步併作兩步衝向姚醫生,一
把拉起她的手,帶她離開房間。
在這短暫的瞬間以豪特別留意,姚醫生手機顯露的畫面非常不妙,遍地血紅。
以豪抽出隨身的錐子,雖然鋒利得足以輕易貫穿血肉,但他記著那酷似活屍的傑克會
成員手拿的兇器。是一把鋸齒刀,長度是錐子遠遠不及的。倘若交戰,以豪起先便會落居
下風。
以豪強迫自己不要再想,現在不是考慮交戰的優劣,最要緊的是讓姚醫生安然離開。
這些日子他時常心神不寧,被不祥的預感纏身。姚醫生曾經詐死,那次令他崩潰,連
自我的世界也跟著崩解,他不願意再次體會那種如墜煉獄的撕心痛苦。絕不……
以豪走得很快,姚醫生的腳步也跟著急促起來。他聽見緊隨的鞋跟踩地聲,深怕失去
的手握得越緊。
返回二樓時,傳來其他孩子的痛苦吼叫,縱使混亂交雜,以豪還是認得出是誰的聲音
,但他狠心地沒有停留,拉著姚醫生趕往一樓出口。
這裡不能再待。
以豪張望四周,確定門外無人後立即攜著姚醫生逃出。他判定傑克會那些人是從電梯
那側上樓,這代表極有可能是從停車場入侵,加上一樓入口並未遭到破壞更證實他的猜測
。現在返回停車場開車逃離極為不智,很可能會撞見傑克會的其他成員。
他就這麼拉著姚醫生在街頭奔跑,不時張望四周,卻一眼驚見另外的埋伏。
那是個穿著男裝的高挑女人,還叼著煙,明顯不懷好意。是傑克會的凱莉。她視線挑
釁地直盯以豪與姚醫生,似乎無聲地宣示,她就是在這裡等待落網的獵物。
「心機真重。」姚醫生語氣輕鬆地稱讚,還不把這樣的險境放在眼裡。
這正是以豪最擔心姚醫生的地方,不甘平淡的她總是主動接近各種危險以追求刺激。
以豪深怕有一天她玩火自焚,從最初刻意接觸傑克會,到後來故意設計十年,以及扭曲重
塑培雅……
當然,另外還有很多很多。姚醫生永遠無法滿足似地,總在尋求更多、更多……
凱莉不慌不忙,維持穩定的速度尾隨,像條陰魂不散的獵豹。以豪知道她必定是在等
待時機。
不遠處,一台計程車經過。以豪不斷揮手,終於令那台計程車緩緩停下。駕駛探出頭
,疑惑地問:「坐車啊?」
以豪省去回答,直接打開車門讓姚醫生進入。
「不一起走?」姚醫生問。
「我引開她。」以豪匆促地說,回頭確認凱莉的位置。她不怕引起注意,甚至還持續
接近。
實在是一群瘋子。這讓以豪下定決心要在這裡截斷傑克會,殺一個是一個。只有殺死
他們才可以斷絕對姚醫生的威脅。後續可能引起的騷動他全都不在乎,只要姚醫生能夠平
安,縱使他當個棄子也無所謂。
姚醫生伸出雙手撫摸以豪的臉頰,這雙手曾經柔軟得足以融化他所有心防,可是現在
的以豪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即將超出負載的殺意盛起。心跳如戰鼓劇烈,催促他動手,殺
去所有危害他心愛的人的威脅。
「老地方見。你要回來。」姚醫生柔聲說,語調彷彿黏滑的蜜。「我等你下廚。別人
煮的,我吃不慣。」
「等我。」以豪點頭。
送走姚醫生,以豪再無後顧之憂。他褪去斯文親切的外表,露出潛藏的利牙。
正如培雅甘願為傳翰喪失所有理性,至於以豪,他將不惜化成比殺人魔更令人髮指的
冷血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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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有人問小茜在旁邊觀看收購商進出有沒有違反保密協定?
關於這個咧,其實有點類似costco家庭副卡的概念啦,姚醫生拿主卡然後全家人都可以共
用。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姚醫生算VIP客戶啦,稍微有點小優待就是了。
然後上上章想到獅子問號的板友太有才了,這個梗一百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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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再對抗了
山谷裡不再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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