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朱何醒來,看小蟬垂髮站在床頭,陰森森地盯著他。
之前小蟬來「拜訪」他,常常一屁股就往他肚皮坐,連不擅長和「人」相處的朱何都
被她膩習慣。她今天突然像隻冤死的女鬼,變得好陌生。
朱何吃力撐起抽痛的手腳,看了自己身上,才知道小蟬反常的原因。他肚皮擱著白天
道士寫給他的黃紙,上頭潦草的墨字搭配黃紙,怎麼看都像符咒。
「這個不是符,是別人寫給我的便條紙。」
小蟬抿緊脣說:「我還以為你討厭我們了……」
朱何急忙澄清:「怎麼會討厭妳?」
「我死後從陰間偷跑回家,想再看媽媽一眼,家裡也是貼滿符,好像我是什麼髒東西
……」
小蟬說到委屈處,眼眶紅了大半,但她強忍住不哭,因為鬼哭會傷魂。
陸判前輩沒有安慰她,只叫她忘記曾經是人這回事。在傳統文化的脈絡中,鬼之於人
本來就是應該排除的穢物,比人低賤,所以人弒神大逆不道,人除鬼理所當然。
小蟬跟朱何說了鬼的無奈,整隻鬼很喪氣,不似平時開朗。
「我知道人會怕鬼,我活著也會怕鬼,所以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都沒有要把我趕出去
,我很感動的說……」
「我只是……嚇到說不出話……」
「原來如此,嗚嗚!」
第一天晚上,不管小蟬說什麼,朱何都處在驚嚇過度的狀態,不是「啊」就是「嗯」
。
「對不起,我還跟陸判前輩說你很高興接下這差事,不在乎沒有好處,也不怕虎視眈
眈的壞術士,願意和大家一起攜手守護陰陽兩界的秩序。」
朱何不忍心告訴小蟬,她完完全全誤會了。
「是我沒有說清楚……」
朱何這幾天不乏有機會拒絕這份工作,小蟬又不像他工作地方的主管,只想叫他做事
,從來不理會他的聲音。只要他開口,小蟬一定會聽他說話。
「小朱,你不要做了嗎?」小蟬追問,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我不知道……」朱何認識了小蟬和陰曹的鬼大哥和鬼大姊,大家都很好,不嫌他蠢
,讓愚笨的他也想要努力看看。
但朱何今天遇見了所謂的「道士」、「修道者」,才真正明白這個差事比高中數學還
難。
「對不起,我回頭再跟陸判前輩說,不會強迫你接下。」小蟬用力抽了下鼻子,朱何
覺得很過意不去。「對了,前輩收到你的卡片,要我轉交這個給你。」
朱何心頭一跳,這才想到他下班回家,門把上的卡片已經不見了。
小蟬拿出一塊折得齊整的白布巾,朱何接過,打開來布巾,上頭寫著兩個漂亮的墨字
──平安。
朱何認得這個筆跡,和他壓在老檯燈下那張「程朱何收」的便條一樣。
「前輩是道門的養子,算是半個修道士。回陰曹工作身邊都是鬼,沒機會用到為人祈
福的法咒,你是第一個收到陸判前輩平安符的人,超幸運的。」
朱何握緊布巾,他就是不想失去這份「幸運」,才會什麼也沒說。
「他好像什麼都會……」
「對呀對呀,前輩超級厲害!」說到判官大人,小蟬恢復明媚的笑容,又拉住朱何的
手說個不停。「當差的大家都想快點投胎去當人,前輩卻是拚了命地想把人世的好東西帶
回陰間,什麼都學。現在我們已經有自給的電力──雖然逆潮就會斷電,也架好網路系統
──雖然風暴來了就會斷網,陰曹現代化都是陸判前輩他努力不懈的成果。」
「好厲害……」
朱何認識的人,不管是兩位大哥、前主管還是笑笑叫他滾出去的醫院院長,都只是想
多賺一點錢。
「對呀,我和當差的大哥大姊都是為了追隨陸判前輩的夢想,才會這麼拚命喔!」
「夢想?」
「前輩說,除非把陰曹整個點亮,他才甘心瞑目。」
朱何打卡上班,先跟門口拿著小白花的亡魂打招呼,再向辦公室兩位大哥問好。
王哥和廖哥對角線坐在沙發上,看了朱何一眼,然後意味深長地吸了口早餐店紅茶。
自從朱何被公會的高人找上,兩人對朱何的態度轉變許多,總是小心翼翼。
王哥清了下喉嚨,慎重開口。
「程先生,能否請你清掃廁所?有大便。」
廖哥福了福身子:「失禮,因為阿俊和小弟我行動不便,才會勞煩程兄掃廁所,並非
有意針對程兄。」
「啊?好。」朱何頓了三十秒才明白兩位大哥在說什麼。
電話響起,王哥趕緊跳著腳去接電話。
「是、是,他在這裡。」
朱何不知道是什麼案子,王哥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小豬……不對,程先生,安樂醫院的院長找你。」
安樂醫院就是朱何就診和工作四年的地方,他大步走去,跟王哥道謝後,接過電話。
「何同學,我是院長伯伯呀,你還記得我嗎?」
朱何呆了好一陣子,才把電話中親切的說話聲和過去那個把他當垃圾的醫院院長連接
起來。
「我不姓何,你才姓何,我叫朱何。」
「啊,是祕書資料弄錯了。」何院長和朱何記憶中一個樣,有錯都是別人的錯。「那
個,朱同學,你要不要回醫院工作?」
「啊?回去工作?」朱何訝異地喊出聲,連帶一旁王哥和廖哥都緊張起來:豬小弟可
是他們單位唯一的苦力,在找到別的替死鬼前,不能走啊!
「自從你離開之後,那些清潔員都很不OK,不是生病請假,就是親人出事請假,沒有
半點責任心。還是你聽話,哪裡髒了,叫你去掃你就去。」
朱何咬緊牙說:「因為我住在醫院,醫院就像我的家。」
何院長支支吾吾,大概沒想到一個國中畢業的清潔工敢跟他翻舊帳。
「院長,是你叫人把我趕出去的嗎?」
「不是我,那是曾主任的意思。你也為醫院想想,因為你的關係,很多病患家屬投書
醫院,怕你會突然發作傷害人。」
「我又不是得精神病!」朱何知道他發脾氣會喘不過氣,可是他實在忍受不住。「你
明明答應林醫生治療結束前,我可以住在工具間!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那個工具間有人要用……這不是我們要討論的事吧?不是我不通人情,我們要照規
定來嘛,給你住這麼久已經對你很通融了。」
朱何以前以為自己被輕賤對待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當他被當作一個人看重之後,已
經無法再聽進院長的鬼話。
「要不這樣吧?你搬去茶水間,一年一約,扣掉住宿費,給你一萬五好嗎?這已經比
業界行情好很多了。像你這種沒有專業技能的人,很難找到穩定的工作吧?」
院長真心以為他已經釋出最大的善意,是人都該心懷感激。
朱何說:「你去死。」
「什麼?」
「去死一死!」朱何用力掛下電話。
王哥和廖哥在沙發上縮成一團,以為朱何被鬼附身。
朱何罵完他怨恨好幾年的院長,只覺得好累,寧願去掃大便也不想跟這種像大便的人
說話。
朱何抹乾眼眶,拿起工具去打掃廁所。掃完廁所回來,王哥和廖哥鐵青著臉,好像他
幹了什麼壞事。
「怎麼了?」
「剛才找你的、那個安樂醫院的院長……死了,要我們過去收屍。」
朱何坐在公務車後座,心臟跳得好快,想不透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王哥、廖哥,請問……真的是自殺嗎?」朱何認識院長的時間不算短,院長是一個
非常貪心的人,苛扣醫護人員的加班費就只為了讓自己過好一點,這樣的人不可能會去死
。
「會聯絡我們第零隊,當然是自殺件。」
「不過很奇怪,今天打電話來的不是那個姓陸的承辦人。」
朱何心頭一顫,胸痛更嚴重了。他拿起收在褲袋的黃紙,已經劃下六筆,今天正是第
七天。
「小豬,別擔心,你有不在場證明。」
「啊?」
「使鬼去殺人,真高招!」兩位大哥讚嘆不已,比起殺人的道德問題,更敬佩通靈人
的專業技術。
「我沒有請鬼去殺人,我認識的鬼都很忙。」朱何捂著胸口澄清。
「沒關係,那種機掰的有錢人死得越多,這世間才會越美好。」
「我不會殺人……」朱何重申一次。
「才怪,如果不是你做的,哪可能一個人講完電話沒十分鐘就死了?一定有鬼!」
朱何重重打了記哆嗦。
朱何重回醫院,大廳燈管壞了從他走了之後都沒換,看起來特別陰暗。
王哥和廖哥也很納悶,一間大醫院怎麼會沒幾個人?他們去問經過的護理師才知道,
前幾天醫院發生縱火案,許多病患嚇得轉院,附近知情的人也不敢來就診。
院長強壓下報導,非但不加強安全措施,還發文警告院內的人員遇到突發狀況自行處
理,不准報警。大家對院長的處理方式感到心寒,這幾天基層的人為了小命差不多跑光了
,只剩下院長的親信。
護理師告訴三人,她也要走了。自從院長把地下室的清潔小弟趕走,醫院就變得好髒
好臭,害她待不下去。
站在兩名大哥身後的朱何,抬頭看著護理師小姐,她沒有認出他。
「可能因為壓力太大,院長才會自殺。」護理師說出醫院內部人員主流的意見。
如果朱何沒有接到院長找他的電話,也會覺得說不定是院長打擊太大想不開,但院長
當時的態度還是那麼卑鄙無恥,一點也不像要去尋死的人。
護理師小姐啊了聲:「對了,院長最近好像信教。」
「什麼教?」
朱何突然出聲,把護理師嚇了一跳。
「我也不知道,說是親眼看見什麼仙境……只要相信,就能成仙……」
朱何和兩個大哥坐電梯上樓,電梯燈一閃一滅。
「小豬,拍謝,誤會你了。」
「啊?」
「只要牽扯到仙人,兇手就是他們,不會有錯。」
「王大哥,仙人是什麼?」
「人和神之間,夾了一個仙,不上不下。之前來我們辦公室鬧的陸家道士,幾十年前
差點被仙姑滅門。」
廖哥不住嘆息:「苦憐,想到彼當時,陸公子愛伊愛得要死,連孩子都生的,還是被
一刀捅心。沒了陸家保庇,之後我們做喪的下賤人,也只能被併去公會討口飯吃。」
故事還沒說完,電梯門開了。
朱何來過院長室好幾次,每一次地毯都不一樣,一次比一次還要奢華。
院長就倒在新買的金織地毯上,大片血跡包圍他那身白袍。警方說死者飲彈自盡,有
監視器為證,沒有第三人外力介入,確定是自殺。
院長的老婆和孩子都在國外,無法趕回來處理;醫院的人也都說有事,不想淌渾水。
所以堂堂一位醫院院長,才會像街頭的無名屍,聯絡環保局第零隊來收屍。
朱何忍著身體不適,過去跪坐下來,伸手覆上院長半睜的眼睛。
「警察先生,他早上才打電話給我,要我回來工作,他很努力活著,他不會自殺。」
「小豬啊!」王哥和廖哥大叫,想要制止朱何淌渾水。多管閒事往往是短命的主因。
警方質問:「你確定?」
朱何堅定地頜首:「請你們查出真相……」
他再也支撐不住,昏迷過去。
朱何夢見一個夢,他躺在冷硬的鐵床上,四周都沒有人。
院長笑咪咪站在床邊,腦袋破了一個大洞,白袍都是血,拿著刀具說要幫他動手術。
他看院長身上吊滿絲線,就像戲偶娃娃。
他不想給院長開刀,可是他被綁在鐵床上,沒辦法逃脫。
院長先是鋸開他水腫的雙腿,再鋸斷他變形的胸部,最後把他的頭整個鋸下來,讓他
看著自己肢離破碎的身體。
「朱同學,恭喜你,死了就無病無痛了。」
朱何因為胸腹劇痛醒來,張開眼,他不在手術房,是在醫院的急診室。急診室的燈全
點亮了,可見時間已經很晚了。
王哥和廖哥坐在床邊,看他醒來,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豬喔,醫生說你情況不太妙……」
廖哥拿著朱何的病危通知單,找不到半個親友簽名。
「我看這間醫院最好別待下去,我們等一下去拜託公會底下的司南醫院,看他們能不
能把你轉過去。」
朱何昏昏沉沉,耳邊都是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王大哥……廖大哥……我想吃排骨便當……」
王哥罵道:「你是豬喔,這時候還想著吃?」
「拜託……幫我買……」
兩個大哥臨走前,朱何微聲喊住他們。
「謝謝你們……照顧我……」
「白痴,哪有什麼照顧?」王哥呸了聲。
朱何目送大哥們離開急診室,趁醫護人員不注意,拔掉管子爬下床。
他去一樓倉房取了工具,跌跌撞撞來到地下室工具間。他用拿來的鐵橇奮力打破合板
門,撞開門,裡頭竟堆滿汽油桶和煤炭。
朱何腦子一團混亂,他被趕出醫院、縱火案、院長自殺……他沒辦法把線索兜起來,
只是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惡意。
突然,燈管全部暗下,地下室陷入黑暗。朱何什麼也看不見,卻聽見有人唱起歌來。
「鬼通、鬼通,生而為人,莫與鬼相通。今朝逍遙君,明日九泉奴。回頭是岸,向道
許長生。」
朱何盡量不讓對方聽出他在發抖:「你們要做什麼?」
黑暗中,朱何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四周有「許多人」在,異口同聲回應朱何的問題。
「別怕,我們是正信的仙士,要幫人們從痛苦解脫,讓人死了不再是下賤的鬼,輪迴
受苦難,而是登仙境得永生。」
「為什麼……鬼就是下賤?」
「人群」安靜下來,好像朱何問了一個蠢問題。
「死後再無自由,命運掌控在陰司手中,是重生是煉獄,全憑殿上判官那支筆,多麼
蠻橫無理!」
「你們不要亂說,他很認真在做事,而且他才不會說人下賤!」朱何很氣他們隨便說
那個人的壞話,明明什麼都不懂。
那群人仍不放棄,對朱何循循善誘:「鬼通事,為鬼行事,沒有益處。只要你臣服於
仙宮,交出官印,我們可以賜與你美貌和智慧、長生與榮華。」
朱何不想因為長得醜被笑,但也不想變好看去笑人笨。
「我不要像你們欺負人,我只要有尊嚴地活下去!」
「那群人」對朱何幽幽地嘆息:「孺子不可教也,拿下!」
這時候,一旁緊急聯絡電話鈴鈴作響,引開他們的注意,轉眼間,朱何就從他們的掌
控中消失。
朱何會來地下室工具間,不為別的,就是要逃跑。
醫院污水處理槽的通道就在工具室下方,朱何電話鈴響的空檔跳下通道,在惡臭的排
泄物中潛行,試圖找尋一條活路。
雖然活著很辛苦,但如果他的存在能夠幫到那個人一點忙,他想要努力活下去。
所以他一直把陸家道士給他的延命便條紙放在身上,反覆記誦指示:七天、逃跑要快
、出水界。
朱何找小蟬商量,他雙腿變形水腫,怎麼也跑不快,不知道該怎麼辦。小蟬想出七八
個天馬行空的法子,像是在他身上裝輪子、裝飛行傘,想到後來,突然大喊:「卡哇邦嘎
!」
朱何不懂,小蟬嘿嘿解釋:那是她生前那時代的卡通,四隻愛吃比蕯的烏龜和老鼠師
父,在城市裡行俠仗義的故事。
小蟬說,既然人不能飛,那就往地下走,學正義烏龜在污水道跑跳。以她對仙人的認
識,仙人和旗下的走狗術士就是一群怕死怕髒的假掰人,不敢弄髒自己去抓他。
朱何忍著臭氣和病痛,從污水處理道逃出醫院,一路靠著水的流動前行,不敢停下,
直到越過道士所說的「水界」。
他和小蟬也猜了很久什麼是「水界」。小蟬去請教她前輩,回來告訴朱何,道士弟弟
說的「水界」有其道理──水路與冥道相通,仙人術士格外忌憚水域,不敢渡水,所以只
要朱何過水,說不定就能擺脫他們。
朱何對照城市的地圖,猜想水界就是位在醫院後方的河川,只要順著污水下水道走,
出來會接上人行橋。只要他過了河,或許能逃出生天。
當他濕淋淋地頂開水溝蓋,本以為會看見地圖上的人行橋,沒想到會是一片鋪平的大
馬路,而且對向馬路築起兩層樓高的防音牆,他根本無法越過水道邊界。
這時,大卡車刺眼的車燈逼近朱何,朱何本想退開,背後卻被某種東西用力推去。他
聽不見自己的叫聲,只聽見骨頭被輾碎的聲音。
卡車呼嘯離去,朱何看著自己流滿地的內臟和下肢,斷斷續續發出不成音的痛叫:救
命……救我……
「那群人」又出現了,圍在朱何身邊,嘲笑他可悲的下場。
「交出官印!」
朱何以最後一絲清明的意識反抗:「不要……你們是……壞人……」
他們不顧朱何滿身是血,剝開他的衣服,想要找到可以通行陰間的法寶。他們
都快把朱何的皮剝下來,好不容易才從他身上翻出鮮血浸糊的黃紙和一件沾染鬼氣的物品
。
他們興奮大叫,就像搶劫得手的匪徒。
「就是這個,終於可以開路幽冥,成就大道!」
朱何瞪大眼,伸出斷手,要把那個人寫給他的平安符討要回來。
滴滴答答,下起凜冽的冬雨,雨水滴進朱何快要失焦的眼中。
他恍惚想著:水……是水……
雨中傳來鐵鍊拖行的聲響,術士們被這幽魅的音律迷惑,齊齊停下動作,往黑暗望去
。
雨和血水積累的腥紅水灘下,「走出」一名提傘的黑西裝男子,答、答,皮鞋叩地的
腳步聲和鐵鍊碰撞的金屬聲交疊在一塊,如同審判堂前擊鼓的節奏。
眾術士大喝:「什麼人!」
「吾乃陰曹殿前判官──」那人、亦或是鬼,沉聲報上名號。
眾人臉色大變,沒想到坐鎮閻羅殿的那一位鬼判會親自出馬。
朱何聽見那名字,死也不肯瞑目,用盡氣力張大雙眼。那人站定在朱何身旁,朱何從
側邊望去,可以望見那人眼鏡下的清雅面容。
「汝等罪人,下地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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