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鄰居口述,這位看護每天都帶不同的男人進這家門。』
麥噹噹懸掛在角落的液晶螢幕播著新聞,記者站在公寓門口,指著鐵門,口沫橫飛。
『嘿啊,嘛毋知伊心肝赫呢雄。』
翻譯:對啊,也不知道她心地那麼狠毒。
鄰居嬸嬸提著菜籃子,裏頭一隻死魷魚,頭懸在竹籃邊,似乎更狠戾地瞪著鏡頭。
『據說女嫌被尋獲時,呆站在海灘上,接下來是訪問嫌犯的口述。』
鏡頭一轉,畫面跳到警局,只見看護呆滯地坐在門邊的椅子上,一臉驚魂未定。
『請問妳為什麼妳要帶男友到工作的地方做愛?』
『請問妳是不是把老奶奶殺死後,載到海邊棄屍?』
『請問妳為什麼那麼狠毒?』
『請問妳沒有媽媽嗎?』
『小姐!』幾名記者扯著她的衣袖,員警趕緊出來阻擋。
『小姐、小姐妳是啞吧嗎?』記者對真相的鍥而不捨令人動容,一副亟欲知曉真相的臉,
伸長脖子,仍執意要繞過員警,訪問主角。
『小姐,你為......』
『沒有!沒!啊......』看護發狂似的亂吼,但也讓記者群們安靜了下來,她雙唇發顫,
齒齒敲擊,雙眼死撐著,血絲滿佈,蓬頭垢面,像是被榨乾的魷魚乾一般。
『是她...是她!是她要我載她去的...是她...是她...沒有......噢哦嗚嗚嗚......』說
著
說著,看護便捂臉痛哭。
『是的,女嫌犯大方坦誠自己將年邁的老奶奶帶到海邊棄屍,但似乎因為無法消受愧疚感
而出現瘋癲狀態,以上報導。』
新聞的逐字稿在螢幕上徘徊,字字句句都進了兒子的眼中,彷彿消化不了突如其來的衝擊
,他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是靜靜地幫員工裝著薯條,配上糖醋醬。
『經理......這是薯條,經理......』
他什麼也聽不見,思緒萬千又能如何,今天的自己又該以什麼心態回家?
店門被幾個人推開,來者只亮出手上的職照,並說:「T W P D」
註:TWPD,全名Taiwan police department.
*
事發當晚。
月黑風高,一台小發停在海岸線上,路燈閃爍,路面昏暗,唯二的光源是巨大的圓月照射
在海浪上,拍打岸邊碎浪的細光。
看護呆滯在小發旁,就跟之後被發現的樣子一般,靜靜的待著,只有海浪深沉的浪擊聲陪
伴著她......還有沙灘上一雙拖行的腳步聲。
「快到家囉,哦呵呵。」
老媽媽用著莫名的力氣抱著魚缸和裡頭的數隻魷魚屍,往混沌不明的海潮走去,直到潮水
的冰涼感襲上老邁蒼皺的腳趾。
「海水......」
老弱孺婦體虛,抵不住沁身的涼意,逐漸失溫,她徑直地走著,直到海水已經濕了胸前的
碎花T-shirt。
「來,」
從魚缸撈起一隻浮腫的魷魚屍,濃濃的魷味頓時滿溢而出。
「回家囉。」
平放在海面上的屍體載浮載沉,就像老媽媽漂泊的大半人生,總是在混雜的人群裡,低頭
抬頭,屈膝,再站起來;然而當一隻隻米白的浮屍散在海的周圍時,漲潮的變化已將潮水
帶到老媽媽的喉頭。
「我呃...我想欲轉去......」
翻譯:我想要回去
老媽媽的淚水在眼皮上苟延,延攬月亮的光華,照進了年過半百的老眸子裡......
年輕、過去、回憶
『寶貝兒子乖,』
手裡抱著未滿週歲的孩子,年輕的媽媽笑得開懷。
『要不要吃烤魷魚啊?』
手上掛著的塑膠袋裡傳來濃濃的魷魚香,但一旁的友人笑道:『不行啦,妳在想什麼,他
還是個小孩呢!』
突然間,年輕媽媽的眼中閃過一絲無情、野生又莫名的神情。
那一絲眼神正烙在當下,佇立於海上的老媽媽,死亡的烏黑吞噬瞳孔,只剩月光在上頭點
綴的一個小光點。
「七、七、七,」
七,不是我們意識中的聲音,是聲音聚在大腦上的神經,哆嗦的字句不是毫無意義,而是
聲帶理解不了的共鳴。
「七......七.......七七七七七......」
小發貨車的收音機發出刺耳的聲頻,但卻影響不了看護呆滯、逐漸瘋狂的瞳脈;眼中的畫
面,是黑暗的海面上升起的混濁的白色泥狀物。
魷魚的口器開始變形,從黝黑的口中傳出像是「七」的噪音,游移的觸手似乎有意無意的
抽動,牠們被海浪沖擊、拍打,逐漸蟻聚在老媽媽的身旁,吸盤有意無意之間,貼在老皺
的皮膚上。
「哈啊......」
一隻觸手斷了開來,從老媽媽的眼框中竄入,卻卡在了一半,那一刻,觸手在眼睛外劇烈
的蠕動。
下雨了。
其他的魷魚屍身緩緩將老媽媽的皮膚撕下,浸在海水中的傷口促使老媽媽發出痛苦的嘶吼
。
「嘎呀啊啊啊.......」
呻吟的嘴被一隻觸手貫入,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止在了一時。
滴在看護臉上的雨水,是腥紅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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