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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凌晨兩點。
狹小的套房只留一盞檯燈。
霈怡就著燈光，埋頭與原文書糾纏。除了文具，桌面另外散落各類雜物，過期的發票
、一元銅板、只寫幾頁就再沒使用的muji筆記本、喝剩的手搖杯、卡娜赫拉的小玩偶……
光是筆電就佔據大半空間，讓她只能從戰爭廢墟似的桌面清出一個小角落，勉強放上
課本。
霈怡盯著密密麻麻的英文段落與筆記，可惜一個字都沒讀進去。距離明早九點的期末
考剩不到七小時，還落後好幾個章節的進度未補。考前抱佛腳雖是常態，但一直沒能習慣
，更沒學乖。
勉強堅持翻完一頁，她忽然扔下筆，打開筆電直接登入PTT。在這瞬間，頓時覺得心
很自由。
霈怡在看板上搜尋，找到一直令她掛心的連載小說。那是一個描述潔癖少年追獵殺人
魔集團的故事。主角所擁有的悲慘過去，總是令人忍不住心疼。
她一章接一章欲罷不能地往下讀。不禁感嘆，如果也能如此熱衷準備期末考就好了。
可惜人的大腦生來就是習慣迴避痛苦，比如平常沒有打掃的念頭，以為它亂由它亂，
找得到東西就好，臨近考試卻會開始整理房間。不過這次的期末考多了小說可讀，讓霈怡
壓根沒想過打掃房間。
讀到故事的正精彩處，忽然有人敲門。
霈怡皺眉，納悶這麼晚了會是誰？是隔壁的神經質房客嗎？幾次跟朋友聊LINE不小心
大聲了點，就惹得那房客氣噗噗的。可是她現在安安靜靜讀小說呢，再怎麼說都不會打擾
到誰吧？
叩叩，門又被敲響。霈怡雖不情願，決定還是應門看個究竟。她謹慎打開一道小縫，
發現門外是個青年。
那是房東的獨生子，叫家洋，代替不住在這的房東管理這棟樓。平常有什麼大小事都
會請他幫忙，因此霈怡對他印象不錯，兩人同樣是大學生，在走廊上碰見會閒聊幾句。於
是霈怡放心開門。
「你也在熬夜準備期末吧？」家洋問。
「對啊……」霈怡有點心虛。比起唸書，上PTT的時間還要更多。
「我買了咖啡，正好一杯給你。」家洋抱著的小紙箱裡，放了幾杯超商咖啡。
霈怡訝異地問：「你買這麼多？是不打算睡覺了嗎？」
「主要是想收集點數。來，這個給你。已經加糖了。」家洋遞出冰拿鐵。
霈怡道謝後接過。兩人聊了幾句，約好之後拿到點數會送給家洋，反正她沒有兌換集
點商品的習慣。
「那先這樣，我要回去繼續念期末考了。終於剩最後一科。」家洋慶幸地說，「可惜
這科最硬，希望別被當掉。我不想要明年又看見那個教授。」
「好好喔，我還有三科要準備。」霈怡哀怨地說。揮手道別後回到座位，喝下沁涼的
冰拿鐵，精神為之一振，又能繼續看小說了！
霈怡讀著後續情節。當那杯以眼珠代替珍珠的奶茶登場時，嚇得她反胃，趕緊多喝幾
口正常的冰拿鐵壓壓驚。
莫名地，她覺得好疲憊。難道是因為這禮拜連續熬夜，所以體力支撐不住？她快忍不
住了，身體好沉重，決定稍微小憩。鬧鐘還來不及設定，人已經癱倒在床。
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她沉沉睡去。
＊
霈怡昏睡之際，一把鑰匙輕輕插進外門鎖孔。門被輕聲打開。
那張逆光的臉只見輪廓，直到踩進檯燈照映的範圍才現出真面目。
家洋來到床邊，脫去連帽外套披在霈怡身上，刻意讓帽子的部份遮住她的臉。
他背起不省人事的霈怡，出了房間，行經夜深無人的走廊，上樓來到獨住的樓層。當
然免不了鎖住加設的鐵門，防止房客擅闖。這層樓被區隔出好幾個房間，全部依照家洋的
需求安排不同用途。
他直接來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門一打開，寒冷的空氣流瀉出來。這間房的溫度特別低
，冷氣被設定至最低溫度，二十四小時運轉。內裡沒有任何擺設。地面不留縫隙，全部鋪
滿防水布。房間的一側被不透光的黑色掛簾遮住。
隨著家洋雙手一鬆，後仰的霈怡頭部著地，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因為冰拿鐵內藏的藥
效夠強。
他跨過倒地不醒的霈怡，走向黑色掛簾。掀開後便露出獨特的收藏品──一具沒有四
肢的蒼白軀體。
這名曾經的女房客被斬去雙腿、兩條手臂也遭卸下，形如人彘。
人彘的頭顱仰起，黑色瀑布般的長髮垂落腰後。失去眼珠的空洞眼窩茫然望天，血在
眼袋乾涸，成了不規則狀的眼影。
那對微張的雙唇裡，彷彿還噎著來不及發出的死前哀號。
慘遭開膛的腹部塞入整束血一般的玫瑰，切口一直延伸到雙乳之間。兩朵玫瑰分別佔
據乳頭的位置。斷臂與斷腿擺在地上，已然泛出屍斑。
家洋用手背摩挲人彘的臉龐，滑過頸間、鎖骨、乳房、腰窩……觸感堅硬光滑，猶如
石膏。人彘同樣難逃屍斑浮現的命運，就連胸前的玫瑰也開始凋謝。
保存期限將至。雖然遺憾，幸好有新的替代品。他望向霈怡，這將成為新收藏。
家洋開始想像這次要走哪種形式才好？當然，開膛是必須的，不能辱沒傑克之名。除
此之外，還能怎麼表現？削肉？灌鉛？
他來回踱步，不停思考。在一次轉身之後，赫然發現有團黑影出現在門旁。
那是全身黑色系打扮的少年。黑色的連帽風衣、黑色的皮手套、黑色長褲與鞋子。還
有一對深邃的幽黑眼瞳。
家洋嚇壞了，從來沒人闖入他的淨土，更沒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他一向謹慎把
關這層樓的出入口，連作為房東的父親也沒有鑰匙。
「你在懷疑為什麼我能闖入嗎？」少年問。
家洋下意識點頭，傻住的他就這麼愣著、愣看少年逼近。
寒光一閃，家洋視線追著那光，最後落在刀刃沒入的胸口。劇痛瞬間癱瘓所有思考。
「你知道，有一種行為叫開鎖吧？」少年淡漠地抽出小刀，俐落往家洋的頸子一劃。
冰冷的刀鋒切開咽喉。少年同時側身讓開，避過噴湧的鮮血。
慌張無措的家洋緊抓不斷出血的頸子。他看看霈怡，又看看人彘，似乎難以取捨。最
後搖搖晃晃地走往人彘，跪倒後整個人挨了上去。泛著屍斑的死白肌膚被血覆蓋。
少年靜立一旁，忽然想到似地開口：「你有鋪防水布，這是好習慣。」
被稱讚的家洋沒聽見。慢慢什麼都聽不見了，只剩大量失血後的耳鳴。
他覺得好冷、冷氣的溫度不該這麼低的……對了，是為了減緩人彘腐爛……這次還是
弄成人彘吧？他心想，卻沒有力氣處理霈怡了。
家洋癱軟倒下。意識消散前的最後所見，是因著他的血液而越加豔紅的玫瑰。
＊
照慣例通知收購商後，十年默默背起霈怡。
這個被下藥的大學生依然沒醒，不知道自身處境有多危險，甚至差點喪命。
十年暗自慶幸，還好埋伏時捕捉到家洋背著霈怡離開，否則現在真不知道如何善後。
他把昏迷的霈怡送回房間，讓她平躺在床。這個雜物繁多的小套房令他燃起打掃的衝
動，可惜什麼都不能作，否則會讓人起疑。
可是堆積在床的衣物太礙眼，十年不明白，這樣不會妨礙睡眠嗎？就連床底也有幾件
亂扔的衣褲跟襪子！
他痛苦地嘆氣，決定眼不見為淨立刻離開，偏偏凌亂的桌面害他再次頭痛起來。
為什麼要把書桌佈置成垃圾場？十年真的、真的不懂。他拯救這女孩的性命，現在卻
要遭受精神凌遲，這是多麼不公平。總之不能整理、不准碰亂丟的發票跟零碎銅板。
十年強逼自己轉移注意力。筆電的螢幕畫面引起他的好奇，這麼不愛整潔的人，究竟
都被什麼吸引？
他走近細看，發現是一篇連載小說──獻給殺人魔的居家清潔指南。
這是什麼詭異的標題？十年皺眉，在猜作者的心智是否有問題？不過既然以清潔為題
，應該也是愛乾淨的人吧。看在這份上，決定打消請大衛杜夫調查的念頭。
離開狹小的套房，十年直接下樓。一台熟悉的貨車早已停在路旁。
沒過多久，宅急便人員打扮的收購商抱著箱子出現。屍體已經回收完畢。十年點頭致
意。收購商一如往常寡言，乾脆俐落不廢話，只做必要的事、說必要的話。
目送貨車遠去，十年獨自走在無人的街。天際未明，距離破曉還遠。
他的任務也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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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前，我試著把《獻給殺人魔的居家清潔指南》貼到板上。雖然猜想能獲得好評，但
沒想到篇篇被推爆，還常上熱門文章，就這樣不小心展開一段奇幻旅程。
一年之後，終於抵達當初設定的目標之一，完成每個寫小說的人都有的願望，擁有出版的
機會。所以現在回來還願啦XD
在這個開始連載以及目標成真的六月，特地寫下此篇作紀念。謝謝大家當初用力支持，讓
我得以被看見。創作的故事能被這樣喜愛真的很幸運啊。
去年連載的時候正好撞上期末考期間，許多鄉民說期末考不念都在追文，還有的是不管明
天要上班依然熬夜追文的。雖然很開心，但也過意不去。現在就開始放暑假還太早啦同學
們！嗯湯啦！上班族記得要好好休息，老闆不一定會體諒你的啊！
雖然可能遲了，還是祝大家期末順利歐啪放暑假、工作順順利利不會遇到小人同事跟腦殘
老闆。
愛你們啦，嘻嘻。
崑崙 20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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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再對抗了
山谷裡不再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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