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戰役結束後的清算與變革，是一場必經的歷程。即使是象徵人類靈魂寧靜歸屬的天堂，也
沒有絲毫例外
以計畫派高階天使所掌權的上位者，不得不為這場腥風血雨的慘烈戰事負上全責，再加上
突襲闇域的主力盡失，倖存的計畫派在天堂完全喪失了話語權，只能拱手讓出上位者的權
力核心，離散於天堂邊緣各處屈居閒職
從戰場逃離的年輕督戰天使法爾札，更是受到各方強烈指責，他最終被流放到了人類世界
，被迫於陰暗的角落苟活餘生，永遠無法再返回天堂
當然，為了避免達米安‧波普殘虐人類的暴行、以及激進派叛亂的悲劇重演，這些曾經手
握重權、如今四散各地的天使們，也都受到天堂新興勢力的嚴密監控
而這股新興勢力，無疑是由以加百列為首的自主派天使們擔綱，經過了如此多年的壓迫與
掙扎，這些為人類自由而奮鬥奉獻的天使，終於掌權上位者，得以將理念付諸實行───
──儘管這立基於永遠難以抹滅的犧牲與傷痛之上
戰後會議上，少數獲邀參與的計畫派天使，正為了新任上位者的大膽決定而爭論不休
「請您三思，加百列大人！如果將所有的計畫安排全數揮棄，恐怕會造成人類世界的動盪
與混亂！」
「是啊，這些都是我們計畫派長久以來的心血結晶，如果就此放棄，那我們將完全失去對
人類世界的掌控！」
「而且……而且每個人類的出生與死亡，也將完全落入計畫之外，那麼誰又該對他們的發
展負上責任呢？」
其他與會的眾多自主派天使，全都默不作聲，因為他們對於新任的上位者，抱持著完全的
信任
「……安靜！」
加百列沉穩卻又蘊含極度威嚴的聲音，傳遞進了每個天使的耳裡，他已經完全掌握了上帝
所賦予上位者的祝福力量。原本爭得面紅耳赤的計畫派天使們，頓時噤聲不語
「安排？掌控？你們這些傢伙，骨子裡的思想還是完全沒有改變。再說了，讓你們待在這
裡，是為了在艱困的重建過程增加可用人手，我並不是在徵詢你們的同意！」
他冷眼掃視在場的計畫派之眾，後者全都低下頭來不敢作聲
「人類世界的發展如何，本應由他們自己決定，而非使其成為天堂所持有的棋子與玩物，
任憑我們操弄與遺棄。長久以來，我們實在虧欠人類太多，也背棄了他們對於上帝的信仰
。
「我過去常常認為，奧莉薇亞大人不懂得權謀與手腕，才會在爭取上位的過程裡處處吃虧
受阻，但是……在歷經了那場戰役的殘酷結局之後，我終於明白，她才是最值得欽佩與緬
懷的存在。」
加百列將視線投向遠方，眼裡充滿了不捨與思念
「直到希望之光全數黯淡的時刻，她也依然沒有放棄最初所秉持的信念，為了人類的自由
，她選擇犧牲與燃盡自己，沒有絲毫的怨言……」
「那麼就交給你了，死神先生。」
我從錫德里克手上接過了那本嶄新的簿冊，裡面沒有記載關於任何人類的過去與未來，只
有無數閃爍著鮮紅色澤的人類姓名，它們代表著需要我前去迎接與引導的對象
雖然心裡早已有底，但親眼目睹如此根本性的劇變，仍讓我感到訝異不已
「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任何計畫安排了，死神先生。」錫德里克的眼神溢滿了興奮之情，
「我們自主派的理念，終於得以實現了！不過……這也代表著，您在執行任務時，將無法
對那些逝者有任何事前的了解，恐怕是最不方便的地方呢。」
「這完全不會讓我感到困擾。」我用非常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是嗎？那就好，我還擔心您會感到不習慣。」
「……話說回來，」我提出了內心最好奇之處：「你不打算作些更高階的工作嗎？」
同為自主派的錫德里克，在加百列掌權上位者之後，照理而言已不需要再擔任配給裝備武
器這種基層之職。我原先以為會有沒落的計畫派天使來取代他的位子，想不到他卻決定留
了下來
「哈哈哈，這份差事對我而言，就是最高階的工作！」他第一次發出如此爽朗的笑聲，「
能與您繼續並肩作戰，我才捨不得離開呢。」
我用右手食姆指骨，輕點了一下黑袍帽緣，以表示我的感謝之意
「不過，死神先生……」他突然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有點遲疑，「有關於生神小姐……她
還好嗎？」
「……」我微微搖了搖頭
對於伊芙琳那孩子的處境，我仍舊無能為力，恐怕只有時間的流逝，才能沖淡她因為失去
而造成的傷痛。見到我的反應如此，錫德里克也隨即了然於心
「唉，那可憐的孩子，真希望我能為她作些什麼……」他嘆息地說道
眼見氣氛有些凝重，我向他簡單道了別，轉身準備前往執行任務
突然，彷彿嗅到了我略為壓抑的情緒一般，原本懸浮於我身旁的鐮刀，飛旋而來並緊貼於
我的身上，從它微微顫動的刀鋒，我似乎聽到了那代表著撫慰的聲響
「哈哈，你們的感情可真好呢。」錫德里克打趣地向我說道，原本黯然的神色，瞬間一掃
陰霾
「……嗯，它有時太過熱情，我也有點難以想像。」
他聽了之後，忽地露出賊笑的模樣，挑了挑眉，說道：「我好像沒有告訴過您吧，死神先
生，當初這柄鐮刀在設計上，不是『它』，而是『她』呦！」
「……什麼？」
我有些驚愕地望著錫德里克，並嘗試理解他剛才那番話的意思
「要好好對待人家呀，死神先生，她可是我最得意與完美的作品呢！」
他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而持續微顫著的鐮刀，則貼我貼得更緊了
呃，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仍舊呆立於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座喧鬧城市的街道一角，是伊芙琳很熟悉的地方，在某一次偶然被捲入校園內詭異事件
的經歷當中，她就是在這裡與巴比再度相遇
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堆疊於她內心的思念之情，沒有任何減退
伊芙琳輕靠於身後的矮牆，兩眼無神地注視著眼前的四隻貓咪，他們是虎斑貓、波斯貓，
捲耳貓與短毛貓，曾在遊樂園裡與小丑邦尼共同演出的老班底；但那隻總是站在前頭帶領
著他們的黑貓，已經不在這裡
「喵……」
虎斑貓垂下眼來，低聲哀鳴著
「我知道……我也很想念他。」
伊芙琳說著，眼中忍不住又泛出淚水
（不是說救出那些孩子後，就要一起去喝咖啡的嗎？怎麼你就這樣走了……）
她用手摀著臉，肩膀輕顫，任憑情緒宣洩。已經沒有壓抑與偽裝的必要，這是她讓自己能
記住逝者的方法
微風輕拂而至，晶瑩剔透的淚珠揚起，沾上了飄蕩於空的雪白秀髮，彷彿白線串珠般，沒
有絲毫繽紛色澤，就如同她此時的心中，只有無盡的悔恨與空虛，永遠也無法被填滿
「……呦，這不是大忙人伊芙琳嗎……？」
當那陣微弱卻又熟悉無比的嗓音傳來之時，伊芙琳愕然地抬起頭來，兩眼圓睜地望向聲音
來源之處
只見一個軀體破碎不堪、像是被拼湊起來的瘦小身影，正倚靠著矮牆，一跛一跛地從遠處
走來。滿布全身的撕裂處，沾滿了類似黑色糨糊的黏著痕跡，勉強維持住形體而不瓦解
然而，那張堅毅自信、又帶點可愛嬌氣的柔嫩臉蛋，卻是伊芙琳未曾忘記過的樣貌
「喵────！！！」
貓咪們紛紛狂喜地奔向來者，而白髮少女也不例外
「巴比……巴比────！！！」
她從來沒有跑得如此快過，飛身向前撲去，大力緊抱住男孩的身體
「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聽到巴比突然發出慘叫哀嚎之聲，伊芙琳嚇得連忙鬆手，而前者被拼湊起來的殘軀，瞬間
掉了好幾塊碎肉在地上，化成一坨坨的爛泥
「你好粗魯呀，伊芙琳……這個身體……還很脆弱……」巴比咬牙忍著劇痛，氣若游絲地
說道
「對……對不起。」伊芙琳擦了擦眼淚，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可是……怎麼會？」
「嘿嘿，我原本也以為自己完蛋了……但那個喪心病狂的渾球痛下殺手之時，卻沒有傷到
我的本體……」巴比舉起畸形腐爛的手，指著自己的腦袋，接著說道：「運氣站在我的這
一邊，雖然重組身體花了很久的時間……但也總算是熬過來了……」
伊芙琳聽了，立即解下身上的護身白袍，披在了巴比的身上。這個用天使羽翼編織而成、
象徵希望與重生之物，能幫助小惡魔儘速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而她隨後也完全無法克制自己，摀住臉喜極而泣
「真是太好了……巴比，太好了……」
望見摯愛為自己哭泣的模樣，巴比的眼神盡顯柔情，但他沒有出聲安慰，而是選了另外一
種方式
「哼……別以為用淚水就可以蒙混過關，我可沒有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
「唔？」伊芙琳放下手來，佈滿淚痕的臉流露出困惑之情
「那就是咖啡，咖啡呀！」說到喜愛之物，巴比立刻充滿了精神，「不是說好救出那些孩
子後，就要陪我去喝杯咖啡的嗎？該是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伊芙琳忍不住破涕為笑，但又故意吐舌說道：「我才不要～～～咖啡那麼苦，我想要喝果
汁！」
「切……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小惡魔一陣嗤之以鼻，「咖啡是這個世界僅次於貓咪的偉
大產物，不懂得欣賞是你的損失。」
昔日重逢時的對談，就跟現在一模一樣，這讓伊芙琳感到記憶猶新，她用迷茫的雙眼凝望
巴比，接著用兩手輕捧住巴比的臉龐
「喂，你幹什麼啊……唔！？」
巴比還沒能說完話，他的嘴巴就被伊芙琳湊上來的唇給貼合在一起，這突如其來之舉讓他
猛然一陣顫抖，身上的碎肉又落下好幾塊
然而，那股從白髮少女嘴裡所傳來的芳香與甜美，讓他感到陶醉，身體終於逐漸放鬆了下
來
良久之後，伊芙琳的唇遠離了巴比，她低下頭來，面容泛起淡薄的紅潤，囁嚅似地說：「
這是……這是人類用來表達情感的方法，我也蠻喜歡的……」
「……我當然知道，好歹我也在人類世界生活了很長一段日子。」語畢，巴比仍舊是意猶
未盡的模樣，挑眉笑道：「那可以再親十下嗎？」
「不……不可以！」伊芙琳鼓起臉頰，臉上的紅潤又更明顯了
她輕輕擁抱住巴比，將頭傾靠在後者的肩上
「不可以……再丟下我一個人了哦！」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嗯，絕對不會再丟下你。」
「你發誓？」
「嗯，我發誓。」
「以上帝的名義嗎？」
巴比皺起眉頭，哼了一聲，「才不呢，當然是以撒旦的名義。」
虎斑貓等四隻貓咪，在一旁高聲鳴叫與跳上跳下，全都在為這日夜盼望的重逢之景，歡欣
鼓舞不已
馬戲團遊樂園，這個在過去承載著無數人類歡樂情緒的近郊寶地，如今已大門深鎖，所有
的設施建築都荒廢停擺，拆除工程仍陸續在進行當中
一年前的那場流血衝突，還未完全從人們的記憶當中被抹去，已經烙印下的深刻傷痕，需
要更多的時間才有辦法撫平。或許將一切舊景抹消殆盡，是他們用來忘卻夢魘最好的方法
此地對於人類而言，是一場悲劇的結束；但對於我而言，似乎又可說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當伊芙琳今天約我於此處碰面時，讓我感到驚訝不已，因為很難想像這孩子會想重返這個
傷心之地。然而，當我親眼見到她一起帶來的那個人時，心中的震撼更是無以復加
（……怎麼可能呢？）這是當下我腦中唯一的念頭
不過，在了解事情原委之後，我由衷地感到欣慰與釋然，心中一塊大石終於得以放下
「你真的……要跟在我的身邊？」我好奇地問道，並望向那隻跳躍至我肩上黑貓
「嘿嘿，那當然了！我們可是最佳拍檔，死神哥。」黑貓對我眨了一下右眼，笑道：「而
且伊芙琳也是這麼希望的呢！」
我將視線投往一旁的伊芙琳身上。在過去一年裡，那張每天都神色黯然的臉蛋，如今已無
絲毫哀傷的情緒殘留，取而代之的是溢滿著開朗與幸福的甜美笑容，就跟過往一樣
「是呀，莫爾斯，我一直都認為你需要個夥伴。」伊芙琳雙手微舉握拳，充滿活力地說：
「在往後的日子裡，我們都要好好加油！」
我再度望向黑貓，試圖作最後的確認。他擺弄著那條長尾，笑嘻嘻地回答我：「伊芙琳希
望我怎麼作，我就會怎麼作！」
……是嗎？那就接受這兩個孩子的好意了。儘管我希望他能陪伴在伊芙琳的身邊，讓他們
多享受一些得來不易的重逢溫情
「不過呢，在那之前……」
黑貓突然又從我肩上跳躍而下，並隨即化形成那頭頂著一對小惡魔角的男孩樣模，朝空中
舉起右手，掌心燃起亮紫色的光球
「『如果之後邦尼不在了，邦尼希望巴比能繼續為孩子們放煙火的呦！』，那個大叔當時
是這麼對我說的，在我接受了他所分享的力量時，還沒有意識到那句話的真正含意。」
巴比的表情蘊含著思念與遺憾，同時卻又充滿了堅決
「未來的日子，就讓我來實現他還沒完成的心願吧。為了大叔……不，為了小丑邦尼！」
亮紫色光球朝上發射而去，當絢麗亮澤的煙火綻放之時，伊芙琳面露驚喜，從一旁輕牽起
巴比的手，與他一起抬頭仰望著星光與紫色燦芒相互輝映與閃耀的夜空
如果我的臉上存有血肉，此時必定也是充滿了笑意；鐮刀在我身旁來回飛旋，從空氣中的
波動，我能感受到它的自主意識正表達著無比的雀躍
……嗯，應該是「她」才對
想到錫德里克的話語，再看著此時緊貼於我胸前的鐮刀，心裡不免又泛起一絲尷尬之感。
我輕拍這位戰友的刀面幾下，回應了她所對我報以的熱情
我望向自己的右手骨爪，自從那次生死之際，在木門前的訣別後，我就再也無法使出那股
湛藍烈焰的強大力量
亞伯特離開了，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孩子曾為我作的一切
他引導著我步向正確之途，並給予了我贖罪的機會。在這段長久的經歷裡，更讓我找尋到
了奮戰的目標，也許……這才是專屬於我的寧靜之地
和平與安寧，一個沒有衝突的世界，人類靈魂永不再遭受邪惡侵襲，在迎向這條漫漫路途
上，我不會是孤身一人
伊芙琳、巴比、自主派天使、蘇菲亞、那兩位陪伴於人類身旁的小不點、血腥瑪麗，以及
散居於世界各地，並且對於人類友善的所有靈體們，每個人的方法不同，但我想目的都是
一致的
當危機來臨之時，只要我還有力氣，就會挺身奮戰至最後一刻。人類的靈魂需要我，而這
才是我應該作的
因為，我是死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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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死神系列文的作者曉鳴
想起這個系列第一篇文po在版上的時間，已經是整整一年前了，才驚覺時間流逝之快
在這段暢快的寫作歷程裡，真的非常感謝版友們不吝給予鼓勵與指教，當初真的沒有預料
到這系列會受歡迎，甚至篇篇被推爆
也因此，寫到後來都是抱持著感激與謹慎的心態，力求寫出更好的作品給大家，也為了刺
激靈感而不斷上電影院看恐怖片自虐XD（感謝IT與安娜貝爾當時給我的幫助！）
雖然花費了不少時間在寫作上，但每次看到大家的推文後，總是感到一切值得，並深深感
動著QQ 知道有人在等待自己的故事，對於創作者而言是最幸福的
這個系列還有一些沒有收完的線，例如：那個潛伏在彼德體內的紅茶店店名、白女巫後續
的故事，還有幾個後期才冒出來的新角色，在下預計之後會用番外篇的模式，給予版友們
最完整的故事交代
最後，想借用並改編一下電影《一級玩家》中James Halliday的經典台詞：
「謝謝你們，閱讀我的作品。」
我們番外篇再會！（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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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鳴的鏡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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