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只有她在那邊了。
小亞停下手中正在塗色的畫筆,眼神飄向角落那個皮膚白皙、小小的手裡拿著一隻水
彩筆的女孩。
在角落座位的女孩身上穿著一襲白色的無袖小洋裝,踏著一雙黑褐色的包頭涼鞋,長
直的黑髮整齊地束在腦後,長睫毛下的眼睛隨著時間有頻率的開合,纖細的左手拿著一隻
水彩筆在桌上的畫紙上塗塗抹抹。
似乎沒有看她笑過呢,看著眼前的畫面,小亞想著。
坐在角落的她很漂亮,小亞認為她是在所有她見過的同年齡女生裡面最漂亮的,讓小
亞總是不自覺的注意著她。
但她始終是一個人,上課、下課、吃午飯甚至放學,她都是一個人在那個角落的座位
上,拿著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塗塗抹抹,放學後也總是一個人就這樣走出校園。
在小亞的想像中,像她這樣如公主一般的女孩,應該是有一對國王王后般的父母,並
且在班上受到眾人的擁戴才對,,這樣和她認知上的反差讓她不禁淺淺皺起了眉頭。
經過了幾分鐘的簡短思考,小亞下定決心般屈起雙腿站了起來,決定要成為她的第一
個朋友。
拿起了桌上的畫紙和畫筆,小亞帶著有點緊張的心情走向了坐在角落桌的女孩,心中
想著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跟她講什麼。
拉著一張椅子緩緩走到了她的身邊,小亞擠出了一個有點勉強的微笑,原本想發出更
有朝氣一點的聲音,卻因為太緊張只粗啞的說了一聲:「嗨。」
輕輕瞥了小亞一眼後,女孩並沒有多做回應,轉頭繼續專注在自己桌上的畫紙。
尷尬地坐在一旁的小亞忍不住嘟起了小嘴。
正想抱怨幾句時,小亞忽然瞥見了放在她桌上的那幅畫,心中的不滿馬上煙消雲散,
取而帶之的是滿滿的不可置信與驚喜,嘴中忍不住發出了小小的驚嘆。
在圖畫中的女人和畫著畫的她有著一樣的美貌,一樣的黑髮、大眼、長睫毛和端正的
五官,唯一不同的是畫中的女人年紀明顯比她們要大得多,比起稚氣未脫的她多了些女人
味,畫中穿著紅色連身晚禮服的女人渾身散發出一股妖媚的成熟氣質。
「嘩…好漂亮……」
聽見了小亞不由自主地小聲讚嘆,她微微偏了偏頭,輕聲說道:「我媽媽。」
小亞聽見後用力點了點頭,這和她想得毫無出入。
就這樣,小亞靜靜地坐在她的旁邊看她繼續完成這幅明顯不屬於這年紀會有的畫技的
畫。看著她細膩的筆觸和專注的神情,小亞攢緊了手中的畫,覺得自己畫得一蹋糊塗,根
本上不了檯面。
好似察覺到小亞心裡的細微變化,她拿著畫筆的左手稍稍停了一下,並且看向小亞手
中被她反面壓著的畫紙。
小亞有點不好意思的傻笑了兩聲,說道:「沒有啦,不要看我的,妳繼續畫妳的就好
。」
然而她的眼神沒有從小亞手上的那幅畫移開來,小亞在幾秒鐘後膽怯的將手中的畫拿
給了她,而她在接下畫後先是看了幾秒,隨後將手伸進抽屜裡拿出了一套和小亞同品牌的
色鉛筆,並且靜靜地畫了起來。
她先是將畫中多餘且雜亂的線條擦拭乾淨,並且轉頭,仔細的看著小亞的臉。
被注視著的小亞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有迴避她的目光。在仔細端倪了大約三十秒後
,她抽起了黑色的色鉛筆,在小亞的畫紙上面輕輕勾勒著。
拿著畫筆的她似乎有一股魔力,讓小亞目不轉睛的看著。
沉默的十五分鐘過後,在小亞驚訝的目光下,自己的臉栩栩如生的躍然紙上。
大約及肩的中長髮整齊的披散在肩膀上,微微瞇起的眼睛、嘴角掛著一絲羞赧笑容和
左眼角下方一點小小的淚痣,讓小亞覺得畫中的人簡直美得不像自己。
在將畫遞回去給小亞時,她看著目瞪口呆的小亞,輕聲說道:「叫我君君就好。」
在聽見了君君說的話後,小亞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在發愣了一秒後,才邊傻笑邊
用力點點頭,嘴裡小聲的叨唸著:「噢,君君…君君……」
下課鐘聲打響的第一聲後,君君俐落的收起了桌上還未完成的那幅畫,將桌上散落的
各式彩繪用具逐一收齊,並且背起來以一個國小學生來說相對素色的黑色後背包,頭也不
回地走出了教室。
坐在原位的小亞只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等她回神過來時君君已經離開了教室,小亞
這才懊惱的皺起來眉頭,後悔自己怎麼沒有跟她說再見。
但是既然君君跟自己說了她的綽號了,那代表她們變成朋友了吧?
收拾著書包的小亞這麼想到,又重新看了一次攤在桌上、那張畫著自己的畫紙,心滿
意足的點點頭,燦爛微笑。
第二天一早,小亞懷著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的心情看了看手上戴著的史迪奇手錶,表
面上方正的電子數字顯示現在是七點六分。
特別提早走路來學校的她慢慢走向了教室的門,抓著門把的小手因為緊張止不住地微
微顫抖。
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教室的門後,小亞如預期般的看到了君君,整個空蕩蕩的教室只
有她一個人。
君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手拿著的鉛筆在她的手中規律的順時針轉動,右手輕輕地
撐著頭。看著自己桌上筆記本的她似乎沒有察覺教室已經有其他人進來了,仍然專注在自
己的筆記本上,束直整齊的一頭秀髮在窗外朝陽的斜射下透出了毫無雜質的純黑。
穿著與昨天同套服裝的她依舊美得讓小亞心生畏怯,覺得她們倆好像完全是不同世界
的人,只是剛好在同一間教室裡而已。
站在門口呆愣幾秒後,小亞躡手躡腳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喪氣的垂下了頭,才
剛感覺與她近了一點的距離在一天過後回到原點,自己又失去了與她接觸的勇氣。
回到了座位的小亞像洩了氣的皮球般趴在桌上,心裡希望快點有同學進來打破這沉悶
的尷尬。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五分鐘、或許十分鐘。
小亞聽見了。
聽見了旁邊課桌椅移動時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
在小亞驚訝的目光下,原本坐在座位上的君君拿著手中素黑色的筆記本坐到了她隔壁
的座位,長長睫毛下宛如兩顆黑珍珠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她。
面對這樣出乎自己意料的情況,小亞不知所措的低下頭,不自覺地紅了臉,一片空白
的大腦幾乎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就這樣維持了約三十秒的沉默,君君將手中的筆記本攤開,並且推到了小亞的面前。
看著眼前筆記本尚新的空白頁,小亞在兩秒後才瞧見了左上角寫了一行短短的字。
"今天怎麼那麼早來?"
工整漂亮的字跡在小亞的眼中幾乎是刻在筆記本上面一般。
不自覺睜大眼睛的小亞先是抬起頭看看眼前的君君,又低頭看了一下筆記本上面的字
跡後才發愣地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帶著傻氣的笑容。
看著君君用下巴指了指自己桌上放著的鉛筆盒,小亞才從裡面抽出了一枝鉛筆,開始
思考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小亞想了幾秒鐘後,在黑色筆記本上君君字跡的下一行寫道"因為爸爸今天要比較早
出門,所以先載我來。"
畢竟如果說因為知道妳都很早到的話,未免也太難為情了。
君君在接過筆記本後輕輕點了點頭,細聲問道:「妳都是爸爸載來的啊?」
小亞的爸媽是記者,所以常常到外縣市或者國外出差而不在家,這兩天他們好像是到
屏東去了,根本不可能載她過來。
「哦…哦,嗯啊!」對著別人說謊對於小亞來說還是有些彆扭,所以她別過頭去,有
點心虛地應了兩聲。
君君看見小亞的反應後微微笑了笑,勾起的嘴角在白皙細緻的臉蛋上擠出了兩個小小
的酒窩。
從來沒有看君君笑過的小亞在一個瞬間看得有點傻住,約莫兩秒後才回過神來,意識
到失態了的她忍不住紅了臉,緊張地抿了抿嘴唇,君君則是歪了歪頭,用帶著點疑惑的眼
神望著她。
感覺到雙頰發燙的小亞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著君君說道:「噢…沒事啦,哈哈
……」
雖然眼神還是帶著疑問,但君君輕輕的點點頭表示理解,對著小亞微微勾了勾嘴角,
並且抬頭看了看掛在教室牆壁上的時鐘。
小亞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已經指到了三的分針,對著站起身來的君君歪了歪頭。
「那,先這樣。」
丟下了這句話後,君君便拿起了桌上的那本筆記本,匆匆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這時小亞才發現,本來坐在她旁邊座位的小雯已經出現在教室的門口,用一種讓人生
厭的眼神看著剛剛才匆匆離去的君君。
小雯嫌棄的眼神讓小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但小雯很快地便收回了視線,走回自己的
位置上放下書包,並且從書包中拿出了昨天的國文回家作業開始書寫。
回到座位上的君君始終冷著一張臉,那天裡沒有再與小亞有任何交集。
而隔天一早的君君,在小亞到了教室後、只有兩人的教室空間,她總是笑著,但她依
舊在班上第一個人到了教室以後便匆匆離去,好像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們有交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的一段時間,筆記本上面兩人來回字句的頁數也漸漸變多,她
們似乎也變成了所謂的知心好友。這幾個月來小亞甚至去過了一次君君的家裡,那天下午
的雷雨來的又急又猛,沒有帶傘的兩人只能匆匆忙忙的從回家的半路飛奔到離學校比較近
的君君家,直到雨停。
到了那天,待在偌大卻顯得空虛的樓房裡的小亞才知道,原來君君的爸媽都已經去世
了。
在君君出生的那一天。
未曾與父母謀面過的君君從小就拿著畫筆描摹著人家留下來給她的父母的照片,用來
追憶她已逝的父母,不成回憶的回憶。
君君的話不太多,對於自己的家世、背景幾乎沒有提過,這是小亞第一次知道關於君
君家裡的事情,更堅定了要陪在君君身邊的決心。君君也總是在筆記本上面傾聽小亞的心
事和困擾,也會提出一些解決問題的辦法,現在在學校裡面小亞也比較少和其他人有互動
,大部分的下課時間都先在紙上打好和君君要聊什麼的草稿,再增加、刪減一些太蠢的問
題。
"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嗎?"
幾個月前,看著筆記本上面君君依舊工整漂亮的字跡,小亞忍不住咧開了嘴,拿著筆
的右手寫下了承諾。
"當然啊,不管有什麼事情我一定會保護妳的。"
但是,其他人對於君君的態度卻像是一根哽在喉嚨裡的魚刺一樣困擾著小亞,在班上
無論男女、個性,對於君君的態度都是輕蔑、防備,甚至可以說是恐懼的,彷彿極力避免
與她的接觸。
雖然心中疑問,但小亞並不想破壞與君君關係的微妙平衡,所以筆記本上面始終沒有
出現這樣的疑問。
然而,當有一天她發現有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與當初小雯看向君君的眼神如出一轍時
,小亞心裡的疑問與恐懼開始發酵、膨脹。
無法避免的,還是有些人發現了小亞和君君在早上的互動,並且在班上慢慢傳開。
當小亞發覺時,她似乎也成為了班上避免接觸的對象,像是什麼可怕傳染病的帶原者
一般。
令人窒息的氣氛在學校無時無刻籠罩著小亞,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尤其在知道了班上同學對君君的稱謂後。
惡魔的孩子。
當輾轉從其他班的同學的口中聽到這樣的稱謂時,小亞的耳朵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
白。
因為君君的出生,害死了她的父母,原本有意收養她的一對年輕夫婦也在要去孤兒院
接她時死於一場意外車禍。
最終照顧她的奶奶也不久於人世,在那間空蕩偌大的房子裡死於心肌梗塞。
當小亞回過神來時,原本坐在自己位置上,表情戲謔、彷彿在講什麼有趣故事的男生
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尖叫,掩著耳旁接近顴骨、一個不斷滲出鮮血的傷口。
緊握了手中染血的鉛筆,凝滯的沉默過後,小亞在班上所有人的面前紅了眼,嚎啕大
哭。
所有人看著她的眼神,與小雯當初看著君君的眼神,如出一轍。
被老師和學務主任約談的小亞在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再去學校,只是待在家裡,在無
數噩夢的間隙間尋找一絲絲可以讓自己好好休息的短暫片刻。
噩夢的片段大都是小亞與君君,以不同的形式出現著。
夢境內容每次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在最後君君總是用著哀傷、抱歉的目光看著她
,在夢境的最後,總是不得好死。
在最初的幾天,小亞曾經在自己的睡衣上面發現斑斑血跡,她只認為是虛幻夢境裡的
一隅,卻發現了在右手上細細密密的刀口和身上各處大小不一的瘀傷,眼角餘光瞄到了床
頭上放著的一把刀口染了鮮血的美工刀。
小亞並沒有做什麼,只是依舊倒在床上,流著已經快要流不出來的眼淚。
在幾個夢境裡面,小亞隱約聽見自己家裡的地下室傳來的微弱呼救聲和碰碰的悶響。
幾天來的夢魘讓她知道,打開地下室的門後,看見的只會是全身殘破不堪的君君,並
且夢境倒轉、重演。
在請假的第八天、小亞拿著鉛筆刺傷同學的一個禮拜後,恍恍惚惚的小亞從班導打來
的電話中得知。
君君自殺了。
沒有屍體,沒有遺書,只有在她房間中一大片的猩紅血跡。
在小亞開始請假後的隔一天,君君就不曾到過學校。
在警方和驗屍官的研判下,血跡是在七天前留下,在小亞請假後的第一天。
在小亞請假的第一天,班上的三個同學在放學後強硬的把君君拖到校園的隱密角落,
對著她又打又罵,實際上做了什麼在他們的三緘其口下不得而知。
而弔詭的是,班上的那三個同學,兩女一男,在接下來的三天各自失蹤。
一開始告訴小亞君君"惡魔的孩子"的稱謂的那個男孩,最終在一處荒廢已久的橋墩
邊被發現,被發現時身上穿著的運動服殘破不堪,幾乎遍佈全身的燒燙傷在工業化汙染溪
水的浸泡下浮腫發爛,不成人形。
班上的同學開始盛傳一個謠言:君君回來了。
惡魔的孩子回來了。
回來用最殘忍的方式要殺掉他們,那些曾經接觸過她的人。
雖然校方極力禁止,但是這樣的謠言還是漸漸在校園的各個角落傳開,人心惶惶。
而君君的死,無疑帶給小亞更大的打擊。
原本偶有間斷的噩夢從得知君君死訊的那天起變得好似永無止境。
一場永無止境的夢魘。
在請假的九天後,小亞在恍惚中在床頭櫃上的美工刀旁發現了一樣讓她已經麻木的情
感重新波動的物品。
一本黑色的筆記本。
君君的筆記本。
在看見筆記本後,小亞已經幾天沒有流過眼淚的眼眸,又紅了起來。
悲傷又疲倦的小亞並沒有餘力思考君君的筆記本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家中,她只是
舉起了顫抖的右手,從床頭櫃上拿下了君君那本素黑色的筆記本,並且翻開。
"今天怎麼那麼早來?"
"因為爸爸今天要比較早出門,所以先載我來。"
看著筆記本裡的第一頁,她們開始對話的那段文字,小亞抿了抿嘴唇,雙眼有些渙散
無神地勾起嘴角,露出了自從那天以後的第一個笑容。
暫時忘卻君君已經死了的這個事實,小亞沉浸在這些日子以來與君君互動的喜怒哀樂
當中。
在幾十分鐘的翻閱過後,小亞翻到了這一頁。
"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嗎?"
"當然啊,不管有什麼事情我一定會保護妳的。"
原本紅著的眼眶再一次的發酸發熱,滾燙的淚水沿著雙頰的弧度再次流淌而下。
再幾頁,翻到了小亞與君君的最後一次對談。
小亞顫抖著右手,翻頁。
"小亞,對不起。"
已經由鮮紅轉為黯沉紅色的字跡,工整地寫在筆記本接近末頁的一頁上。
斷在最後一個字後的,是一片慘然的空白。
筆記本的右下角小小的寫著,四月六號。
緊緊抱著懷中的筆記本,小亞痛哭失聲,在悲傷與疲倦中沉沉睡去。
這是自從那天起,小亞最安穩的一覺。
夢境中的地下室,沒有煩人的呼救聲和碰碰悶響。
小亞和君君坐在小亞臥房的床上,交換著寫筆記本,相視而笑。
當小亞在幽暗的房間裡悠悠轉醒時,手中的筆記本已然攤開在床上。
翻到的,是君君最後留下血書的下一頁。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全部去死"
看著眼前扭曲凌亂的暗紅色字跡,小亞止不住顫抖的右手遮起了嘴巴,微微瞪大的眼
睛看向下一頁。
"啊啊,如何,很痛嗎?呵呵呵呵呵呵"
"不要吵啊,我叫你不要吵啊!"
"全部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
感受著胸中狂亂噪動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小亞渾身顫抖著看向了筆記本的右下角。
同樣扭曲歪斜的血色字體,寫著四月八號。
"如何,被火燒的感覺很不錯吧?嗯?"
"妳那是什麼討人厭的眼神?嗯?"
"這樣好多了,但是妳可以不要再吵了嗎?"
惡魔的孩子。
在小亞的腦中,忽然浮現出了這個字詞。
無數的疑問和恐懼在小亞的腦海中迸發開來,她失神的坐在床上,盯著眼前的筆記本
。
難道真的是君君回來報仇了嗎?
在小亞失神的視線中,放在床上的筆記本一頁頁地被窗外颳起的狂風吹起。
當窗外的風漸小,直至停下時,停在了筆記本的下一頁。
"啊啊,妳終於閉嘴了啊。"
鮮紅、還帶著點液體潤澤的血色字跡映入了小亞的眼簾。
小亞瞥見床頭櫃上放著的美工刀,感受到溫熱的血液從她的右手臂上緩緩淌到了食指
,緩緩滴落,在床上暈出一片紅。
小亞想起來了。
君君才不是什麼惡魔的孩子。
君君很漂亮,又溫柔、體貼,而且對自己最好了。
君君是最棒的。
——可是,君君已經死了。
請假後的第一天,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君君,在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她只想跟君君在
一起。
然而,百喚無應。
沒有上鎖的大門,以及空蕩的偌大屋子。
還有君君房間虛掩的房門。
是小亞親眼看見君君已經冰冷的軀體倒臥在君君的臥室,倒臥在一片血泊當中。
親眼看見她脖子上怵目驚心的一道深深刀口。
君君身上有小面積的燒燙傷和一片片的瘀傷,沒有溶解的鹽粒晶體摻雜在慘不忍睹的
傷口上面。
但是她的面容還是一樣的美麗、安詳。
小亞沒有保護她,沒有保護好心愛的君君。
小亞闔上了筆記本,伸出左手從床頭櫃上拿起了沾染著已經黯沉的血液的美工刀,還
有桌上一罐剛剛開封的針頭。
打開了地下室的門,陰暗、寬敞的地下室裡面擺著三張椅子。
一張是小亞的,一張是君君的。
小亞將手中的筆記本輕輕地放在了君君的腿上。
在最角落的椅子上,坐著僅剩下微弱氣息的小雯。
慫恿其他兩個同學一起去欺負君君的小雯。
卑劣、低賤又該死的賤貨。
坐在角落椅子的小雯全身上下沒有完好的一處,幾近全裸的她雙手雙腳被反綁在椅子
上面,眼皮和下眼瞼被以粗糙的縫線手法縫在一起,腫脹乾裂的兩片嘴唇也以同樣粗劣的
手法被縫在一起,沒有拆下的針頭在她嘴唇的右下方緩緩擺動,牽引著鮮血滴落在已經染
滿猩紅的地板上。
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皮膚的小雯旁邊放著一罐小小的、半透明的結晶物體。
全身性燒燙傷的傷口上面,黏著許多被血水染成黃紅色的半溶解透明晶體。
小亞緩步走到了小雯的面前,並且抓住了她嘴角右下方的針頭猛然一扯,將剛剛才縫
上去的縫線扯下。
因為疼痛和高燒而昏迷、幾近彌留狀態的小雯因為劇痛而驚醒,臉頰因為劇烈的疼痛
猛烈抽動。
儘管想盡力睜開雙眼,但縫得死死的縫線並不允許小雯這麼做。
知道自己已經不久於人世的她扯著幾乎已經沒有聲音的喉嚨,怒吼。
「妳…妳這個惡魔……」
然而,卻無法改變什麼。
站在小雯面前的小亞惘若未聞,只是冷冷地看著她,輕輕撫摸她腫脹潰爛的脖子。
握緊了左手中的美工刀。
反手,一刀。
在腫脹潰爛的脖子上緩緩出現了一道清晰可見的血線,鮮血在血珠從裂口竄出的下一
秒噴湧而出。
絲毫沒有在意逐漸失去生命氣息的小雯,小亞緩緩的走回了她和君君的位置,右手從
地上拿起剛開封的一罐針頭。
坐在小亞對面的君君毫無血色,但依舊美麗。
小亞沒有保護好她,違背了自己許下的承諾。
──小亞輕輕地在君君的唇上種下一吻。
拿起了放在君君腳上的筆記本,翻開最後一頁。
新印上去的紅色字跡工整、漂亮。
就好像刻上去的一樣。
──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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