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父親信簡上說，這是個不安分的世道，可越是亂世，這些沒背景的方士們越有出頭的機
會，父親憑著男人授予的知識，和無礙的口才，遊走各國間竟也混出不小的名氣．
世道越亂，方士們越活躍，方士們越活躍，世道就更亂！
父親離家那幾年，每年都捎人帶大量的金錢回來，當然更不會忘記我們想看的書簡，以及
母親跟奶奶喜歡的衣服首飾，這抹平了母親的不滿．
至於男人，我遵守我的諾言，和妹妹小芊三餐侍奉，比照顧母親還勤．
男人喜歡泡在海水裡，但如今的他體力不適宜來回海岸，我就與朋友花了一個月挖壕溝，
引進海水到男人的住處．
男人沒說一句感謝的話，可卻很滿足地在院子沖涼，似乎從那天起，男人對我們說的話變
多了．
尤其是小芊，如果說父親不像漁村該有的男人樣，那小芊更不像漁村該有的女人樣．
這並非說小芊不守婦道，但她確實遺傳到父親令人頭痛的問題－－她有無止盡的好奇心！
海外的世界，星象天文，父親寄回的書簡中陌生的詞彙，每一樣都可以讓小芊忙上好幾天
，而小芊越忙，男人就越煩，畢竟他是村子裡唯一能為小芊解答的人．
每回我為男人送飯，就會看到小芊在男人身邊問東問西，取代之前父親的位置，如果男人
不肯告訴她，她就會發揮女性天生的特質，纏到你受不了為止．
男人曾餘悸猶存地對我抱怨，他以為父親已經是煩人的極限了，沒想到小芊更是一絕．
「但小芊的確比我聰明，每回父親寄回的書簡，她總一下子就看完了，認得的字比我還多
，還總嚷著要學更多村子裡沒有的知識．」
男人的表情沉了下去，我這才發現，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趕緊想補救：「別擔心，小芊畢竟是女孩，總有一天，她會嫁給村裡的男人，過上平靜
的生活．」
「不可能的......」
如果說，父親的離開僅是讓男人感到疲憊，那小芊的野心，徹底讓男人絕望了．
從那天起，男人關上門，再也不肯見我和小芊，我們只能把食物放在男人屋子的門口，求
男人不要為難自己．
我始終不懂，書上那些很有智慧的人，總宣揚人應該要有求知慾，更該有遠大的志向，帶
領眾人前往更美好的境界，但父親是如此，小芊也是如此，男人卻不喜歡甚至阻止他們．
父親不正是因為知識，才給予我們數不清的金錢與優越的物質生活嗎？
平靜的日子還是到了盡頭，有一天，父親捎信來說，他在西邊一個強盛的王國受到重用，
被授予官職，安定下來後，想接母親及我和小芊過去．
那是段長到超乎想像的路程，面對陌生的環境，母親一聽就不願過去了，還要求我和小芊
也不許去．
我向來以母親的意見為意見，既然母親不肯，我也選擇留下，可不知算意料之外還是之中
，小芊說她要去找父親，不願留在漁村，甚至不昔和母親起爭執．
「小芊，女人的幸福就是嫁個好人家，生兒育女，平平靜靜地過完一輩子，這些妳留在漁
村就可以了．」
「如果說女人的幸福是嫁好人家，那漁村外一定會有更好的人，不也是母親您的期望嗎？
」
「外面的世界太複雜，妳不知道會遇到怎樣的人......」
「但一定會遇到，漁村裡永遠遇不到的人！」
「說到底，妳就是貪圖妳父親說的榮華富貴，愛慕虛榮！」
「這幾年父親寄的錢您從沒有不收，您是村子裡唯一不用工作的女人，這樣的您，難道不
愛慕虛榮嗎？」
「住嘴！！」
眼看母親幾乎要對小芊動手，我趕忙拉開母親，嘴上不停安撫母親，邊揮手叫小芊先離開
，不要刺激母親．
小芊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但我知道，一旦小芊下定決心，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她．
「我有個沒良心的丈夫已經很可憐了，沒想到竟又生了個沒良心的女兒......」母親哭著
抱怨小芊．
我還能說什麼？
當天晚上，男人破天荒主動到我家找我跟小芊，那時的小芊正在偷偷收拾行李，準備跟父
親派來接我們的人離開，一看到男人，小芊立刻表明立場，擺明不聽勸．
「老師，我要去找父親，我想看更寬廣的世界．」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妳，我是來找華兒的．」
「找我？！」
「華兒，你跟著小芊走，去西邊找你們的父親，然後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保護
小芊！」
「可是母親......」
「你的母親在村裡不會出事的，但小芊不同，她注定無法擁有安分安靜的人生，這是我的
罪孽，如今我唯一的補償，只能乞求你陪伴保護她，減輕我的罪惡感．」
「老師......」
「求求你了，華兒！」
那一晚上，男人求了我很久很久，若說我放心讓小芊一個女兒家，孤身到陌生環境更是不
可可能，終於，我還是辜負了母親，答應男人，與小芊同行去找父親．
男人鬆了一口氣，表情不再嚴肅．
只是回首時才知道，給了父親和小芊不平凡人生的男人，早該知曉，即使硬求我跟隨保護
小芊，依舊什麼也改變不了，唯一好過點的，只有男人的自我感覺罷了！
那是後話，總之，在母親哭泣咒罵聲中，我和小芊搭上父親僱的車，離開了成長的漁村．
這輩子，再也沒有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