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晚安兔
雨沒日沒夜地下著,像累積許久的屈冤因為最後一根壓垮世界的稻草般止不住了於是
連同從以前到現在的都傾盆而下。
在不熟悉的床上起身,陸路的棲居舒適,靠床的那邊還有扇落地窗戶與陽台曬了幾件
衣服,他睡的沉所以我輕手輕腳起身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唔妳起來了?」他抬頭,果不其然離床的重量突然輕盈,那床彈簧像是拴著狗的牽
繩,一舉一動都拉扯著牽著的那端。
「沒洗頭我睡不著。」我連頭也沒回,咕噥著像說給自己聽一樣,「我幫妳洗吧。」
陸路像聽到什麼關鍵字那樣起身,套上一件穿了很久袖邊早已鬆成荷葉邊的T恤。
「不用。」拒絕他,我彎腰在他的衣櫃裡翻找前陣子留下來的襯衫或是其他衣物,「
不用客氣啊姊姊。」陸路已經到我身後,隨意從他自己的衣櫃裡翻了件布料,在黑暗之中
我甚至不知道他拿的是不是衣服。
無奈之下,或著說是懶的與陸路爭辯,只得快速地配合他、解決他然後再離開他,從
我認識他到之後開始,我面對陸路時的流程通常是這樣。
陸路的租屋處有間還算豪華的浴室,有一個白色的單人浴缸還有漂亮的玻璃置物架,
第一次進入他的租屋處心裡嚇了一跳卻沒有掩飾住,衝口就對他說:「你該不是公司哪個
董事的兒子吧?」我踩在門口一臉詫異。
「姊想像力也太豐富了。」他戲謔的笑,剛脫離大學生身分他的笑還不夠內斂,張狂
而且急著表現個人魅力。
當時他才二十一歲,大學生生涯還剩下半個學期、尚未正式領畢業證書,脖子上就先
掛著實習證像隻標著純種證書的狗出現在辦公室裡,對公司裡一切的人事物、就連放在牆
邊的影印機都有著無比的興趣。
早上會議室裡的早晨會議讓人意興闌珊,員工像盆乾涸已久的盆栽仰賴咖啡止涸,人
手一杯咖啡有超商排隊的廉價咖啡因或茶水間裡的不專業的咖啡豆。
陸路是企業與大學徵才合作的學生,幾周前面試完畢我隨手看了一下幾個學生的資料
,他的履歷表被放在已審核的那堆裡面,「怎麼樣?」設計師從我身後提起話題。
「什麼怎麼樣?」我翻開陸路那本特意拿去給人打洞、用透明膠片做成資料本的履歷
回答。
「小鮮肉啊。」他笑著說,跟著我一起看他的資料,小了我九歲的年輕學生,照片是
大學畢業紀念冊上穿著黑色學士袍、背景藍色的那種,「鮮你老母。」我闔上履歷,突然
有種感慨萬分的蒼老感被提醒了。
「踩到痛處囉?」他靠在擺了資料的櫃子邊看著我的反應笑著,「踩你老母。」我翻
了個白眼給他。
所以在星期一的早晨人資與主管帶著他們三個,他與她們進來辦公室打聲招呼與分配
職位,我拿著藍筆在筆記本上畫圈圈眼睛盯著會議桌前的他們。
女孩子們穿著彆扭的襯衫與窄裙,與八年前我畢業時老師教導的穿著一樣,在連鎖服
裝店裡揀了勉強適合自己的白襯衫與深色的窄裙,搭上絲襪與黑色的粗跟鞋,男生穿了黑
色有些寬大的西裝褲與外套。
他們臉上寫著好奇與驚恐,我不確定好奇比較多還是驚恐比較多,他們說話很小聲,
但沒有忘記大學教師教導他們的禮貌,字字句句用「請、謝謝、
不好意思」包括著每一句生澀。
女孩子分別被分到行政組與業務組,唯一的男生則被分到設計組這邊,確認之後掌聲
鼓勵勉強當作是熱烈歡迎,一直以來我都不能理解公司為何要集體掌聲以示歡迎,正常來
說沒有人會熱烈歡迎一個即將被現實摧殘的人進入壓榨的職場吧。
當我這樣跟設計師提起時他點點頭沉思了一下,「好像是這樣,不過怎麼說呢,我很
喜歡現在的工作,雖然有時候會忙不過來。」他笑了笑把新案子的一整疊圖放在我的馬克
杯上。
「裡面有裝東西欸。」翻了白眼給他,他絲毫不在意,甩甩手又回去我後面的位置帶
那個新同事。
他說叫他陸路就好,「前面發音是『六』喔,『六』路。」當我因為公事首次必須開
口跟他說話而遲疑著該怎麼叫他時他這麼說,這時候他已經進來公司待在設計師身邊一個
多月了。
「妳好沒禮貌,這該不會是妳第一次跟他說話吧?」設計師又晃了過來,找到機會老
是要揶揄,「我跟他又沒有業務往來需求。」我說,總覺得他老是找我的麻煩。
陸路用手指扳開水龍頭的把手,我穿著衣服坐進他家的浴缸中,浴室有一扇小窗,稀
稀疏疏的雨聲答答還落在窗外房間的冷氣遮雨棚上響個不停像壞掉的唱片刮痕。
「那時候我覺得姊好像很討厭我。」他讓我的頭躺在浴缸緣邊,輕輕柔柔讓溫水流過
我頭髮的隙縫,「不是好像,是真的滿討厭的。」我閉著眼睛享受不用錢的洗頭服務。
「果然啊。」想像平時陸路的樣子笑瞇了眼,但並不怎麼影響他的情緒似地用手搓開
的洗髮精抹在我頭上,搓揉開的泡沫與溫度有綠色的精油味道,讓浴室裡氤氳的熱氣都附
著上清新的人工草味。
「因為我不喜歡說謊呀。」給人洗頭髮的時候最低限度的禮貌就是將眼睛閉上,以避
免不必要的眼神相對,比起無言以對更令人害的應該是一雙眼睛澄澈如鏡碰上另外一雙混
濁無目的的眼睛。
陸路的眼睛就是那樣,一雙眼睜睜著直接與理所當然的無畏。
雖然我與他的業務並沒有直接對應,不過設計師為了讓他早日上手或是其他我不知道
的理由,硬是將原本該直接對應設計師的流程轉給了陸路,對此我感到不滿。
當我感覺到設計師開始一點點一點點將原本我於他直接關聯的工作轉給陸路時我對他
發了脾氣,「你到底什麼意思?」午休時間我手上拿著便當,拇指與四根手指頭撐著便當
邊緣,油膩膩地讓我拱起手指以減低接觸面積。
「什麼什麼意思?」他抬起頭來懶懶看我一眼,右手盛了一碗湯,笑臉迎人的他與怒
髮衝冠的我形成對比。
「你是故意把跟我對應的工作內容全都轉給他了吧。」我用免洗餐具搓著他的手臂一
個字一下,沒有用問句疑問而是直接把答案說出。
「少冤枉了大姊啊,最近我被派去拆新客的圖,舊圖妳也會看就讓妳跟他搭配看看啊
。」四兩撥千金地回話,設計師順便用右手撥開我的免洗筷。
礙於工作,就算私下有千百個不願意我還是手把手地帶著陸路熟悉我的工作細節,已
經上班四個多月了,陸路幾乎進入完全狀況,明白公事輕重緩急的調配,細膩度與耐心度
也非常適合我們設計組的要求。
「怎麼樣?」挑著眉設計師開口,下班時間我與設計師兩人耗在最喜歡的燒烤店裡喝
著可樂吃著串燒,「什麼怎麼樣?」我用雙肘撐在桌上,兩個人肩併著肩喝著飲料。
「陸路啊,很厲害吧?」他咂咂舌頭放下裝了可樂的玻璃瓶,冬末還有餘寒,在夏熱
漸漸浮升時猝不及防又冷了一下讓人把寒衣又摸索著穿上。
店裡開著暖氣讓人脫下外套捲起袖子,我瞄了眼他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是件新的,衣料
上還有新衣服特有的漿味,他看到我的視線,於是主動開口解釋:「同居人送我的。」
「我不是好奇那個。」我回答他,肩併著肩兩人像是被面壁思過的頑童,比雙眼直視
交錯與猜測不安、喜悅或是眼神閃爍,我認為兩個人看著牆壁更好。
「我只是在想這次的同居人眼光真好,我喜歡這件外套,在哪買的?」我用吃完的竹
籤戳著撒上七味粉的杏鮑菇,讓它的根幹變成密集恐懼症的孔洞。
每當我與他要稱呼他的男朋友時我們都以同居人當作暱稱,起初是因為有時候話題要
提到那些不安定與不確切的「他」時,總躊躇關於稱呼「男朋友」或「女朋友」之上。
而若又只以代名詞「他」作為話語中的引信,卻又不足以讓我們認知到話題中的誰是
「他」,然後「他」又是誰的「他」。
「說吧,你刻意把陸路安排給我的用意是什麼?」已經吃不下了,我將最後一塊骰子
牛肉塊用竹籤撥到設計師的盤子裡。
「唷,這麼明顯啊?」他語氣討人厭,像是綜藝節目裡面會出現的那種老掉牙罐頭聲
效。
「想說妳也單身好久了,與他相處後我覺得他不錯。」他低下頭專注凝視著那塊牛肉
,翻了兩下像是在檢驗屍體那樣,已經認識他十五年我怎麼會不知道這是作賊心虛的表現
。
「哦──就是說要幫我介紹男友就是了。」我挺起身子舒展,因為天冷又怕寒的緣故
一直縮著肩膀而感覺到痠疼。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讓妳多認識──」他話還沒說完,急著想多幫他自己解釋
,「對,你就是那個意思,覺得我很可憐嗎?還是覺得你有同居人了就應該我也要脫單?
」我把竹籤投入桶子中,很乾脆地打斷他的話。
「不是。」他最後只這樣說,「好了,我吃飽了,再幫我問你同居人外套哪裡買的。
」我數了數幾張鈔票放在桌上,在臺中這種裝潢、燈光氣氛優雅卻因為吸引了不少慕名而
來的人感覺擁擠,付出的鈔票與菜色的美味程度更不成正比,但年紀就是這樣讓人習慣了
同樣的步調與地方。
離開溫暖的小店,彎著身子掀開掛在門口深藍色的布簾,迎面而來的是冬天殘存一點
點的冷意,不甘願就此別離的那種殘寒,懨懨吐著一口氣,像極了躺在病床上被等待結束
的命。
而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等一個完結止在生命之中止流不停的血塊,「等」是最漫長的
一篇小說,在等候尚未止息之前這個故事可以不斷被書寫與傳唱,卻最悲哀的事是故事狗
血且拙劣,三流的日子把主角過成下流人生。
隔天過後我與設計師還是一樣在茶水間互道早安,他拿了包掛耳式咖啡包邀請我來一
杯,「我不喝咖啡的。」我端著放了幾匙可可粉的馬克杯等他把熱水澆進咖啡因土壤裡種
出亢奮精神的莖好讓他有足夠的體力對抗一天的工作。
「我知道,只是跟妳說說話。」他比我高,高出了半個頭,一個跨步總比我多出了半
步,然而好險我用不著追尋,只是記得他的特徵。
「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鬧什麼脾氣。」我白了一眼用屁股推開佔據在飲水機前的他,
「全世界大概只有妳不知道妳到底有多彆扭又討人厭。」他斜靠在冰箱前等我用湯匙攪散
可可粉飄出甜味邊跟我說話。
「我都不知道的事你要怎麼知道?」我笑著回答他,想起我們從高中就認識了,十五
歲的那年當時的教室還沒有冷氣,四扇巨大的風葉在我們頭上打轉,每當窗外的陽光照射
時,就把扇葉旋轉的影子堆堆疊疊成像蝴蝶翩翩婆娑。
「我從高中就認識妳了。」馬克杯的熱氣霧茫了他的眼鏡,躲在後面我看不見他的眼
神,然而看不見的卻能不斷感受到,感受到他吐息吶氣與他才賦縱橫與熱切急躁的心。
「怕妳孤單,畢竟我們班很多人都結婚了呀。」他左手撐在腰上讓右手手肘靠著,「
*1還等什麼──朋友們都結婚去了。」我突然想到這首歌的歌詞而唱了一句,「我知道你
是為我好別擔心我這麼多,大不了下班我們先去看塔位。」我開他玩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後
離開茶水間。
我知道他擔心,到了我這個年紀說少女也早就已經過了時,說青春卻已經遞嬗了季節
,邁向不知名毫無終結的冬天一路不回頭地往前飛奔。
到了我這個年紀多數的女人找到了歸宿結婚、孕育完整的生命,用期待在空白的圖畫
紙上畫2D的家庭。
而幸福是眾人趨之若鶩的婚戒,閃亮著鑽石光芒卻無法得知可以恆久多少的遠,保證
卡上更無法保證天長地久的長久是多久。
可是人們像趨光又迷惘亂竄的蟲蛾,打從心底的期望與迫切深怕一轉眼就與幸福擦肩
而過。
陸路確實很厲害,按著我的性格忍耐我的各項要求,其中包含了加班,在接了幾家客
戶的機械展示樣品後工作量大增,他也絲毫不抱怨大家下班後就跟著我窩在辦公室裡看著
客戶給的圖檔一張一張拆圖。
我站在茶水間的窗戶旁,窗戶外下了清冷的雨,透明無色的在柏油路上暈開黑色的斑
點,過不久就淹沒了燥熱的馬路。
咬著免洗筷我正在等泡麵軟化,發著呆辦公室裡的人已經下班,「姊我買了牛奶給妳
。」他像隻狗冒雨衝入馬路那般突兀地開了茶水間的門闖進我發愣的私人空間。
「謝喔。」頭也不抬,從設計師將陸路轉給我之後我幾乎只把他當助手在用,除非必
要我幾乎不與他有多餘的對話。
不知不覺畢業了的他叫我姊,我也沒有反駁,若不以年紀畫分單以階段來說,他也不
過是個初出社會即將被現實淹沒的一顆炙熱的心。
我端著泡麵盯著電腦邊看邊吃,他則啃著便利商店買來的海鮮手捲搭配四十九元的套
餐豆漿,「吃泡麵不好吧?」他停下手上的手捲對我說,大概是看我一連吃了一周的泡麵
而替我感到膩。
眼睛沒有離開電腦螢幕,上面是白花花一張張的圖裡面是一個個被拆成零散的零件,
我單手打開後面的置物櫃,裡頭被我塞了滿滿的泡麵與沖泡飲品,「你要吃的話自己拿,
記得丟二十元在裡面。」開玩笑地我說。
「姊如果加班想吃別的東西我可以幫妳買啊。」他看著我的側臉,我只好轉過去正面
回應他:「你幹嘛替我做這些?買飲料啊、送點心之類的。」我交疊著腳旋轉椅子面向他
。
從陸路過來我這組與我一起工作開始,無預警他時常替我準備些零食,從巧克力到牛
奶,有時候是蛋糕與飲料,因為這些心意無傷大雅,刻意挑明說出來或是感激對我來說都
是誇大的互動反應,只能沉默著偶爾說聲謝謝。
若來了旁人看見,恐怕會說我這個人趾高氣昂眼裡無人,享受這種被拱月的樂趣而沾
沾自喜。
「妳就是這點令人討厭啊。」我曾經與設計師說過關於陸路來我這兒之後某些反應讓
我不知道如何回應。
「甘我屁事。」我窩在他與同居人的租屋處,三個人吃著我買來的鹽酥雞配著酒精與
可樂,我對著他們說出我的煩惱,卻換來他們拍著瓷磚地板呵呵大笑。
「妳就是臉臭被人說難相處,陸路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跟妳交朋友。」設計師說,
用手撐著臉頰,邊回答邊用手指點點他旁邊的同居人要他跟著附和。
「他不知道『上班好同事下班不認識』的原則嗎?還交朋友咧。」我白了設計師一眼
,用牙籤玩著鹽酥雞裡面炸得焦脆的九層塔。
「如果妳一直用妳那機掰又自以為的態度對他那他很快就會認知到這個現實。」他打
了個呵欠,靠在同居人的身上,而同居人像溫順的大型毛茸茸動物般縱容憐愛,輕輕撫著
他的背順了順他微醺的性格。
「可以可憐可憐我這個被男友拋棄到現在還找不到對象的單身狗嗎?」我用牙籤亂沒
禮貌地交錯指著他們兩個要他們在我面前適可而止。
「所以他希望妳快點得到幸福啊。」專注聽著我們對話的同居人開口對我說,「你以
為對象說找就找啊。」我努了努下巴沒好氣地回答他。
然後設計師緩緩對我說:「不是找不找的問題,是願意不願意的問題。」
「可是我喜歡姊啊。」在陸路的套房裡他替我將頭皮按壓過後搓揉著頭髮,「你說過
好多次了。」我睜開眼睛嘆了口氣,陸路已經說過好多次,從那次加班的夜晚他直接了當
回應我:「因為我喜歡姊啊。」無所畏懼也不害怕之後的尷尬。
但他是對的,從那次過後只要有機會他總會將答案導向「因為我喜歡姊啊」這樣的句
型裡,「是真的喜歡啊。」他又說了一次,將蓮蓬頭蓋在我頭髮上慢慢將泡沫沖掉。
我活像是被宣告腦死的人般窩在浴缸裡穿著他的T恤動也不動讓他替我洗頭髮,一面
靜靜聽著水沖過頭髮的聲音。
那是水的聲音與他的手指塞在我頭髮裡移動嘶嘶摩擦聲迴盪在我耳朵裡,塞滿了泡沫
成了一窩有香味的巢,等候倦鳥降落。
這不是我第一次進來陸路房間,有些時刻我偶爾會在他房間度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
開始,也許那晚加班他吐露真心作為契機,導致幾個夜晚忍受不住滂沱如雨勢那般激烈的
情緒時我總會到陸路這兒。
只是偶爾,他看他的電視、打他的電動或者和陸路一起打電動,但也偶爾只是讓我靜
靜的窩在房間一個角落至少有一隅一刻旁人都在卻能讓我若無旁人不至被孤單打敗。
沖乾淨泡沫之後陸路將我的頭髮用毛巾包起,用手包著毛巾輕柔地將我的長髮壓乾,
與他相處了一段日子從他還沒畢業到畢業之後成為正式員工,從毫不熟悉到熟稔磨合工作
,從他大學生心浮氣躁的性格到現在的穩重。
曾經我以為那是我必須讓他依賴的,而過了一年他幾乎是讓我依賴的那個,就像自己
養的寵物,以為牠賴以我給牠的餵食而生,以物易物的交換豢養,最後卻發現被情感鐵鎖
給拴上的卻是我。
陸路不起眼且雜物堆疊的角落有把黑色的吉他厚袋,「你有在彈啊?」我隨意把散亂
的捲髮繞了一圈又一圈變成球狀最後紮上橡皮圈固定,幾縷沒有整理的髮絲垂在頸肩搔癢
。
第一次來他房間就看到了,卻只是因為為了一處可以逗留著曬乾我潮濕的孤獨感而進
入了這個洞穴,彼此之間卻再沒有更多更沒有打算有的交流。
「高中時有學一陣子,但畢業後就斷了。」陸路苦笑著邊看我起身將袋子提出,上面
佈滿了一點點灰色的塵與棉屑,我用手掌撥了撥後將拉鍊拉開。
「你彈看看。」夾著調音器看著上面的英文字母轉著旋鈕將音依序調整EADGBE後將琴
遞給他,「我都忘記了,姊會彈嗎?看妳調音很順。」笑著他彎下腰看著我坐在地板抱著
琴,索性也跟著坐下來。
有時候我以為其實生命是腦海的另外一個哲學式名稱,而生命其實只是被記憶一段一
刻一物一人一事給悄悄組合而成,例如在盛夏的樹滿滿結了蟬的高中生活,十五、十六、
十七到十八歲。
我與設計師會從認識到熟悉彼此維繫這段友誼是因為吉他社,初進高中的高一生手上
拿著社團代碼單,上頭詳細說明了日期與何時開放線上選填。
在全班都還不熟識的情況下沒有討論過後我填了名稱就叫吉他社的社團,只是因為好
奇而非熱情,但我卻在社團裡熟識了因為熱情而非好奇的設計師。
他輕易地在第一堂課被選為副社長,興致高昂幾乎可以稱做熱血心腸地替社長登記要
購買吉他的學生。
「怎麼樣?」社團課期間他設計師了過來開話,「什麼怎麼樣?」我抬頭他的臉就在
我面前,幾乎看的清楚刮過軟軟的鬍子與臉上留下些微的疤。
「學的怎麼樣?」他轉過學生木頭椅子跨過椅面坐下,下巴靠在椅背上,盯著我看,
「光是學會一首歌前面的十六小節就值得開心兩個月了的感覺吧。」我聳聳肩膀,翻開被
我翻爛與手汗汙染過的譜。
「對啊就是這種成就感。」他眼神閃閃發亮,雖然看著我卻又像看著遠方某個未來,
並非遙不可及而是對他來說近在咫尺。
直到我學會了第一首歌的和絃且一個音都沒有彈錯,在那個午後低著頭看著手指,從
在心裡默默數著格子一二三直到用手指習慣格子的距離,這個夏天也將進入冬眠。
二年級後我們還是選擇了吉他社,可以說玩出了興趣也可以說捨不得放掉那些用指繭
一層一層磨出來的成就感。
而他改握了一把貝斯,新學期的第一堂課他照例替那些新進社員購買吉他,二千多元
的吉他有六根弦與漂亮如女人的頸,我永遠也忘不掉第一次拿到吉他如小孩子拿到朝思暮
想的新玩具那種心情。
比起十八歲的第一口啤酒那樣宣告成人炸開味蕾的啤酒泡沫,第一次用拇指按著弦將
音彈奏出來殘留在拇指上的麻痛感反而更爽。
漸漸我與他還有當時幾個較要好的同學找起了音樂教室,只是因為社團玩得不夠盡興
,兩個禮拜只有兩堂兩小時的課,又因為多人同時彈奏的噪音擾人,索性些乾脆找起外頭
的音樂教室付費玩個爽快。
下了課同學吆喝著,設計師背著樂器讓琴頸在他身後高出一顆頭來,放學後離學校過
了半條街,隨即拉出紮在褲頭裡的制服,騎著腳踏車讓那面衣角乘風飛揚。
最後在市區找到了掛著破舊塑膠招牌的一棟四個樓層大小如一般民宅的音樂教室,推
開玻璃門一樓的牆上掛了許多吉他與弦等所有令我們大開眼界的用品,老闆向我們幾個學
生介紹二、三、四樓各有一間練團室。
十六歲的我們開始覺得自己與眾不同,那是一個兩百五十元的秘密,時效只有一小時
,卻滿足了當時的我們追求奔放自由與一些無傷大雅的叛逆,我們有時按照老闆提供的譜
來學彈,有時候我們盯著老闆的教學學了一些連學校都不曾教過的招式。
而當時的他埋頭苦練著貝斯,練團室裡撥放著同一首歌跟著節奏一次又一次的彈奏,
從左手彎著指頭用力按壓到右手指頭撥動四條粗弦之上,節奏很快來不及低頭再確認只得
憑著位置按壓。
「手都快焦了。」他放下樂器兩手甩動,我抬頭瞄了眼琴頸留著手汗的痕跡,「按得
太大力了。」他吐了吐舌頭為了不好意思的手汗滿懷歉意。
「我也會啊。」挺起身子,低著頭太久讓人頸肩痠痛,我將左手手掌的汗抹在衣服上
面。
當時的他正在挑戰就連原唱樂團都說編曲很複雜的一首歌,而我們只是聽著老闆推薦
的幾首西洋樂團必聽曲,喝著玻璃瓶裝的可樂懶洋洋地坐在地毯上抱著吉他練練和弦。
但設計師卻非常認真地重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就連老闆都在閒暇時
刻踱步上來打開玻璃門闖進我們的世界裡教學。
那是段我們以為被青春備受眷顧的回憶,以為我們就是被定義為青春的模樣,像長青
的樹搖擺在風中颯爽,年之於我們而言並非時間,而是被我們毫不經意藉著鋼弦撥彈之間
而得來的成就與快樂。
「姊會彈什麼?」陸路興致勃勃在我面前詢問,一時之間我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過往,
我以反方向的窮追不捨企圖找回點什麼。
我左手按著第二、四、五弦撥著重複的音,「其實我都忘記怎麼彈了。」高中畢業之
後的暑假在家偶爾無聊還會與他相約在音樂教室彈彈唱唱,漸漸的隨著大學生活多采多姿
,忙碌周轉於打工與課業後,吉他被我用大型塑膠袋塵封起來。
「連第一首歌都忘記了嗎?」陸路把頭靠在床沿邊看著我,而我沒有說話,努力憑著
感覺讓手指重新記憶起十五年前在那個夏天有風吹過的午後。
電扇疲憊不堪旋轉著發出鳴鳴嗡聲,教室裡此起彼落清脆的弦聲,或高點或低點,還
有吆喝著因為調音調到斷弦的哀號聲。
「脫──下──長日──」幾個認真的學生正在看發下來的影印教學譜,一個一個音
像癱瘓了的撥放器重複著幾個單音。
「脫下長日的假面──」他左手握著琴來我們這角落,一屁股坐下翹起腿來用兩隻手
臂夾著琴身,接著伸出兩隻手掌邊唱邊替我們打拍子,「音癡有救拍癡沒救啊。」他嘖嘖
兩聲要我們跟著他的拍子彈奏。
盛夏酷暑難耐,然而針對連續對抗頑劣的挫敗感竟然能讓我們幾個心浮氣躁的學生安
靜下來只為了研究那一小節。
我刷了一下和弦,除了高中在社團課的同伴與他之外,我從來沒有在誰的面前彈奏過
,前四節過後陸路聽出了是什麼歌所以也跟著唱。
這是高中時第一首學的曲子,「默默聆聽那黑夜──」陸路輕聲唱著,因為不熟所以
他吃力地配合著我,一瞬間連十五年前的左手指尖也開始隱隱作痛,*2做人太難了,一個
生人為了死物還得收拾心情去做一個人模人樣的人,果然是該隱隱作痛的。
最痛的隨著血液流竄不曾被遺忘過,而時間只是表層,被層層覆蓋的都是血與肉,以
為攤開的會是傷口卻都是最珍貴的長出翅膀即將飛翔的粉紅色如勳章的肉疤。
陸路在我彈奏到最後幾個小節時將嘴唇貼在我頸後,「姊頸後的線條很美。」他說,
像是動物的母親用舌頭替剛墜世的幼獸清理留在毛髮上的髒污。
從我認識陸路到現在來去自如他的房間分食他的空間卻不交換秘密與潰爛的成人哀愁
到現在,其實我從來沒有和陸路上床過,一次也沒,關於親吻的濫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故
事萌芽。
而這卻是第一次,越過了擁抱附著的安慰、親吻內含著的蜜意,越過了多重障礙與語
言阻擾,直接身體貼近身體、脫下衣服用牙齒啃咬著我。
他覆蓋了我的背後在我身上試圖留下記號,努力把所作所為的避免成為徒勞無功,而
在我身上的都是徒勞都是無功。
他替我散開紮成丸子狀散亂的髮,讓我背靠著床沿跨過我的身體將舌頭舔著我的頸子
,我沒有抗拒他的溫柔作祟在我身上。
他的身體肌肉結實,小了我好多歲他與我是一道相遙而徬徨的斷層,賭了他的青澀在
我身上,試圖覆蓋過我無限大的害怕。
脫下我的衣服他用牙齒輕輕咬著我的乳頭,用手揉著我的乳房,一切都靜悄著讓他的
呼吸聲音放大,無語的不只是我還有他為我所承受的一切冷落。
這是最專業的報復,而我們互相親吻,交換唾液藉此品嘗彼此無以名狀難以解釋無法
定義卻真真實實存在的單獨。
只是因為愛,愛著的嘴裡含恨著說不出口就連努力都無法企及的哀傷,可是是愛,美
名學名我們都稱作愛。
在十七歲過後要銜接十八歲時的夏天,穿著夏季制服我盤腿坐在社團教室的地板上,
見他插上音箱順了順地板上的電線後隨著音樂開始彈奏,那首他花了許多時間一個音一個
音一個手勢一個彈指一個把位漸漸拼湊起來的歌。
整個青春裡浪蕩著他執著的與崇拜的那首歌,好像只要征服了這個難關此後就可以擁
有些什麼那樣的執著。他是第一個帶領我進入這個使我與眾不同的世界的人,眼裡有光讓
他也成為了與眾不同的人,讓我甘願停留下來等候棲息與差遣。
我突然有想哭的衝動,在陸路用他自己熱暖的身體擁抱著我並且親吻我的胸口的時候
,我有股好像終於被釋放被理解與被包容的那種感覺。
雖然是痛的,還是痛的,關於痛的是被蛇咬的恐懼,不只十年,而是整整從痛滋長成
龐大的夢魘的時光中我與我的身體、我與我的靈魂、我與我的記憶包容著這個痛一路走到
了今天,而我成了蛇,一條恐懼的蛇。
抹了抹眼睛我沒有哭,任由陸路用他的方式跟著我一起療同病相憐的傷,他將手指進
入我的身體裡面,讓我的體液溽濕他的手指,就像無聲的替我抹開眼裡的眼淚。
我喜歡他的體溫,喜歡他對待我的溫柔,喜歡他存在於我的時間裡面讓我揮霍他的存
在,而我更喜歡的是他擅自來去在我無論如何也不願放棄現在的我的時候不必綁心在他身
上卻甘願讓我靜靜停靠著,無論我如何無恥。
比起陸路調侃自己是我的寵物,不如說我沉戀這種被依賴的「依賴」之中,比起感情
雙方的高潮迭起,我更喜歡這樣子的陪伴,就像*3行星繞著恆星轉,而陸路是顆漂亮搶眼
的彗星,只負責劃過天際讓一刻突然燦爛。
誰不必是誰的,來時匆匆走時悄悄,任憑著時間流逝或深或淺留下些什麼感情遺產。
在陸路戴上保險套緩緩進入我的身體之前我要他慢一點,「我很久很久沒有做愛了。
」我皺著眉頭說,從被男友拋棄後直到現在我已經完全沒了性慾。
就連現在要做愛了,我也沒有以前那樣性器腫脹像動物發情時那種躁動感,而肉體卻
欠缺了被疼愛的抵禦,張牙舞爪是一種本能。
他進入我的身體裡面,我抓著他的手臂要他再慢一點,「絕對不是因為你太大,懂?
」被壓在他身下我沒有忘記嘴巴饒不了人。
「知道了姊。」他認真地說,臉上表情不如賀爾蒙作祟精蟲上腦的男子般的得逞表情
,只是張著那雙無辜的眼神盯著我看。
他進入我的體內抓著頻率邁進與後退,讓我用陰道柔軟地包覆著他,讓他滿足被愛的
暖和。
至少還能在這短暫的一刻了解並且真的知道自己還是值得被愛,被未來的誰不計一切
也要去愛,用力被愛狠狠痛著但卻真的愛著。
愛一個人所以承擔他午夜的電話、承受他滿溢出話筒裡無奈的寂寞與疼痛,疼痛還有
關於斑駁彩虹色的糖衣。
從被扯開的口與流出來的紅色血液到心口中那難以忍受極欲擺脫卻又戀戀不捨,這中
間的疼痛包含了愛戀與執著,用生命交換一些微的經歷豐富與完整,像振翅等著羽毛風乾
那樣一氣呵成的蛻變。
十七歲的夜裡設計師將手機放在桌上,而我開了擴音讓對面著急著要需要宣洩的情緒
透過弦的震動共鳴脫口而出。
「他交女朋友了。」剛接起電話時設計師第一句話這樣跟我說,「啊?」語焉不詳我
不知道他突然這樣跟我說是什麼意思。
「我喜歡他。」他這樣輕輕的輕輕的,像怕這句話擾人清夢那般如吟唱那樣跟我說,
「這樣啊。」我只是這樣回答,不驚訝卻也沒有安慰。
我也喜歡他,喜歡他低頭時專注看著手指的眼神,連眨眼都不捨,看著譜上的數字對
應格子,直到把譜背起來直到手指能對應到正確的格子上。
在那個十七歲快要銜接十八歲時的那個夏天,在他即將把那首間奏給練起來時,他與
我說他失戀了,那個喜歡很久的男生要去喜歡另外一個人了。
他沒有哭,只是在說完的隔天當著我們社團的人面前還有那個他喜歡了好久的男生面
前彈那首歌,那是首非常快的台語歌,是二零零一年發行的第三張專輯的曲目九,而且還
獲得了那個喜歡的人的讚美,這大概是最好的結局也說不定。
陸路讓我環著他的頸子呻吟,被愛必要也伴隨著叫苦連天的哀愁,在他射精之後筋疲
力盡他摔在我身上,有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讓我撫摸著他的頭髮,想起了每一
次失戀之後我總是安慰設計師。
從大學到畢業到我失業而設計師邀請我到他們公司面試開始,當每一次被鬼哭神嚎的
阻擋、被汙衊被天不照甲子時他總是有我安慰,告訴他世界是一個沒有人可以說對與錯的
存在,只因為他像殘缺的彩虹般存在。
「姊,和我在一起好嗎?」在洗過澡後我們一起窩在他的地板上吃一碗泡麵,「我都
陪妳吃過這麼多次泡麵了。」他撒嬌著對我說。
「你覺得上過床我就會答應啊?」我停下動筷子的手,「唉我就知道。」他聳聳肩也
沒有受我的回應影響。
陸路是個堅強的人,並沒有因為我而擊潰他,「我也喜歡牽了手就能成婚的故事啊。
」他故作哀號趴在我的腳上,「我超討厭這句話的,你是智障嗎?」我笑著說。
「姊是女生難道沒有這種浪漫嗎?」他抬頭看著我,「這種話完全沒有經過大腦呀。
」我白了一眼給他。
「正因為一個人的時間太過漫長了,深怕自己錯過或是犯下過錯,所以人才不斷不斷
追尋適合自己本質的靈魂吧。」我垂下眼頓了頓,「這句話固然是種期望,但說白了就只
是種期望。」我把話說完。
相遇然後再分離,好像是長大的一種條件不斷周而復始循環在人生之中,永無止盡也
沒有終點,就連起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都無人知曉。
「對了姊生日快樂。」他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十二點,邊笑著從袋子裡拿
出三顆金莎巧克力,「謝啦。」我將包裝紙拆開分了他一顆巧克力。
「我本來還準備了告白成功的禮物的說。」他撥開巧克力金色的包裝紙遞給我要我餵
他,另外一隻手晃著包裝精美的禮物,我不知道內容物是什麼。
「如果是現金一百萬我會考慮看看的。」我用力將整顆金莎塞進他嘴巴裡讓他沒機會
反駁我。陸路是個堅強的人,無論面對了什麼在氣餒的同時卻也是笑著。
雨停了已經是半夜,我從不在他家過夜所以拉著疲憊的身體回家,腳步輕盈與他把話
說開了彼此還能相視而笑,不再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或是其他羈羈絆絆拉拉扯扯有理說
不清的,而是從今而後地位相同的兩個個體。
睡覺前一一回覆朋友們的訊息祝福,在要入眠之前躺在床上手機螢幕亮了起來,點開
訊息是個錄音檔還有一句附上了蛋糕貼圖的生日快樂。
我點開錄音檔,裡面是設計師用吉他彈奏的Happy Birth Day,「生日快樂,把願望
許一個對的人出現。」在歌聲的後面他這樣說。
就像他失戀過很多次,跌過種種窘態一如十六、十七歲時一樣我陪著他走過,在成年
漸漸腐爛又透著血腥香氛的氣味裡陪他一起遇見一個負心的人與一個理念不合的人還有那
些數個無法談論未來只能暫時相守的人們。
「我會不會永遠都等不到愛我的人啊?」有天又是失戀的夜裡我們吃著文心南路的火
鍋當消夜時他這麼問我,過了十二點店裡人聲鼎沸,年輕的人說年輕的話,夜晚憔悴而人
們臉上沒有倦容。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一直單身陪你啊,直到可以坦然接受而祝福是件普通的事情的
時候。」我理所當然地說,從他的肉盤裡拿走一塊牛肉。
「那妳可能要有單身到死的準備了。」他白我一眼,毫不計較我拿了他的牛肉。
若必須要輪迴一段又一段的疼痛,有這樣彼此依靠著無關情愛也是比情愛更加浪漫的
事,所以每年的願望我都許給了他,在獲得幸福之前若能知足地等候他也得到幸福。
知足的快樂建立在一個人的心痛之上,然而心痛心碎直到心臟發狂瘋掉再也給不了一
毫克氧氣的血液之前,在那之前還有很多個很多個時刻是溫暖的。
是開了遲了的彩虹,別急的是光仍然令人耀眼。
https://i.imgur.com/HpSXYV0.jpg
‘
「*1還等甚麼 朋友們都結婚去了。」
引用宇珩《朋友們都結婚去了》歌詞:
「還等什麼朋友們都結婚去了,和最愛的人共度一生,我還打算把最好的愛給你」
*2「做人太難了,一個生人為了死物還得收拾心情去做一個人模人樣的人,果然是該隱隱
作痛的。」
引用李碧華《霸王別姬》小說內容:
「做人太難了,一個生人為了死物還得收拾心情去做人」
*3「行星繞著恆星轉,彗星只是劃過天際」
引用王紀堯《盛夏光年》中女主角杜慧嘉的視角所說的話。
(但書我不知道放去哪裡了所以原句沒有附上)
原句:
「行星繞著恆星打轉,而彗星只需要負責劃過天際。」
感謝站內告知。
另外感謝在聖誕徵文中投票的十四個人,除了感謝看到這裡的人也回饋給版上寫手的
付出,所以先「發文」的十四位ID(不重複)會送出兩百P幣作為回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