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很想要吧?」
她的手捧住我的下巴,我下垂的臉皮往上擠,如同一隻被戲弄的法國鬥牛犬。
透由肌膚傳來她手心的沁涼,我被她乳液的淡淡香味給迷惑,同時對這一切感
到不解。
因為如此親暱的舉動,從我認識她開始未曾有過,如此曖昧的問句,也不該是
對著我說。
對她而言,我應該只是一個能幫助她的人,對我而言,我不過是個工具人罷了
。
對,我是工具人,我該認清事實,但為什麼她的目光帶著性感,不停侵蝕著我
理智?
這件事來得毫無脈絡可循,以至於這短短一個眼神交會,我的腦子迅速運轉,
不斷回想著這一秒鐘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不得不說出這句話。
──
我是她的公司同事,我認識她三年,我曾喜歡她,現在不敢告訴她我仍喜歡著
。
她有喜歡的人,在公司裡屬於不同部門的,比起相處時間我一天可以見到她八
小時,但她喜歡的人可以利用午休的一個小時勝過於我這多他八倍的陪伴。
我害怕她成為別人的,所以我攤牌,我告白。
結局是我失敗了,反而加速造成他們交往的主因。
於是我把這份情感壓抑著,從渴求變得不求,因為我仍然擁有每天八小時見到
她的機會。
漸漸的,三年來我們從同事變成能一起出門約會的好友。
但她的感情卻沒有因為我的祝福變得更好,她的男友結婚了,新娘不是她,她
們從正式交往轉為地下戀情。
而我是唯一了解這一切內幕的人,我親眼看見她大罵電話裡的人之後崩潰哭著
。她酒精成癮必須每天喝酒的時候,我揹著喝醉酒的她回家後,把自己鎖在門
外。
我沒有勇氣勸她不該這麼做,因為我知道她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只
是她無法自拔,就跟我一樣。
陪伴她,讓她把脾氣發在我身上,陪著她看她因為外在感受而發自內心的笑,
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因為愛她,才想陪著她,還是因為我愛自己才想把她留在
身邊,只覺得是什麼都不重要了,有她在就夠了,同時安慰著自己,我只是做
些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跟她相處,我可以學習怎麼跟女人相處,而且我給予
足夠的尊重,我不越雷池,我是個稱職的朋友,有個女生朋友不很好嗎?
不,我不好。
我的佔有慾仍在,他沒消失過,幾乎每天都得幻想著她自慰。
但自慰完又感到莫名後悔,認為不應該褻瀆她。
這種拿不起放不下的感情周而復始,一日一日循環著。
讓我這三年來眼裡、心裡只有她。
也許這段時間曾經出現其他異性,也許有人對我釋出好感,但我的心已經病了
,他拒絕接受任何人。
我開始能夠認同那些被認為很傻的人,因為我也是,我開始不認為這是錯的。
我對自己的愛提出解釋。
愛一個人原本就夾雜著痛苦與愉悅,從痛苦中,自會發出愉悅的小芽,即便最
後開不出花,成為痛苦的沃土,仍然會為曾經愉悅過而感到活著。
原來愛一個人,只是證明自己的生存價值。
我得到的結論,愛這個情感產生的行為竟然只是自私的證明自己,既然這樣我
憑什麼談佔有,我只是為了我自己對她付出,那憑什麼一定要她也得愛我。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跟她相處起來我的內心就不怎麼糾結了,甚至還有點沾沾
自喜,覺得自己想法超然,真該開課教導那些失戀的人如何跟我一樣從絕望中
走出來。
其實我知道這些解釋只是在騙自己。
理由很簡單,我吸引不了她,沒辦法讓她愛上我罷了。
但是她不愛我,為什麼現在要跟我身體接觸,為什麼眼裡充滿慾火,難道不知
道長久以來我為了想要維持這個假情侶真好友的關係,我不斷的提升自己的道
德底線,堅持扮演好君子的角色。
還是說,她終於喜歡我了?
不,不可能。
當她捧我臉的前一秒,她才說,「如果我的男人像你對我這樣就好了。」這種
讓我想當場離開,透徹心扉的話。
她的心還是存在著一個讓她放不下的人,我沒馬上離開也是因為她就住在我心
裡,我能逃到哪去。
為什麼她要這麼說?
我把這句話透由呼吸,從嘴裡問出:「為什麼妳要這麼說?」
「我不知道。」
「妳知道我一直都喜歡妳。」
「我知道。」
「那妳還……」
「我不知道。」
「別鬧了!」我撥開她的手,臉跟空氣接觸到才發現自己全身發熱。
「好啦。」她壞笑,像個詭計得逞的小惡魔。
我的思緒恢復正常速度運轉,視角擴大,此刻我正在她家中,在這之前我們
一起吃飯,我載她到家後,她洗了澡,剛剛從浴室出來,穿大T恤,頭髮濕
漉漉的夾著鯊魚夾,幾條髮絲沿著臉龐垂墜著。
這個畫面,我常看到,我們吃完飯後,我都會在她家待一會兒,直到她要睡
覺才離開。
這麼做為的只是想把她剛洗完澡的畫面趕緊印在腦海裡,回家後可以趁著新
鮮馬上躺床上打手槍。
當然這種趨近變態的事,我才不曾對她坦白。
只是剛剛發生的事超出我的預料。
她住的地方是個不到十坪大的小套房,所以除了一個小沙發,化妝台跟衣櫃
,絕大部分的空間都被一組加大的雙人床佔據。
她走到化妝檯前,吹著頭髮,透過鏡子看坐沙發上的我。
「欸,我很好奇?」
「幹嘛?」我拿遙控器亂轉台。
「我認識你之後,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沒有。」
「騙人,一定有偷偷交往過。」
「如果妳要這樣認為的話,我也沒辦法。」
「生氣喔。」
「廢話,前一秒拿我跟他比,後一秒又問我有沒有跟別人在一起,妳又不
是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只是問問,那麼久沒交女朋友,你都自己來嗎?」
「奇怪,剛剛吃飯又沒喝酒,妳怎麼都問這種尷尬問題。」
「我是想到,每當你對我好的時候,我都跟你說我從你身上找不到愛的感
覺,但你還是一樣對我那麼好。你都沒企圖嗎?」
「我的企圖就是等妳點頭,但是我又不想因為這個需求讓妳為難或不舒服
,所以我寧願不要這個企圖,妳懂嗎,我的矛盾。」
「我懂,說真的我並沒有你想像那麼好,適合你的人很多。」
「妳看這就是我的矛盾,我又沒有求妳要對我做些什麼,只是做我想做而
且做得到的事情,妳想理我我陪妳,妳不想理我,我不打擾妳,為什麼妳
就要叫我找別人。」
「因為你很好、很體貼很多優點,這些我都有體會到,所以我才不想你浪
費時間在我身上,懂不懂,你交女朋友我可以當你軍師呀,說不定能遇到
更好的。」
「現在對我來說,妳是最好的。」
「真的嗎,謝謝。」
「不客氣喔。」
「這樣吧,給你個福利,幫我吹頭髮。」
「這算什麼福利!」
「快點,我手好痠。」
我的四肢依照指示走向她,手乖乖地拿起吹風機吹著她的頭髮。
她滿足得閉起眼睛接受我的服侍。
慢慢的頭髮變得根根分明,熱氣把她的髮香味吹得整個房間都是。
她似乎也聞到了,抓起一搓瀏海靠近自己的鼻子聞。
「我新買的洗髮精好香,有蔓越莓的味道。」
「我有聞到。」
「沒有,你沒聞到,你要靠近一點聞。」
「我站著就聞到了。」
「哪有,這味道很淡,你要靠近一點。」
有些事隱約得循著某種軌跡正要發生的預感,當我鼻子湊近她頭頂時,我注意
到鏡子裡她雙目低垂,原本拉著髮鬢的手握住我正撥著頭髮的手掌,她的唇一
開一闔,聲音細到如果我沒靠得如此近便會聽不到的音量。
「抱我好嗎?」她說。
這次我的腦袋已經無力思考,很明確又不可抗拒的請求,伴隨著長久來的渴望
,這個擁抱,我做得相當乾脆,甚至覺得過去的自己非常懦弱,我放棄了多少
次可以擁抱她的機會,我以為這個夢想永遠都不可能發生,沒想到這麼輕而易
舉的我達成了。
我的胸膛能感受到她的肩線長度,我可以知道她的手臂原來比我想像的還要纖
細,原來她的手指很長,當我跟她十指緊握的時候,又覺得她的手柔弱的像似
出點力捏就會碎掉一般。
「你想要嗎?」她又真真切切地問了一次。
這次我沒回答,用親吻、撫摸替代回應。
在過程中她似乎迴避著跟我接吻,讓我聯想到自己是不是有吃過晚餐,所以嘴
巴裡有味道她不喜歡,但這些並不足以讓我停下我的動作。
我第一次躺到她的床,第一次跟她共枕。
第一次把手伸進她的衣服裡,第一次身體紀錄她全身的溫度。
隔著衣服,她的乳房隆起,正好稱手,比我想像中還來得大。憑著過去累積的
性經驗,我忘情地撫摸、親吻她的全身,直到我們赤裸裸面對彼此。
愛的結合只差臨門一腳。
「抽屜裡有保險套。」她看出我的顧慮。
事後,我們下體清涼,上身各罩一件衣服,依慰著。
她背對著我,讓我一手攬腰抱她,我意猶未盡地親吻她的後背。
然後我卻聽到啜泣聲。
「怎麼了?」
她搖搖頭。
「妳後悔了嗎」我想把手抽開卻被她拉著,兩隻手緊緊貼住她的肚皮。
她仍然搖頭。
「我做錯了什麼了嗎?」一時之間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使我無法招架。
「他不會跟我在一起了。」
又來,才陷進性愛裡的歡愉中,我又得馬上接受事實。「所以呢,妳還
是想他嗎?」
她點頭,「他不會要我了。」
我聽到這句話,悲從中來,眼淚不自覺流下,眼前的女人為什麼要讓自
己承受不被愛的痛苦,更恨自己沒辦法讓她喜歡上,可是我們上床了,
應該是種契機吧,這時候她會接受我吧?
我抱她抱得更緊:「我可以嗎,喜歡我,讓我來愛妳。」
她搖頭。
「為什麼!」我急了不自覺提高音量。
「我懷孕了。」
一句話,像隻巨槌把我打成一塊肉餅。
四月一號,愚人節。
天大的玩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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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於虎爛的人,在專於虎爛的地方,做異常認真的事,
其虎爛的表現,是一般虎爛的十倍之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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