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大的蟾蜍渾身都是肉疣,濕黏的皮膚上,
盡是一顆顆無以名狀的突起粒芽,正在緩慢的脹縮,
不斷地分泌出白色漿狀的汁液。
向義高中開始就有解剖動物的經驗,
青蛙之類的兩棲動物更是再基本不過的標的物,
但是如此巨大化的蟾蜍,向義卻是聞所未聞,
而且,他確定自己耳朵沒有聽錯,
這兩個前腳是人類雙手的放大版蟾蜍,還說著人話…。
一個金屬硬物突然抵住向義的後腦,他的雙手被蠻橫的抓住架在身後。
「身分。」
後面生冷的聲音不苟言笑地說著。
「我…王向義…豹變計畫的研究員…」
向義沒有被槍頂著說話過,他結結巴巴的說話,不敢亂動。
「豹變?你有獲得指令來這邊交流嗎?」
對方架著向義身子的力道稍微減緩,但還是不打算讓向義脫身。
「沒…休息時間,我隨便走走…。」
「放開他吧,這你們自家人,海歸菁英都不認得,我還只是客卿呢。
小朋友,這個虎變計畫雖然與豹變是同步雙軌進行,
但權限不同,你未經授權,還是先離開吧。」
苗博士走了出來,神色自若地說著,那蟾蜍人還在亂叫,
她面無表情地責令手下的科學家將那蟾蜍人安靜下來。
蟾蜍人的大嘴大概有一公尺寬,本來一邊吐出細長的舌頭,
一邊狂嚎呼救,這時因為藥效發作,也逐漸地安靜了下來。
「加強劑量。」
苗博士淡淡地說著,這時,後面的人將蟾蜍人的雙手給割除了下來,
但是蟾蜍人顯然已經被深度的麻醉,只見它身底抖動了一下,
手臂齊肩給削了下來,流出了綠色紅色的濃稠血液,
那個人類本質已經起了根本的改變。
向義對於苗博士如此對待那個非人非獸的殘忍行徑感到非常噁心。
「你…你們?那個生物原本是人類嗎?」
他慌張地說著,虎變?豹變,究竟還有多少向義不知道的事情?
「向義,你怎麼跑到這來?各位,苗博士,失禮了。」
中玉也趕來了,他看到那蟾蜍人似乎並不驚訝,顯然早就知道了。
「你也知情?這些?」
向義驚疑不定地看著中玉。
「…先走再說。」
中玉推著向義就要走出實驗室。
「這些是什麼?!你給我說清楚!你不是說只有單純的性別平衡計畫嗎?」
向義奮力地掙脫了中玉的手,生氣地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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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春。
年節結束了,再宣從上海帶來了許多戰利品。他開心地與久別多日的老友們重逢,
中玉似乎又去參加土共的活動了,這幾天一直不在。
「對了,等中玉回來,大家找個時間,吃個飯,看要去后海還是哪邊,我請客。」
「今天吹什麼風啊?王向義?請客?!挖靠!」
再宣訝異地看著向義,過去幾年吃飯聚會通常是由再宣買單。
向義終於盼到了美國的錄取通知了,還是常春藤盟校的成員,
他非常的興奮,除了奶奶之外,他想讓這幾位好友首先知道這消息。
「什麼時候啟程?今年啊…也好,快去讓美國人洗你的腦吧。」
再宣用他的方式恭喜著向義,但是向義感受的到再宣的笑聲中,
感嘆好友即將遠去的落寞之情顯露無遺。
「中玉應該三月初會回來吧?他最近可忙的呢?未來可能是團派新星。」
向義知道自己在國內的時間只剩幾個月,他的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再宣不置可否,一直以來,他都不太認同中玉的理念,
以前還會花時間想要說服彼此,後來發現這完全是白費唇舌,
要說服環境背景不同的人,放棄己之根深蒂固的觀念,
再宣已經這是徒勞無功之事,所以,日後的相處,
凡是政治或是社會相關的問題,他通通避而不談,
頂多在與向義獨處的時間發發牢騷而已。
向義知道這個上海青年,在似錦繁華的十里洋場間,
還是偏執地想要改變將這黃土地上的人們,
讓他們得以在銅臭味的嗅覺疲勞之外,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氣。
「農民的基數那麼大,你要這十億飯都吃不飽的人學會獨立思考,
參與公知議題,天方夜譚哪。」
關於這夢想在中國實踐的可能性,向義覺得稍嫌天真,但是再宣認為絕不遙遠。
「向我這樣的人多一點,你們這樣觀念的人少一點,
每年增減個百分之五也好,此消彼漲,不信真理喚不回啊。」
向義知道好友不是口頭嚷嚷,年初他才因為舉辦趙紫陽的紀念會遭到逮捕。
二月底,中玉提前回校了,向義單獨地迎接好友的歸來,因為再宣又被拘禁了。
這次,他的老爸又奔波北上,花了數倍於上次的鈔票,
終於讓再宣又一次地擺脫牢獄之災,但是再宣從警局出來時,
還是大聲對著外頭的記者嚷嚷:
「吵也吵不醒,說也說不動!那我就要刺醒這個被麻痺的國家!」
再宣參加了民間愛滋關懷組織「愛知行動」,
在當時自己蠻幹跟政府作對被視為大忌。
清華受到極大的壓力,再也不下這個專唱反調的異議份子,
已經被政府列入黑名單的再宣,終於被退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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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杯。」
在后海的水煙吧裡,果香和煙味並陳,三個人點了滿桌的食物,
什剎海的萬點霓虹有著醉人的美麗,可惜向義不是詩人,
否則他一定可以為現在的絢爛景致吟出動人的詩句。
乘著醉意,三個外地人來北京多年,第一次跑來后海,
相聚的日子已經不多,即便數年後重逢,也不會是現下的光景,
他們索性租了艘橡皮艇,像個傻逼遊客一樣,
遊覽著這個名列燕京十八景其一的絕色景致。
「這裡,是兆銘兄當年刺殺醇親王的地方。」
經過了一個單孔的圓拱橋,再宣說這叫銀錠橋,說這是清末時,
還是熱血革命青年的汪精衛,在橋下裝設炸彈,想炸死路過的醇親王,
事敗被抓後,在刑庭上慷慨激昂的痛斥清廷,
但審理時,擔當裁決的肅清王同情這個俊秀的年輕人,
並沒有將他視為叛國賊處死。
時隔百年,當年高喊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這位民初美男子,
在後世的既成史觀中成了公認的漢奸。
再宣講了一堆向義從未聽過的高論,在他的記憶裡,汪精衛就是個媚日的大漢奸。
「再宣,平安第一,現在還在北京。」
中玉微蹙著眉,似乎對於再宣的胡言亂語有些擔心,當然再宣沒有放在耳邊。
再宣踏到了船頭,橡皮艇吃水淺,一時因為重量失衡而陡然傾斜,
他毫不理會船夫的勸阻,大聲地雙手圍住嘴巴,
也不管遊人的側目,他恣意地放聲高喊: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譚嗣同啊!!我愛死你了!如此豪氣!」
「再宣你太醉了,下來吧。」
向義勸他。
「我醉了,是啊!你們沒醉嗎?怎不放肆一點?!王向義!柴中玉!」
這人瘋了,但是,我喜歡,中玉和向義相視苦笑。
這時,周圍的酒吧放起了台灣信樂團的one nignt in 北京,
此情此景,果真是走在地安門外,沒有人不動真情。
「這人要去美國,反正都是要飄洋過海,先讓他過過這后海!」
再宣像個頑童似的跳回船上,挾著向義的脅下,他叫中玉抓住另一邊,
他倆難得一起作弄向義,此時不戲弄這書呆子,以後只怕沒機會了。
「欸欸!我不會游泳啊!柴中玉!你同流合汙,去你媽的!」
中玉也因著酒意童心大起,不理向義的大叫,
三二一的倒數聲後,他們將向義拋進了水中。
「靠!我要沉下去了!我日你全家!救命啊!!」
在船上兩人的大笑聲中,向義拼命地罵著他所有會說的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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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現在。
「向義,你聽我說,歇會兒,你太激動了。」
向義眼睛怒瞪著中玉,他拼命搜尋中玉眼中虧欠的眼神,但是他沒有找到。
中玉說,這是國家級的生物科技計畫,還是在初步的實驗階段,
套用【易經】革卦的虎變、豹變計畫,前者他也不太清楚,
似乎是苗博士專案的研發,而豹變真的就只是單純的性別平衡計畫。
「但,你們是用人體來試驗!受測者如果知道是這種結果,
不管有多少的酬勞,沒有人會願意參加受測的!」
向義被剛剛的那幕給深深地震撼到了。
「我知道,但是必死之人就沒這個問題了吧。」
中玉毫不遲疑地回應。
「必死之人?怎說?」
「死刑犯哪。」
向義在美國的時候,就有耳聞中國以死刑犯來做活體器官摘除牟利,
或是以之作為非法的實驗對象,但是他並不怎麼相信。
歐美各國過去侵害人權的人體實驗也從沒停過,
用這個來抨擊中國不重視人權,向義當時認為是五十步笑百步。
但此刻,他動搖了。
「死刑犯?柴中玉,你說的一派輕鬆,中國也是法治國家,
法律允許這種慘無人道的刑罰方式嗎?!」
中玉擺擺了手,嘴角歪斜地笑,他,是真的覺得這沒有什麼大不了?
「法治國家?哼,咱們還是實事求是吧。
70年代,英國的煙草公司,還讓幾十隻成排的被綁住的米格魯,
一天抽上百根香菸,來測試尼古丁在動物體內的耐受性呢。」
「那是以前!幾十年前!對象是狗!」
「是狗你就沒關係了嗎?你的正義好主觀哪。我講個近一點的例子唄。
你知道前幾年,美國的Northfield實驗室,曾經在病人不知情的情況下,
將人造血輸進他們體內嗎?後來每個病患的心臟發病率大幅上升!
你的美國!對象人類!!」
向義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中玉說的也許是事實,
但在此刻說出,也形同詭辯。
但他被中玉的氣勢所震攝,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
「向義,那個虎變不是我可以管理的範疇,
在這裡,豹變會按部就班,
我們會從動物實驗開始,上頭壓力很大,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
你還是不能忘卻祖國的栽培哪。
你在美國才待了多久?中國,才是你真正的母親。」
中玉手指朝下,一邊說話一邊指著地面,象徵著這片土地。
向義感到一陣噁心,再宣和中玉,
這些年來,都用著所謂「不同的方式」愛著中國。
再宣的理念也許過於唱高調,向義不能理解。
但是此刻,向義非常清楚地知道,他無法認同中玉的思維。
【待續】
PS:Henry N. Pontell於2007年所主編的【國際白領及企業犯罪手冊】所載,
截至當年,沒有任何一名美國政府研究人員由於進行人實驗而遭到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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