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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關,有那一年只到一次的客,他們有人選年前,有人選年後,但皆是在那幾天,
就是要在這新春之際,上三此齋門一趟,那竟是這二三十年養成的習慣,有人不來坐一坐
就要渾身犯癢。
三此齋也唯有此季最為熱鬧喧囂,堪稱門庭若市,一盞茶,能見過往二十年熟面,能
聊過往五十年趣聞。
而這些人都是熟客,多年下來竟也透過這張茶桌互相熟識,竟皆在結束一年辛勞時,
來到三此齋開個派對般的茶會。
新年天還冷著,店主人施逸仙會搬出一只青花大缸,置於茶桌一旁,底擱砂土香灰,
再擱木炭生火,覆上一張小小烤網,用那文火烤起年糕與魷魚,桌上也擱花生糖果,用那
各式小點佐茶,別有風味。
三此齋年節不休店,所以施涫瀾的年,自小都是在這環境下過著。
他兒時的年也是這般,大人們自顧聊天說笑,丟他一人在旁邊無聊,大人們也不理他
。
一次他實在耐不住,想要有人理理他,他便大吼了一聲:「疑!這裡有黃金!」
大人們的談話被打斷了,一眾人都看著他這孩子,然後施涫瀾自己反而尷尬的笑了笑
。
大人們當然知道施涫瀾的意思是要吸引大人目光,也確實有效,是引來眾人的哄堂大
笑。
施涫瀾尷尬,飛也似的逃出三此齋。
那個時候的老街店開的不多,年節人潮也不多,他跑去找一個住在附近的小孩,那孩
子也姓施,叫施鎮元,大施涫瀾六、七歲,年齡雖稍有差距,但還算玩得起來,施涫瀾總
跑去他家玩,施鎮元的父親是滿興樓的刀子師,名廚師慶聲。
一些人家裡不煮,年節時會叫餐廳外燴,所以那孩子父親這段時間總是忙碌沒空理他
。
施涫瀾喜歡去施鎮元家,施鎮元雖還小,但他家自小就要他學廚,施涫瀾喜歡來這裡
,一個原因是因為施鎮元總會隨手拿點吃食給他,而他們家拿出來的東西,都不平常。
例如今天施鎮元給施涫瀾的,是一包鮮炸的椒鹽干貝酥,那是施鎮元今天練習的功課
,要控火侯,要練炸功,拿新鮮貝柱,裹粉油炸,撒上一些胡椒鹽,要外酥內軟,要皮脆
而不油膩,干貝不可炸老,要鮮嫩可口,雖然是練習品,但施鎮元炸得很好,施涫瀾吃得
很開心,哪家的孩子能拿椒鹽干貝酥當零嘴吃著玩?也就施鎮元家了,遠比三此齋的烤年
糕魷魚奢侈多了,才吃幾口,他就忘了剛才的尷尬。
但是今天施鎮元有些奇怪,他只是拿那包椒鹽干貝酥給施涫瀾,不主動發一語,甚至
沒有表情,像個木偶一般。
施涫瀾關心問道:「你怎麼了?」
施鎮元搖搖頭說道:「沒事。」
「叔叔阿姨今天也不在嗎?」
「我爸今天餐廳要忙,自然不會回來,我媽就跟平常一樣,都不在」就算過年也是如
此,施鎮元自小就很獨立,父親忙於餐廳,母親也不知道忙什麼,所以他時常一人在家。
「我還想說過年了,我得去跟叔叔阿姨說聲恭喜,但不在就沒辦法了,你爸爸的身體
有沒有好一點?」說的是施慶聲的腰疾,近日滿興樓有流言流出,說股東不合,有些爭執
,那大廚施慶聲似乎還生了病,滿興樓可能不保,整天在茶桌旁待著的施涫瀾怎麼可能沒
有聽聞,加上他認識施鎮元,自然比旁人更清楚這件事。
施鎮元搖搖頭,嘆了口氣。
施鎮元學廚是自願的,他的父親忙於餐廳醉心廚藝,甚至許多時候都不回來,而他的
母親似乎並不喜歡施鎮元,總與他疏遠,甚至也是不回家,他得到的愛並不多,他渴望多
跟父親親近,所以他自小就告訴父親他想學廚,為的就是能與父親多在一起一刻。
他不知道多年後,學廚會成了負擔,他會甚至後悔學廚,他執刀只是因為他父親留下
個擔子給他,他得扛起那些人的家計。
這一天,一個消息在鹿港傳開,滿興樓要收了。
股東終於正式鬧翻,滿興樓,要一拍兩散。
而另一個消息很快的就淹蓋了這則消息,一間叫「嘉港海鮮餐廳」的館子開幕,是施
慶聲領著滿興樓剩下的員工,另開的館子,滿興樓那三十六菜十二湯,並沒有成為絕響。
所以並沒有多少人為滿興樓的倒閉感到惋惜,對客人們而言,滿興樓只是換了個名子
,那些菜還吃得到,自然也就沒有人會「懷念」了。
施鎮元的怪異,就是從這間館子開幕開始,又或者其實該是更之前,因為那個「因」
不是他種下,他只是個被迫承受「果」的孩子。
施涫瀾聽見消息已經是幾天後了,他雖然還小,但他很聰明懂事,他自然知道施鎮元
那天為何不太說話,因為他在擔心他的父親。
他父親腰疾的狀況,他大概是清楚的,還能站在砧板炒鍋前,都是硬撐的。
為了滿興樓那些員工的生計,他的父親站出來再開一間館子來養他們,對那腰疾而言
無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施鎮元才沒心思與他玩,因為他在掛心他的父親。
也就館子開了一年多後,施慶聲就倒下了,再也沒有起來。
令人奇怪的是,白事的操辦,是那些餐廳的老員工來援手,從頭至尾竟然沒有見到施
鎮元的母親。
施鎮元也沒找過她,因為他還有更沉重的擔子要擔,還不到18歲的施鎮元,一肩扛起
父親的館子三十幾口人的生計,那是他父親死前的擔子,是他死前要做的事,他不能在父
親死後就停掉,他要幫他做下去。
白事過後兩年,也就是施鎮元扛起「嘉港」兩年後,一個女人闖入了嘉港海鮮餐廳,
她歇斯底里的大吼,她當著眾人的面掐著施鎮元的脖子。
一旁的眾人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因為這個女人他們也認識。
是施慶聲那消失的妻子,是施鎮元那不知跑去何方的母親沈茵華。
沈茵華怒目,直掐著施鎮元的脖子,嘴裡喃喃唸道:「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然後又說了一大串不知什麼,隨即又放開了施鎮元,自己跪地大哭,哭嚎道:「孩子
啊,我的孩子啊...」。
「她發瘋了嗎?」
「噓,不要亂說。」
一旁的人看這畫面,輕聲議論道。
施鎮元也不知所措,他只能說道:「媽,你先起來,我們回家說。」說著就要伸手去
扶她,只是沈茵華突轉怒容,惡狠狠地盯著施鎮元,她起身推開了施鎮元,身子一下就竄
進了廚房,施鎮元緊張擔心,他與眾人一起進去,只見沈茵華抓起一把菜刀。
她對著施鎮元說:「施慶聲你這惡魔!這是你的孽,休想要牽拖我,休想!你休想!」說
著,那把刀就插進自己的左腰,她開始惡狠狠地嚎叫著,刀不只插入,竟是開始挖了起來
,一身的衣服瞬間就紅了,地上都是血,牆上也濺得到處是血,她直接剜下了一塊拳頭大
的肉,他對著那塊肉說「媽對不起你!」隨即把肉丟棄,她那肉剜下還不夠竟是又把刀插
入那個傷口開始挖著,一些人看著這血腥的畫面,直接就昏倒,一些人則是害怕得跑了出
去,但施鎮元與幾個人仍衝上去要攔她,要救她。
他們是架住了她,但怎樣也無法把她的手抽出,怎樣也無法奪下那把刀,她的力氣異
常的大,不像個女人,更不像個人。
吼吼吼,沈茵華吼叫著,一個老跑堂見狀,直接就打暈了沈茵華,沈茵華軟倒,有人
叫了救護車,施鎮元則是按著沈茵華那不斷冒出鮮血的傷口,那把刀還插在上面,施鎮元
根本不敢拔出。
救護車還沒來,施鎮元留著眼淚按著傷口,眼前的是她母親,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
事情。
突然沈茵華醒了過來,她的眼神沒有剛才的瘋狂,反而是顯得有些柔弱無力。
她看著施鎮元說道:「鎮元啊,孩子啊,辛苦你了,接下來就該你了,要恨...就恨.
..你父親...」
施鎮元淚流滿面:「媽,別說了,別說了,救護車...快來了,你會...沒...事...」
話說著,施鎮元卻覺得自己的左腰有些異樣,一些是癢,一些是刺,再一些,是痛,然後
他突然全身無力,手摸著自己的左腰,竟是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人在醫院,旁邊是餐廳的員工,還有施涫瀾,大家都擔心的看著他。
施鎮元晃晃頭,想讓自己清醒點,他問道:「我在哪?我母親呢?」
那個老跑堂說道:「老闆,你在醫院...你驚嚇過度昏了過去,你母親...你母親她...
」
施鎮元追問道:「我母親怎樣?」
施涫瀾頓了頓,接過話來,說:「她失血過多,沒了...」
施鎮元瞬間淚崩,幾乎是又要昏了過去,但他的眼淚被一個感覺止住,他的腰,他的
腰突然有著異樣的感覺,有些痠痛有些癢,他伸手去掏,像摸到三個腫起來的瘤,他問旁
人:「我這裡怎麼了,你們看看。」但眾人皆搖頭,看上去是什麼也沒有。
白事依舊要操辦,施鎮元這些年是多災多難,如今父母雙亡,擔子只有更重,那一年
的過年除夕,施鎮元聽了老員工的建議,去新祖宮參加祈福團拜,希望接下來的人生能擺
脫那些傷心事,能順遂點。
但誰知那主持祭禮的老道士,會跟他說一句話。
而這句話竟是斷定了他一生。
「你一個孩子,怎麼會有這麼重的殺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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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新年快樂,我又上來跟各位說一次新年快樂了。
新年比較有空,寫了一個新年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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