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罐頭》
每個罐頭提供口味不一的恐懼。
保存腦中,沒有期限。
# 7《飢餓》
那隻圓圓胖胖的藍色機器貓,在我的年代叫做小叮噹,現在改名成哆啦A夢,牠擁有來自
22世紀各式各樣神奇的道具,而這在之中,「如果電話亭」(もしもボックス)絕對是排
名前三的佼佼者。
你只要走進電話亭拿起聽筒,說出你心目中的幻想世界,等待鈴聲響起,電話亭就會創造
出你所希望的世界模樣。
多麼荒謬又夢幻啊。
【第一天】
我叫阿國,今年34歲,是一名單身的貨車司機。
因為34歲,所以我的臉龐有些歲月的風霜,甚至額頭髮線有向上升高的趨勢。因為單身,
所以寂寞空虛覺得冷的我總是會在上下高速公路交流道前的路旁流連,看那一家比一家還
要霓虹清涼的檳榔攤,是不是又有年輕幼齒的新美眉登台,或是又推出了什麼火辣的養眼
服裝。因為是貨車司機,所以剛送完貨的我,正開著漆成草綠色的大貨車,準備從桃園忠
義路接國道1號回台北。
但我的時速不到30公里,因為我發現了極不尋常的事。
只見一路上冷冷清清,商家零零落落,竟然是一家檳榔攤、一位檳榔西施也沒有。
我皺眉,放慢車速看著平日熟悉的街景,這條路我開了上百次,沒有道理會認錯路,更沒
有道理才幾天的時間,整條路的檳榔攤就都收拾得一乾二淨關門大吉,連個鐵皮屋都沒留
下。
看不到熱褲薄紗而心頭煩悶困惑的我索性將貨車停在路旁,走進7-11想喝瓶沙士降降火氣
。
「你好,歡迎光臨。」店員竟然站在門口鞠躬迎接我,整間超商空蕩蕩地沒有其他客人,
而我很快就發現原因,一個詭異莫名的原因。
──7-11裡頭竟然沒有賣食物。
沒有啤酒汽水御飯糰思樂冰麵包綠茶口香糖冰棒茶葉蛋大亨堡關東煮洋芋片泡麵糖果牛奶
果汁巧克力……沒有,除了各式各樣的礦泉水以外,沒有任何可以食用的東西。
偌大但卻沒有食物的7-11裡堆滿了書籍雜誌、衣服帽子、內衣褲、紙尿褲、五金機油、玩
具、佛具、文具、嬰兒用品、情趣用品、手工藝品、3C產品等等千奇百怪,像是一間定位
不明的雜貨店。
滿臉狐疑但也無可奈何的我隨手拿了一瓶罐泉水到櫃台結帳,順口向短捲髮的女店員問道
,「欸,你們店裡真特別阿,怎麼什麼吃的都沒有賣啊?」
「啊?」女店員臉色大變,手中接過的礦泉水碰一聲掉到桌上。
「呃。」我皺眉,她大驚小怪的反應實在莫名其妙,「我是問,你們店裡怎麼沒有賣麵包
啊御飯糰關東煮之類的,萬一客人肚子餓怎麼辦?」
「什麼?你說我們沒有賣什麼?」她想再次確認的聲音竟然該死地在顫抖,眼睛還汪汪地
滿出淚水。
「麵包!御飯糰!關東煮!」我大聲吼道,快受不了這個腦袋有洞的傢伙。
「哇!」她徹底崩潰嚎啕大哭,蹲了下去躲在櫃台旁,一邊哭泣一邊瘋狂的喃喃,「不要
傷害我,拜託,不要傷害我,我只是來打工的……」
「呃,搞什麼阿。」我傻眼,面對神經病我也只能無奈搖搖頭,逕自放了20塊硬幣在桌上
,拿了礦泉水走出超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不過就是運氣很背,進到一家莫名其妙的超商,遇到一位更加
莫名其妙的店員罷了,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不過等到我晚上7點多回到台北,停好貨車,獨自在街上遛達時,我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
。
沒有牛肉麵,沒有飲料店,沒有麥當勞,沒有滷味攤,沒有自助餐,沒有燒烤熱炒生啤酒
,沒有,什麼都沒有。難以置信的我發瘋似地跑了好幾條街,卻是一家賣吃的店都沒有,
我就像走進了平行宇宙裡的詭異城市,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街景,卻被憑空剝奪掉所有提
供飲食的店家。
更讓人崩潰的是,送貨搬運一整天、中午只隨便吃了10顆水餃的我現在肚子餓壞了,而家
裡可是連一碗泡麵都沒有,所以前方不遠處閃爍藍色招牌的全聯是我最後的希望。
但我一走進店裡,就知道希望徹底破滅了。
店裡陳列的商品琳瑯滿目,但卻沒有一樣是可以吃喝的,我看著眼前擺滿櫃子的國中小參
考書崩潰。
「欸,你們這家店那麼大,卻什麼吃的都不賣,這樣對嗎?」我不管櫃台排隊的其他顧客
,逕自粗魯地衝著店員問道。
「啊?我們店裡不賣那種東西。」戴著粗框眼鏡的年輕男店員表情雖然訝異,但依舊冷靜
地回答我。
「那種東西?什麼叫那種東西?」餓肚子的我聽到他這樣無厘頭卻又一副理所當然的回答
,整個籃球火都起來,用力地拍桌吼道,「你們肚子餓不用吃飯是不是啊?奇怪耶你!」
面對我的質問,這頭殼壞去的傢伙竟然拿起桌底下的電話報警,其他顧客們交頭接耳議論
紛紛,而先前在監獄蹲過的我天生對警察過敏,不想惹禍上身只好摸摸鼻子閃人,留下店
裡眾人側目的怪異眼光。
回到家中,我翻箱倒櫃,卻是連一包可樂果也找不到,只好胡亂灌了整瓶礦泉水,抱著咕
嚕叫的肚子入睡。
【第二天】
美好的周休二日早晨,我卻在台北街頭找不到早餐店。
公園裡有老人在打太極拳,公車站有學生在等公車,路旁有上班族在看報紙,但整座城市
就是沒有人在吃早餐。
我站在路口,看著原本最常去的麥當勞,現在卻變成了一座普通的商業大樓,那個大大的
黃色M字就這樣人間蒸發掉──突然一陣涼風吹過,打哆嗦的我此刻才完全清醒過來。
這不是夢,而是恐怖的真實。
我撥了通電話給死黨大頭,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也許能告訴我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阿國喔?這麼早幹嘛啦!」大頭的聲音聽起來是被電話聲挖起床。
「約你出來玩阿!起床啦懶豬!」我笑罵。
「約個頭啦!是要去哪啦?我還想睡耶。」大頭打著哈欠,勉為其難地接受我的邀約。
「先吃早餐再說啦,我肚子快餓死了。」我再自然不過地說。
但電話那頭卻沉默了。
「喂,大頭,有沒有聽到?」我以為是收訊不好。
「阿國,我沒在碰那種東西的。」他的語氣突然嚴肅地正經八百,「是兄弟才跟你說,改
掉這毛病,那會害死你的!」
「喂!」我還想追問清楚,電話卻已經無情地掛斷。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試圖整理我所身處的詭異處境。
首先,我找過不知多少家超商超市,不管哪裡都沒有賣吃的應該是可以確定了,而人們竟
然把吃東西這回事看成犯罪似地,他們不僅不吃東西,還嚴重歧視像我這樣想吃東西的正
常人。
那我該怎麼辦?他們不吃東西看起來似乎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我不停哀叫的肚子可受不了
。
後來我在街上閒晃了一天,當然依舊沒有發現賣吃的店家,越走只是越讓自己消耗體力而
加倍飢餓,天還沒黑我就放棄了,回到家中躺在沙發看電視,體內泉湧的飢餓感不斷地干
擾我的思緒,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但我卻也只能坐視它而一籌莫展。
那晚我做了個夢,許多熟悉的美食在夢裡和我相見歡,我吃得大快朵頤好不開心,但真實
世界卻只有半夜胃抽痛醒來的滿身冷汗。
【第三天】
我很後悔一早起來就打電話回南投老家,跟老媽說我很想念她燉的藥膳排骨,因為電話那
頭的她哭得不成人樣,苦苦哀求希望我浪子回頭,不要去碰那些吃的,要腳踏實地好好做
人。
對啦,我想吃個藥膳排骨就是十惡不赦,我也懶得再多做解釋,直接將手機關機。
我很餓。
我已經超過40小時沒有吃東西了,就算是參加飢餓三十也不是這樣搞的,於是我選擇出門
碰碰運氣,事情也許還沒到萬劫不復的地步。
剛好讓我遇見了他。
一個理平頭的中年男子,看出蹲在學校圍牆外、餓得快抬不起頭的我樣子有異,只見他鬼
鬼祟祟地接近我,試探性地問道。
「餓嗎?」
我聽了差點沒噴淚,總算遇到一個講人話的,我連忙猛點頭,飢餓的口水從舌底不斷湧出
,正想說些什麼表示我的激動。
「跟我走。」他比了個噤聲手勢,四處張望後才壓低聲音對我說。
我跟在他背後約莫兩步的距離,越過斑馬線穿過公園,我們走進老舊住宅區裡人煙稀少的
小巷。
疑神疑鬼的他探頭確認沒有被人跟蹤後,從外套口袋拿出一罐髒兮兮的罐頭。
髒兮兮沒關係,重點它是一個罐頭,是我所熟悉懷念的、配飯下麵的好朋友,黃色外包裝
的肉醬罐頭,在我眼裡,像正在閃閃散發光芒一般。
「3000元。」他伸手,神色緊張的他焦急地跟我要錢。
「3000元?」驚訝的我不自覺地提高音量,這種要求我這輩子還真是沒聽過,一個肉醬罐
頭想跟我收3000元?
面對我的質疑,他雖然皺眉卻也沒再多說,收起罐頭就打算走人。
我後來還是買下了那個罐頭,畢竟物以稀為貴,在這個看似沒有食物的世界裡,就算再多
花十倍的錢也不一定買得到,即便它是一個已經過期3個月的罐頭。
回到家中,我迫不急待地拉開罐頭拉環,肉醬香味瞬間溢了出來,像是將我從惡夢中喚醒
,我貪婪地用湯匙一口口的挖食,肉塊與油脂慢慢滑落我的食道,寸寸地撫慰我空虛的胃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當我還沉浸在食物與飢餓的美妙對抗時,屋外突然傳來急躁而不耐煩的門鈴聲。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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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我是不帶劍
有點久沒動手寫罐頭,請容許我分成上下兩集吧XD
感謝推文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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