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者、自殺者、被殺者】 作者:艾迪生
密室。
我滿身大汗,求饒。
那名追打著我的壯漢始終不放過我,他一拳強而有力揮了過來,我閃避不及胸
口立刻感到一陣痛楚,疼得我倒地呻吟,在這狹小的房間裡,我根本無處可逃,眼
看虎視眈眈的他又準備要多踢我幾腳,我使盡最後一丁點氣力爬到一鋼桌底下喘息
。
我曲著身體,全身四處疼痛著,聽到壯漢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我緊張繼續向前
爬行,看到前方有個老人比我先倒在房間角落,他看似奄奄一息,而下一個就輪到
我了。
我回頭驚慌地看那壯漢猛然掀翻桌子,身材高大的他出手毫不留情,踹得我滿
口鮮血、頭暈目眩的癱軟在地。
接著他一把抓起了我,雙手奮力掐住我的脖子,無法呼吸的我痛不欲生,無論
我四肢怎麼推怎麼打都無法掙脫他,只能仰頭直挺挺地瞪著天花板,兩眼一黑昏厥
過去……
密室。
怎麼回事……
難不成我又回到同一個房間了……
我慢慢睜開眼睛,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不過奇怪的是我脖子上的灼熱感卻始
終沒有消退的跡象,甚至疼痛還越來越加劇,於是我好不容易忍著痛苦仔細凝神一
看,發覺我正前方的牆面是一大片光亮的鏡子,鏡子裡的我高高在上,但底下的雙
腳竟然是懸空的……
我變成鬼了嗎?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一位短髮的婦人倉皇地跑過撞到我的下半身,我身體因
此搖擺晃動,看見她正被另一個年輕女子拿斧頭追殺。
我尋思:「她碰得到我表示我還沒死吧。」
可惜的是我雖沒死恐怕也離死期不遠了,因為下一秒我從鏡子中觀察到我的頸
部繫著一條粗繩,原來本人我正上吊著。
我冒出一身冷汗,趕緊趁斷氣前揮舞著手求援,無奈被勒住的喉嚨啞啞嘶吼發
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她們兩人在我身邊上演逃殺的戲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無助的我向上握住繩子,手已出不了力,很快地我的視線
開始模糊,轉眼間便失去了意識……
密室。
剎那間一切重見光明。
當我緩緩清醒時,原本手中理應緊抓粗繩求生的我,變成如武士般握著一把鋒
利長刀的刀柄。
這簡直太讓人匪夷所思了,我無法分辨出我兩眼是何時闔上或是睜開的,只能
莫名地承受死去、醒來、死去……
然而這新的房間裡,同樣有面牆是鏡子,且此刻我是腳踩實地,脖子也不再痛
了,在我以為事情總算好轉的時候,我的腳尖前,一個小男孩倒在血泊裡,他的脖
子肯定比我之前還痛,因為現在的他身首分離著……
「該不會是……」我驚覺我的長刀上滴著鮮血,我嚇得倒退數步,被某個東西
絆倒跌坐在黑色的沙發椅上。
我丟下了長刀,雙手、上衣沾滿不屬於我的血跡,至於絆倒我的是一位手拿藥
罐的中年男子,口吐白沫的他倒地不起。
我不知所措轉頭看向鏡子內的自己臉色慘白,僅伸出顫抖的手按著額頭接近崩
潰邊緣,我放聲大叫著:「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於是就在我喊到聲嘶力竭的那一瞬間……
這世界又變了。
密室。
我一人,穿著一件像睡衣的大白色衣服。
我坐著的沙發椅顏色從剛剛的黑色轉變為黃色。
房間內相當整潔,沒有任何血漬、屍體、長刀,連我自己上上下下都是乾淨的
。
我很明白我重新到了另一個解釋不了的地方,這一次的感覺像是剛睡醒一樣,
卻想不起是什麼時候入睡,甚至睡了幾回、清醒幾次,我都毫無頭緒。
我起身,提心吊膽的走到一旁的鋼桌邊,在確定此處真的都沒人後,我看見桌
上放了一盤精緻可口的蛋糕並附有刀叉。
在這密室,我難得沒有感到壓力,彎身品嘗了一小塊。
「有點太甜了,可是草莓還不錯。」我心想。
抿著嘴角的奶油,我終於能好好查看這五坪不到的小房間,上面是白色的天花
板有一盞日光燈,底下是白磁磚鋪成的地板,前後左右四面牆有三面是白油漆漆成
的水泥牆,另一個則是和之前相同,一面光亮的超大鏡子牆。
我繼續檢查了一會兒,房間內完全沒有門和機關,也沒紙條或是什麼提示之類
,這下子我真不明白待在這該幹嘛了。
我嘆氣,坐回還算舒適的沙發椅,翹腳躺著休息的我自言自語,欣慰道:「至
少單獨一人,不會有打打殺殺的場景出現了。」
這時我話一說完,耳邊傳來一女子的聲音,她輕聲道:「這可未必唷。」
我當場愣了一下起了雞皮疙瘩,然後身子僵硬地轉過去,確認沙發上的的確確
只有我一人。
沒想到那女子再度出聲,她說:「傻瓜,看鏡子。」
她的聲音好像我有戴上耳機似的,直接近距離在耳朵裡和我交談,我嚇了一大
跳,立刻離沙發遠遠的。
她續說道:「別怕啊,看鏡子。」
這一次,她的聲音就有點距離了。
已經靠在鏡子上的我鬆了一口氣,便按她說的默默地回頭一看,才發現我之前
太專注於這房間,而忽略這大有蹊蹺的詭異鏡子牆。
表面上它所反射的是一個和我這裡一模一樣的房間,有著相同的沙發、鋼桌、
蛋糕,位置也對稱,左右也相反,唯一讓我覺得非常不安的,是這面鏡子裡沒有我
的存在。
「怎麼可能……」我十分訝異,用手觸摸著鏡面,有關於我的光影在鏡裡完全
消失了。
雖然鏡中沒有我,反倒是很明顯地多了一人,把我取而代之的,是她——一位
和我穿同樣白色大衣服的長髮少女。
鏡中世界的她是坐在我剛才坐著的同一個沙發上。
「看老半天你看出個所以然嗎?」那少女起身,她濃眉大眼,長得清新脫俗,
白衣穿在她身上宛如裙子般飄擺。
我搖頭,看著鏡子裡講話的她,聲音卻是從後面空蕩蕩的地方傳來,我問道:
「我們兩人是被關在隔壁房?妳知道怎麼離開嗎?」
「呵呵。」少女摀嘴淡笑朝我走來,走起路來怪裡怪氣的她說道:「你還搞不
清楚嗎?這是你的第幾間房?」
「我、我沒有仔細算過。」我回答。
「那我告訴你好了,其實我們在同一間房呢,而且這是我待的第五間房。」那
少女越走越靠近我,她的聲音也是,但是前者在對面鏡子裡,後者在我身後,使我
不曉得該看鏡子和她交談或者是回頭聆聽她說的。
「妳……妳說同一間房?我們?」我一臉茫然,她的聲音和身影快搞混我了。
「沒錯啊,不信你瞧瞧。」那少女在鏡子中對她右邊的鋼桌伸手微微一推,同
一時間我這房內發出刺耳的尖銳聲,彷彿她有特異功能般,連我這裡的桌子也同時
跟著推動了。
我張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她淘氣地說:「很神奇對吧,我就在這兒說,
你的後面,你透過鏡子找得到我,但碰不到我,聽得到我,又見不到我,呵呵,這
是什麼惡作劇嗎?我也搞不懂,可是我們要想辦法離開這裡才行哦。」
腦袋一片混亂的我,只聽懂她說的最後一句,我支支吾吾地說:「好……聽妳
的,我們一起離開。」
「不、不、不。」少女搖著食指否決我,鏡中的她站得位置已經和這房間的我
重疊了,所以發生一個奇特的現象,她的聲音就變得跟適才坐在沙發上的情況一樣
,感覺直接傳入我的腦中。
此時少女輕盈一躍坐上鋼桌,她說:「每個人離開的方式不同喔,這是我的第
五間房,如果訊息無誤,我已經聽牌了說,不會再回來這了。」
我整理思緒,問道:「不會再回來?妳要去哪裡?還有妳提到的訊息從何而來
?」
「呵,要去外星人的秘密基地吧我猜。」那少女搖著雙腳,一派輕鬆地說:「
訊息大家交換來的啊,一間房最多三個人,也有人說我們可能是來這接受天使賜給
我們贖罪的考驗,是要在不同的房間和不同的人達成相同的條件『五次』,才可以
離開這無盡的迴圈,每個人都有其專屬的條件,大概和你上輩子的所作所為有很大
的關係,成功滿足條件就可以換房換室友,總之要成功五次喔!」
「這樣啊……五次……那假如失敗會怎樣?」我著急問道。
「失敗的話你會把你在失敗的房間內發生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所以囉,記憶
裡只留下成功的過程,你得回想看看,你在之前的房間裡頭,大家在幹嘛,別人做
了什麼,而你又做了那些事,將待過的每間房的共通點抓出來,即是你成功的條件
,這樣知道以後過關五次就很快啦。」那少女搔著臉頰若有所思地說:「像我啊,
腦海中有在不同的四間房待過的記憶了,代表我成功達成條件四次,這房是第五房
最後一次,我被設定的條件很簡單,就是在一間房內,至少有一人擔當『殺人者』
,而第一位『被殺者』必須是我才行,我不能當第二被殺的。」
「殺人者和被殺者……」我嘀咕,心裡思考著:「真是相當奇怪的規則,那我
的條件又是什麼呢?」
「呵,這下子你懂了沒,不可能如你所願沒有打打殺殺,像是現在你就得殺了
我,我才能滿足我的條件離開這裡。」那少女一副從容赴死的神情,讓我感到害怕
。
「嗯……儘管我相信妳說的,可我觸碰不到妳,我要怎麼幫妳完成妳的條件。
」我疑惑道。
「哈,這問題你真問得不錯,幸好我前一次的房間就有人是準備第五次過關,
第五次通常是最有挑戰性的,所以現在第五房的『怪異環境』我有經驗了,來,你
看喔。」那鏡子裡的少女轉身一手把桌上的蛋糕和刀叉拿到她身旁,而理所當然的
,我這邊的刀叉蛋糕也自動往前移動至鋼桌邊緣,她就像個只能藉由鏡子看見的透
明人,而且透明到我們碰不到對方。
接著她小心翼翼舉起刀子,我這的刀子相對應是憑空飛了起來,而她三不五時
地透過鏡子偷瞄著我這裡,還往我接近,眼見刀口慢慢對準我,我退後,那少女突
然一刀砍了下來,割破我的衣袖。
她撫著刀尖,若無其事地將刀子放下,挑眉道:「嘻,這樣你知道如何殺我了
吧。」
我點頭,對她的危險示範還心有餘悸,心想:「看來我和她之間,房內的物品
能共通使用,且影響對方。」
我問道:「原來知道條件後,在不同的房間完成它還要稍微動點腦筋,不過,
妳難道不能一人分飾兩角自我了斷嗎?自己同時當殺人者和被殺者?」
「噗哧!」那少女一聽捧腹笑著,她說:「傻傻的你,那樣我就會失敗了,自
己殺自己是歸類為第三種角色叫『自殺者』。」
「啊!也對,這行為是自殺啊……」恍然大悟的我苦笑。
那少女手指敲著鋼桌吸引我注意,她說道:「如今我講解完啦,作為回報,你
趕快拿刀子了結我吧,我第五次了,不想再回到這無趣的房間了。」
「好。」我允諾。
那少女面帶笑容親手將銳利的刀子挪到我手邊。
我沒接過它,臉色凝重,說道:「我可以為妳扮演『殺人者』,但是我還有個
問題……我殺了妳,那我怎麼辦?若不符合我的條件我失敗了,照妳說的,我將會
記不得妳告訴我的所有資訊,這對我來說太沒有保障了。」
「哈,你腦筋也轉很快嘛!」那少女兩手輕輕一撥將長髮撥到肩後,很隨興地
拿著蛋糕和刀叉回到沙發椅上,提議道:「那好,給你一段時間,我吃個蛋糕,你
順便說說看你殘存的記憶,我們來研究研究你的條件是什麼,反正你不殺我,我也
可以用手裡的刀,當自殺者失敗到下個房間重新開始第五房,這樣失去這房記憶的
你就重回迷惘之中囉。」
我慢步沉思,認為她講得沒錯,先和她這有經驗的人討論出我成功的條件才是
上策。
我倚靠牆角在地上坐下,說道:「其實我的記憶非常的模糊,我好像有在一個
房間殺過一位小男孩,用武士刀……斬首他。」
「很好啊,呵,我不是說殺人好,是說跟我條件很合,你是殺人者,製造一個
被殺者,房間有別的傢伙嗎?」那少女悠哉地吃了兩口蛋糕。
「還、還有一個男的,他吞藥自殺的樣子。」我閉上雙眼努力回想。
「OK,加一名自殺者,有趣呢,三種角色都有了,還有其他房的記憶嗎?」那
少女說道。
「嗯。」我眉頭深鎖,想起那苦痛的回憶,顫聲道:「有另一間房,一男子,
身形高大,我在地板爬……一直爬,他攻擊我、勒死我。」
「你也可以當被殺者唷,怪怪,然後?就你們兩人?」少女困惑道。
「不,印象中還有一個老人趴在地上先死了,我不知道他怎死的。」我回答。
「了解,第三個哩、第三個哩,還有沒有第三個房?」那少女催促著,似乎慢
慢對我的條件感興趣了。
「有、有的。」我額頭冒出冷汗,說道:「脖子很痛、很燙,畫面好亂,我隱
約看見一個女人在殺另一個女的……」
「兩女,殺人者、被殺者,那你脖子是中刀了嗎?」少女說。
我搖頭,張開雙眼答道:「當時的我上吊了,我是自殺者。」
「又是三種類型都有,不尋常呢……我想想。」那少女表情專注。
我不免好奇道:「嗯?妳不問我還有沒有下一間房的記憶嗎?」
「噗,你看起來經驗並不豐富,不像是找出規則到達第五間房的人,肯定只僥
倖成功過剛才說的三間,別懷疑,這是你的第四間房,看你連回想那些事都很困難
了,應該過去失敗過無數次,讓保留下來的成功記憶都模糊了呢,呵,你遇到我真
的算你運氣很好喔。」少女得意地用刀叉戳著蛋糕再吃一口。
被她看輕的我不悅地說:「也許我成功比妳多次,這是第六間。」
「好笑,那你就是神了,沒人見過有五間房以上回憶的人,通過第五間就結束
了,所以你不要再說蠢話干擾我思考……」那少女說著說著語氣從煩躁漸漸轉為驚
恐,突然間她瞪著我驚呼道:「我的天啊,你不會真的是神吧!」
我皺眉看著鏡子問她:「妳這是在反諷我嗎?」
「人家沒那麼無聊,我是認真的。」少女隨即把手上的東西丟在沙發上,她快
步走近我說:「我想一想發現到你的條件太特殊了你知道嗎?通常每個人都是扮演
一個角色,殺人者、自殺者或被殺者,然後頂多因人而異附帶個小條件之類的,比
如這位殺人者要殺兩個人才算成功,那位殺人者是不能殺到自殺者……等,但是,
你太特別了,根據我的推測,你三種角色都能當,並且你成功的房間裡,那三種角
色的人也都要有耶。」
「意思是說,我要成功完成我的條件,必須房裡要有殺人者、被殺者、自殺者
,且我都可以補位?」我問道:「這……條件是很難辦到的類型嗎?」
「不好說耶,因狀況而異,我說過一間房最多三人,像現在兩人要怎麼辦?但
是聽說要出現你這種條件的人機率極低,是成神的試煉,所以你來到這以前一定不
是什麼尋常人,然後被刻意流放在這不知失敗多少次,來來回回了多少房間……」
那少女眼神同情地望著我。
我困惑道:「成神的試煉?流放?這有點誇張了,我單純是個普通人而已。」
「誰曉得呢?我是聽來的,或許等你通過第五個房間就明白怎樣作為神了。」
那少女說完也學我在角落坐下。
「是嗎?感覺妳收集到的情報很多。」我笑道。
「嗯,因為我的第一間房就有人跟我講解這些了,如同你現在遇到我一樣。」
那少女口氣變得凝重,透過鏡子與我肩靠著肩交談著。
「那妳比起我來算很幸運了。」我說。
「一點也沒有好嗎。」她反駁,安靜好一陣子才忽然語帶哽咽說道:「常常我
會很恨自己為何是個被殺者。」
「為什麼?妳第一間房的人殺了妳,讓妳成功保存住他告訴妳的經驗不好嗎?
」我不解問道。
「你錯了,我在我的第一間房表示沒有任何之前的記憶,根本判斷不了自己是
什麼角色要怎麼成功達到條件?那人說了那麼多,就是想利用我、要求我做一些噁
心的事、他、他傷害我好久好久……」那少女聽來受了不少委屈,她講到一半便忍
不住嚎啕大哭,使我也感傷起來。
「我懂了,如果她不是被殺者,沒湊巧完成條件就不會記得那些不好的事情。
」我心想,很心疼那少女,我安慰道:「時間會沖淡心裡的創傷,至少,我相信妳
後來也幫助很多像我這樣對這裡一無所知的人,等妳離開這後會有很大的福報的。
」
「嗯……」那少女哭哭啼啼地說:「可是……我跟你說……實際上我只幫助過
你耶……我是不是糟糕了?」
「還好,不糟糕……」我開玩笑道:「妳還可以吃蛋糕的。」
豈料,我一講完,這笑話爛到我們兩人都不免笑了。
「那倒是真的,其實蛋糕甜甜的好好吃,可惜少半顆草莓被你吃了。」少女破
涕為笑,聽著她的笑聲,我也感到十分開心。
隨後我們邊吃蛋糕邊渡過了一段很愉悅的聊天時光,但是兩人心中都清楚知道
,一起相處越久就越是折磨,因為同一間房的人總有分開的時候,在這裡是會渴會
餓的,只有換到下一間房才會讓身體重新回到最初最健康的狀態。
而換房的辦法,就是個人條件的達成或失敗,兩者有留不留得下記憶的差別。
於是我們終究走到了那一步。
那少女說道:「殺了我吧,這樣我會記住你。」
「那我呢?」我不捨地看著她,嘆氣道:「唉,妳走了,剩我一人會很無聊。
」
「呵,那你就自殺啊,不然能怎麼辦呢?兩個人完成不了你的條件的。」那少
女盤腿和我面對面坐著,我們之間隔了一片鏡面。
「自殺啊……嗯?對了!」突然間因為她的話我腦中靈光一閃,興高采烈地說
:「我想到方法了,要是我殺了妳成了殺人者,接著我再自殺,那我不就同時是殺
人者和自殺者,再加上被我殺的妳是被殺者,三者都有,我也可以完成我的條件了
!」
「哦……好像是耶,雖然以你之前的記憶我不確定你能不能一口氣扮演兩種角
色,可是可以嘗試看看,反正也沒退路了。」那少女嘴角上揚,遞刀給我,她說:
「既然如此,準備好下手了嗎?」
我吞嚥,心情緊張,見鏡中的她手指輕扶著刀尖,指引著握住刀柄的我喬好刀
鋒的位置。
她神情淡定,說道:「你往回一割,我就能離開了。」
我點頭,在下手前詢問道:「我的最後一個問題,即使明知沒有人有在房間外
的記憶,但我仍是想知道我殺死的這個女孩,有沒有名字,我該怎麼稱呼她?」
少女的那雙大眼睛凝視著我,她說:「我的第三間房,是我待最久的房間,有
和兩個好姊妹相互玩耍和取名……河野侑奈,我的名字。」
「好,再見了,侑奈。」我難過道。
「謝謝你,先生。」她輕聲說。
語畢,我便刀子一劃,那鏡子內的景象是立刻鮮血四濺,鏡面染上一大片血紅
,而我這除了聽到血液噴灑出的聲音外,其餘什麼也沒發生。
我痴痴地看著鏡裡倒臥在血泊中的侑奈,她的長髮也披散在血海裡,而耳裡已
經習慣聽著她聲音的我,心中頓時產生無限的空虛。
我心想:「好了,換我了。」
我起身回沙發坐著,握緊刀子後兩眼一閉,毫不猶豫地朝自己頸部刺了進去…
…
密室。
新的房間。
紅色的沙發上我一人坐著仰望天花板發愣。
「侑奈……」我碎念,記得她的名字,尋思:「我成功了,這裡是我的第五間
房。」
我緩緩低頭看向鏡子,鏡子中有了我的存在。
我兩手插腰,起來環顧四周,這是一個看似很正常的房間,鏡內鏡外只有我一
人,我喊話,除了自己的回音外也沒有別人答話,但仔細查看後,還是有個不合理
的地方。
鏡子裡的鋼桌上有把手槍,我這邊則沒有。
「有意思。」我心想,試圖在桌上摸索看能不能碰到鏡子內的槍。
嘎嘎……它移動了,雖然我手沒感覺觸摸到它,但是果然可以影響它。
「那這樣的話呢。」我靈機一動,將整張桌子挪去鏡子旁,讓桌上的槍靠鏡面
近點,我比較好控制它。
於是我專注看著鏡子內的手槍,兩手在桌上盲抓著,直到鏡子中的我不偏不倚
握起那把槍後,這邊的我便當然是裝著拿槍的姿勢,把槍舉高,這時就演變成鏡中
的我是持槍的,而鏡外的我是空著手比動作耍帥。
「殺人者、自殺者、被殺者,現在就我一個,要怎麼弄才有辦法完成?」我心
想,握著槍來回走動思考。
「我有槍,可以殺人,不過沒人可殺。」
「不對,我有人可殺,我自己可殺。」
「這不可能成功啊,殺自己是自殺。」
「好,大不了就自殺去下一房,也許重開新房成功機會會大點。」
良久,我百思不得其解,當心中慢慢地萌生放棄的念頭時,我默默地右手一彎
,把槍口對準了我的太陽穴。
我看著鏡中準備好赴死的自己,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這畫面彷彿似曾相似。
我因而有了不好的想法,心想:「難不成在這間房和侑奈的那間房之間,其實
我還經歷過許多遍失敗的房間?會不會每一次都像現在一樣重蹈覆轍呢?」
我皺眉,想到十分心煩意亂,忍不住發洩道:「這是什麼成神的試煉啊,就讓
我離開去找她不好嗎……」
身心俱疲的我跪了下來、放下了槍,聽著房內一字一句迴盪著我的怒吼聲,我
有感而發,又喊了一次,才瞬間恍然大悟,對鏡子問著自己:「現在要做什麼?」
「現在要做什麼?」耳邊傳來回音。
「要想辦法結束第五房。」我說。
「要想辦法結束第五房。」
「你想到辦法了嗎?」我續問。
「你想到辦法了嗎?」
我點頭,鏡子內的我亦然。
我起身,再度拿起手槍,儘管這一次也是自殺,但是鏡子外的我假裝持槍的右
手不再彎曲,是往前伸直的。
以至於……
我被鏡中真正持槍的自己所瞄準。
這是個詭譎的情形,我和對面的我對峙著,不過我相信這絕對是達成我條件的
辦法。
我便做了個實驗,輕咬下唇,唇角溢血,兩邊都是。
我冷冷地看著鏡裡的自己說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殺了我,殺人者與
被殺者,我流血,你流血,我死,你也會死。」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回音。
「沒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死,你等於自殺,就同時存在著殺人者、自
殺者與被殺者。」說至此,我豁然開朗,淡笑道:「三個角色都存在於我,『三位
一體』,我就是神了……」
於是,我心已無懸念,二話不說,食指一按扣下了板機。
砰!耳邊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聲音,鏡中持槍的我轉眼間
支離破碎散落一地,整面鏡牆隨即垮下一半。
「我沒中彈?」我心想,稍微因槍聲受到驚嚇的我全身竟安然無恙。
而房內日光燈閃爍,眼見周圍揚起塵囂,在崩塌的牆後,數道柔和的光芒照入
這房間裡,甚至隱約聽見了外頭的蟲鳴鳥叫聲。
久未見過自然光的我瞇著雙眼用手遮著微光,凝神往外一望,外面世界的景色
讓我深感不可思議,我驚呼、讚嘆它們的美麗,我為此響往,便垂頭跨過一堆碎鏡
片,緩步走出密室外……
來到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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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走在房間的是,搞得分不辨現實的累,是種愉悅的燃燒意識,只期待讓配角
抽離了,好好鏡空什麼能看見的,也許決定忘了不想走回去,便不記得不知道的
我,最後一個人拉著一個……回音,也看不清了。」 -- 艾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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