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我的故事,而這故事始於爺爺的一個精美的木盒。
爺爺說,盒子中的那半塊餅很珍貴。
因為,在長春圍城戰中,他把一塊餅分給同袍謝慶良,這是兩人僅有的食物,而這座曾經
繁榮的城市,正在被圍困。但謝慶良沒有收下,他告訴爺爺,你的後世憑這塊餅來投靠我
,我一定會照顧他。
半塊餅的故事我從國小開始聽爺爺講,稍長後覺得這故事有些既視感,直到大伯說,爺爺
是被一部電影刺激到,加上有些癡呆,才開始講這個故事的。
直到我在電影台看了九品芝麻官,我才知道這段故事的起源。
在爺爺確診阿茲海默的那幾年,他幾乎形影不離的抱著那個帶著金鎖的小木箱,他說,在
那之中是他最珍貴的寶物,是那半塊餅。
「誠翰、誠銘,等我走後,你們一定要做好準備,那半塊餅,是我們李家的救命稻草,當
一切無法挽回之際,去找謝慶良,他會照顧你們的,我這為父的年輕時造了不少孽,只有
慶良會好好待我的後人,切記切記!允賢乖孫,要聽伯伯跟爸爸的話,如果他們跟我一起
走了,拿餅,慶良可以救你,知道嗎?」
爺爺看著我這個孫子,談起爸爸與伯父如果早死,要拿那塊餅自救。
伯父與爸爸疼惜的看著父親,而當時就讀國中的我只是覺得,爺爺講話好奇怪喔。
直到我知道何謂阿茲海默,我才能理解爸爸他們的無奈。
爺爺作為一代鴻儒,是某國立大學在台復校第一屆的教授,如今淪為胡言亂語的失智老人
,更是體現歲月的殘酷與人類的脆弱。他費盡心血將兩兄弟拉拔長大,在經濟起飛的奇蹟
年代將兩個留著鼻涕的屁孩培育成才,當哥哥成為立法委員,而弟弟繼承衣缽成為大學教
授,作為父親與祖父,他本該看著兩個兒子在政界與學術界發光發熱,而自己則帶著驕傲
與滿足含飴弄孫,豈料他卻不敵歲月與退化,如今連一句合邏輯的言語都說不出。
爺爺五年後過世了,那時我只是個大學生,只能在家人的引領下學習接受生離死別。
告別式後一個月,伯父當街遭到槍殺,身中三十餘槍當場死亡。
伯父死後一天,伯母一家全因貪汙被捕,身敗名裂。
再過三日,我的父母因虛擬貨幣投資失利,於車內燒炭輕生,所幸發現及時,但他們至今
仍陷入昏迷,不知有無甦醒的一天。
不到兩個月,在爺爺過世後,我被迫自己學習何謂家破人亡。
父母的債主很快將我從市區的房子中趕出去,我只好落魄的回到市郊,爺爺的老房子。
那時候,我也不想活了。
於是,我買了一綑麻繩,打算在我的家鄉告別這個世界。
我在客廳將繩子掛上,將椅子踢開,隨後在一陣窒息中眼前一黑。
當我眼前又看到光亮時,前方有兩個人影。
是天使嗎?還是黑白無常?
「這小畜生已經快死了,我們先收了他再去醫院割他老爸,我們就可以回去覆命了。」
其中一個人影緩緩的開口說道,而另一個則是呵呵笑,附和道:
「那姓李的老畜生,要不是給那背骨仔救,哪來得及生出這些小畜生?嘿嘿嘿,這上吊的
小畜生還在踢腿呢,等一下等一下,鄭家村的冤魂可是期待了好多年啊。」
「哈哈哈哈老畜生當初殺人可痛快了,沒料到今天吧,兒子們成了蜂窩與廢人,實在罪有
應得啊。等會兒好好折磨小畜生的靈魂吧。」
「我們兩這次隨便修改一下文字就讓哥哥成為害黑幫虧錢的元凶,再讓弟弟投資的虛擬貨
幣虧爆,真的是職業生涯顛峰啊。」
「笑死,難怪人類這種低等動物到現在都還以為我們只是傳說,還給我們寫一堆有的沒的
無聊故事,叫我們黑白無常,呵呵,低等動物的語言怎麼能表達出我們是什麼呢?」
恍惚中,我似乎越來越看清楚這兩個人影。
那是兩個很難被稱呼為人的東西,第一個身穿黑色鎧甲與面罩,面部孔洞中飄逸出非人的
綠色光芒,那巨大的身型讓人望而生畏,身上的黑甲佈滿尖刺。而另一個身影則是渾身發
青潰爛,臃腫的身型彷彿隨時都會爆開,身軀上長滿令人作嘔的膿包,不斷滲透出散發綠
色微光的黏液。
那兩個東西想對我做什麼?
來不及思考,突然的喀拉一聲,再來是趴擦一聲,我跌落在地,意識突然回歸。
我還沒死,繩子斷了。
在斷繩一旁,是那個爺爺的寶貝盒子,似乎剛才掉落在地。
我掙扎著爬過去,看到跌落的盒子上頭的鎖因為撞擊而彈開,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盒子裡面
,我強忍著肺部缺氧炸裂般痛,以及險些被勒斷的氣管,撿起盒子一探究竟。
裏頭,是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還有半塊毫無腐爛的餅。
那張照片,是兩個內戰時期國軍士兵的合照,其中一位,很明顯是年輕時的爺爺,他穿著
軍裝,揹著步槍,立正著看鏡頭,雄赳赳氣昂昂的軍人風範,即使隔著歲月都能有所感受
,而另一人雖然也是相同姿勢,但那俊美的臉龐,隱隱透漏一股邪魅的氣息。
這個人,就是謝慶良嗎?
由於缺氧與痛苦,我發抖的手打翻了盒子,讓我看到那半塊餅之中,隱約插著一塊金屬片
,我將其拿出,看著刻著上頭的字,艱難的閱讀著。
「當你看到這段話,代表我李應龍已經死了。如果你是我李家的後代,不論你是誠翰還是
誠銘,還是他們的孩子,你應該也離死不遠了。我當年在長春造了孽,我殺了無辜的人,
欺騙了死亡,現在我感受到自己的記憶力與神智在衰退,當我閉上眼,我看到了那座塔,
還有追魂奪魄二使,穿盔甲與腐爛的怪物。他們要來抓我了,在他們抓到你以前,帶餅和
這封信,趕到台中市XX區OO路88號,去找慶良,我們曾經一起欺騙死亡,他或許還有辦
法。」
金屬片的背面,更隱約的刻著幾個字「不要相信寫在紙上、打在電腦裡的,只有金屬上的
文字可以相信。那些東西聽得到你說話。」
我寧願相信爺爺只是九品芝麻官看多了,也不願去試著理解這些太過詭異的文字。
我寧願相信那兩個身影是我瀕死的幻覺,也不願去相信那是追殺爺爺多年的魔物。
我寧願相信自己剛才沒死只因為運氣好,也不願去臆測我倖存與這個盒子的關聯。
但我願意拿這塊餅去求助這位謝慶良,如果他還活著,他或許願意借我一點錢。
但如果爺爺講的是真的,代表爺爺曾經在中國大陸經歷不為人知的秘密,而謝慶良曾經在
爺爺瀕死的時候,幫助他倖存下來,而這塊餅,或許是他們共同經歷的信物。如果謝慶良
曾經幫助爺爺躲過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或許他也能拯救我,更重要的是,拯救爸媽。
念及此處,我拿著所剩不多的錢,搭上了前往台中的高鐵。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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