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5 自殺殺人之章
1、死亡公路
桃園龜山，台一線萬壽路段。
凌晨1點多，昏黃的路燈空曠了夜色，剛下班的王耀漢努力睜著疲勞雙眼，開車行駛在沒
有幾輛車的公路上。
車上音響播放著試圖提振精神的搖滾樂曲，讓車內交錯擁擠著熱鬧與寂寥。
路燈與車道線的反光不斷反覆重疊，王耀漢的視線漸漸成了一條模糊的直線，帶著他疲倦
而機械地向前行進。
突然一道白色墜進他的視線。
一剎那的動態視覺是這麼約略地告訴他：一個白衣長髮女子，莫名其妙地從天空縱跳而下
，倒在他的車前。
他連煞車的反應都辦不到，四個車輪凸隆的起伏，噗滋的輾碎聲響，轟雷似的震驚讓他失
神在後照鏡兩道暗紅的血痕裡，車子則是無動於衷地繼續向前。
—那是什麼？我撞死人了嗎？怎麼會有人從空中掉下來？這不是我的錯吧？我根本來不及
煞車啊！我這樣跑了算不算肇事逃逸啊？後面那台白色車子是不是記下我的車牌了？它的
行車紀錄器拍得到我嗎？我是不是該停車回頭看看？但是都已經離開那麼遠了……
「碰啪！」
一個物體由下而上驟然爬上、撞擊在他眼前的車窗。
他睜大眼，玻璃外的「它」也睜大眼瞪著他。
除了依稀可辨的頭顱面孔之外，那是一團破碎歪裂的靡爛血肉。
「它」張大嘴，對著他痛苦掙扎地拉開血肉模糊的變態笑臉。
腥紅面前，他已經沒有視線可言。
「啊……！！！」
瞬間膨脹的恐懼讓他無法抑制地踩下分不清油門或者煞車的踏板。
車身失速旋轉，劇烈的移動中他聽到了另外一個巨大的喇叭與煞車聲響。
然後，碰撞。
巨大的衝力將他一口吞進了無意識的黑暗之中。
王爸爸坐在病房外冰冷的塑膠座椅等待，灰白的兩鬢稀疏在憔悴的面容。
經過一個多禮拜的治療，王耀漢的生命現象已經趨於穩定，甚至昨天還轉進了普通病房，
但他卻沒有再醒來過。
除了穩定平順的呼吸之外，他沒有再睜開眼或動一動手指。
醫生說，王耀漢有可能明天就醒來，有可能要再多等幾天，也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了
。
他躺在病床上，寧靜地就像一株沉默的植物。
王爸爸無法接受兒子的未來就這樣種植在病床上，於是他尋找了所有可能的方法，科學或
者非科學的，理性或者荒謬的，他都盡力地去嘗試。
腳步聲從白色走廊的另一頭傳來。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走向他，她手上拿著報紙，身上穿著一套黑色Adidas的連身運動服，
清新姣好的面容稚氣未脫，看起來就像個綁著可愛馬尾的高中女孩。
「萬壽路離奇車禍，前方無車駕駛卻突然緊急煞車，造成後方卡車追撞，駕駛頭顱出血多
處骨折，送往林口長庚醫院急救當中。」女孩邊走路邊讀著手裡的過期報紙，微微蹙起了
柔眉。
「王先生？」她在王爸爸面前停下腳步。
王爸爸疑惑地點了點頭。
「301？你兒子在這間病房？」女孩問道。
王爸爸又點了點頭。
「好。」女孩開門走了進去。
「等等！妳是誰？呂仙姑呢？」王爸爸急忙追問。
「我就是呂琦呂仙姑啊！」女孩嘴角一揚。
王耀漢蹲坐在病房的陰暗角落，遠遠地避開陽光。
呂琦彎下腰，看著他灰暗模糊的臉龐。
「你為什麼不回去？」
王耀漢沉默地搖了搖頭。
「你要離開了嗎？」
王耀漢依舊沉默地搖了搖頭。
「難道你要這樣一直下去嗎？」
王耀漢沒有回應，只是似乎感到畏懼而更蜷縮了些身體。
「你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
呂琦站直了身子，靈動的眼睛看著他。
他終於是緩緩點了點頭，彷彿哭泣似地顫抖。
「別擔心，我會處理。」
呂琦留下的這句話同時送給了蜷縮在角落的王耀漢以及呆站在一旁看傻眼的王爸爸。
馬尾舞動，她轉身走了出去。
滴答點滴，躺在病床上的王耀漢則依舊是沉默地一動也不動。
凌晨1點多，空曠寂寥的萬壽路段，王耀漢車禍的事發地點。
根據呂琦google來的資料，萬壽路因為穿越山區，彎道多，坡度陡，被列為全台十大危險
路段之一，車下冤魂抓交替的傳聞不脛而走，而前些年由當地村民舉行公開路祭之後，近
年只發生過零星車禍，村民相信冤魂已經被鎮住。
但充其量也就只是相信而已，鬼神之事終非常人可斷言，或許王耀漢發生的離奇車禍，就
是一齣蜿蜒悲劇的序幕。
呂琦開著黃色的小轎車，副駕駛座上安放一根青綠竹棍，竹棍上痕刻斑斑，不難看出歷史
年代的久遠。
昏黃路燈，迷濛夜色，一路上幾乎沒有其他的車輛，深夜時分路口的紅綠燈紛紛轉成了閃
紅，在半空鮮明地閃爍著。
呂琦喝著超商買來的罐裝咖啡，靈動的眼睛往車窗外四處張望，但卻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於是她方向盤打左，回頭再重走一次萬壽路。
第二次，仍然一路無事。
呂琦嘟起嘴，將已經空的咖啡罐放在排檔旁，前方路口她又再次調頭。
第三次車行在萬壽路上，路燈昏黃依舊。
她保持時速60km左右的車速，不急不徐地行駛在這條寧靜卻傳聞紛擾的公路上。
她的柔眉一挑，發現了自己右前方的機車。
車上的時鐘顯示深夜2點11分，這一段公路上空曠地只有她們這兩台車與機車。
她稍微踏下油門，加快車速接近那台機車，從車窗看清楚那是一個戴著半罩式安全帽，穿
著綠色上衣的的女騎士，紛亂的頭髮沿著風向後飄逸。
她再次加重油門，試圖追上這台機車。
但她們之間卻始終差著一個車身的距離。
呂琦皺眉，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方向盤，眼睛緊盯著右前方機車的車尾燈。
70km…80km…90km…100km…110km……
儀錶板的車速不斷上揚，引擎聲向外劃出了獵獵風聲，但她們之間仍然平穩地相差一個車
身的距離。
發現異常的呂琦坐直身子，輕輕抿了抿嘴，專注在女騎士越來越快的背影。
前方路口突然亮起了紅燈。
呂琦依舊專注在女騎士的身上。
沒想到女騎士竟然乖乖遵守交通規則在路口停了下來，於是呂琦猛然踩下了煞車，急停在
女騎士的車旁。
她轉頭，想看清楚女騎士的面容，卻視線模糊地只能看到女騎士鼻子以下的咧嘴冷笑。
那是輕蔑漠然的、暴露危險的、讓人心底發毛的陰惻冷笑。
一個思緒隨著這個笑容無預警地插進呂琦的劇烈心跳。
—剛剛走了兩趟的萬壽路，深夜時分路口的紅綠燈早都已經轉成閃紅燈了，怎麼會突然出
現這個突兀的紅燈？
她瞭解：一旦意識清楚，幻覺的撕裂就宛如排山倒海。
呂琦咬了咬牙，握著方向盤的溫熱手心滲出汗水。
巨大而刺耳的喇叭聲從視覺的死角爆炸，呂琦發現自己的車子停在對向車道上，眼前一輛
高速行駛的砂石車鳴著喇叭急駛過來，煞車聲響尖銳地控制不了緊接而來的撞擊。
呂琦沒有閉上眼，下意識地伸手握緊了副駕駛座上的青綠竹棍，但身體卻忍不住恐懼的顫
動。
車窗外是一個正失控飛向她的瘋狂地獄。
將在人類的反應時間之外，地獄瞬臨。
但她卻先聞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濃烈的，狂野的，無邊無際的焦味。
然後她的眼瞳成了一片焰紅。
絢爛的，灼熱的火焰，火紅是撞擊瞬間唯一的顏色。
無聲的熊熊從燦爛到止息，她眼前的瘋狂嘈雜全都屈服烈焰安靜了下來。
灰煙如大霧揚起，揮散去兩台車之間，一個男子長身站立的安全距離。
靂月壓在砂石車車頭上的右手還有餘火在燃燒。
過度震驚的砂石車司機癱坐在駕駛座上喃喃自語，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荒謬。
呂琦則是快速拿著青綠竹棍下車，沒有多理會靂月，自顧急急忙忙地張望搜尋綠衣女騎士
的身影。
「喏！」
靂月輕拍了她的肩膀，指著反方向的下一個路口，遠遠的半空閃起一陣爆烈火花。
「啊…！！！」
分不清男女聲的哀嚎傳來，悽悽飄盪在深夜無車的公路。
呂琦卻突然身影一晃，急急趕向那團火花。
火花散去，只見她揮舞著青綠竹棍，一道藍色氣體似的光暈從餘燼中被吸進了竹棍內。
「差一點你就回不了家了！」呂琦微笑，臉上表情完全看不出剛剛才從鬼門關繞過一圈的
模樣。
「那是誰的魂魄？」靂月問道。
「是上個受害者王耀漢的，他現在在住院，只剩下一條生魂。我是來幫他找回覺魂與靈魂
的。」呂琦邊將竹棍纏上紅線邊回答，「喔，對了！」
她燦爛一笑，拍了拍靂月的肩膀：「剛剛謝啦！」
昏黃的路燈下，四隻眼睛的交會，靂月看見她通紅可愛的臉龐，竟然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心裡空空地像是有股暖流滑過。
呂琦看著靂月的傻樣忍不住好笑，揮了揮手：「好，那我先回醫院囉！掰掰！」說完轉身
就往車上走去。
「等…等一下！」靂月回過神來喊道，「剛剛被超生的傢伙叫地縛鬼，是聚合了這個路段
死於車禍的冤魂而成的惡鬼，力量不容小覷。」
「喔？」呂琦停下了腳步。
「妳被『啟蒙』過吧？」靂月問道，「但是看起來能力還在發展中，以後如果再遇到這樣
的惡鬼，自己要多小心。」
「嘻…」呂琦低下了頭笑笑，微微的撇嘴帶著倔強，「多謝關心囉！其實你想說我很弱可
以直接講沒關係，哈哈！」
「這…」靂月不禁語塞。
「我有聽過你喔！」呂琦的臉上依舊是俏皮的笑容，「天才刑鬼師靂月對不對？你很有名
耶！」
靂月苦笑點了點頭。
「我叫呂琦，你會記得這個名字的。」呂琦微笑，馬尾輕輕舞動著，「因為我一定會成為
偉大的刑鬼師！噗！雖然現在還很菜啦…哈哈。」
「喏！」靂月的右手輕揮，一張黑色紙片螺旋式地飛到了呂琦手中。
「這是我的名片。」靂月爽朗地微笑，「有事找我。」
「好！那掰掰囉！」呂琦也漾起微笑，將名片收好，上車。
「掰掰。」靂月向她揮手。
她未來會不會成為偉大的刑鬼師他並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呂琦這個名字已經深刻
地走進了自己的生命裡。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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