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直跟到了大路盡頭,才發現男人進入的府邸異常華麗,門上高高懸著一塊牌匾
,金色楷書端正地寫著何府兩字。
這裡,墨淵並不陌生,正是先前他來借金錠的那個何府。而墨淵與白靈為了等皋蘭方
便,索性都隱去身形,還將客棧的房間退了,整天就住在那個男人的家裡。
據他們觀察,這座府宅並沒有什麼問題,除了那日矮胖的男人從刑場染著鮮血走回家
,多少看來有些恍惚外,直至現下已過三天,不僅沒有感應到什麼冤魂,更沒發現屋子裡
有那裡不對。不過經過這三日的觀察,他們都發現了,原來那名矮胖的男人正是這個何府
的主人,大家管他叫何老爺。
墨淵看不出這個何老爺具體應該是多少歲數,但卻常看他出入妓院,或者從妓院裡帶
回幾個年齡幾乎都可以當他女兒的少女,恣意凌辱,又或者乾脆當眾調戲起長工們的妻小
,那嘴臉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幾天下來,白靈許多次都是受不了索性自個兒離開街上晃晃,等心裡那股噁心感消退
才回來。
好在對於白靈這一行為,墨淵還是很包容的給予支持,自願留守令人作噁的現場,並
保證如果見到什麼有幫助的線索,第一時間通知白靈。
就在兩人以為第四天的也會如往常一般平靜的過去,白靈甚至還起了要換個方式查探
的念頭。
夜裡,月亮被濃重的烏雲遮蔽,何府上下的燈火就在烏雲完全遮蔽月光那一瞬起,一
盞盞地全數熄滅了。
白靈隨即聞到一種近乎腐爛的臭味,上上下下浸透了這間屋子的每個地方,漆黑一片
的夜空下,一團腥紅的血霧朝著這座大宅的中央聚集,霧氣越來越濃,隨之像是結成塊般
,在大宅的院子中凝聚成一張臉,那張臉的五官扭曲猙獰,張著大大的嘴,喊著一連串不
成調的淒厲悲鳴。
「就是他了!」一直與白靈蟄伏在房樑上的墨淵失聲叫道。
「他是那個陳宇君?」白靈此刻卻顯得有些遲疑。
「這是血魂,背負極重的冤屈死後魂魄不散,藉著吸收周圍的怨氣重新凝聚成的東西
,他已經不是人了。」墨淵說著,一面自房樑上跳下,快步朝著那團血霧而去。
白靈看看那張在血霧中央凝聚而成的臉孔,怎麼看怎令人毛骨悚然,又看到墨淵快如
疾風的動作,愣了半晌,最終還是跟上了腳步,慢慢往人臉靠近。
血霧中的人似是能感覺到他們,臉孔浮在空中卻做了一個轉頭的動作,看來有著眼睛
的那面臉直直的對上墨淵,「你是誰?為什麼在這?是要來破壞我的好事?」
墨淵知道眼前這傢伙也不是好惹的,雖然打起來多半還是有幾百年道行的自己會贏,
可是這下就跟這傢伙糾纏上了,能凝聚成血魂的魂魄在大仇得報前是不會散的,也就是說
無論墨淵可以打散他多少次,時間一到,血魂又會重新凝聚起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墨淵眼看跟這種東西糾纏上是沒有好處的,而欺負一個凡人對他來
說可是輕而易舉的很,所以當下他便做了這樣的決定。
「我是來幫你的。」墨淵對血魂這麼說。
白靈看他站的離那個噁心的臉孔這麼近,還神色自若地說話,好像連空氣中濃厚的腐
臭味也沒聞到一般,著實有些佩服。
血霧中的人發出嘶啞卻尖銳的聲音說:「為什麼要幫我?你們是誰?」
「你還記得臨關鎮,我與你要了一朵枯萎的蘭花嗎?」
那張臉做出一個思考的樣子,縱然看不是很出來,但停頓的時間讓兩人確信了這東西
的確是在思考。可是化為血魂的人,記憶是殘缺的,他們只能保留自己對仇恨的與不滿的
執著,其他的通通都會忘記,連思考也會變的單調,隨著化為血魂的時間越久,這情況會
越嚴重。
「不知道,你是誰?」
墨淵與白靈知道血魂,卻不知道這節,但索性墨淵也不在意,即便對方看來不抱善意
,他仍然可以繼續面不改色的遊說。
「總之我不是來搗亂的,我可以幫你,你現在若是跟我動起手,我們兩邊都沒好處,
何不相信我?」
那東西又是經過半晌的沉默,「怎麼幫我?」
墨淵見對方有鬆口的態勢,立刻打蛇隨棍上,當下就把想問的一股腦全問了出去:「
在討論如何幫助你前,我必須知道你是怎麼認識皋蘭的?又為何要化為血魂來何家作祟?
」
人臉聽完他的問題,像是嘴的地方吹出一口紅色的血霧,說話的音調像是呢喃著,不
再尖銳刺耳,「皋蘭?是那個幫助我的女人?啊……我好像見過她,是在哪裡呢?何府…
…」
隨著他的話,血中散開一輪光華,像是月亮倒映在地上,光芒將墨淵與白靈兩人包覆
,吞噬……幻化成一處夢境之處。
※
他們張開眼來,眼前那輪被遮掩的明月已經回到天中,清冷銀白色的光芒,像是一泓
清泉,隱約透著刺骨的寒意。
血霧中的人臉已經不在,他倆環顧四周,巷道縱橫,巷弄中是一棟棟草屋林立,這裡
並不是兩人方才所在的何府,也不是他們所熟悉的陽城,四周是長著零星的大樹,入口處
架起的是籬笆,而不是城牆。
白靈這下可十分驚異了,他與墨淵兩人對看一眼,又轉頭看向四周地形,不約而同說
道:「我們掉入了幻境。」只是一人帶著疑惑的口吻,一人卻十分肯定。
肯定的口吻來自墨淵,他接著說:「這恐怕是血魂記憶幻化而成,方才他的陰氣隱動
,看來是故意要讓我們來這。」
這下白靈十分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聽墨淵的話,本來好好沒事,如今卻捲入這個根本與
他們不相干的事情,而且還困在幻境中,要怎麼出去都不曉得。他心中的小想法與毀謗眼
看都要堆積成山了,可反觀墨淵卻十分安逸,甚至還有閒情打量起四周,發表意見。
「哎唷,瞧瞧這景象,可真懷念……這是四十年前的六通鎮啊!」
墨淵這一說白靈才回神過來,想起墨淵說與那大夫曾經在臨關鎮遇過,可是如今回憶
中的地方卻是六通鎮?
這令白靈有些疑惑。可當下兩人還沒來得及仔細推敲這層緣故,墨淵就拉著白靈朝一
旁的草堆裡躲,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白靈剛想問,卻聽見方才兩人站著的地方路過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方才血霧中
的人臉,雖然此刻顯得稍微稚嫩些,但白靈與墨淵互看一眼,都確定這就是方才那個大夫
。
「宇君,現在正是時疫,你天天往那些病人家跑……」女子臉上的神色擔憂話說到一
半,便不再繼續。
「我不能見死不救,妳知道我行醫就是為了救人,這麼多人都病了,我如果因為害怕
而不去看診,還不是違背了我行醫的初衷嗎?」
女子見他這麼堅決,沉默了半晌,然後才摸著平坦的小腹說,「可是宇君……我怕。
」
「放心,我是大夫,我知道怎麼保護自己,你別胡思亂想了。」
白靈聽他說的堅決,像是就算知道自己下一秒就會死,也義無反顧,以前他總以為人
都是貪生怕死的,可如今才知道也有人,他們寧可犧牲自己,卻也要成全別人。
他不知道哪種人活的才是對,可現下卻多少對這個大夫的胸懷有些欽佩。
可就在這麼一個感人的時刻,墨淵卻對這個行為作出了極端相反的評價:「這大夫的
心地也忒好,這如果一個沒弄好死了,他妻子肚裡的孩子不是一出生就沒爹?」
白靈沒想到這層,但皺著眉頭正想鄙視一下墨淵發表的意見時,卻忽然想起什麼地問
:「你怎麼知道那女的有孩子了?」
墨淵嘿嘿一笑,一臉大爺就是這麼神,只管信了就是的模樣,倒沒有去解釋,可兩人
正這麼閒嗑時,周圍的場景突然一變,只見大夫忽然就跪在了鎮口的籬笆外,籬笆內那女
人給一個看著十分粗壯,肥頭大耳的男人拉住。
「各位鄉親我陳宇君絕對不是如此卑鄙無恥的小人,怎麼會趁著治病,下毒害大家呢
?我要是貪圖錢財,當初就不會讓各位賒欠藥錢了,你們決計要查清楚啊!」
那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反駁道:「證據都有了,你還狡辯,我這是看在你妻子的份上,
才勉強留你活口只趕出去,這事情要是報官,你死十次都有,還不滾!」
那大夫聽到這番話,忽然雙眼充血,狠狠地看著那個男人,「是你,是你用計陷害我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白靈與墨淵同時聽得那男人哈哈一笑,後頭卻聽不得兩人又說了什麼,景色再變,男
人與村民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女人一人站在房間內。
「我忍辱嫁入何家十多年,本來是想守著秘密等我們的女兒長大,想不到紙終究是包
不住火,那個無恥的男人……我這條命留在陽世已經無法保護她,只盼望能去陰間,了卻
一樁心事。」
女子說完解下繫在腰間的衣帶,墜著玉石的衣帶被輕輕一拋,登時繞過房樑,傾刻女
子將脖頸往繩結上衣掛,吊死在屋內。
白靈看到這也些懵,轉頭問墨淵道:「她為什麼不帶著女兒逃,何必非要嫁給那人?
」
墨淵搖頭:「你不知道何家在地方上的勢力,不光是六通鎮,就是陽城也都是有房產
的,她們孤女寡婦能逃去哪?再說你看他們連擺明是誣賴都說得這麼振振有詞,肯定跟官
府也有勾結,哪裡逃得走。」
白靈又說:「那也不用死吧,這死了她女兒不是更沒人照顧?」
他們說著,屋外這時有人推門出來,見到房樑上懸著個女人,卻是毫不驚訝的朝屋外
喊:「老爺,那賤人已經死了,留下的雜種是殺還是留?」
「不急,這賤人騙我十多年,想讓我幫舊情郎養孩子?哼哼,我就讓妳九泉之下做鬼
也不瞑目。」站在屋外的男人說著。
畫面中隨即竄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她的眉目長的與方才死掉的女子極像,但眼神
裡卻有著一般女子沒有的英氣,倒像是來自那大夫。
隨後一連串都是那名少女奔跑的畫面,少女身後追著一群男人,只聽見一聲尖叫,隨
後她便摔倒在地上,接著眾多猥瑣的笑聲響起,白靈立刻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
閉起眼睛,不願意去看那畫面。
這回就連墨淵也是心下惻然,愣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少女被人折辱的畫面只是一閃而
逝,他們卻在這時候同時聽見一道低啞尖銳的嗓音像是割開了幻境,直直衝向兩人腦海中
。
「何震禹我要你血債血償!」
那是血霧中男人的聲音,隨著這道聲音,眼前的幻境像玻璃般,崩地一下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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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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