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陣尿意來的又兇又猛,酒醉趴在桌上的李有財突然驚醒。
「不行了、不行了,要憋不住了!」他端起燭台就直奔茅房。
屋外,月光皎潔而清冷,田野間傳來規律的蟲鳴蛙噪,偶有幾隻野貓喵喵亂叫。
晚風吹過,帶來草芳與稻香。這是鄉間再尋常不過的夜晚。
李有財順利趕在膀胱失守前如廁,如釋重負地悠了一口氣,
身子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繫好褲子時,有那麼一秒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
推門而出後,他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明明剛才還聽到那野貓在打架,怎麼現在四週變得萬籟俱寂,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搔了搔頭,濃烈的睏意襲來,也懶得去思考原因,只想快快回屋裡睡覺。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陰風掃過,站在院子外頭的李有財打起冷顫,
環抱住自己心想,明明已經入夏,怎麼風吹起來這麼冷?
他正要推門進院子,餘光便瞥見右邊有一道紅影閃過!
「什麼啊?」他揉揉眼睛,瞇著眼望右看。
月光黯淡,將附近景物照的朦朧不清。
燭火的亮度也有限,幾步之外就都看不清了。
他往前探看,什麼都沒看到。再回頭,眼前赫然出現一位紅衣新娘!
「啊!」李有財嚇得跳起來,燭台差點摔在地上。「你….你誰啊?」
「李叔,你不認得我了嗎?」那嫁娘嬌滴滴地說。
李有財一聽,登時頭皮發麻,不是因為他認出眼前的人是誰,而是出於做賊心虛。
他穩住心神,安慰自己:不可能,三娘已經死了,
人都下葬幾天了。這女人絕對不是三娘!
李有財咽了咽口水,舉起燭台朝她照去。
他怎麼也沒想到,眼前的人兒正是三娘!
只不過容貌非生前那般清麗,而是妖艷非凡。
「三娘!」他這麼一驚,腿也登時軟了。
「認出來了?」三娘朱唇勾出一抹詭異的笑。
李有財正要開口討饒,三娘長長的烏黑指甲便猶如猛獸利爪,狠狠刺進他的胸膛。
烏雲掩月,蔽住星辰,屋外的野貓仍縮在草叢中,不敢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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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晴朗,秀水村外不遠處,山澗間溪水潺潺,草木繁翠、鳥語花香。
葉德卿劍指夾黃符,念念有詞,手勢凌厲一翻,符上立即起火!
「太好了!」德卿又跳又叫地說:「師父你看,我終於學會了!」
「好、好。」陳山河笑道:「瞧你,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了。」
「喔,知道了。」
德卿花了好幾天才學會這招「星星之火」。
興奮完了之後,隨即又心生感慨:
「唉,我還真是沒天份,光是師父說的這招雕蟲小技,我就練了這麼多天。
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跟師父一樣,赤手就能生火啊?」
陳山河擺擺手,笑道:「『赤焰掌』不過就是個屁。
學不會,你劃根火柴不照樣能生火?人各有所長,你的資質本就不在這。
若真要有一方之長,就要借力使力、善用你的天資,而不是一昧地效法我這個臭道士。
就拿你的佛學修為來講,單憑你現在的功力,就是我一輩子所不能及的了。
這世上能有多少人跟你一樣,年紀輕輕就有這般渡鬼之力、濟世之心?」
「謝謝師父。聽你這麼說,我很開心。」德卿感激地說。
陳山河言歸正傳:「那我們說好啦,待會我們就直搗黃龍,
你可別再多管閒事,耽誤我收妖啊!」
他本想直奔那妖氣所在,早日了結潛在禍患,但一路跋山涉水,
不論途經村莊還是荒陌,只要路見鬼怪作惡,
善良的徒弟一定會求自己幫忙,不知不覺又耽擱了一些時日。
不過陳山河看在德卿這幾日有所見聞,
兩人收妖的默契也漸入佳境的份上,也就不想責怪德卿了。
「可是…」德卿覺得這麼做不太好。
「別婆婆媽媽的!那妖氣是一天比一天重,要是有其他高人出馬也就算了,
要是沒人管,我們再不去就遲了!」
「知道了。我們收服那妖物之後,再回頭來收拾其他鬼怪吧。」
陳山河一聽就覺得麻煩,心想:你是收妖收上癮了吧?你不累,我累啊!
遂敷衍道:「再看看啦。」
「師父!」
「不要囉唆啦!」陳山河立刻加快腳步將他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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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一對衣著樸實普通的中年夫婦沿著田埂朝和美村村尾走去。
時逢先人忌日,他們同往年一樣,想早早上後山祭拜。
他們遠遠就看到村大夫李有財家門前躺著什麼東西,
上頭還有幾隻野貓在啃食。走到近處一看,兩人無不駭然。
倒在地上的是人啊!
丈夫想上前去看看那人是誰,但是嚇得花容失色的妻子緊緊揪住他的袖子,不讓他靠近。
他安撫了幾句,她才勉強收手。
丈夫壯著膽子往前走幾步,舉起上山驅蛇用的拐杖趕走野貓和蟲子。
摀住鼻子一看,那人的臉幾乎都快被野貓給吃光了,但左眼下有顆標誌性的大黑痔,
還是讓丈夫一眼看出死人的身份。此人正是李有財。
「唉,這不是…李大哥嗎?怎麼會這樣?」丈夫又驚又懼地說。
妻子一聽到是自己認識的人,禁不住好奇,也跟著走到丈夫身後,探頭一看。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將早飯全都吐了出來。
「救…救命啊!」妻子被眼前景象嚇得不輕,吐完扭頭就往回跑。「救命啊!」
丈夫環顧四週,也馬上回頭跑開。
不是因為地上那具被開膛剖肚的男屍太嚇人,
而是他不確定把大夫內臟全吃沒的,是不是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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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冥冥,日夜交替之際,陳山河與葉德卿趕在天黑之前抵達有人煙的村莊,
慶幸自己總算可以不再露宿山頭了。
秀水村村口幾個壯丁手持農具,聚在一塊七嘴八舌的,
神情有的激昂、有的焦慮,不知在討論何事。
他們見村外來了兩個外地人,一個是年少帶髮僧人,一個是中年道士,
雖衣服破舊,但兩人眉宇間都流露一股正氣,是以村民對兩人沒有半分防備。
陳山河詢問村裡哪裡有小廟或是田寮能借宿一晚。
怎知卻碰了個軟釘子,被村民委婉勸離。
「兩位師父啊,」鄉民一臉苦澀地說,
「你們要是平常時候來,我們隨便一家都能讓你們借住幾天。
但是…這幾天是真的不行。趁天還沒全黑,你們還是快往西走吧,
再晚我怕就來不及啦。」
陳山河看在場鄉民都面有愁容,便好奇請教原因。
那鄉民一開始不願意回答,只是一直要他們快走。
等到天色徹底暗下來,鄉民不放心他們走夜路,
才將兩位帶進村內過夜,將事情說給他們聽。
他們隔壁村就是和美村。
今天早上發現五、六具村民的屍體,死狀各異,但都十分淒慘。
有人說是虎狼一類下山吃人,有人則懷疑是妖怪作亂。
這一帶民風雖淳樸,但也威勇剽悍,出了這麼大的事,沒有一家懼逃,
大夥反倒團結起來,誓言抓不到元兇,絕不罷休。
為了鄉里安全,和美村也連忙派人通知附近的村落加強巡防,
所以秀水村也跟著組織義勇,徹夜輪值守村。
「死狀淒慘…」陳山河思酌道,「和美村…可是那方向不對啊…」
「師父,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啦?」德卿問道。
陳山河未答。他取出羅盤定向,磁針指的方向卻不是北方的和美村,
而是東方山區,也就是最初他觀察到妖邪之氣盛行的方位。
鄉民們見陳山河舉止頗有架勢,立刻改口稱呼他為大師,
紛紛纏著他詢問是否有察覺異狀、羅盤指向有何意義…諸如此類的問題。
陳山河指著東方,反問他們:「那裡是否有墳塚?」
其中一位鄉民想都不想就回答:
「有,當然有!聽說那裡風水好,我們附近幾個村子的祖先都是葬在那的。」
「喂,說到這,最近那個…江家不是才有人剛下葬嗎?」
此言一出,在場五、六位鄉親同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告訴陳山河和葉德卿近日村內發生的怪事。
村內的兩家大戶—江家跟周家在很久以前曾經有過一紙婚約,
是替家裡的孩子訂的娃娃親。
但是等到兩家的孩子都成年的時候,周家已經家道中落,於是江家就打算毀約,
另外再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談親事。
但是江家的三少爺與周家的三小姐青梅竹馬,感情非常要好,
說什麼都非那位周三娘不娶。
最後江家上下拗不過三少爺,便答應了這場婚事。
誰知道前幾天兩家大婚時,周家的轎子還沒扛到江家,三娘就死了!
鄉親們無不為年輕貌美的周三娘惋惜,
江家三少爺像是發了瘋似地要周家人給個說法,怎麼人好端端的會死在轎子裡?
周家人當然也是哀慟萬分,便請親戚李有財,
也就是村內唯一一位大夫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李有財診斷之後,確定周三娘死於暴斃。
猜測或許是大喜之日,情緒波動太大,平常患有心病隱疾的三娘不堪負荷,
這才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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