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在醫生的熟人幫助下，綠夜順利納入了我的戶籍，關係是父女。這件事還沒告訴老媽，
也罷，到時候自然會有辦法。
當然，我與綠夜的關係並不只停留在白紙黑字，而是實質上的。雖然家裡多了一口子而
開銷吃緊，但我樂於把自己僅有的全都提供給她。不僅如此──
「最愛爸爸做的便當了！同學們都好羨慕！」
每天幫上中學的綠夜做便當，也成為了我的興趣之一。醫生說得沒錯，綠夜打哪來並不
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她是我的女兒。
每天晚上，我們都會在她出生的頂樓，一邊望著天空一邊聊天。
「爸爸，怎麼辦，最近班上有個男生在我的抽屜塞了一封情書……」
「是誰！？哪個混帳居然想對我的女兒出手！」說著我就捲起袖子，要往樓下走。
綠夜趕緊拉住我。「爸爸，別這樣，不要為了我起爭執！」
「不是，我只是要向他請教該怎麼追女生。」
「爸爸真是的……」
就像這樣，綠夜會把她的煩惱告訴我。只是由於都是這種跟我戀愛絕緣體毫無關聯的情
感煩惱，所以我完全幫不上忙……
只是，綠夜所遭遇的情況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複雜。
「爸爸，怎麼辦哪，一年級的學妹向我告白了……」
「爸爸爸爸，班導說要幫我課後輔導……」
「爸爸，早餐店老闆娘說要每天給我免費早餐……」
憑良心說，綠夜雖然稱不上校花級，但臉蛋與個性都非常可愛，所以會被喜歡上根本不
奇怪。殊不知不只男同學，連女同學、學長學妹學弟學姊老師主任校長隔壁鄰居早餐店老
闆娘都對她一見傾心，根本就是超級萬人迷。
「爸爸，你怎麼了？看你最近悶悶不樂的。」
在某一天晚上聽完她的煩惱後，她反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擔心，綠夜會不會受不了大家的熱情追求，有一天就這樣離開我
，回到月球上去了……」
我不自覺抬頭望向月亮，想像著那兒才是綠夜的家鄉。
沒想到，綠夜鼓起嘴巴，跺了一腳說道：「唔，說什麼傻話呀！我最喜歡的就是爸爸了
，怎麼可能會離開你呢。」
「聽到妳這麼說，我真是太高興了嗚嗚嗚嗚……」
「所以啊，爸爸，你也不准離開我喔。」
她以那雙大大的綠眸子注視著我，彷彿要把我的皮膚、骨頭、血管以及每一個細胞的想
法全都看穿似的。
我吞了一口唾液。「那……那是當然，我怎麼可能離開妳呢？」
綠夜滿足的點點頭。「那麼就約定好了喔。或者說，即使爸爸想要離開我，」說到一半
，她的嘴角冷不防地上揚。「不管用任何手段，我也絕不會讓・你・離・開・的・哦。」
夜色已深，她的臉部有大半部埋在陰影下，只剩下雙眸與牙齒的部分輝映著月光，形成
強烈的明暗對比。若勾起的眼角是兩個上弦月，而微笑的唇線便是下弦月，有如一張只有
眼睛與嘴巴的小丑面具。
我冷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過，爸爸呀，有件事真的得和你商量一下。」
綠夜話鋒一轉，詭譎的笑容從臉上褪去，熟悉的可愛面容再度回歸。
「什麼？」
「其實，我的家鄉雖然不是在月亮上，但也距離那裡不遠。」綠夜抬頭望向了正上空。
我不解的歪頭。「啊？」
「那本健康課本，你還留著嗎？」
＊
應綠夜的要求，我把問題課本再度從家中挖了出來。
實際上，我並沒有處理掉它，只是把它分成了好幾截收了起來。不過現在綠夜說，除了
當初發出綠光的根部，也就是一開始的本體部分之外都可以拿去回收。
「好了，出發吧爸爸。」
在綠夜的指示下準備了一些工具，並把書本本體放到了機車後座底下後，就載著她一同
前往附近的山上。
一徒步走進山裡，她彷彿是熟知路況的本地人一樣在前頭領著，我則背著背包，一路氣
喘吁吁的跟在後頭。雖說她沒什麼行李，體力未免也太好了。
「呼，為、為什麼要跑來這種深山裡……？呼呼……」
綠夜在一處有著溪流的空曠處停下腳步，我也終於累得坐倒在地。
「這樣『養分』才會夠啊。」綠夜從容不迫地答道，並從我的背包中拿出了健康課本。
她把課本平鋪到地面上，並翻到了你我都知道的那兩頁。
「這本課本呀，只要開闔一次就會一直生長哦。」
「『一次』？但我上次可是翻了很多次，而且它還自己停下了耶……？」
「所以才說了『養分』嘛。而且，爸爸還少了這個步驟。」
語畢，綠夜從自己的小背包中拿出一支白色粉筆，也不說明，就自個兒開始在地板上畫
線。由於地板根本凹凸不停，有些地方還有落葉跟枯枝覆蓋，即使我站起來看，還是看不
太出來到底在畫什麼。
然而，在她終於停下動作時，我還是看出了名堂。
粉筆的軌跡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大圈，中間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直線交錯著，看起來一點都
不像是亂畫，而是經過縝密的計算。
「魔、魔法陣？」我試探地開口。
「是鍊成陣哦。」綠夜蹲到了課本前，將兩手同時高舉過頭頂。
「鍊成陣！？到底──」
「喝啊！」
一瞬間，綠夜的雙手各抓住課本的一頁，然後以閃電般的速度將之重合──「啪」的聲
音就緊跟在她的吼聲之後！
幾乎是同一個剎那，無數道的紅色的光束與電流從面前的空間竄流而過，伴隨著「嘰嘰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的高分貝聲響，使我不得不掩住雙耳，也
無法直視產生出那些電流的紅色光團。
能量不只透過視覺傳來，腳底下的土壤與石塊都在震動，並一塊一塊的崩解開來。我隨
即失去立足點，開始下墜。「哇啊啊啊！」
就在以為自己要摔到地下深處時，一團巨大的物體從光團的中心迸裂而出，我無法抵擋
那道衝擊力與暴風，整個人往後翻滾了很多圈，直到撞到一株樹幹才停下。
一邊按著頭一邊爬起身子，想了解發生什麼事情。
只見不明物體以難以想像的速率往天空「生長」，而且在長到超過雲的高度時，開始往
四面八方平行生長，就像是雨傘或蕈類的頂一樣。轉瞬之間，蕈頂就遮住了天空，成為了
新的天頂。月光完全被斷絕在外，要不是人類的科技光，現在世界已經一片黑暗。
諷刺的是，也正是因為科技的光芒，我才能看清楚龐然巨物的真面目。那是一株巨樹，
而且材質不是一開始的白紙，是貨真價實的樹。
「這是……！？」
綠夜在攙扶我起身時同時開口。「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我的故鄉。」
「什麼跟什麼啊！？為什麼健康課本會變成世界樹！！！」
綠夜冷靜地解釋道。「健康課本的原料包含了賢者之石，打破了等價交換的原則，所以
才能夠無限複製。在我的鍊成陣之下，『紙』變回了原本的樹木。」
「好，賢者之石是吧……所以……妳這麼大手筆，是已經要回去了嗎？回到故鄉去？」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就發現，我在意的根本不是世界樹的由來，賢者之石還是鍊成陣又
怎樣？真正重要的是綠夜召喚出這株樹的目的。這樣跟回到月球又有什麼不同？
結果綠夜笑道：「又在說傻話了爸爸，人家已經說過不會離開你了呀。」
「那是？」
「…………」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走到了被吹到另一邊的背包那，從中拿出了斧頭，以單手輕鬆
地拎著沉重的斧頭走了回來。
「……？」我疑惑地注視著她。
「其實，我居在尤克特拉希爾的阿斯嘉特，你們人類稱呼我們為阿薩神族。」她總算不
再賣關子，開始說明起來。「而我是居住在英靈殿的女武神『華而綺麗』之一。」
聽到這裡，我總算想起世界樹的由來，指著她手上的斧頭說道：「怪不得可以這麼輕鬆
就……那妳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諸神黃昏。」綠夜微微垂下了眉頭。
「是那個魔狼芬里爾還有巨蛇耶夢加德出現的？」
一棵撼天巨樹擺在眼前，不管有再驚人的事實都已經無法動搖我。
「是的。主神奧丁祂正率領著我的夥伴們對抗叛徒洛基還有魔獸芬里爾等等。但不只是這
樣而已，位於約頓海姆的巨人族也正在向我們反撲，把許多居民、夥伴朋友都屠殺了……
」說到這裡，綠夜咬住了嘴唇。
「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對於背負著重責大任的少女，我只能吐露出如此空虛的感想。
究竟內心要多麼的堅強，才有辦法按捺住心中的波動，以這麼沉著的口吻訴說著這樣的
事情？眼前的少女，與那個會告訴我青春期煩惱的少女簡直判若兩人。
此刻突然希望，若是可以的話，綠夜還是只要煩惱小情小愛就好，可以的話多做一點粉
紅色泡泡吧，那才是少女最適合的煩惱不是嗎……
儘管知道如此，我卻仍然無法多說什麼。畢竟毫無力量的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立場。
──明明是妳的父親啊……
在一陣沉默後，綠夜用斧頭捶了一下地面，像是重新振作似地以堅定的口吻說道。「夥
伴們為了求援，才會讓我來到人界。我就是她們的希望，怎麼能放棄！」
「求援？可是人類哪有什麼本事啊！唔？」
──就在那一瞬間，毫無預警地。
綠夜已經低下了頭，讓眼睛以上的上半臉都被頭髮遮住。
「嘿嘿。」聲音從她的齒縫間流露出來。
「『嘿嘿』？」
「嘿嘿嘿……」
「『嘿嘿嘿』……？」
此刻終於意識到，我剛才那個吐槽般的質問，讓綠夜頓時態度一轉，宛如變成了另一個
人。
這個態度的變化之快，就像是觸動了某個『開關』一樣，而那個開關就叫作：「我等這
個問題很久了喔」。
她重新抬起頭，對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緩緩開口。「不就在我的面前嘛？」
「難道是……」脖子變得僵硬，冷汗從額間滑落。
「爸爸就是我的力量來源。」綠夜點了幾次頭，接著用沒拿著斧頭的手摀住了自己的整
張臉。「有爸爸在的話，我什麼都做得到。嘿嘿……嘿嘿嘿嘿嘿……」
她就維持著那奇特的姿勢好一段時間，綠色的雙瞳穿過指縫注視著我，雙頰似乎是因為
亢奮的情緒而脹紅，同時間唇間不斷發出「嘿嘿」的低語。
為了讓她冷靜，我有些膽怯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吧，既然妳都這
麼胸有成竹了，就相信妳。那我就在這邊等妳回──」
綠夜緊緊地抓住了我正想要鬆開的手。「我說得不夠明白？你不一起來就沒意義了。」
「啥！？可、可是我不會爬樹啊！」
「那是小事。」
「沒錯，但跟眾神為敵可是大事啊我才不要！妳也不要亂來！」我硬是擺脫了她的手，二
話不說轉身踏起步伐。
事到如今，我再也不可能心軟。並不是我不愛我的女兒，當女兒叫你跟著她一起臥軌時
，你總不能跟著做吧！
而且我相信，既然綠夜這麼愛我，那她一定會選擇跟上我。我之所以能夠這樣狠下心轉
頭，是因為我相信她一定會相信我。
對，就算故鄉毀滅又怎麼樣？我根本管不到天邊的事，只要綠夜沒事就好，所以我不能
讓她這麼去危險的地方。
然而──
「爸・爸，」
背後傳來這個聲音時，我尚未落地的左腳就這麼停在半空中。一股無形的氣流從後方傳
來，把我背上的每一根寒毛都豎立了起來。
──一旦落下這一步，就會……。
「你應該不會，想要拋棄女兒吧？」
我就這樣用單隻腳轉回身。「這怎麼可能呢？哈哈……」
她露出了純真的笑容。「這才對嘛。不過你真的不用擔心爬樹的事。」
「什麼……？」
「嘻嘻。」
只見綠夜發出笑聲，然後蹲下身去畫了一個小鍊成陣。接著「喝」的一聲後，從鍊成陣
的中間浮現了一套裝束與兩個箱子狀的物體。
綠夜把斧頭扔到地上，直接在我面前把身上的衣服褪下，打算換上那套裝束。我趕緊用
雙手遮住臉，只是實在太過好奇，所以忍不住偷偷從指縫看向她──腳底下的那兩個箱子
。
箱子是長條狀金屬製，上面還附有氣瓶、連著纜線的發射器與尖銳的固定器。
喂喂喂，總覺得在哪看過啊……
在我疑惑的同時，綠夜已經換好了裝束，接著熟練的把箱子裝在腰間的兩側。最後，再
重新把斧頭撿起，固定在同樣位在腰際的皮帶上。
準備完畢後，綠夜走到我面前，牽住我的手。緊接著，固定器從腰際兩側的裝置發射而
出，刺進了大樹的樹皮上。
此刻我終於想起來箱子是何方神聖。卻也──
「那麼，出發囉！」「是立體機動裝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以自己的尖叫聲當作配樂，就這麼與綠夜沿著世界樹的樹幹，在無數的樹葉與樹枝之
間穿梭並一路往天空擺盪而去。
（待續）
第一次知道有tigerblue板，感謝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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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而綺麗
取自北歐神話的女武神Valkyire的諧音，因為喜歡這些神祇所以才使用這個名字。
興趣：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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