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警長走出教堂，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查看，11：34，夜晚還剩一半，或許是時候該回家補眠
了。
他一直想到那段話，「現在還不算太晚。」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雷恩醫師一直要他聽到
這句話？還是其實這都是他的幻想？
他坐進他的車裡，轉動鑰匙，按了一下收音機，Journey唱著Don't Stop Believin'。
他的車開上了和來時的同一條道路，繼續沿著樹林駛回小鎮中心，輕輕隨著歌曲哼唱。
他經過商店街時看到一個身影，薇琪塔爾森一個人走在商店街的道路上，寂靜的小鎮幾乎
就只剩她還在外頭。
他開到他的身邊，緩緩停下，搖下車窗，「塔爾森小姐，」他叫道，「妳要去哪？」
薇琪轉過頭來，露出微笑，「這不是魔術警長嗎？」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車子，「我要回去
瑞奇姑媽的房子，還有，叫我薇琪就好。」
「很好，」布萊恩伸手打開副駕駛的門，「她就住在我家對街，上來吧，不然妳還有好一
段路要走。」
薇琪聳聳肩，爬上了副駕駛座，關上車門，收音機的歌變成槍與玫瑰的Don't cry。
「你看起來心情很差，」薇琪漫不經心的說，「不是因為那個兇殺案吧？」
「妳聽說了？」
「嗯，這是個很小的鎮。」
沉默。
「我問你一個問題，」布萊恩開過一個彎道時說，「你相信有鬼嗎？」
「你是指那種鬼馬小精靈那種，還是恐怖片裡那種？」
「有差嗎？」
「我相信有後面那種。」
「大概吧。」
「等等，」薇琪像是想通了什麼，「你該不會是想說，這件兇殺案…」
「怎麼樣？」
「是鬼做的？」
布萊恩笑了出來，然後薇琪也笑了。
他把車停在塔爾森家的房子前，薇琪推開車門走下車。
「我的天，」薇琪的眼神飄向對街，「你說你住在對街，所以那是你的房子？」
塔爾森家對面的房子簡直是一座廢棄的宮殿，房子前有一塊廣大的草皮，因為長期疏於照
護而呈現一片枯黃，還豎立了一排本來應該是灌木的枯枝。
房子本身更可怕，原型勉強看的出來是一棟巨大的石造建築，而且原本可能很漂亮，有著
紅色的磚瓦和城堡般的結構，但現在看過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大部分的窗戶的釘上了木
板，有的牆壁爬滿了藤蔓，右側的走廊已經搖搖欲墜，左側則像是殭屍片中會出現的末日
城市。最完整的地方只有中央的主結構，也就是布萊恩主要在住的地方。
布萊恩用尷尬的笑聲回應薇琪的驚嘆，「對，那就是我家，我祖父在1920年代買的，後來
就傳到我手上了，他老人家最後的遺願就是保住這間『石城』，不然我可能早就把它賣了
。」
「好的，史東領主，」薇琪說，「我要回到我的小小平房了，再會。」
「再見。」布萊恩從車裡揮手，接著把車子開到對面，緩緩駛上車道。
七、
一陣嘈雜的音樂聲吵醒布萊恩，他從小小的行軍床上跳起，穿過房間，從茶几上接起手機
。
「哈囉？」
「警長？」
「是的。」
「我是瑪麗哈羅森，」警長迅速在腦海中搜尋這個名字，哈羅森太太是住在商店街的一位
老太太，她曾經在越戰時到越南去從事醫療工作，回到美國後就在克萊文鎮的商店街開起
了藥店，終身未婚，「我剛剛經過霍格先生的屋子時，看見他倒在他店裡，但我聯絡不到
雷恩醫師，所以我就打給你了。」
「好的，我馬上到。」
他腦袋中閃過無數個想法，他想起昨晚匹茲神父說的話，霍格先生可能是兇手嗎？那他現
在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邊換上制服，一邊又從手機撥號出去。
「警長？怎麼了？現在才四點半啊。」傑夫在電話的另一頭用疲倦的聲音說。
「找到老金，然後跟我在商店街的霍格先生家碰面。」
「發生什麼事了？」他用一樣疲倦的聲音問道。
布萊恩沒有回答就掛了電話，他從置衣架上抓起帽子，又匆匆拿起鑰匙，急急忙忙跑出屋
子。
他爬上他的車子，迅速開過靜謐的街道。天空呈現一種憂鬱的灰色，搭配著一點紫色的早
霞，像是布萊恩在雜誌上看過的電影場景。
克萊文鎮的商店街是一套詭異又可愛的組合。從西側開始，大部分都商店都是由住宅改造
而成，許多居民都住在自家商店的樓上。再往東邊一點，是服務業的集中處，例如各種餐
廳、克萊文廣場和鎮上唯一一間戲院。東側的盡頭連結著鎮議會，一棟多風格混合式的建
築，擁有和克萊文鎮一樣悠久的歷史。
布萊恩的車從東側一路暢行無阻的狂奔到西側，在波爾霍格的樂器銷售店前踩下煞車。
波爾霍格先生曾經是前途看好的小提琴手，後來就像是肥皂劇劇情似的，因為賭債而輸光
了錢，喝酒喝到雙手常態性的顫抖。
好在最後他遇到了未來的霍格太太幫助他，兩人後來在克萊文鎮開起了這家樂器銷售行，
專門進口各種昂貴的歐洲進口樂器，也有不少城裡的人來鎮上打聽他的店。
哈羅森太太渾身顫抖的看著從車上下來的布萊恩，「警長，你一定得看看霍格先生發生了
什麼事了，」瑪麗哈羅森的語氣充滿擔憂，「他老婆過世後，他就經常萎靡不振…」
布萊恩沒有等她說完，一腳踹開深鎖的大門。他從腰帶間拔出多功能手電筒，照亮陰暗的
店內，然後他看見了哈羅森太太看見的東西。
霍格先生倒在櫃檯上，渾身無力就像一隻鬆軟的填充玩具。這個角度的確可以從窗外看到
他的樣子，他的一支手垂在櫃檯外，脖子不自然的向外彎曲。
警長的手探向他冷冰冰的脖子，脈搏早已經沒了跳動。
「他怎麼了？」哈羅森太太從店門口向外張望。
警長嘆了口氣看向她，搖搖頭。哈羅森太太的嘴巴恐懼的張大，顫抖的手摀住了自己的嘴
。
八、
另一輛車在外頭停下，傑夫和老金從車裡鑽出來。
「怎麼了，警長？」傑夫大聲問道，然後他看見霍格先生，「靠…」他低聲說。
「兩天，兩具屍體，」老金喃喃自語，「想起大城市的生活了嗎，警長？」
布萊恩從外套內襯裡掏出一雙白色的乳膠手套，勉為其難的戴到手上。他接著開始檢視屍
體，並沒有看到明顯的外傷，脖子、四肢都正常沒有斷裂。
他開始查看現場，大部分的昂貴樂器都完好無損的躺在櫃子裡，保險箱也沒有被外力破壞
的跡象。
「自殺。」老金急著做出結論。
「兩位，聽著，」布萊恩來回踱步，然後他把他昨天和匹茲神父的對話告訴他們兩個。
「所以，」傑夫若有所思的說，「波爾霍格發現是理查雷恩害死了他老婆，所以憤而殺死
雷恩醫師，後來因為喪妻之痛加上畏罪而自殺？」
「合理的推論。」老金表示同意。
「不，」布萊恩反駁，「霍格太過瘦小，他不可能獨力殺死雷恩醫師，又一個人把他丟到
修車廠。」
「你認為有共犯？」老金問。
「但是鎮上的人誰會幫忙霍格？」傑夫指出。
三人陷入沉默，詭異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如果，霍格不是自殺，」布萊恩打破沉默，「那就表示真正的兇手可能已經殺了兩個人
，還逍遙法外。」
「他是怎麼死的？」哈羅森太太突然問道，布萊恩這才注意到她一直待在門口，還沒離去
。
「找不到外傷，可能是藥物中毒或是…」他停下來思考，「或許這只是個意外，他可能心
臟病發什麼的。」
「那要等到屍檢過後才知道。」傑夫說。
哈羅森太太嘆了口氣，離開了樂器行門口。
門倏地在哈羅森太太身後關上，重重的發出「碰！」的一聲。
一股涼意從布萊恩的腳底爬上脊椎，像在葬儀社時一樣。
一陣細細的嗡鳴聲爬進了警長的耳朵，像是螞蟻一樣在他的耳裡鑽來鑽去。
「三隻老鼠爬啊爬……」樂器行裡傳出一陣詭異的提琴聲和歌聲。
「什麼鬼？」傑夫探頭看向樂器行後側，但聲音不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你他媽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布萊恩喃喃道。
「一隻死在刀刃下……」歌聲繼續唱。
「是屍體。」老金不敢置信的盯著屍體，音樂從霍格先生的身上傳出。
突然，有一堆聲音堆疊在一起，每一個都恐怖至極。布萊恩發誓自己聽到尖叫聲、火焰燃
燒聲、瘋狂的哭泣聲、低沉的吼聲還有電視雜訊的聲音。
「一隻吃了老鼠藥……」聲音越來越清楚，傑夫謹慎的靠近霍格先生。
空氣沉重了起來，布萊恩開始覺得自己漸漸呼吸不到空氣。他的口鼻似乎充滿著厚重炎熱
的膠水，慢慢地滲入他的肺。
「一隻四處爬啊爬……」傑夫的手觸碰到屍體，霍格先生倏地彈起，像是活人突然被電到
或燙傷時會有的反應。但霍格先生可不是活人。
「在哪裡……在哪裡……」聲音從霍格先生張大的嘴裡傳出，屍體的眼睛圓睜，失去血色
的嘴唇顫抖著，歌聲中混合著高分貝的尖叫。
音樂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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